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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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巴士 更新:2021-02-18 22:17 字数:4787
“师伯,武成王等已经平安无事,如今正在关内民间暂住,只待瘟癀阵一破,即与我等里应外合,攻取穿云关。”
“哦?可是你劫下了囚车么?”
——哼,我出营一趟就只落得那般没造化的差事,他却撞见这样功劳么。
杨戬微微一笑:“师伯容禀,此事和弟子并不相干,立下这桩大功的……另有其人。”
六 异人
哪吒
跟在杨戬身后进来一位道士,身材修长,身着一件剪裁合体的水合袍服。虽然从帐口走到帅案近前一共也没有多长的路,但看他这十几步走过来,就给人端重斯文的感觉,怎么看也不似个武将。
再定睛细观,却见他的二目之中并无瞳仁,而是眼眶中各长出一只手来,手心各自嵌着一只眼睛。那手微微张合,就如同常人眨眼一般。帐下众将虽看惯了各种各样的异人,却从来没见过这般长相,纷纷相顾变色。
“弟子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门下杨任,奉师命下山,相助师伯和诸位将军破瘟癀恶阵。”他的声音温和平静,倒像个教书的先生。
“可是当年在摘星楼前为子牙之事力谏昏君,被剜去双目,得真君相救的杨大夫么?”
杨任神色一滞,旋即微笑道:“弟子如今乃玉虚门下修行之客,师伯的徒侄,哪里还好提甚么大夫。”
“呵呵。贤侄得了这般异术……但不知有何妙用?”
“恩师垂赐弟子掌中二目,上可观天,下可窥地,中观人世千里,虽高墙厚壁不能阻隔,愿凭此微能探看敌情,为军中效力。”
他似乎犹疑了片刻,又续道:“弟子虽然武艺粗疏,却蒙家师大恩,赐予一件异宝,可破吕岳的恶阵。——明日求师伯准弟子当先迎敌,未知允否?”
师伯还没答言,杨戬上前躬身:“启禀师伯,杨道兄这件法宝,当真厉害非凡,只一招间就废了那敌将方义真的性命,想来那吕岳陈庚此番亦是在劫难逃;明日弟子情愿和杨道兄一同进阵,以作辅助。”
师伯和他对望了一眼,又看看杨任,终于点了点头。
散帐往自己营走时,突然觉得今天有什么地方异常。——是了,那家伙的眼光老实了些,没再胡乱打量人,也教我得免被旁人侧目。
次日一早,师伯列全队来到穿云关前。
进了瘟癀阵,杨任却不许我们几个昆仑门人跟他上前。他的态度恳切却坚决,我们也只好在后面观战。
我所能看到的,就是吕岳和陈庚在和杨任好长一番言语来往之后,被他手中倏然腾起的一团烈焰噬没,连同脚下十丈地面,都变成了焦赤一色。杨任显然寻了个护阵道士站得最为稀疏的方向,但那火焰仍然殃及了三五个人。
杨戬低声道:“昨日我求他拿出来看过,正是道德师叔的五火七禽扇。——以前也听说这宝物的名字,却不知原来是这样……厉害的。”
他的唇型本来要说“这样霸道”的,临出口却改了两个字。
“在下护送师叔回营就是,各位道兄且放心,随大军攻打穿云关去要紧。”杨任牵着自己的云霞兽,带过四不像的缰绳就要起身。
“杨道兄,这样难得的宝物,还不使用起来去攻打高关?我们不拘哪个护送师叔回去就是。”
杨任看了说话的土行孙一眼,低头敛容道:“不必,还是我回去罢,毕竟……我不是个惯在疆场的。”
师叔方才一直伏在坐骑上没有动静,这会儿却抬起头来,低声道:“如此也好。——你们俱小心些,即便敌人是强弩之末,也莫要忒轻看了……”
众人答应了,一同出阵往穿云关去,却听得韦护叹道:“这一位杨道兄果然是个读书人性子,不忍得用法宝去伤人——却不知若是敌人的士卒左右是个死,丧在这样的宝物上,倒比刀剑下略少受些苦楚……”
大哥看了看他,微笑道:“这话旁人未必不知道,只有你说出来。——你看‘那一位’杨道兄,在师叔面前忍了三遭,到底没出口。”
杨戬白了他一眼:“是,我原比他略强些。——只是有人更高,万事看在眼里,却积年不开口说一句话,也不知都在盘算哪个。”
后面他们又说了甚么,我一概不知道——昨天和雷震子商议好了一同上城楼斩关落锁,这桩事却迟不得。
穿云关城楼上的军卒见从空中落下两个人来,虽然不免惊恐,却依然高声呐喊,一同拥上来。
很久没有这样的混战了。血腥的气味,兵刃穿过皮肉的声音,于我从来未曾陌生过。
身处战场上,就没心肠去想无关的事——一将单枪匹马,许能斩得三千雄兵;却也说不定一朝疏神,脑袋就教个无名小卒挂在了腰间。也正因为如此,这时的心思,倒比昨晚独坐帐中时候要清明平静得多。
城楼上的四员守将,转瞬间教我们斩杀了两名,跑了一个,另一人眼见不谐,自家弃了兵器告饶,手下军兵见了这般情形,多一半也逃散而去。
我俩进了关,还没落到平地,雷震子却猛然捶自己一拳道:“果然教我忘了!”
