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1-02-17 23:43      字数:4882
  康熙边走边道:“要说顺利,也不太顺利;要说不顺利,倒也有些顺利。”
  苏锦迷糊道:“皇上打的什么禅语,我怎么听不懂呢?”
  康熙指了指魏东亭,“你来给墨尔解释一下,省得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嗻。”魏东亭拱拱手,当起了解说员,“皇上用三藩震慑了俄罗斯使臣,又借着戈尔尼的口,暗示尚可喜等三人撤藩,可这三人的嘴紧得跟蚌壳似的,整死不松口。所以说,皇上的目的只达到了一半儿。”
  “原来如此。”苏锦恍然大悟,却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东亭呀,俄罗斯使臣长什么样子?”国家大事还是留给康熙去烦恼吧,她比较好奇三百年前的俄罗斯。
  “嗨,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魏东亭以一种鄙视的语气说道:“不过,他的头发是黄色的,眼睛是天空的蓝色,鼻梁尖尖的往上戳,长得忒难看!说起咱们的话来,也不阴不阳,咬字不清。”
  苏锦扑哧一笑,“听你这么一说,我还挺好奇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外国人呢。”最后一句话绝对是违心之语。
  魏东亭一脸可惜,“戈尔尼已被遣送出境了。”你想看也没机会。
  康熙听他们说了半天闲话,这会儿才开口,“墨尔,给朕更衣,朕要去刑部瞧瞧朱国治,那儿还有一个更扎手的呢!”
  “哎。”苏锦应了一声,忙开了皇帝的衣柜,找出一身常服给康熙换上。
  魏东亭偷空喝了口茶,见康熙出来,忙迎上去,拱手笑道:“皇上,听说藩王们带了些稀罕水果进京,您赏奴才一些呗?”
  康熙横了李德全一眼,李德全默默的装起乌龟,“你喜欢,让墨尔给你拿吧。朕又不是不赏你,用得着你舔着脸来要?”
  魏东亭抓抓脑袋,喃喃道:“奴才还不是听说菠萝的味道好么?”
  “还不快跟上!”康熙大步走远。
  ☆、后宫
  慈宁宫沉淀了风霜雨雪,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宝相庄严、沉稳大气。
  进入慈宁宫的大门,鼻尖就萦绕了一股香味,太皇太后笃信佛祖,历年来都是熏的檀香,宫殿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瓦、一门一窗都染上了这种祥和之气,就连空气都是清香扑鼻。
  苏锦手臂上挎着小包袱,跨过高高的门槛。眼光一扫,发现皇后的銮舆停在廊下,原来孝顺的皇后娘娘又来陪太皇太后解闷儿了。
  “墨尔姑姑来了。”守门的小宫女福了福身,“请姑姑稍等,奴才进去禀报。”
  苏锦冲小姑娘和气的笑:“多谢。”
  小宫女红着脸儿快步走了,不过片刻,便出来福身道:“墨尔姑姑请进。太皇太后在小佛堂中,皇后娘娘正给太皇太后念经呢。”
  苏锦对她点点头,提步走进殿内。朝东面儿抬头一望,见太皇太后与皇后对坐在软榻上,太皇太后闭着眼一边喝茶,一边听皇后用温柔平和的声音诵经,表情十分惬意。
  “墨尔给老祖宗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苏锦等了片刻,见皇后嘴下不停,像是没注意到屋里多出的人,瞅着空子径自向两个女人请安。
  老祖宗睁开微阖的眼,朝苏锦招招手,“墨尔来了,快到老祖宗身边来。让老祖宗好好看看,”直接拉着苏锦坐在身边儿,戴着黄金指甲套的双手捧着苏锦的脸,细细看了一遭,赞道:“几日不见,咱们墨尔又长漂亮了,皇后你看看,是不是这样的?”说是要让皇后看,手却拉着苏麻的小臂,不让她动弹。
  赫舍里被打断了也不恼,放下佛经,端起茶碗来喝了口茶水,茶杯刚落桌,便听太皇太后问话,只得释放出宽和的笑容,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笑答:“墨尔姑娘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老祖宗的眼光自然是好的,臣妾自愧不如。”
  苏锦帮老太太轻轻捶背,暗道:皇后的意思是不以为然,还是不以为意?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捻动蜜蜡佛珠,声音不辨喜怒,“皇后陪我半天也累了,宫里还有事情等着你去处理,老婆子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你且去吧。”
  赫舍里忙站起身来福了一福,笑道:“臣妾也信佛祖,念两本佛经算不得累。”
  “哦?”太皇太后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难为你小小年纪,竟然信佛……这样吧,老祖宗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赏你两本佛经,你回宫好好参悟参悟。”
  赫舍里太阳穴跳了挑,手里帕子捏得死紧,仍维持着一贯的温良笑容,“臣妾谢老祖宗厚爱,将珍藏的佛经赠与臣妾。”
  “去吧。”太皇太后挥挥手,不欲再言。
  “臣妾告退。”赫舍里搭着大宫女的手,踩着高高的花盆底儿,仪态优雅的走了。
  苏锦拿美人捶给老太太垂着腿,试探的问道:“老祖宗为何要难为皇后娘娘?”
