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节
作者:双曲线      更新:2021-02-18 23:54      字数:4784
  听到此问,太子突然微笑开口:“自幼在宫中长大?母后不喜王兄,很早就将他撵出宫去了。他在宫外娶妻生子,你不过是逢节入宫应
  礼罢了,莫将自己说得同本殿如此稔熟,好么?”
  刘建被噎得说不出话,只用眼睛向霍去病求助。
  霍去病瞧他们几个唇枪舌剑斗得热闹,倒也瞧得兴致勃勃,于是笑道:“听来皆有几分道理,倒教本侯拿不得主意了。雷被,本侯问你,到了此刻,还想前往长安告状么?”
  雷被把牙磨得吱吱作响,腮帮子上的筋肉纠结不已,固执道:“是,侯爷,雷被要去长安!即使告不倒太子,小的也定要入营抗敌,若能效命于侯爷麾下,那是再好不过了,否则我空学了这一身剑术!”
  霍去病啜尽手中清茶,眉心锋锐冷冽:“你可想好了,若是诬告,别说入营了,就连性命也难保!”
  转头又向太子道:“殿下,他方才所说的,你也都听到了。本侯过几日启程时,不得不带上他同行。兹事体大,未免波折,他须暂且留在驿馆。”
  容笑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失声道:“如此卑鄙小人,你竟相信他的话?我来淮南也有数月,对太子的事比谁都清楚。他从来没关押过雷被,没鞭笞过他,更加没有阻止过任何人前往长安!若带雷被面圣,万一陛下误信谗言,岂非冤枉了好人?你怎可如此?”
  霍去病面色一寒,将手中茶盏重重一顿:“容美人,本侯的决定还要你来同意不成?男人的事,女人少插手!你安心养胎便是!”
  这话说得声色俱厉,饶是容笑自感对他有愧,却也听得很是恼火,还嘴道:“是非曲直,岂会因为讲话之人是男是女而有所不同?太子是无辜的,除非你将我毒哑,否则我走到哪里都是这句话!若有人胆敢冤枉于他,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越说越是激动,噌地站起身来。
  刘迁吃惊,抬头仰望须臾,突然以袖掩面,假哭道:“美人,想不到你待本殿如此赤诚,本殿好生感动啊!呜呜呜!”
  容笑被他演戏演得头皮发紧,又对上霍去病惊痛交加的眼神,暗暗懊悔方才心直口快。
  正不知该如何回寰,腹中突感一物重重一踢,忍不住捂住小腹“嗳呦”一声。
  刘迁忘了假哭,霍去病大是焦灼,两个人不约而同站起身,关切道:“怎么了?”
  刘建和雷被二人面面相觑,疑窦顿起——
  太子对容美人关心也就罢了,那个冠军侯却在担心什么?
  难道他二人之间……
  不是不妙,而是大大的不妙!这岂非自投罗网?
  事先没有打听清楚关节,贸然告状,实在是个臭不可闻的臭招啊!
  式鸾见容笑表情古怪,自门口奔了进来:“美人,你哪里不好?”
  容笑不说话,扶着腹部暗骂自己没出生的孩子——
  臭小子,你娘和你爹吵两句嘴,你就不爱听了?
  不高兴怎的就会踹你娘抗议?
  明明是你那个混账爹不讲理!
  这真是谁的儿子向着谁啊!
  腹诽完毕,肚子的小坏蛋好像心有灵犀,立刻乖乖收足蜷腿,昏昏睡去。
  容笑满脸羞红地瞟了某人一眼,转身就走。
  这一眼看得甚是古怪,男人里只有刘迁醒悟过来,苦笑一下,轻甩红袖,装模作样地追出去:“美人等等,本殿腿软跟不上啊!”
  赤辇行远,驿馆内又恢复了平静。
  霍去病负手而立,还在回味方才收到的那一眼,却不解其中深意。
  刘建想脚底抹油,遂腆着脸道:“侯爷,时辰不早了,我先行告辞。”
  霍去病看也不看他,凉凉道:“不忙,你同雷被一起随本侯回京吧。”
  刘建虎躯一震,忙摆手推辞,双足后退:“不必了,告状一事有雷被一人足矣!我在淮南这里还有些私事处理,就不打扰冠军侯了!”
  霍去病面带微笑,上前一脚踏住他的鞋子,踏得他哎呀痛叫:“身为太子枉法的人证,你怎可不去?莫非你同雷被二人是诬告太子,顺便来戏耍本侯么?来人啊,好好照顾这两位大人!”
