第 12 节
作者:      更新:2021-02-19 02:09      字数:4784
  叮萌巳揭酝饩湍芨械角蟹舻奶弁础!?br />
  风十三在一旁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明白,有些诧异听来的内容,她仰头望向身边的人:“它在说我?”
  玄御低下头,风十三与之对视的视线不卑不亢,漂亮的黑眼睛一如露水洗过的,秋天里的晨星。玄御看着那样的眼睛恍惚想起一些早该忘记的景致,那景致里有绿草如茵,有花开似锦。那些景致不老也不死,在无人的暗夜里与他对峙却仿佛会海枯石烂。
  片刻后玄御向她逼近几步,前发披拂,顺着他嘴角嘲笑的线条掠过:“是啊,它在说你——它在说我终有一日也会吃了你,你怕么?”
  风十三神色间掠过一丝讶异,她来回看着立于空中的夜行和站在咫尺的玄御,她很安静,适才歧路上的狼狈已不复见,动作间甚至有种心无杂念般的单纯:“怕?像你这样强大的妖,早就过了不吃人就不能活的年纪了,欲念不会逼得你丧失理智,因此如果你吃人,那么不是爱极,就是恨极。对吧?”
  玄御听着她不着边际的推断,不怒反笑,那个笑容清浅而仓促,仿若惊鸿照影:“还会有第三种可能……”他的话没说完,突然被夜行高亢的笑声打断了,“女孩,妖怪是没有感情的!”
  “没有感情,你干嘛还要怨恨玄御先生帮助人类?”风十三接的流畅无比,她仿佛突然变得嘴尖牙利,扭过头就顶回去,“我相信所有已经能幻化人形的妖怪都有感情,也许对感情的理解不同于人类,但终归不再是被欲望所驱使的低等精魅了,你若连这都不明白——哦,你当然不会明白,要不你怎么还会只是一匹奇形怪状的马呢!”
  天空中突然狂风大作,阴暗森冷的气流扭曲旋转而来,夜行显然被风十三短短几句话激得暴怒,无数魑魅魍魉尖声叫着,被气流卷起,送入夜行的嘴中。
  “——它在吃鬼?!”风十三倒抽一口气,“那些不是它的手下吗?!”
  “没有手下,也没有利用一说。”玄御仿佛看穿风十三的想法,“妖怪的世界是非常单纯的,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低等精魅出于本能追随强者,那么最后被强者吞掉吸收妖力,也不能去怨恨谁了。”
  “让我看看你的内心吧,小女孩。”夜行低笑着,四蹄飞扬,从空中缓缓降下,最终踏到地面,“我活了很长时间,人间的丑恶见得多了,你嘴里说的漂亮,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无所畏惧,相信着你所说的一切!”
  “什——”
  “快闭眼!”玄御下意识地伸手去拉风十三,却终究晚了一步。
  夜行铜铃般大小的独眼突然发出刺目的光,白惨惨一片,直射入风十三眼中,她感到有什么穿透了眼球,直接扎入脑子里,视野一片空白,仿佛突发性视盲。
  紧接着,有什么景象慢慢成型了,在白色的幕布上播放。
  那是年幼的少女,五六岁的年纪,父慈母爱,鼓着嘟嘟的脸缀着含蓄而甜蜜的唇,唇红齿白,经年不变。大人们于节日里打开大门,男孩女孩便手牵手呼啦啦地跑出去,拖鞋在台阶上碰出张扬而轻捷的响,少女乌黑的头发点缀着阳光的色彩,她头上挽着粉白的缎带,穿着浅色系的衣服,像草一样鲜嫩好看,于是男孩额前的头发垂下来,遮住羞羞的脸。
  他们在春风中沉醉,躺在青碧的草地上睡得连桃花都觉得自己盛开的举动过于蠢笨,于是一朵朵情愿待放,只等这里的人睁开了眼,吃惊地看着眼前齐刷刷点燃的韶华。
  那时候那么幸福,幸福得认为一切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可在一瞬间就什么都变了。
  有些因果,风十三记不清,也不愿想,午夜惊醒时,如果说有什么摇摇欲坠,不过是阳光刺眼,血红雪白。
  再回首那个少女只能看到猎猎的彼岸花仿佛着了火一样鲜艳,阴郁的红铺满视野。
  她在月光下睁着了然的眼,憔悴得好像那所有的桃花都成了灰烬,轻易就埋葬了出生以来所有的浓情与蜜意。她流下的泪水像血血水像泪,一锹一锹铲起的土仿佛在挖着自己的心,填土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填完以后再也不许哭。
  视野突然暗下来,风十三发现自己置身一片黑暗,目之所及什么都没有,茫茫空间只有她自己,还有呼吸声。
  四周响起高低起伏远近不定的笑,笑声中的恶意呼之欲出,她屏住气不去听,却总是有只言片语钻进耳廓。
  “……原来,这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不如放掉一切,到我们这里来吧……”
  “是啊……只要你放手,就不会有那么痛苦了……”
  几乎是带着刻意的厌恶和排斥,风十三呼出口气,双手交叉,轻启双唇:“固心。”
  ***
  “夜行!”玄御一个起伏就跃到人头马身的妖怪上方,他的右手锋利尖长,一掌拍下去,躲不开就会生生被撕成六条。
  夜行大笑着四蹄发力,横向躲开:“没用的,玄御,中了我的幻术的人,除非自己挣脱,否则不可能神智健全地从中脱身——每个人都会有不愿意回想的事,不是吗?”
