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节
作者:使劲儿      更新:2021-02-18 08:31      字数:4780
  九婴一面吩咐军士通知各元老召开会议,一面问楚于沙道:“我不是叫你来赴那吗?你怎么反而去了西滨?”
  楚于沙道:“赴那毕竟是梵原人的地方,西滨城才是冥人聚集地。恩公,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大伙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跟随印臣大魔将。”
  九婴点点头,他很明白这种感觉,不论赴那比西滨强多少,但始终无法给这些冥人以家的感觉。楚于沙本想以九婴赠予传音珠联系,却无法传音——连九婴都已忘记,尹喜联系他的那颗传音珠,早在句极遇害时就已毁去。
  毕亥在巨岭一线行进缓慢,毕印臣还不知冥军入岭的消息。西滨城的哨探得知天宗队伍的动向之后,立即报于毕印臣。
  毕印臣知事态危急,天宗军已隐隐封锁四面,唯一能求助的便是九婴。于是将城中仅有十余匹风兽组成信使队,前往赴那求援。
  楚于沙毛遂自荐,加入信使队。途中遇到天宗军小股哨探,只有他一人在掩护下突出重围,得至赴那。
  继元等其他元老陆续来到神使邸。
  “我认为,现在赴那必须联合一方势力,方可达到驱逐外贼的目的。天宗和柳相那里,我们都没有回旋的余地,如今能把握的唯有毕亥。西滨受困,我认为赴那军应该支援。”九婴开门见山地提出意见。
  毕亥自入巨岭之后,步步为营,再没有过大的军事动作。多闻和桑河堡都已被他占领,并在两堡间建起木寨。冥军没有向南护展,而是一直沿巨岭向西,偶尔遇到赴那军的哨探部队也有意避开。
  毕亥的暧昧态度,可以理解为向赴那军示好,也可以理解为小心翼翼地向西滨城靠近。若得罪了赴那军,随时会祸及到西滨的毕印臣。
  道无尽、继元和尹俭多年与冥人交手,对毕亥决无好感,一致认为毕亥的友好不过是暂时的。按继元的话说:“毕亥既奸且狠,目前不过是投鼠忌器罢了,一旦他与西滨接上头,必然会翻脸不认人。”
  于是,这三名军方的重要人物都反对驰援西滨。
  摩伽妙没有什么冥梵偏见,他和慈缘儿同意九婴的说法。
  所有元老的目光都集中在方笛身上,她站在哪一边,便可以决定出兵或是不出兵。
  方笛沉吟许久,方道:“冥人与我们积怨已深,毕印臣能领我们的情,可毕亥未必。以数千赴那战士的性命,去换取这种没有把握的联盟,我认为不妥。”
  她看向九婴,道:“对不起!”
  能有三人赞同,其实已出乎九婴意料之外,他道:“方姨说得不无道理!”
  众人见议事已毕,正要散去,忽听九婴道:“我一个人去西滨。”
  他的语气无比平静,仿佛是在说“我到尹喜的剑阁去看看”。
  众人驻足,如看狻猊一般盯着九婴。
  ***
  西滨城,南门。
  余千军身先士卒,领着数千名新梵军猛攻。
  城内的北冥人只有少量的弓弩,几天来已消耗得差不多。但是,西滨却迟迟无法攻破。
  在南门城下,新梵军已阵亡了十余名百士长和千余名士兵。
  天问的话又闪现在余千军耳边:“余神使,你在西梵原暴动时丢了西滨,攻赴那时又约束不住军队。父王本要处罚你,是我一力保下,这次准你戴罪立功。若拿不下西滨,或是让印臣跑了,你提头来见。”
  一万配备精良的新梵军,居然在数天里不能杀入城去。除了城内冥人的拼死抵抗外,内中原因有一部分,便是余千军的迟疑。
  若是天宗说出“提头来见”的话,他不会如此害怕。因为梵城正在用人之境,象他这样修为和资历都当得上神使军职的人并不多。
  但是对于少主天问,余千军每次想起他便会从脚底透起寒意。
  天问平时不苟言笑,除了天宗,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可是,一旦他说话,便一句是一句。
