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打倒一切      更新:2024-04-29 10:36      字数:5015
  马查德盯住面前这位双眸放大的美国人,说:“你在说些什么?如果这样的话,守
  卫早就按响警报器了。”
  “我想,一幅真画已经被一幅假画换了下来。”
  馆长对他宽容地笑笑:“你的理论有点小瑕疵,先生。一般参观者有所不知,每一
  幅画的后面都安装有感应器,倘若有人想把画从墙壁上取下来——他如果想偷梁换柱,
  必然会这么做——警报器即刻就会鸣响。”
  丹尼尔·库珀仍将信将疑。“难道警报器不能被切断?”
  “不会。如果切断连接电源的电线,警报器同样会鸣响,先生。企图从这座博物馆
  里偷画,一如痴人说梦。我们的安全措施万无一失,连白痴都晓得三分。”
  库珀站在那里,惘然若失。馆长说的一切令人信服,在此处盗画似乎的确不可能。
  然而,特蕾西为什么要故意将颜料涂抹一地呢?
  库珀仍旧不甘心。“为了使我信服,您是否可以让工作人员在全馆审查一遍,确实
  查清没有一幅画丢失。我在饭店里等候结果。”
  除此之外,库珀已无计可施。
  晚上七点钟,马查德要通库珀的电话。“我亲自检查了一遍,先生。每幅画都完好
  无损,博物馆没有一幅画失踪。”
  事实也许果真如此。从表面上看,这是一次偶然的时间。但,具有猎手嗅觉的丹尼
  尔·库珀意识到,他的猎物这次再度逃脱了法网。
  杰弗邀请特蕾西在里兹饭店的主餐厅吃晚饭。
  “你今天晚上满面春风呵。”杰弗向她献殷勤。
  “谢谢,我感到格外愉快。”
  “这是因为有我作陪的缘故。下周同我一起去巴斯隆尼亚,特蕾西。这座城市很迷
  人,你一定喜欢——”
  “对不起,杰弗。我不能去,我马上要离开西班牙。”
  “哦?”他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怅然,“什么时候?”
  “几天之内。”
  “啊,我感到失望。”
  当你听说我已经盗走了《波多》,你会感到更加失望,特蕾西想。她思忖着他欲盗
  窃此画的方案。然而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她已经智胜了狡狯的杰弗·史蒂文斯。但出于
  一种难以名状的原因,特蕾西内心油然生出几分懊悔。
  克里斯琴·马查德早晨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津津有味地啜着一杯浓郁的咖啡,为王
  储参观的成功而独自庆幸。除了颜料涂脏了地板,引起一场令人不快的喧哗之外,一切
  都按照事先的安排进行得很顺利。王储和他的扈从一直被拖住,直到地板擦净后才进入
  那间大厅,对此,马查德感到欣慰。馆长想起那个美国白痴侦探,不由忍俊不禁。他试
  图说服他,有人从普拉多盗走藏画。这种事过去没有发生过,今天和明天也绝不会发生,
  他自鸣得意地沉吟着。
  他的秘书走进办公室。“对不起,先生。有一位先生想见您。他要我把这个给您。”
  她递给他一封信函,信笺上端印着苏黎世康斯撒西博物馆的字样。
  我尊敬的同僚:
  兹介绍亨利·伦戴尔先生前往贵馆。伦戴尔先生是一位艺术品鉴赏家,正在巡视世
  界上所有的博物馆,他尤其渴望能一睹贵馆无以伦比的珍藏。如蒙您给予提供方便,我
  将不胜感激。
  落款处是康斯撒西博物馆馆长的签字。
  或迟或早,马查德得意地想,所有的人都会到我这里来。
  “让他进来。”
  亨利·伦戴尔身材高大,风度翩翩,头顶已谢,讲话带一口浓重的瑞士口音。他们
  相互握手时,马查德注意到,对方的右手失去了食指。
  亨利·伦戴尔说:“我感到荣幸。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参观马德里,我期待着欣赏
  贵馆著名的艺术品。”
  克里斯琴·马查德谦恭地说:“我想说您不会感到失望,伦戴尔先生。请跟我来,
  我亲自陪同您。”
  他们在园形大厅中慢慢走着,先看佛兰芒大师的杰作,然后看鲁本斯和他的追随者
  们的作品。随后他们又来到中央大厅,鉴赏西班牙画家的名画。亨利·伦戴尔仔细欣赏
  每一幅画,两个专家不时发表着高见,对于不同艺术家的风格、透视和色调感作出各自
  的评价。
  “现在,”馆长声称,“让我们去参观西班牙的骄傲。”他领着客人走下楼梯,来
  到戈雅的作品画廊。
  “这里是视觉艺术的奇迹!”伦戴尔惊呼,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请等等!让我
  站在原地看一会儿。”
  马查德伫立等待着,客人的敬畏之感使他满心喜悦。
  “我从没有见过如此辉煌的艺术。”伦戴尔大声说。他在画廊里慢慢移动着脚步,
  研究着每一幅珍品。“《妖魔聚会日》,”伦戴尔喃喃说,“精美绝伦!”
