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猜火车      更新:2021-02-18 18:54      字数:4740
  “这点我可以作证。”门口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回头,却是景辰笑着走了进来。
  我见他前来声援,便冲着青洛将两手一摊,摆出一副‘看吧,你还不信我’的模样,却听到景辰又说:“譬如被吓哭、腿抖到发软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是没有的。”
  青洛听说啧了一声,脸上露出凛然的表情,摇摇头:“那自然是没有的、没有的。”我只能将手收回,无语地抬头望一回天再将视线转到廊下的槐树上最后才挪到盘子里,然后厚着脸皮拿起筷子接着吃饭。
  这几日景辰办完公事便要来我这里转上两圈,槐安等人虽不再总是诚惶诚恐,但仍然毕恭毕敬地施完礼方从屋内端出副碗筷摆在景辰面前。我因如今也是有了差事的人,当完值回家自然也要说一说牢骚话骂一骂头目方符合天庭中的普遍现象。
  “如今这差事是越发不好当了,” 我摇头晃脑地哀叹一声,“闲得简直无事可做。”
  “哦?”景辰挑了块儿豆腐看着,“那改天我问一问淳锦,让他多去文书殿看一看,派些事让你们做。”
  我倒忘了这层关系,连忙尴尬地推脱:“还、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景辰轻笑一声,将豆腐放入口中不再理我。一旁师父忽然开口:“自从上了这天庭,日子便记得委实有些混乱,只约摸觉得青洛你们俩的生辰应该到了。”青洛嗒的一声将筷子放在碗上,赞同道:“我也这么觉得。”
  我虽然在凡间已经吃了景辰做的清汤挂面,但这种会折寿的事情我自然不能说,于是也立刻接上:“择日不如撞日,索性明天中午便下长寿面庆生吧。”说完我忽然记起有关自己年龄的问题,抬头看看须发皆白的师父,决定还是待会儿直接去找阎王比较靠谱。
  吃完饭景辰自向紫微垣飞去,我在院子中稍歇片刻便出门赶往阴曹地府。路上恰巧碰到同样乘云的昊煊,只见他身着淡青色长袍,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和朱红的双唇衬在略显苍白的脸上,看起来说不出一种妖娆。我于是停下与他打招呼:“小儿子!这是去受雷刑的路上还是被劈完回来的路上?”
  他听说一张俊秀的脸立刻闪现怒意:“我说过多少次,你不要喊我小儿子!”
  我见他格外认真的模样便拱手道:“看样子昊煊真君今日的雷刑已经劈完。快快回府上修养一番,明日是我和青洛的生辰,一定赏脸前来!”边说我边向前飞去,回头看着咬牙切齿的昊煊,心情着实有些愉悦。
  飞升这许多日,倒还是头一回来拜见阎王。与天宫中的白茫茫相比,地府用阴沉沉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走在潮湿的石桥上,周围来回飘动着身着黑白两色衣服的小鬼。他们看到我便停下来浮在半空,但也并不靠近,只是相互窃窃私语,时不时再瞧我两眼。
  我在这天庭被当猴看已不是一次两次,心态早已摆正,坦然地由他们望着,心里只默默想我这个新人不晓得要做到什么时候。
  下了石桥朝阎王宫内走去,两边围得密密麻麻的小鬼见我走来便自动闪出一条道让我腾云过去。我见阎王府上的小鬼们甚有礼数的样子,便冲他们点点头微笑一回,心里对他们的头目——阎王先有了几分好感。
  到得屋内却见一位鹤发鸡皮的老人正立在一方青石案前执笔批阅着什么,一眼望去虽觉年事已高却身姿板正、气度卓然。我于是轻咳一声,恭敬地拱手道:“恕小仙无礼,打扰阎王片刻。”
  那老人听闻抬起头来,端详我片刻方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小仙?”
  “阎王有所不知,我是新上来的,名叫青泠。”我规规矩矩地答。
  他却神色微变,将笔放在砚台上:“你稍等片刻。”说毕便转身走进另一间屋子。
  我无事可做便负着手来回打量四周,敢情这阎王品味还不错嘛,布置得简单素雅,倒丝毫看不出阴曹之气。我挨个瞅着踱了约有两圈,却见隔间屋前的帘子一掀走出个人来。
  我一看之下倒愣在那里——如果说景辰自有如绝世玉雕一般的清俊,昊煊仿佛灼灼桃花一般的妖娆,那么眼前这个人就有宛若锋利宝剑一般的英气。不过一袭水墨色长袍,穿在他的身上却平白多出几分锐利。浓黑的剑眉斜插入鬓,突出的眉骨下方是漆黑而深邃的双眼,一张俊美的脸在四周烛火的照耀下,更显棱角分明。
  大约是看出我有些愣怔,他冲我微微一笑说道:“不是要找阎王?有什么事说吧。”
  我听闻方反应过来,随后便感到惊诧:“你是阎王?”
