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节
作者:      更新:2021-02-16 23:22      字数:4852
  陈老夫人泪如雨下,说不出一个字来。陈大奶奶一一看向面前的人,纵有万般不舍,也敌不过命去,抓住儿子的手一松,撒手而去。
  众人大哭,陈宁恭恭敬敬地给陈大奶奶磕了三个头,也就起身,由得小雨等人给陈大奶奶换衣服,缓缓走出房来。
  孙大哥从堂屋里走出来,问陈宁道:“可是大奶奶她?”陈宁点头,孙大哥叹气,跪在庭院里冲着陈大奶奶所住房屋磕了三个头。陈宁并没阻止孙大哥,只是看着这所院落。
  陈大奶奶丧礼上,还是有几个亲友来吊唁,各自送了些奠仪,又有陈宁帮忙,陈大奶奶丧事也算办的过的去。
  万家只来了几个人,并不见万能的影子。这倒让陈宁的心安定了些。丧事办完,陈宁也就和陈老夫人商量,要奉着陈老夫人回通州。
  陈老夫人听完陈宁的打算,叹气道:“从小生活在这京中,嫁的是勋贵子弟,连外任都没去过,以为会死在这京中,谁知道,到的临老,倒要出外了。”
  “是……”陈宁只说了一个字,陈老夫人已经摇头:“别说什么你不孝的话,通州也好,离的远些。”
  陈宁只答了一个是字,陈老夫人对陈宁笑道:“快别这样了,你只把我当个长辈看待就好,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公府太夫人,昔日我总觉得,我是怜老惜贫的,这一年的事,我才晓得,那不过是哄外人的话。”
  陈宁听着陈老夫人的话,并没说话,陈老夫人拍拍陈宁的手:“老了,又开始絮絮叨叨了。不说了,你说哪日就哪日,也不用去择什么日子了,这京里嚼裹大,纵有几个亲友,也无需去辞了。他们面上虽不嫌弃我们,这心里怎么想的,我又如何不知道呢?”
  陈宁没有再说,只听着陈老夫人絮叨,过了两日,也就收拾陈老夫人等人回通州。到通州那日,早得到消息的小文和苏氏前来城外迎接,见到苏氏,陈老夫人百感交集,什么话都说不出。
  陈老夫人如此,苏氏也不由感慨起来,眼中的泪禁不住往下滴落。小文忙道:“老太太,婆婆,先进城再说,这路边这样哭啼,让人瞧了,终究不好。”
  苏氏忍泪,陈老夫人抬眼瞧着小文,不由点头:“昔日你就是个伶俐的,这么些年,历练的更加伶俐了。”
  “笨嘴拙舌的,哪有老太太半分呢?”小文谦虚着说了两句,苏氏忍不住笑了,陈老夫人更加感慨,陈宁已经过来请陈老夫人和苏氏重又上车往城内行去。
  心安和小雨抱着孩子,坐在后面车上,心安掀起帘子瞧向外面,瞧见小文在那和陈老夫人说话,不由对小雨道:“这人间的事,真是难料,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日?”
  小雨往外瞧去,马车又重新行走,心安把帘子放下,小雨唇边不由露出一抹笑,这笑瞧在心安眼里,是那样莫名。
  心安伸手握住小雨的手:“我说一句话,你莫怪,你和小文原先是一样的,现在……”
  小雨已经笑了:“安姐姐这样说话,就是我和你白相识那么多年了,小文过的好,我只会高兴的,更何况这会儿,小文还能帮我们一把。难道我还心里觉得,当初我们都是一样的,为何现在,偏你是这样的,还要见不得小文过的好?”
  心安抿一下唇,接着笑了:“倒是我糊涂了,说起来,你也是个好人。”
  小雨又浅浅一笑,马车已经停下,红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安姐姐,到了,下车罢!”心安掀起车帘,望了望陈家宅子,这所宅子,自然比不上宁远公府高大巍峨,仆从也没有这么多,但比起陈府被夺爵后住的宅子,已经好许多了。
  一个管家娘子模样的人走到车面前,对心安道:“是柳姨娘和秦姨娘罢?奶奶吩咐我先过来带着你们进去。”
  心安点头:“还没请教这位妈妈尊姓大名?”
  婆子咳了一声:“姨娘客气了,我男人姓郑,不过是在这家里帮忙罢了。姨娘还请下来,哥儿姐儿也请下来,这宅子不大,就这么走着进去罢。”
  心安在红儿搀扶下走下车,小雨抱着最小的女孩走下来,男孩和稍大些的女孩被郑婆子抱下来,男孩瞧着这座宅子,大些的女孩打个哈欠,要心安抱:“柳娘,这就是以后我们要住的?有没有很多姐姐?”