“忘了甚么?”
“昨天杨大哥把他的宝剑给我,教我交给你斩门锁用的,说是比你的剑好些。”他从身后抽出一柄剑掷给我,却正是杨戬素日佩戴的那把。
“你……素日说你死心眼还不认——你自家拿了不也是一样用的?”
“你莫跟我起劲。他既然说了这话,必然有他的道理。我交给你,旁的一概不管,哪怕你拿去切菜,也没我的干碍了。”
我正待回言,关外人声马嘶,自家的队伍早等得久了。
雷震子一振双翅,腾空而起:“上次干这事,我是拿自家的剑砍了八九下,如今宝刃在手,我看着哩,你三五下若是斩不落,就算输了罢。”
这家伙……平日谁总说他仁厚老实的?
……
徐芳不会不知道大势已去,但仍然负隅顽抗了一番。待到生擒了他和几员主将,收伏了降兵,大军进得关来,已经是黄昏了。
我们正商议去探望师叔,却见武吉和杨任一左一右扶着他进了帅堂。
大家过来见礼,云中子师伯连忙起身让座,师叔坐了,往左右看看笑道:“哪是什么瘟癀阵,竟是‘迷魂阵’恰当些,这些时睁眼就看见黑雾,闭眼也都是阴云,再不出来认认人,只怕要把张三叫成李四了。”
杨戬指着杨任笑道:“师叔不用急,先认清了谁立的首功就好;至于我们这起人,明天慢慢再认,先叫我张三也使得。”
杨任哭笑不得,也不好回他的话,正赶上伙头营来摆宴,才岔开了。
散了宴席,已是起更时分。我起身往临时的住所去,刚进了院子,却见树下站着那口宝剑的原主。
天色这般黑漆漆的,还笑得那么古怪,也不怕吓到旁人。
我解下剑来递给他:“是我忘了……原物奉还,多谢。”
“显见得我那般小气,只等着要这口剑么?”
“……还要十吊钱的利息不成?”
“你如今越发可恶了,只拣闲话说。”
他不去接剑,倒握住我的手腕。
“这些时日你想必辛苦了罢,我也看得出。”
“有甚么辛苦的,又没教我日日铡草喂马去。”
“就是铡草喂马,要是我在,也不用你一个人去。”
“你今天喝高了罢,还不睡觉去,闲话明天再说。”
“……若没了这七分酒,我还不敢往这里来。”
“古怪了,我这里是龙潭虎穴么,要壮胆才好来。”
“不是这么说。——昨天晚上我本来要找你去,想了想,有件大事碍着,我便不敢去了。”
哼,昨日杨任说他的神目“中看人世千里”,想来是教这家伙听了去,便往歪处想了。
“……你当人家那样斯文持重的人,也像你一般无聊不成?”
他微微一笑,侧目看我:“你这桩毛病早晚得改改——明知道哪里有风险,偏偏不管不顾。”
“哦?原来你方才在席上那般劝人家的酒……”
“没错,我打的就是那样主意。——昨儿在穿云关东边遇到他时,他是百里之外一眼看到囚车所在的,这般厉害,不得不防。”
他一行说,一行接过宝剑,顺势揽住我,低声道:“说笑罢了。就是果然让一千个人看着,又如何呢。”
熟悉的气息穿过我的发间,不知为何,倏然间只觉他的手指力有千钧,自己被扣住的左手半点挣脱的余地也无。
“你就说一句想我了,也掉不了一块肉罢,哪有这么难。”
——就算本来要说的,你这一句话既出,谁还耐烦说。
仲秋的夜风掠过耳旁,不知何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箫声。和几个时辰之前血肉横飞的战场相比,此时立身之处,竟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就在这时,杨戬却突然放开我,将宝剑递回我手里,往四周环顾一遭,沉声道:“你可听见了么?”