  诚如天问所言,余千军在西滨、赴那连连失利,此次若再拿不下西滨,天问真的会杀了他。而即使拿下西滨,若伤亡过于惨重,他在天问的心中,就永远是一个无能之辈。
  余千军的顾虑过多,以至于在开始几天的攻击中,都不愿冒险。而冥人超乎想象的抵抗意志,使得新梵军未能寸进。
  到发动进攻的第五天,余千军已彻底失去了耐心。新梵军因为赴那新败,士气本就低落,天问随时会用他的头颅来激励士气。
  守卫城头的冥人中,已经出现了妇女和老人,新梵军这几天的进攻并非没有效果。数千冥民在战斗中阵亡。
  在余千军的带领下,新梵军终于踩着遍地尸体,冲破了城门。
  城头上的冥人见城门已破,纷纷向城中奔去。
  西滨城的住民早已逃往他乡,新梵军在呐喊声中,穿越空荡荡的街道,从四门向中心合围。
  毕印臣和袁雷,正在西滨城的中心处。
  第八十九章亡命禁林
  城门一破,四周冥民自觉地向城中心集中,受伤的印臣和袁雷正在中心广场处,约三千名冥人团团围簇在毕印臣周围。
  新梵军对北冥的乌合之众,能够以一当十。余千军只留下二千人守住四门,其余的六七千人对广场形成了包围之势。
  数千道罡气波向广场轰击。失去城墙屏护的冥人,如同砧板上的肉,被切得血肉横飞。有抵抗能力的,只有印臣和袁雷,以及他们入冥时带来的数十名近卫。
  最外围的千余名冥民毫无反手之力。罡气波直接打在他们裸露的身躯上,骨裂肉开。袁雷拼命地移动,一次又一次地祭起罡盾为冥民遮护,却于事无补。
  罡气波与弩箭相比,更适合屠杀身无片甲的平民。余千军狂笑声中,广场外围已躺下千余具冥民尸体。
  时至此刻,冥人已是完全被动地挨打。数日来,他们箭尽粮绝,连兵刃都已没有几件是成形的。但是,仍没有一个人投降。
  余千军见大局已定,下令新梵军暂时停止进攻。
  冥民们相互搀扶,再一次凝集在印臣和袁雷四周。
  “毕印臣,投降吧!不必再让无辜为你去死了。”余千军御剑悬于半空,得意洋洋。
  毕印臣和袁雷是在一次对余千军的偷袭中受的伤。那一次,西滨城丧失了最精锐的五百人,二人也陷入了余千军预伏的重兵之中,亏得袁雷死战,方能将毕印臣救出。
  他站在广场中的高台处,看着瘦骨嶙峋的同胞以及遍地尸骸,心中涌动怒气。只要他出声拒绝投降,不消片刻,冥人便会为他全部战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毕印臣身上。
  “不要伤害他们!我愿束手就擒!”毕印臣盯着余千军,一字一顿地说道。
  ***
  “余千军好象已经攻陷了西滨城!”金丝儿道。
  九婴看了看东门附近的新梵军,道:“不象,他们的阵形是对内的。象是防备什么人出来。我们来得太晚,但毕印臣应该还在。”
  金丝儿透过树丛,观察附近的地形,愁道:“九哥,你想好怎么干了吗?”
  九婴斩钉截铁地道:“大家跟紧我,直接从东门杀入,若找不到人,再杀出来。”随即心中苦笑:“有时候,战法是没什么用的。”
  他和金丝儿身后,是盔甲鲜亮、面无惧色的赴那军,齐刷刷地列成纵队,跨下的风兽并没有因连日奔驰而疲倦。
  问题是,只有一百人。
  ***
  毕印臣身边的近卫,呼道:“少帅,不可投降!”他满身血污,左臂早留在城头上。
  数千冥人一齐喊道:“宁战死,不投降!”
  余千军皱了皱眉头,他不怕死战至死的意志,这些乌合之众的斗志再坚,也硬不过新梵军的钢刀厚甲。他怕得是,毕印臣也死战不降。如果那样,此次围攻西滨将无功而返。
  毕印臣抬抬手,示意冥人静下,道:“印臣对不起北冥,冒失冲动,挑起战端在前。指挥不力,损兵折将在后……”
  激动的冥民不让他再说下去,热泪盈眶。第一个出声的近卫道:“是少帅带领我们攻下西滨,是少帅为被杀害的同胞报了仇。自从我们跟着您开始,有难同担,生死与共,就从未想过要活着回到故乡。”
  其它的冥人亦道:“我的家人就死在这些梵原人手上,我早就不想活了!”
  “北冥人不投降!”
  “少帅,我们护着你杀出去!”