  “……你这种喜欢挖人隐私的习惯,还真是一点也没变。”玄御落回地面,脸上没有了笑,他紧抿的双唇向下弯成弧线,带出丝丝煞气,“不过我记得你向来懒得掺和这种事,除非有人煽动——”他说着向一旁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柳叶看去,少年模样的树妖坐在地上抬起头,沉青的眼里飞快地闪过各种情绪,“这种拐弯抹角的办法又是你想出来的吧?借刀杀人还真是你一贯的作风啊,柳叶——不过,我记得你是这里唯一被供奉着的妖怪吧。”
  树妖的笑声很尖锐:“被供奉又怎么样?我讨厌人类,他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才来求神,人类是为了自己都需要才杜撰出那么多神和妖的!”
  “臭小子,原来是你搞的鬼?让我累得跟狗一样疲于奔命!”一只纤纤玉足毫不客气地踩上柳叶的头,一下就把他踩回泥地里,毫不客气地碾来碾去,“我听说你还伪装成我的样子去骗那个丫头?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落姬?”玄御视线移过去,“学生怎么样了?”
  “都处理好了。”美艳的狐狸精一挥手,呼吸有点急促,“还真有不少小鬼在吸食学生们的生气,我都已经赶走了,现在在这里的所有人类都已经被我妖隐了,它们找不到的。”
  “为什么你们要帮助人类?!”被踩在地上的柳叶大喊,“人类将我们禁锢在这里,需要的时候把我们当神一样供奉,不需要的时候就一脚踢开甚至毫不留情地杀戮我们的同胞,为什么你们还要帮助他们?!”
  四周有声音低低地应和着,涌动的黑暗骚动起来,似乎同仇敌忾,夜行在黑暗中踏着步,一言不发。
  落姬看了眼玄御沉默的侧脸,又看一眼跪在地上不知神游到那里去了的风十三,最后望天翻个白眼:“为什么?老娘乐意,你管得着吗?”
  柳叶少年一样清秀的脸庞扭曲了,他挣开落姬的压制,坐起身恶狠狠地瞪着她:“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妖,人类才能一直严守结界,不受侵扰,我才永远离不开这片土地!”
  落姬张口正要说话,突然一个冷淡而清浅的声音打断了她。
  “你离不开这片土地,是因为你是树妖,只能扎根于泥土,靠着阳光和水才能生活。干嘛要跟个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给大家带来麻烦?”