  他轻挑下眉毛笑着道:“不想喊我阎王叫我南宇亦可。”
  “那方才那位仙翁……”
  “是家兄。”他颌首答道。
  所幸我已经在天庭混了月余,听他如此说倒还算镇定,至少没有给自己丢脸,只是比较有经验地询问:“阎王现今是几万岁?”
  “已七万余两千岁。”他眼中又露出笑意。
  “哦,”我点点头,作出一副很明白的样子,然后故作随意地踱了两步,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又快步踱回他面前:“为什么你们已经这么大年纪却能看起来如此年轻,而许多与你们年纪相仿的仙人却呈迟暮之态?”
  他瞧着我露出丝微笑:“哦?你不是很老成的样子?”
  我听闻干笑一声立刻拱手道:“南宇兄本就知道我今日前来是有事相询,何不随口多回答一个?”
  “你倒是会讨价还价,”他扫我一眼慢悠悠地在椅子上坐下来,“你可知相貌是随着修仙的阶品走的,只有修成上仙,此后的样貌才会停留在你飞升的那一瞬。你所看到的那些鹤发老人大部分都至今未能修炼成果。”
  “天庭仙翁众多,你怎知大部分都未能飞升?”我不同意道。
  他笑了笑:“因为除了三清、太上、太白,便只剩下景辰、昊煊和我是上仙。”
  我不由得对南宇生出些敬意来。至于景辰我是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只没想到一向被我看做脑袋不甚清明的昊煊也是一位堂堂上仙。
  我咂咂舌,忽又想起什么,问道:“那你们的容貌从此就不再有变化了?”
  南宇摇摇头:“也会有变老的时候,只不过比其它阶品的仙要缓慢许多。”
  我了悟地点点头,心想,搞不好我已经鹤发鸡皮景辰还是那副正值加冠的模样,想到日后我有可能披着一头白发颤巍巍地前去紫微垣寻景辰玩儿,便觉得着实可怕,果真到那种境界倒不如现在
  就早早断交的好。
  正想着却听南宇开口道:“扯了这许多,你还未告诉我你来此究竟是想问什么?”
  我迷茫地看着他,半晌才想起我来此的目的,于是“啊”了一声回过神道:“你若不提醒我倒还真忘了。也不是什么事儿,就是想让你帮忙翻下簿子,看看我这一世投胎的准确时间。”
  我话音刚落,却见南宇一直挂在嘴角的微笑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皱起眉头一脸凝重的样子。
  我刚还在想究竟是南宇性格使然还是我又有什么不合时宜的行为,从我看到南宇那一刻起他的嘴角便一直噙着一丝微笑,仿佛一张无形的面具附在他的脸上。
  然而此时我却忽然明白了,因为不笑时的南宇通身散发出一种强大的气场,与景辰的难以接近还不相同,是让人远远看到便心生恐惧的慑人气息。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倒着实有些害怕。因一向不懂天庭的规矩,没想到原来查看一下生死簿会让他觉得如此难办,连上仙都免不了要皱一皱眉头。
  所幸我这人懂得见好就收,心想不查也罢,我只仍以十七岁自居,倒也显得嫩一点。于是正准备开口,对面南宇的眉头却忽地散开,眼神里透着似笑非笑的古怪之意,过了会儿才听他说:“这的确不是什么事儿,我命人拿来给你看就是。”
  ☆、原来如此吗
  我见事情又有了转机自然是意外之喜,然而想到方才南宇古怪的神情,心里又有几分不确定是否真的执意要看。不过这么想的功夫,原先那位仙翁却已呈着一本崭新的簿子走了过来。
  我心想恐怕是自己多虑了,我又不是青洛,不至于笨得连到嘴的烤鸭也吃不住。于是便伸手将簿子拿了过来,然而一看之下却愣在那里。
  与命格写得乱七八糟的命薄不同,这本生死簿异常干净,没有前几世轮回的时间,也没有前几世轮回的身份,甚至于从头到尾连一个字都没有。
  我便是再不济也知道这很不寻常,于是皱起眉头问道:“这莫非是仙翁拿错了还是南宇兄在给小仙开玩笑?”