  “余千军就是当初杀我们冥人的凶手!我们怎么能向仇人投降。”
  毕印臣被众人的血性所激,差一点就要发出死战的号令。如果面前是一支北冥军队,他会毫不犹豫地命令他们死战到底。
  然而,这是一群平民啊!他们的亲友,在这几天的战斗中一个个倒下,连姓名都没有留下。他们身上,连蔽体的布衫都没有,更不用说战甲。近半的人,只是赤手空拳地面对敌人,充当肉盾而已。
  他不能看着这些人为了保护自己而一个个死去。
  毕印臣终于开口:“所有的罪孽,就让我一人承担吧!我命令你们……”
  “誓死不降!”那名苦谏的近卫用尽最后的体力,高喊一声,将军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他的血将所有冥人的斗志重新点燃。“誓死不降!誓死不降!”悲壮的声音震动全城。
  余千军眼看便要让毕印臣束手就擒,不料他眼中的北冥“贱民”竟强悍如斯。他举起军刀,准备下令屠尽冥人。
  “禀神使,有约百名风兽骑兵来到城前,求见余神使!”传令兵来到。
  余千军放下手中的军刀,奇道:“清凉军?他们怎么会到这儿?难道梵城……”
  天宗与柳相自千溪城之战以来,一直有一种默契。柳相一直只在沿海一带发展,而天宗也小心地不与柳相正面冲突。
  “也许,这是清凉境的使臣。”对于风兽骑兵,余千军不敢造次,“让他们进来吧!”
  百人的风兽骑兵队进入西滨城,为首的将领腰杆笔直,头略低,脸庞庞藏在盔沿的阴影中,策着风兽缓缓地向中心广场挺进。
  四周的新梵军不自禁地向后让开一条路,没有得到余千军的命令,谁也不敢出来拦阻。
  一个百士长拦在风兽身前,道:“其他人留下,你们的首领随我去见神使。”
  为首的“清凉军首领”缓缓抬起头来,露出盔沿下的脸,两道寒光直直地盯在那百士长脸上。
  那百士长惊道:“你……”竟然说不出话来。眼前的这个人,他居然见过。
  余千军感觉这队清凉军有点不对劲,但身边有自己的数千属下,他并没有太在意,当下喝道:“你们找我何事?”
  “九婴!是九婴,不是清……”拦路问话的百士长已被斩首,那个“清”字发出的同时,他的头已飞上半空。
  “挡我者死!杀啊!”一百匹风兽突然启动,向广场中心冲去。
  九婴的弧月斩,在前面劈开一条血路。
  金丝儿紧随其后,抬手间弹丸四射,专打新梵军的脸部。
  密集的新梵军猝不及防,被赴那骑兵的如雨弩箭射翻一片。
  没来得及祭起护体罡气的新梵军,更被一箭贯体,那弩箭余势不消,再插入后面的军士体中。
  “赴那援军来了!”被吓傻了的新梵军叫道。
  余千军却看清了,眼前的“赴那援军”不过百人,他的卫队砍翻了十余名惊逃的士兵,终于将场面稳住。
  “稳住阵形!”余千军下令。
  九婴已冲到了广场中心,对印臣道:“杀出去!”
  南门是余千军的主攻方向,北门和西门则通往赴那和桑河堡,只有西门防卫较弱。
  印臣挺剑喊道:“向西!”
  千余冥民再次振奋,跟着印臣和百骑风兽向西门冲去。
  看到近卫战士在自己面前以死相谏,印臣彻底失去了投降的“勇气”。他从冥民的眼睛里看出,他们宁死不降。在此之前,印臣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北冥多年的治理,居然博得了如此深入民心的印象。
  九婴用弧月斩在前方开路,印臣与袁雷在两侧,后面是一百名赴那骑兵,最后是一千余名冥民。他们自然而然地形成了锥形的冲锋阵式。
  弩箭很快就用完了,但赴那骑兵也切开了出口。而队伍最后的冥民,与其说是跟随着突围,不如说是断后——一千人为一百人断后。
  只要他们没有被一劈两断,总是能硬挺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一个老人被新梵军一剑刺在腹部,苍老枯竭的手突然生出巨大的力量,死死握住那名军士的小臂。那军士几次挣脱不开,身边的战友帮忙将那老人的双手斩断。即使是这样,那杀死老人的军士已杀气全消了。因为,一对齐腕斩断的手掌还死死地箍在他的小臂之上。
  当新梵军将军刀砍向手无寸铁的冥民,一刀斩下对方左臂的同时,脸上便同时结结实实地挨上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