  他们继续走着。
  “戈雅的《自画像》——美极了!”
  马查德春风满面。
  伦戴尔在《波多》面前停伫片刻。“绝妙的赝品。”他再度移动脚步。
  馆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什么?您刚才说什么,先生?”
  “我说这是一幅逼真的赝品。”
  “您完全搞错了。”他面有愠色。
  “我不会搞错。”
  “您肯定搞错了,”马查德生硬的说,“我敢向您断言,这是真画。我有它的出处。”
  亨利·伦戴尔凑到画前,更加仔细地甄别一番,说:“此画的出处也是摹写。这幅
  作品出自戈雅的弟子尤金尼奥·卢卡斯之手。您当然知道,卢卡斯临摹了几百幅戈雅的
  作品。”
  “这我当然知道,”马查德厉声说,“但这幅并不是他画的。”
  伦戴尔耸耸肩。“我尊重您的判断。”他向前走去。
  “这幅画是我亲手购买的,曾经过摄谱仪检验。颜料检验也——”
  “我毫不怀疑它是赝品。卢卡斯制作此画时,与戈雅处在同一个时期,使用的材料
  也是相同的。”他俯下身认真看了看这幅画下端的落款,说:“如果您愿意的话,验证
  这幅作品真伪的方法很简单,把它拿到修复室,检验一下签字就清楚了。”他感兴趣的
  笑笑,“卢卡斯的自我意识驱使他在每幅画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但他的钱袋却迫使他临
  摹戈雅的名字,覆在他的名字之上,这样一来,价格就提高了百倍。”伦戴尔瞥了一眼
  手表,“请原谅,我有一个约会已经迟了。承蒙您陪同欣赏这些珍品,非常感谢。”
  “不必客气。”馆长声音冰冷。这人是个十足的阿斗,他想。
  “我住在大别墅饭店,有事可以与我联系。再一次谢谢,先生。”说罢,伦戴尔自
  顾走了。
  马查德望着他走远的背影。这个瑞士白痴,居然敢断言那幅戈雅的名作是赝品!
  他掉转头再度瞥向那幅画。这是一幅不朽的作品,优雅美丽。他俯身细看戈雅的签
  字,没有一丝破绽。但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性呢?疑虑的阴影逡巡而不肯离去。人人都知
  道,戈雅的同时代人尤金尼奥·卢卡斯临摹了几百幅戈雅的画,借这位大师的光而发迹。
  马查德付了三百五十万美元才买下戈雅的《波多》。倘若这是假的,他可被黑市交易坑
  惨了,想到这一层,他浑身不寒而栗。
  亨利·伦戴尔所说的一点却是有道理的:甄别此画真伪的方法十分简便。他准备检
  验一下落款,然后打电话给伦戴尔,不失礼貌地暗示他,也许其他的职业更适合于他。
  馆长把他的助手叫来,指示他将《波多》送往修复室。
  检验杰作是一项十分细致复杂的工作,稍不留心,就会损坏一件无价之宝,而且无
  法补偿。普拉多的修补人员都是行家。大多数人都是不成功的画家,他们改行去干修复
  工作,为的是能够接触到他们所喜爱的艺术。他们从学徒起步,在老师傅的指导下学习,
  工作数年后升为助手,此时便可承担名作的修补工作,但身边必须有经验丰富的老技师
  监督。
  普拉多艺术品修复室的负责人朱安·戴尔加多,将《波多》放在一个专门的木制支
  架上,马查德站在一旁观望。
  “我想让你验证一下签字。”馆长对他说。
  戴尔加多内心一惊,但却不露声色。“好,馆长先生。”
  他往一个小棉花球上倒上二烯酒精,把棉花球放到《波多》旁边的一张桌子上。然
  后又在另一个棉花球上倒上汽油馏出液,这是一种中和液。
  “准备好了,先生。”
  “开始吧,但要小心点儿。”
  马查德突然感到一阵紧张,呼吸也困难起来。他看着戴尔加多拈起第一个棉球,在
  戈雅名字的第一个字母“G”上轻轻擦了一下,随即,他又拈起第二个棉球,中和这一部
  位的二烯,以便不至让酒精渗透得过深。两个人紧紧盯着画面。
  戴尔加多蹙蹙眉。“对不起,看不出效果,”他说,“我必须使用更强烈的溶剂。”
  “快动手!”馆长近乎命令地说。
  戴尔加多打开另一只瓶子,将里面的溶液溢在一个新棉花球上。然后,他用这个棉
  球擦拭戈雅的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接着,用第二个棉球再擦一遍,房间里充满了浓烈而
  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马查德伫立在那里,瞪视着画面,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戈雅名字的开首字母“G”渐渐消失,在它原来的位置上清晰地出现了字母“L”。
  戴尔加多转向他,脸色苍白。“还——还继续吗?”
