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1-02-17 23:43      字数:4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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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锦笑得眉眼弯弯,比那绽放的菊花还灿烂,“姐姐,你摘那么多花儿做什么?”
  苏麻头也不抬,专注于手下的动作,“做个菊花枕头,我瞧皇上最近心火上升,眼睛里都熬出了血丝。”
  苏锦眨眨眼,笑道:“姐姐一定是个贤妻良母。”
  苏麻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我不过是个奴才,命运捏在主子的手里,以后的事情哪里是我能做主的呢?”
  “姐姐?”苏麻的语气萧索,苏锦笑容一僵,抬头瞧苏麻的背影,明明是个年轻姑娘,背影却说不出的落寞,“此话怎讲?皇上已经答应了,太皇太后也松了口……”苏麻沉默着,一动不动,仍不开口。
  苏锦仔细想了想。伍次友乃穷酸生一个,又不肯为官报效朝廷,太皇太后怕是舍不得苏麻嫁他,过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京城并非伍次友的家乡,且他一直有游遍天下的想法,苏麻若是嫁他,不是也要随之离开么?
  想到这里,苏锦顿时黯然,姐妹俩相依为命多年,感情比亲姐妹还亲,分别之后,一个囿于宫廷,一个幽田园,相距万里,再见之日遥遥无期。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太皇太后绝不可能放她们二人出宫的。苏麻黯淡的脸庞和空洞的眼神,像根刺扎在她的心里,她即便伤离别,也不能阻挡她的追寻幸福生活的脚步。
  苏锦思绪转得飞快,想出了一个笨办法,“姐姐,伍先生对皇上有教导之恩、出谋划策之义,只要伍先生开了口,以皇上的性情,必是会答应的。天子金口玉言,且木已成舟,太皇太后知道了,也不能阻止你们。不过,咱们还得先在皇上那儿备个案……”越想越觉得可行,苏锦思考着细节,却话锋一转,不得不提出一个但,“若伍先生不肯承认心意,开口要人……”若伍次友连争取喜爱女子的勇气都无,他就不值得苏麻的追随了。
  苏麻是个有血性的女子,断不会哭啼乞求别人的怜悯,她平静淡然的说道:“那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一辈子侍奉太皇太后和皇上。”她对伍次友的感情,还没到让她昏头的地步。
  苏锦皱皱眉头,苏麻何苦走极端?正开口欲劝,便听那边康熙高声召唤,只得压下到嘴边的话,拉着苏麻过去。
  将花篮子拴在马鞍上,苏锦走过去,福了福身,笑问:“少爷有什么事儿?”
  康熙瞟了瞟花篮子,笑着摇头,“你们二人倒是找了个好乐趣,东亭呢?”
  “奴才在这里。”魏东亭沿着小溪跑来,将溪水踏得四处乱溅,献宝似的捧起一个鱼篓,笑道:“皇上,你看,这是正宗的山溪鱼,咱们待会烤着吃吧?”
  “怪不得墨尔说你嘴馋,”康熙失笑,“抓了多少鱼?”
  现在的魏东亭哪里有御前侍卫的模样,分明是个丰收的渔夫莽汉。他大手一掏,抓出一条三指宽的鲫鱼,“这么大的,有十条呢,够咱们填饱肚子的了。”
  见魏东亭一门心思想着吃,也不管旁边有个出家人,忒没眼色。康熙清咳两声,“东亭啊,还是将鱼放生吧,行痴师傅是不吃荤的。”
  “我佛慈悲。”行痴宣了佛号,“几位施主并非僧侣,不必守此条戒律。佛门讲究因果,魏施主抓到了鱼,无论生死,都是它们的命运。”
  魏东亭赧然的摸摸脑袋,顶着天子瞪视的目光,怯怯的笑了笑,“既然它们遇到了大师,便是它们修来的福气,我这就将它们放了。”说完,倾斜了鱼篓,任由鱼儿游走。
  “施主是个善心人,必有福报。”行痴道。苏麻和苏锦抿嘴直笑。
  康熙打破寂静,“东亭去收拾收拾衣衫,将鱼篓子还了,苏麻,墨尔,咱们先和行痴师傅一起去看看稻子。”
  “这边请。”行痴挑起扁担和篮子,带着几人走向农田。
  此时地里一片青翠,沉沉的稻穗压弯了腰,田间偶尔有蛙声传来。
  迈步在田坎上,鞋子踏上肥沃的泥土,康熙好奇的问道:“大师自己在种地吗?”谁能把天下之主与勤劳农夫联系起来?