  南宇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微笑,听我说便斜着瞥了我一眼:“有这个必要吗?”
  我想南宇也不至于拿一本没用过的簿子来哄我,但又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生死簿是空白的。低下头来回翻了两遍,这才注意到在封面的右下角竟原来写着一行小字:丁亥年阴月阴时被封投胎,在这行字的末尾还用朱红的颜色标注了一个“禁”字。
  我不知为何身上竟一阵发凉,想起刚上得天庭那几日玉帝和勾陈大帝等人的异常举动,我先前还一直以为是我在凡间无意中碰到了什么要紧的仙物,而刚好这仙物不大方便公开,所以他们才会屡次欲言又止。然而现下看来却远非如此简单,这里面怕仍有别的缘故。
  这么想完我心里倒冷静了些,抬起头看着南宇并不作声。他见我一直盯着他便嗤的一声笑出来:“你看我也没用,生死簿都已经让你看了,我不会再多说什么。”
  我沉住气缓声答道:“我现在已觉出这其间的不寻常,回去后定是要想办法查出来的。既然我早晚要知道你何不提前透露给我一些?”
  他听闻只是带着一丝笑意,用手支着下巴瞧着我,半晌方开口:“要告诉你倒也不是不行,但你想必也注意到那个朱红的‘禁’字……”
  我立刻接上:“你放心,我绝不会乱说,”顿了顿又觉得南宇似乎没有义务一直满足我的要求,甚至从刚开始我要看生死簿时就完全可以拒绝我。
  于是我又接着说:“想必南宇兄并不是畏惧被别人知道。现下帮了我许多,青泠虽无以为报但也懂得礼尚往来,南宇兄想要什么不如说出来听一听?”
  他笑起来,一双眼睛漆黑明亮,宛如砚台里上好的墨,黑至极限反而透出亮光来。他俯□拍拍我的头:“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从阎王府里出来时值夜星君已赶至殿中当值,我踩着夜色一路飘回自家府内,才进门便看到师父、青洛、地仙和槐安虽高低不一却齐刷刷地排成一排坐在廊下,见我进来都一愣随即大呼小叫着围到我身边——
  “怎得这时候才回来?青泠你该不会又想背着我私自下凡吧?”
  “值夜星君都当值了这许久你才回来,看来为师这么多年教你的道理你全忘了!”
  “青泠啊,这时辰早就过了小老儿睡觉的时间,周公怕已在他府上等急了!”
  ………………
  如果是往常我一定会抱着羞愧的心情逐一去安慰作揖,然而今天我有太多事情需要消化,脑子里乱糟糟一团,只想赶紧到自己屋内一个人待着。
  我于是解释说因为下午淳锦突发奇想让我们整理一下古籍,便一直忙到这个时辰,末了我还补充一句:如果不相信可以现在去问淳锦。
  他们自然不会去,听我如此说便松了口气,只纷纷打着哈欠抱怨淳锦这一突发奇想未免忒突发忒奇想忒不厚道了点儿,然后便放我回屋各自安歇了。
  我回到屋子里坐在床上静静梳理着方才所知道的一切,也不知是不是应了青洛往日所说的,我居然将思路越理越乱,理到最后居然想的全是一些我晚上究竟有没有吃饭、如果有我都吃了些什么、为什么现在觉得和没吃一样……
  所以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个结果,索性走至窗边推开窗户吹吹冷风。然而不推开还好推开了反而更加惆怅,因为自从来了这九重天之上,便再也没有看到过星星和月亮,偶尔实在是怀念凡间便不得已跑至紫微宫里看一看星盘或去广寒宫瞧一瞧嫦娥,以此滥竽充数几回。
  然而现在已是这个时辰,再跑去敲景辰或者嫦娥的门,恐怕他俩都会认为我是在恶意骚扰。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却忽听窗边传来一个声音:“青泠还睡不着吗?”
  我摇摇头道:“槐安,今晚周公府上人又满了吧,你每次都抢不过地仙,总要去得比他晚。”说着已见槐安从地上冒了出来,隔着窗台站在外面。
  我与他大眼瞪小眼互瞧了一会儿,我忽然想到,不如让槐安帮我理清思路好了。于是开口提议:“既然你今晚注定无法入眠,倒不如和我聊聊天可好?”
  我见他欣然应允便又斟酌几番才接着说:“你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