  赵破奴听了命令,大声应喏,使个眼色,带着几个兵士,围住刘建。
  刘大公子此生也算见过几个权贵,却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人,上一刻还对你礼遇有加,下一刹就将你禁锢起来。
  立刻吓得双腿发抖,支支吾吾半天,只会喊爹。
  可惜他老爹没来,所以刘公子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眼睁睁被兵士们强扭出去。
  雷被见他胆小如鼠,不禁后悔自己有眼无珠,竟会被这样的懦夫哄骗去诬陷他人。
  见兵士们伸手来抓,他傲然站起,抬腕相阻:“等一下,我还有话要对冠军侯讲!”
  霍去病给兵士递个眼神,让他们先退下。
  房内只余二人,雷被突然语出惊人:“侯爷,您还不知么?你卫家转眼……”
  “就要大祸临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哼】
  小包子出脚了。
  ☆、126陇上横吹霜色刀:仳离
  为方便照顾昏迷的奇葩;容笑和式鸾近日一直睡在太子殿中。
  刘迁醒是醒了,却坚决不准旁人搬出,容笑也有些不放心他的身体,是以仍与式鸾在侧殿的小暖阁内就寝。
  夜半时分,某孕妇睡到一半突然喊饿,式鸾慌慌张张地下榻给她觅食;结果惊醒了浅睡的奇葩。
  揉着惺忪睡眼,他不顾劝阻;亲自去膳房安排宵夜。
  不到一刻钟,十几碟荤素小菜已经摆在食案上。
  容美人羞愧之余胃口大开;吃得精神抖擞。
  奇葩身着中衣,隔着食案,坐在烛光里笑眯眯地看她。
  式鸾在一旁服侍得胆颤心惊:“美人慢些;无人同您争食,小心噎到。”
  容笑含糊答应,却还是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甜糕。
  须臾,直着眼珠捶桌子。
  这下可苦了奇葩和宫女,两人一个给敲背,一个斟茶倒水。
  折腾了半天,总算又顺过气来,两名苦役皆向她怒目而视。
  她用手指点点下巴:“困了,睡觉睡觉。”说罢,绝尘而去。
  奇葩看看她背影,临去前又向式鸾叮嘱道:“晚上睡得警醒些,她再睡一会儿定然会渴。啊,这样好了,你将那茶壶端进暖阁,倒也便捷。”
  式鸾点头应喏,收拾好了一桌狼藉,吹熄烛火,摸回床榻,正对上容笑在夜色里灼灼放光的眼睛,不禁骇了一跳,低声问:“怎么还不安歇?”
  容笑翻个身,背朝着她:“吃撑了。”
  式鸾老老实实地平躺在榻上,沉默了半晌,细声道:“美人,你的产期分明是来年二月,白天为何要骗侯爷说是三月?”
  容笑瓮声瓮气答:“是二月么?哦,我自己记错了。”
  式鸾气息突然紊乱,颤声道:“美人,小公子……是不是侯爷的骨肉?”
  容笑身子一凝,想了想,终于翻过身来:“好吧,本来此事也无须瞒你——我同太子并无肌肤之亲,孩子的父亲是谁,他很清楚。”
  式鸾惊得坐起身,扭脸看了半天,见对方不像是在说笑,顿感头晕目眩:“美人是说,太子知晓一切,却仍对美人礼遇有加?”自己扶住头镇定了半晌,才唏嘘道:“太子被锁百日却拒绝与太子妃圆房,奴婢初听此事,还以为太子是怕美人伤心,对腹内孩儿不好,那时已然觉得这样体贴妻儿的男子天下难寻了。现下美人又说腹内骨肉根本与太子无关,奴婢突然……呜呜……为太子伤感不平起来。”啜泣声起,她忙用手
  掌捂住自己的唇,生怕刘迁听到异响。
  擦干眼泪,宫女语声哽咽:“您今日看侯爷的眼神不对,就连奴婢都瞧破几分端倪,更别说太子了。忆起当时情形,就连奴婢都感锥心刺骨,殿下又该多难过啊!美人既已来了淮南,便将前尘都忘却了罢,日后莫再伤殿下的心了,他待您好,以后也定会对小公子视如己出……美人?美人?”
  容笑闭目不答,呼吸平稳,显是睡着多时了。
  式鸾虽心有怨尤,却不敢再吵,只好平躺下去。辗转反侧了几回,终于倦极而眠。
  殿内恢复平静,只有式鸾浅浅的呼吸声缭绕耳边。
  容笑慢慢睁开双眼,盯住微微飘动的红帐,不知想些什么。
  次日一早起身,有人来报,太子妃金婵率两名仆妇于夜半时分溜出宫外,去了驿馆。
  容笑大感有趣,他们一个两个当霍去病是什么?开收容所的么?