  看着自己的成果,行痴师傅总算有了笑意,“与其说是种地,不如所是贫僧自己种自己,贫僧便是地里的一株苗,一棵草哇。”
  看着一望无际的翠色,听着天子与行痴的对话,苏锦心中好笑:顺治爷的喜好真是与众不同。他改良了稻种,成功在北方种出水稻,不就是清代的水稻之父么?
  行痴俯身拔去一棵杂草,扶正一棵水稻,“贫僧只盼着天下太平,人人有粥可喝,贫僧力量微薄,尽力而为呀。”
  康熙听闻他的愿望,感到十分愧疚、羞惭,“大师,您可有什么话要交待我吗?”
  行痴宣了声佛号,高深的说道:“皇上贵为天子,须知天意不在上天,而在民心。”
  “谢大师教诲。”康熙表情动容,深深一揖。
  ☆、长大
  一层秋雨一层凉。
  冷凉的秋风一起,天井中的几株蜡梅树黄叶落了遍地。深秋花木凋零,没有多少好景致,一向爱去御花园玩耍的虹影,近几日都乖乖待在乾清宫,只偶尔在天井中放风。
  窗户被啄得咔擦作响,苏锦闻声,忙放下鸡毛掸子,推开窗户,将虹影放进来。拍拍它那灵活的小脑袋,苏锦气呼呼的教训它,“偏你不爱走门,爱穿窗户,幸好你还有分寸,没把窗户啄坏了。”
  虹影垂头认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一边哀呼一边道歉,“哎哟,小的错了,小的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上次它见到一个老太监训斥小太监,那小太监就是这么说的。
  “小东西,认错倒是快。”苏锦哪能跟一只鹦鹉计较,手下根本没用力,说它两句就算了。打了一个巴掌又给一个甜枣,“厨房新送来的橘子汁,快去喝吧。”虹影不知何时喜欢上了喝果汁,偏皇帝喜欢这只鸟儿,御膳房哪能不好吃好喝的伺候?
  虹影黑眼珠一转,好话张嘴就来,“姐姐真好,真好!”一扇翅膀,就落在鸟架上,埋头喝得啧啧有声,显然陶醉其中。
  御笔蘸了蘸墨汁,康熙侧脸朝这边一瞟,复将注意力搁在折子上。这张奏折是吏部草拟的,关于官员调动的折子。所谓树倒猢狲散,鳌拜大势已去,他的党羽纷纷落网,朝廷空闲出许多好职位。康熙思索着官员的资料,根据各人特点加以调配,好让他们各尽其用。他心中早有腹稿,乘着兴头,文不加点一挥而就。
  康熙批完折子,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遗漏,方阖上折子,正巧苏麻送上了热茶,便移步到炕上喝茶。虹影挺有眼力见的,忙飞过去说吉祥话,把康熙逗得龙颜大悦。
  苏锦将龙案收拾整齐,默默退到碧纱橱后,抚着胸口长出口气,“皇上终于缓过来了。”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独旁边忙碌的苏麻能听见。
  自打知道行痴命不久矣,康熙心情低落了一段日子。即使他平日里表现如常,但偶尔的失神或小脾气,众人看在眼里。天子心情不佳,可苦了大臣和内侍。幸好天子善于自我调节,乾清宫的空气虽压抑,但不至人人战战兢兢。
  在这个节骨眼上,苏麻姐妹自是不敢烦劳康熙,只好压抑心中的焦躁,将天子伺候得舒服安逸。苏麻的终身大事暂时搁浅。
  苏麻也松口气,语气中不伐怜悯与感叹,“是呀,皇上难做啊。”因为是皇帝,连生父即将离世,康熙都只能暗自伤怀,不能宣之于众。
  李德全弓着腰进来,眼光四处扫视一圈,见皇帝正盘腿坐在炕上逗鹦鹉,便从侍卫手上接过一个小木箱,捧到康熙面前,打了个千,“奴才给皇上请安。”
  “起吧。”康熙错眼一瞧,“你手上抱的什么?拿给朕看看。”那木箱用料普通,三尺见方,看着沉甸甸的,似是装满了东西。
  “嗻。”李德全将盒子放到炕桌上,退回原地,才道:“回禀皇上,这箱子是穆侍卫送进宫的,说是装的稻谷。”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密信,呈给康熙,“信件也是穆侍卫递上的。”
  李德全并非无眼力之人,稻谷在北方很少见,却不是稀奇之物。皇宫里什么东西没有,穆侍卫为何巴巴的献上一想稻谷?他心头纳闷,脸上却平淡,多听少说一向是他的生存法则。