  “姐儿小嘴可真巧,这家里,只有一个姐儿,算来是你妹妹呢!”郑婆子絮絮叨叨说着,众人往里面去,进了二门,郑婆子指着东边:“那是太太住的,太太说,老太太位尊,就请老太太和太太住一个院子。这旁边一个小院子,收拾出来,委屈柳姨娘秦姨娘带了哥儿姐儿在这里面住。”
  说着话,郑婆子就带着心安等人进到小院子里,心安见这正屋三间,两边厢房,阶下种了一丛竹子,中间放着一个金鱼缸,檐下挂了两个鸟笼子。
  心安正要仔细瞧瞧,就见堂屋中间的帘子掀开,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来,瞧见郑婆子,这丫鬟先叫一声婶婶好,接着就对心安和小雨行礼:“柳姨娘秦姨娘好,这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床帐都齐备的。我们奶奶的意思,您就带了大姐儿,住东边那间,秦姨娘带了二姐儿,住西边那间。哥儿就住东边厢房,等再过两三年,外面书房收拾出来,就请哥儿和我们哥儿,都住到外面书房去,请了先生,一起读书写字,只是不晓得两位姨娘意下如何?”
  心安不由抿唇一笑:“这样布置很好,只是我们也该先去给太太、爷、奶奶磕头问安才是。”夏云又笑吟吟地道:“姨娘们远道而来,还请先歇息,什么磕头问安的,我们奶奶说……”
  夏云话音还没落,身后就响起小文的笑声:“你这丫头,这会儿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了,还不快把人请进去,感觉倒茶,让人端热水来各自洗一洗,只会在这说些废话。”
  夏云吐一下舌,忙请心安等人往屋里坐。小文已经走上前,一手拉了心安,一手拉了小雨,瞧着她们道:“老太太那里有婆婆陪着呢,我过来瞧瞧你们,你们倒别怪我没出去迎你们。”
  小雨望着小文,心里有千言万语,一时说不出来,听了小文这话,眼角有泪出来,忙用手把眼角的泪擦掉,对小文道:“你这两句话,倒让我不晓得说什么了,这会儿,我们远道来投,该是给你磕头问安,多谢大奶奶收留呢。”
  小文故意把脸一板:“真要给我磕头?夏云,赶紧拿垫子来。”夏云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却没动。小文已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这会儿还说什么别的?什么大奶奶,我们还不是论我们的,赶紧进屋坐下,歇息一会儿,我已经让厨房做了晚饭了,本该要摆团圆酒席的,怕你们拘礼,我和婆婆说了,请婆婆陪着老太太,我陪着你们一起。”
  说着小文感慨地道:“我们也有许多年没见了,也该好好说说话了。”
  这一句感慨听的小雨眼中又有了泪,瞧向小文,小文正好也转头过来,两人四目相视,只一瞬两人眼里的泪都落下。心安晓得小文小雨交情不一样,忙对红儿道:“既然大奶奶说了,我们就先进屋歇息吧。小雨,你在这陪着大奶奶罢。”
  小雨应了一声,心安抱着孩子往里面去,小文又示意夏云出去,这才转向小雨,小雨满眼是泪,小文也是一样的。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处,小雨这才道:“我安心了,安心了!”小文拿帕子给小雨擦擦泪:“这会儿,你提心安姐姐做什么?”
  小雨噗嗤一声笑出声,小文拍拍她的脸,这么多年的分离仿佛从没有过,两人之间也似没有身份的差距,还是昔日陈府,两个无话不说的小丫鬟。
  “都怪我,一见你就高兴。倒忘了,你这会儿是一家主母,哪还能有这样小儿女态?被人笑话!”小雨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对小文道。
  小文提起茶壶给小雨倒了杯茶,借此掩饰自己的激动:“什么一家主母,难道一家主母就不许哭了?你不晓得,知道府里出了事,我这心里,不担心别的,就担心你。”
  小雨接了茶,只饮了一口就笑道:“担心我做什么呢?小雨,自从那件事后,我虽还活着,心早已死了。”
  “对不住!”小文握住小雨的手,小雨摇头:“这声对不住,你还要说多少回?再说若非如此,我也没有这么些年的安生日子过。我图的,不就是个安生?”