  太皇太后点点她的额头,笑道:“小丫头,老祖宗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苏锦垂下头,您不言不语的,意思还不是让我主动开口问么?
  太皇太后沉默半晌,叹口气,“今年皇帝十七岁啦,却膝下空虚,仅有三个阿哥。承瑞长到了三岁,好好儿的,竟莫名其妙的夭折了。这不是后宫之主的责任么?”太皇太后穿上花盆底鞋,扶着苏锦的手臂站起来,“我也是经历过后宫争斗的人,把她们的心思看得真真的,平日里明争暗斗,老婆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可是一旦威胁到皇帝的子嗣,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老婆子就不能再装聋作哑。”
  苏锦垂头听着宫闱秘辛,原来前不久大阿哥去世,有皇后的推波助澜。想起被推出来当替死鬼的几个宫女太监,苏锦在大热天里竟打了个寒颤。
  一只满是皱纹却温暖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苏锦抬起头来,见太皇太后慈祥怜爱的看着她,“墨尔呀,你不要怕。苏麻出嫁的时候,给老祖宗说了,你不愿意做后妃就罢了。”
  太皇太后看着慈悲的佛祖,目光悠远,“当日我也是在这里问苏麻,如果我让她做皇帝的嫔妃,她愿不愿意……你猜她怎么说?”
  “姐姐定是不愿意的。”苏锦不敢瞒这位仁心慧智的老太太,“即使苏麻没有遇见伍先生,宁肯剪了头发做姑子,也不愿意做妃子。”
  太皇太后双手合十,做了一揖,方挪步上了台阶,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叹道:“不愧是苏麻的好妹妹,你倒是了解她。你们虽为姐妹,但性格不同,她志在田园,而你无欲无求。我观察了许久,你怕是没有出嫁的打算,是也不是?”
  我并非无欲无求,我想回家。苏锦暗道。跪下给老太太磕了个头,禀道:“老祖宗明鉴,墨尔不敢欺瞒。老祖宗是位老佛爷,身边少不得童子侍候,墨尔情愿一辈子侍奉老佛爷。”
  “傻话!”太皇太后哽咽着,亲手扶苏锦起来,佯作生气的拍拍她的肩膀,慈目中含了泪花儿,“好孩子,我已经失去苏麻喇姑,你如何忍心说这话,再叫我伤心呢?我喜你聪慧伶俐,打小儿,疼你比苏麻还多些,你和苏麻在我和皇上身边许多年,比公主也不差什么的。”
  苏锦看着老太太鬓边的银丝,动情的喊了一声:“老祖宗!”
  “好孩子别哭。”太皇太后将她搂在怀里,“你瞧见了,后宫的争斗多么险恶,许多人牺牲在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老祖宗舍不得你陷进去。”顿了顿,等苏锦平静下来,才直视着苏锦的眼睛,诚恳道:“老祖宗有个不情之请。”
  苏锦点点头,拭干了眼泪,“老祖宗请讲。”
  “唉,”太皇太后叹口气,“老祖宗希望你在找到归宿之前,能够陪伴在皇帝身边。皇帝是做大事儿的人,不能被后宫拖住了脚步……你要做的就是,在皇帝糊涂的时候,给她提一句醒儿,别让后宫的女人迷了他的眼睛,迷了他的心。”想起害得儿子出家早死的董鄂妃,老太太就恨得牙痒痒。她念了半辈子佛,还没真记恨过谁,董鄂妃是头一份。
  苏锦其实想说:老祖宗你多虑了,康熙皇帝绝对不会效仿顺治爷,做一个痴情帝王。想想那庞大的数字军团,想想那成群结队的后妃,苏锦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说声皇帝的身体真棒!不过不能说穿未来之事,苏锦想了想,对老太太保证:“老祖宗放心,墨尔一定办好差事。”
  太皇太后听着苏锦的保证,满意的笑了。——这两人心底各有计策,却南辕北辙。鹿死谁手,还待揭晓。
  自鸣钟敲响“噔”的一声脆响,苏锦才反应过来,忙打开小包裹,拿出一件婴儿衣裳,托着给太皇太后看,“差点把正事儿忘记。老祖宗,这是墨尔给小侄儿或小侄女准备的衣裳,请您帮我瞧瞧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吧?”