  “丫头?”落姬回头,看到风十三正扶着额头站起来,她的眼睛黑得发亮,却不见平日的神采,她向落姬和玄御望去,然后缓缓转到柳叶身上。她墨玉般的黑色眼睛里有种让人心惊肉跳的从容与狠绝,那是玄御他们从未见过的,将一切沉淀至最深处的清澈与坚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你挣脱了我的幻术?!”夜行念着自古以来反派都会说的话,但随即没有再犹豫,直接四蹄一点,向她飞扑过来。
  玄御在风十三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挡在了她身前,正打算出手相抗时,发现自己的衣角被拉住了。
  是风十三,她正仰头静静地看他:“玄御先生,这一次,请让我来。”说这话时风十三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就好像将心封闭了一般冷漠,玄御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因此他点点头,“好,我们都在这里。”
  风十三笑了下,越过玄御向前走去,经过柳叶身边时她稍微偏了偏头,然后蹲下身:“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如果我能叫出600度的火焰,你就拜我。”迎着树妖惊怒的神情,风十三微笑的样子颇具威胁,“赶紧想想,该怎么拜我吧。”
  “丫头,小心它的幻术。”落姬在一旁不放心地叮嘱,“别看它的眼睛。”
  “放心吧,落姬小姐。”风十三站起身,“我相信狐族的幻术肯定比它强,而且……我跟其他风族人不太一样。”她说着向前走去,声音淡淡地散在风里,“一般风族的孩子先学会的是攻击,然后是防守,最后才是守住心神不被妖怪所惑。”
  “但我最先学会的,就是固心。”风十三半长的碎发飞扬起来,四周围绕的气流渐渐有了凌厉的味道,“我永远不会,被妖怪所惑。”
  我心匪石。
  『11』
  曾经有个人对她说。
  孩子,从今往后,你要不为任何繁华所苦,不为任何悔恨所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甘于随波逐流,不随意用情感来判断事物;要正直而肯定自己的原则,要把自己的心,当做匪石,不可转。
  ***
  风十三一步步走到夜行前方不足三米的地方,抬头,她黑色的瞳孔冷璀华光,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那笑容似讽似刺、若扬若褒,衬得眉目琅琅,却也非常冷情:“托你的福,想起了令人非常怀念的往事。”
  “哦?”夜行的笑声有些刺耳,它黑色的鬃毛在风中飘荡,诡谲的弧度,仿佛幽灵般阴气逼人,从风十三这个角度仰望去,它下颚的弧度尖锐凌厉得宛如刀钩,凄白的光晕浮现在他的独目中,幽幽招引着永逝者,“你知道吗?我让你重新看到的过去,我也都一一旁观了。”
  风十三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它发出低低的、阴沉的笑,那笑声高高在上侵皮噬骨,令人非常不舒服。
  “原来——是你杀了窈窕?杀了那个生你养你的女人?”
  “——!!”风十三猛地睁大了眼!她没想到,会从一个妖怪的口中听到母亲的实名,以及那个事实。
  脚下的地面仿佛瞬间崩塌离析。
  刺耳粗噶的尖笑声在黑暗中响起,大批大批的鬼魅自四周飞快地包围过来,他们叫嚣着、欢笑着,涌近风十三身边,等待吞噬这个心神大乱的人类。
  记忆中的黄昏天际带着绛紫色的妖艳,夕阳深沉而窒息的折射着魔性的光,白昼与黑夜的交替过程,总会让人有种辗转往复的错觉。在每个黑夜来临之前,风十三都试图闭上眼,漂白记忆里那段染血的时光。
  但她仍会时不时想起那个噩梦。
  “是你杀了窈窕,对吧?”夜行还在咄咄逼迫着。
  风十三抬起了头,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冷漠及僵硬,眼神幽深冰凉,就如同她心中,在过去的某段时光里被剜下的大洞,漆黑而看不见底部。她的时间从那时开始,分崩离析成两个相反的方向。
  她轻轻的、轻轻的开口,仿佛声音稍大一些自己就会破碎一地:“你怎么知道……我母亲的名字?那个实名。”
  夜行笑得愈发讥诮,刻薄的唇线微微扯动:“我以前就跟她说过,像她那样的尤物,人间是容不下的,她却偏要一头栽进去,最终落得个死在自己女儿手上的下场!”
  风十三指尖一颤,霎时冰寒入骨,龟裂的封印簌簌剥落,乌黑的脓血自从未好过的伤口涌出,弥漫了所有的意识。那一片血肉模糊里,女人悲伤认命的眼神,父亲震惊诧异的表情,都在幽暗的月光下泛着神圣的银光,酝酿出她所有丑陋不堪的记忆,在对过去的追悔与憎恨中凝成一根重刺,无法拔除。
  “汝心匪石,不可转也;汝心匪席,不可卷也。”玄御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风十三身后几步远的距离,熟悉的声音,淡漠、平滑,一如夜晚轻行于竹林的风,只是比平日略缓,尾音些微上扬。
  风十三猛地吐出一口气,如梦初醒般感到窒息,如鲠在喉般痛苦。她眼中的现实突然变得很脆弱,唯一触目惊心流连不去的,是空中飘荡着的、连绵不绝的人类的负面情感,强烈又淡漠,悲哀又冷酷。
  “丫头?”站在远处的落姬担心地唤她,风十三深吸口气,闭了闭眼,“我没事。”她说着看向夜行。
  “你看到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