  事实证明,霍去病当真是开收容所的。
  还不到午时,太子妃亲手写的仳离书就被赵破奴送入了王宫。
  书上简短几字,大概意思就是太子拒绝圆房,对她来说是极大的侮~辱与虐~待,实在无法继续忍受,特此休夫。
  下面还郑重其事地摁了个血手印,以表其鲜血淋漓的悲伤心情。
  王爷气得额头青筋直跳,王后怒得双目赤红,均感这是淮南建国以来所遭受的最大的羞~辱。
  陵翁主摔伤未愈,躺在玉辇上咬牙切齿:“她当她是谁,太后么?太后当年仳离金王孙,她也有样学样来个仳离!”
  奇葩手捧那方绢布,扫了一眼,仔仔细细地叠好,将之塞入宽袖收纳起来。
  赵破奴明知这是苦差,心情难免忐忑,却不得不遵令行事:“太子妃问,太子见了此书,可有话要属下传过去?”
  奇葩脸色凝重,点点头,长长叹息道:“请转告金姑娘,她的字……写得真挺好看的。”
  王爷、王后、陵翁主齐齐翻个白眼昏了过去,赵破奴一跤跌倒,容笑不小心岔了气,式鸾忙给她揉肚子。
  闹剧总算结束,宫里的人刚得知消息时还为太子忿忿不平,后来越想越觉得这对淮南来说是件天大的喜事,遂私下里庆祝了一番,只因国丧,不敢喝酒歌舞,否则定要来个一醉方休。
  王爷王后见宫里人各个喜气洋洋,也就消了火,随金婵去了。
  霍去病不过在淮南暂住几日,不料来避难的越来越多,驿馆房少人多,
  连赵破奴都丢了住所,不得不睡在官道上。
  冠军侯一看,深感悲苦——
  再住几日,难保不再来一个骠姚营的人马,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比较好。
  于是隔日亲自入宫告辞,要远离这是非之地。
  容笑因孩子月份渐大,身子越来越懒怠,早上睡得昏昏沉沉的,式鸾得知是冠军侯要走,心下暗喜,岂会进来通报?
  等她睡到自然醒,听了风言风语,再换好衣裳追出去送行的时候,霍去病和落霜连影子都跑不见了。
  见容美人趴在桌上怏怏不乐,奇葩弯眼一笑,变戏法一般变出来满桌好吃的。
  民以食为天,容笑两块甜糕下肚,立刻把那些于事无补的悲伤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太子见她精神头恢复,这才放心去忙自己的事。
  走近床榻一侧的矮柜,打开机关,自袖中将那封仳离书掏出来,珍而重之地放在锦盒上方,再锁好柜子。
  容笑手持甜糕,走到他身后,狐疑开口:“藏什么哪?啊,对了,我的鞋!”
  一激动,手中的甜糕沾到嘴角,留下一粒碎末。
  太子回身看她,笑而不答,伸出食指在她脸上一勾,回手将那碎末送入口中,轻轻一抿,赞道:“真香!”
  容笑满脸通红,捧着糕跑远。
  式鸾捂嘴偷乐,追过去哄人。
  奇葩慢慢收起笑容,静静凝视那矮柜上的花纹雕刻,仿佛透过翻卷的云涡看到了不可预知的未来。
  回长安的路上,因金婵的缘故,霍去病一行的速度极慢,耗时整整一个月才遥遥见了长安城的影子。
  赵破奴受不了折磨,偷偷撇嘴向侯爷抱怨:“怪不得那个淮南太子不喜欢她,麻烦事真多。你要赶路,她却还在梳妆打扮,也不知装扮给谁看!你要出发,她却嫌饭菜不好,定要重新做得可心可意吃饱喝足了,才肯挪挪屁股!可是,等她肯挪屁股时,太阳都落山了!赶路?赶个屁吧!见了她,我才知道容笑有多难得了,都是女人,怎么容斥候就从来没这么讨人厌过!”
  见霍去病皱起眉头,心一凛,忙低头认错道:“对不住,侯爷,我不该提那人。”
  霍去病松松马缰,方便落霜自在行走,这才道:“别骂了,其实一路行来,我才发现那金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赵破奴冷笑一声:“她可怜?全大汉有几个恶妇休夫的?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她哪里可怜?”
  霍去病举目远眺,只见远方晚霞中隐隐透出太乙山飘
  渺的峰峦山形,轻声道:“每夜哭得眼睛红肿,早起自然要梳妆掩饰;食难下咽,却不得不找借口推脱,就怕别人看出自己的伤心;故意在路上拖延,不过是痴心妄想着有人会快马加鞭赶来,道一句‘别走’罢了!”
  赵破奴听得一愣:“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