他这话出口间,我也忽而感觉有异,似是甚么人在暗处窥视一般。
院中不过六七棵树木,间隔稀疏,藏不得人。跃上院墙看时,四下也略无人影。
片刻之后,杨戬拉过我,微微皱眉道:“罢了,且幸……并非歹人。”
“你的本事越发没边了。面也没见,竟能晓得是好人歹人?”
他低头看着月亮地下自己的影子,声音平静如常:
“我能晓得。”
也正在此刻,那股诡异的感觉渐渐消散开去。
“走了么?——你知道那是甚么人?”
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早说了,就是让一千个人看着,我也是一样的心肠。”
---------------《穿云关》全文完---------------
四、渑池
一 首战
姜尚
从临潼关拔营起寨那天,大军走出三五里路,我坐在四不象上,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一旁的杨戬提马靠近我,笑道:“师叔,这般险要的五关,如今终究还是教我们越过去了。”
我想的是甚么,大抵旁人也不难猜得到;但一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总令人心下一动。
“五关过了,也算不得兵临城下,只怕早晚还有几场大战。”
“任是怎样的难关,大家戮力同心,总有破解的法子,师叔也不必忧虑太过。”
“……几时你长久驻扎在大营,时刻帮衬着我,才好跟我一处着急——免得只在这里拣便宜话说。”
一旁的黄飞虎闻言笑道:“元帅这话没理,他哪次不是跑回来跟元帅‘一处着急’的?”
“还是武成王公道。——说起来,师叔要是免了我督粮的差事,弟子情愿从今天起就随师叔左右听用,且不决争职位高低,哪怕给我个牙将当,也没半句埋怨。”
我瞥了他一眼。
“让你当甚么裨将牙将的,我也不好跟玉鼎师兄交待——没过黄河之前,老实着催你的粮罢。”
这天黄昏,兵至渑池县城下,大军安营,埋锅造饭。
渑池背靠黄河,地势险要,然而真正令人担忧的,还是武成王口中所述的守将张奎夫妻。
黄飞虎担任殷商总帅多年,对各处驻守的武将了若指掌,尤其是其中声名赫赫的那些。因此,从当年他投奔西岐之后,每当敌将前来征伐,我总要请他讲讲那人是甚么来历,有何独门的本事。一开始,西岐众将大多有些不忿,甚至抱怨武成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几场恶战之后,毕竟眼见为实,大家渐渐也没话可说。然而,这些武将大多有些执拗处,即便是面对传说中如何了得的左道之士,纵马舞刀冲上去时,也早顾不得许多。——这一点令人大大地头痛,但不得不承认,若人人略无这般蛮勇之风,次次要掂量几番再请战,只怕连三十六路人马伐西岐也抵挡不住,更不消说今日的六十万大军挥师东征。
黄飞虎是个端方自矜的人,虽然知道诸将早没二话可说,却越发不肯在众人面前讲述敌将的来历,只拣行军路上空闲时候,在坐骑上和我谈论这些。
“若说刀法,虽然也是一等,然而武艺好的元帅也看得多了,算不得独一无二;只是他有一匹特异的坐骑,名曰‘独角乌烟兽’,快如闪电,——端的是快如闪电……”
昨日他说到这里,看了看我,笑道:“我这般说,元帅也只当我口拙,没第二个词描摹……却不知,实在是没有第二个词可用。
“二十年前,他在我帐下做偏将,时日不多,然从无败绩,每次疆场上立功,都是我们没看清那奇兽如何赶上去,敌将的首级已经被他削下来。”
我心下一凛,又听他续道,“此外,传说他还有另外的道术,只是没见他使用,不晓得就里;他夫人名高兰英,那时还是个新妇,据说和他师出同门,也晓得左道之术,善于放出金针,钉射敌将二目,然则我并没亲眼见过,只因……”
他似乎觉得自己又一次“长了敌将的气焰”,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道:
“——那妇人单凭手中双刀,就教多少上将都抬不起头来。”
我站在中军帐门口,看着来往忙碌的兵士,努力回想他后来还说了些甚么。
“元帅久经战阵,听末将絮叨了这些,心中早有添减了罢。——只是我须得再进一言:如今三停关隘已经取了两停,元帅更要谨慎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