  自上次与行痴见面后,康熙便派了四个心腹侍卫去保护他,兼传递消息。穆侍卫便是其中一人。听到“穆侍卫”三个字,康熙顿时心中一动,肯定是行痴师傅那边的消息。
  苏锦忙将密信接过,见封口处火漆仍在,接过苏麻递过来的玉刀,将信封割开,双手递到康熙手中。
  康熙迅速浏览完密信,嘴角慢慢弯起,目光热切的盯着箱子,径自打开锁扣,掀开盖子。——箱子里果然满满当当装着金黄色的稻谷。捏起一颗细细观察,但见其颗粒饱满;用手抓了一把,触手干燥;闻之粮食香味。康熙不由心情大好,暗叹行痴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行痴算是求仁得仁,纵身死亦无憾了。这样想着,康熙遗憾稍减,决定立刻叫人去学习水稻种植方法。刚穿上靴子,又觉得自己实在心急,没有将事情考虑周全。重新落了座,吩咐李德全,“你拿去叫人碾了米出来,宵夜咱们就尝尝用这米做的粥。”
  “奴才这就去。”李德全忙不迭的抱了木箱离开。察言观色乃是太监们的必修课。他算是看出来了,皇上对这箱子稻谷十分重视,竟生出了品尝之心。
  “墨尔,伺候笔墨。”康熙扬声叫苏锦,起身朝龙案走去。
  “哎,墨尔就去。”苏锦高兴的应了声,忙挽了袖子磨墨。顺治爷了不起呀,出家当了和尚,还心系民生,造福民众。
  苏麻铺开了宣纸,笑着提议,“皇上,不如让墨尔熬米粥吧。”先帝爷亲自种的稻谷,磨出的米,不能浪费了。
  “这个提议不错!”康熙笑睇了苏锦一眼,“不知墨尔可愿意?”
  苏锦将墨条放好,退到一边,福了福身,“是墨尔的荣幸。”
  李德全的脸面很好用,内务府不敢耽搁,不过两个时辰,便送来了一袋子新米。苏锦直接让他们抬到乾清宫的小厨房,收拾收拾便开始准备宵夜。
  掬一捧小米起来,苏锦看了看,米粒圆润饱满,十分有光泽,闻着有股清香。虽然比不上皇室的贡米,但北方能收获此等水稻,也算是很不错了。苏锦有心让康熙尝尝民间的饭食,便没有添其他作料,仅加了一滴灵液,既能增味,又能养身。
  小火熬小半个时辰,并加以搅拌,浓郁的粥香便慢慢逸散出来。最后滴上几滴幽篁出品的香油,米粥便成了。光是闻着香味,便令人食指大动,唾液分泌。
  日暮时分,殿里掌了灯。苏锦妻子端着托盘,上面搁着米粥,后面几个宫女捧着几样小菜点心,一行人入了内殿。苏麻将圆桌布置好了,康熙也搁下笔,闻香而动。
  几人聚到桌边。康熙屏退了宫人,招呼着三人同坐,“你们也坐下吧,朕一个人吃着也不香啊。可别辜负了墨尔的心意。”
  三人推辞一番,俱侧着身子坐了。苏锦姐妹坐在康熙左右两边,方便随时为皇帝布菜。魏东亭早耐不住了,坐下后,刚开始还顾忌着康熙,后来见康熙吃的欢快,也顾不上许多,甩开膀子吃了起来,呼啦啦的三碗米粥下肚,顿时觉得心窝一暖,极其满足的摸摸撑得圆滚滚的肚子,笑道:“墨尔以后再做吧。”
  “想得美,你!”苏锦搁下筷子,笑斥,“我又不是厨娘。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想吃自己做去,我才不伺候呢。”
  魏东亭摸摸鼻子,讷讷道:“我这不是不会嘛。”
  “你只会动口,不会动手。”苏麻擦了擦嘴角,帮着苏锦说话。
  康熙搁下碗,严肃的表示:“墨尔和苏麻说的对。朕的大宫女,可不是为你**的。”
  苏锦见魏东亭吃瘪,吃吃的笑起来。忽然肚子一痛,腿间一热,她笑容一顿。粘稠的感觉袭来,苏锦再笑不出来,苦涩的扯扯嘴角。——大姨妈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来的真是时候!
  ☆、归宿
  不过一个夜晚的光景,天井中的梅树黄叶尽去,唯独剩下褐色的枝干。虬枝盘旋,横斜逸出,姿态婆娑,倒是另有一番凌然气度。——天子大约是心悦而欣赏的,时常在此徘徊,思考国家大事、军政要务。
  乾清宫房,龙诞香袅娜的轻烟升腾,康熙端坐在龙案后批复奏章,苏麻在一旁伺候笔墨。看了许多阿谀奉承的废话,康熙耐心渐失,翻开一本新折子,索性跳过前头,直接从中间开始阅读,“……蝗灾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