  说着小雨又瞧向小文:“这会儿见了你,果真过的很好,比我想象中还好,我这心,很欢喜!”小文喉咙又哽咽了,听到厢房里传来红儿的声音,小文把话岔开:“原先我以为,红儿只怕会出去,怎的遇到这样大难,她反而跟着大奶奶?”
  “红儿现在也不比小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她也晓得要被人买走,倒不如跟着大奶奶呢,大奶奶心慈,见不得……”
  说着小雨就摇头:“罢了,不说旁的了。横竖现在也算安顿下来了,当日我还笑话你呢,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一个善念,让你得了这么一个好丈夫,有这样的好日子。真好。”
  提起往事,小文也浅浅一笑,和小雨说起别后的事,这中间很多事小雨都听说过了,但由小文讲出来,小雨听的更为津津有味。
  足足讲了多半个时辰,那边心安已经洗过澡换好衣衫,带着孩子们过来重新给小文见礼,小文的话还没说完,心安不由笑吟吟地道:“果真还是和原来一样,这嘴巧的,更上一层了。’
  小文起身要给心安让座,心安急忙阻止:“快别这样,今时不同往日,你就算不在意这些礼,我们可不能不在意,否则那就成什么了?”
  小文的眉微微一皱就道:“我听他说,说大奶奶那日,命哥儿姐儿给你和小雨磕头,从此改口叫娘,这会儿,还说这个做什么?”
  心安勉强一笑:“这不一样,不过哄人的说话。”说着心安就要给小文行礼,小文忙拉起心安:“家里没这么大的规矩,快坐下吧。真要这么大的规矩,也没这么大的宅子,这么多的下人去讲规矩去。”
  夏云噗嗤一声笑出来:“跟在奶奶身边这么些年了,才晓得,别人说奶奶嘴巧,是真的呢。”小文故意白夏云一眼:“你也跟着来取笑我,都坐下罢。安姐姐,小雨,说句推心置腹的话,我们昔日怎么样,今日虽不能和原先一样,却也不必处处拘束。家里就那么几个人,拘束了,就不好相处了。”
  心安到的此时,心才算真的安下,毕竟不敢分庭抗礼,虽然坐下,也只敢坐了一半身子。
  小文晓得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见几个孩子们过来,也就一一问过他们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心安指了那个男孩对小文道:“这个,就是当日送子观音跟前求来的,因此小名就叫个观保,大名还没起呢。”
  小文留心瞧瞧,见他生的颇似陈大爷,再问问,晓得已经识了几个字,不过是陈大奶奶病中消遣教子罢了。小文笑着道:“说到这个,我家哥儿也五岁了,想着开蒙呢,等过两个月,慢慢地寻访一个好先生。”
  说着小文就顿一顿:“只是我们这样人家,纵拿着大把的银子,那种十分有名的先生,也请不来。”
  心安在侯门公府过了那么几十年,又不是不明白人情世故的,已经笑着道:“好先生都是在科举上出名的,只是我想着,让孩子们识得几个字,懂事明理就好,读书成名这些事,还是……”
  小文见心安眉头紧皱,望一眼那个叫观保的男孩,轻叹一声道:“怎么说,府上也能算读书人家。”
  心安没有再说话,只是瞧着观保,眼中似乎有叹息,观保规规矩矩坐在那,什么都没说。小文眼角又有些酸涩,强忍住了,笑着起身:“光顾着说话了,也该让他们去见见他们伯母哥哥,还有两个侄儿侄女,也该要见见叔叔姑姑呢。”
  心安也起身:“这才是正理,说来,你家哥儿叫什么名儿?”
  小文掩口一笑:“我儿子的名字,说出来就让人笑,一家子都不会起名,小名就叫个来福,闺女还没起名呢,都只叫个大姐儿。”
  “名字就是这样好,小名儿,叫着顺口就是了。大爷当初的名字,那还是老国公翻了书起的,说的是能一世平安无忧,现在不过……”
  心安说着就又停下,小文晓得陈大爷父子都在流放,不由问道:“说起来,这被流放的,多有许拿银子赎的,府上那时候并不算走投无路,为何没去书?”
  “这比不得别的罪,判了不许赎,总要再过些年,遇到大赦了,才许回京来。”心安提起陈大爷,眼中话里满是关切,小文瞧了瞧身后跟着的那三个孩子,观保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两个女儿都还小,只跟在后面乖乖走着。
  小文收回眼,和心安又说笑几句,到了外面,陈宁已带着孩子们陪着苏氏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