  太皇太后拿起放大镜瞧了瞧,只见粉色小衣服的一角,绣着一只玩线球的小猫,料想是女孩子的衣服。待要细细的看针法,却是不能够了,摇摇头道:“年纪大了,看不太清楚,不过这小猫挺精巧。”
  苏锦接过衣服,“多谢老祖宗夸奖。”
  “你呀,就会讨巧卖乖。”太皇太后点点苏麻的额头,笑道:“小孩子皮肤嫩,你得把线头藏起来,别伤着他的皮肤。这孩子一天一个模样儿,你和苏麻两个人哪里忙得过来呢?这样吧,我让慈宁宫女红好的宫女帮着做,到时候你来拿,一起送到扬州去如何?”
  苏锦挽着老太太的手臂摇了摇,“老祖宗英明,把墨尔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小丫头,老祖宗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能看不出来你的心思?”太皇太后笑呵呵的嗔道,又赶苏锦离开,“你家主子该回宫了,你回去吧,别腻在老祖宗这儿啦。”
  苏锦笑道:“老祖宗这儿的花儿漂亮,墨尔正该多来几回,沾沾花儿的香气儿呢,老祖宗可别叫我走。”
  “你可别打花儿的主意,它们可是老祖宗的宝贝。”太皇太后不耐烦的摆摆手,“快走,快走,我这里忙着呢,就不留你用膳了。”
  苏锦福了福身,离开慈宁宫,回乾清宫去了。
  太皇太后看着苏锦窈窕的背影叹口气,招来心腹太监,“皇后那里暂时别动,她也不容易啊。索尼对大清有恩,看在他的份儿上,这次我就不追究了。”
  那下次呢?张公公在心里问,却不敢宣之于口,只得道:“嗻,奴才遵命。”
  此刻的坤宁宫中,皇后靠在软榻上,保养良好的手指死死攥着两本佛经,手背上冒出了青筋,看得陪嫁的奶嬷嬷心疼不已。
  “娘娘,娘娘。”奶嬷嬷唤了两声,赫舍里才回过神,看向忠心耿耿的嬷嬷,干涩的问道:“嬷嬷有何事?”
  奶嬷嬷捧了蜜水给赫舍里润喉,劝道:“娘娘这次的确做的过了些。马佳氏再厉害,也只是个贵人,就算生了皇长子也不能自己养着,您何苦脏了自己的手?”坤宁宫里,也只有奶嬷嬷敢冒死劝皇后一劝了。
  赫舍里听了不由动容,哀哀的抽泣起来,扑到奶嬷嬷温暖的怀中,哭诉道:“我是皇上的结发之妻,比那些女人早入宫两年,却一直无一儿半女傍身,偏偏马佳氏入宫不久,便得沐皇恩、孕育皇子,我心里苦呀、恨呀,我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才趁机动了动手脚,也怪承瑞无福无寿,一下子就去了。你今天是没有瞧见,太皇太后对一个奴才,比对她的孙媳妇还好,竟让苏墨尔与我平起平坐,完全不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就连皇上,”说起康熙爷,赫舍里心痛如绞,泣下如雨,“原以为皇上喜欢的是苏麻,苏麻出嫁离宫后,我才知道,皇上喜欢的是苏墨尔。就像太皇太后说的,苏墨尔的那张脸蛋,那身气质,比金枝玉叶也不差什么,就连我见了都喜欢得很,何况皇上呢?皇上也是个普通的男人啊!”说完便呜呜大哭起来。
  “娘娘,好娘娘,”奶嬷嬷痛心入骨,劝道:“娘娘何必与苏墨尔计较,她的身份注定了命运,永远也越不过您去。倘若皇上纳了她,您不正好名正言顺的管着她了吗?做了皇帝的女人,任她是天上的仙女儿,也得降落到凡尘来。”
  “嬷嬷,你的意思是?”赫舍里睁大了泪眼,似是不敢置信。
  奶嬷嬷为她拭干泪痕,低声道:“娘娘,您现在有了阿哥,不仅是皇后,还是额娘,你得为孩子打算打算了。承祜阿哥才是您真正的依靠呀。”
  赫舍里看向悠车里酣睡的婴儿,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培公
  “……幸好朕亲自去了趟刑部衙门,不然就要错过这样个人物……”天子的声音奇异地糅合了沉重与轻松,遥遥的鼓噪在苏锦的耳膜边。
  她的脚步顿了顿,侧耳倾听,又听见康熙笑道:“周培公此人,能得到朱国治交口称赞,定非寻常举子……东亭啊,你去给朕查查他的底儿,务必要弄清楚了!”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