  “对,”马查德沙哑地说,“继续。”
  逐渐地,在溶剂地化学作用下,戈雅名字的字母一个一个地消失,卢卡斯的名字完
  全再现出来。后者名字的每一个字母对马查德都是一个打击。他,世界上最著名的博物
  馆之一的馆长,竟然被欺骗了。这一消息将传到董事会;将传到西班牙国王的耳中;将
  贻笑全世界。他,完蛋了。
  他趔趔趄趄地返回办公室,要通亨利·伦戴尔的电话。
  他们两人坐在马查德的办公室里。
  “您说得对,”馆长沉重地说,“此画是卢卡斯的手笔。这消息一经传出,我便会
  贻笑大方。”
  “卢卡斯蒙骗过不少专家的眼睛,”伦戴尔慰藉地说,“他的赝本画正巧是我的嗜
  好。”
  “为此画我付出了三百五十万美元。”
  伦戴尔耸耸肩。“您还能追回这笔钱吗?”
  马查德绝望地摇摇头。“我是直接从一个寡妇的手里买下这幅画的。她声称这幅画
  在他丈夫的家里已经珍藏了三代。如果我起诉她,法院恐怕会拖延此案,以致招来满城
  风雨。这样一来,博物馆收藏的每一幅画都会受到世人的怀疑。”
  亨利·伦戴尔陷入沉思。“的确没有招来满城风雨的必要。也许您可以向上司做个
  解释,然后悄悄地把这幅卢卡斯的画处理掉。您可以将它委托给索斯比或克里斯蒂代理
  商,请他们代为拍卖。”
  马查德摇头说:“不行。那样的话,这件事就会不胫而走。”
  伦戴尔眼眸一亮。“也许您可以碰碰运气。我有一个顾客专事购买卢卡斯的作品,
  他收藏它们。他是一个行事谨慎的人。”
  “要是能把它脱手我很高兴。我不想再见到这幅赝品混杂在我的美丽名画当中,将
  它白送出去都可以。”他苦克地说。
  “这倒大可不必。我的顾客大概会付给您五万美元。我打个电话好吗?”
  “太感谢您了,伦戴尔先生。”
  在紧急召开的会议上,董事会成员无不为这一消息感到震惊。会议决定,要不惜任
  何代价来掩盖普拉多的一幅上乘名画是赝品这一事实。董事们一致同意,最明智的做法
  就是不加声张、尽快将此画处理掉。当西服革履的董事会成员悄然离开会议室时,没有
  一个人跟马查德打招呼,他定定地站立着,痛苦使他感到昏眩。
  当天下午,一笔买卖成交。亨利·伦戴尔前往西班牙银行,开出一张五万美元的保
  付支票。于是,尤金尼奥·卢卡斯的《波多》被包在一块不显眼的粗麻布里,交到他手
  中。
  “如果这一事件张扬出去,董事会将会大发雷霆,”马查德谨慎地说,“但我已向
  他们保证,您的顾客一贯为人谨慎。”
  “您尽管放心。”伦戴尔安慰地说。
  亨利·伦戴尔离开博物馆后,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马德里北部的一片住宅区。他挟
  着卢卡斯的画,上到一座公寓的三层,敲开了一扇门。开门的是特蕾西,她背后站着塞
  萨·波雷塔。特蕾西狐疑地看着伦戴尔,他微微一笑。
  “他们迫不及待地要脱手这幅画!”伦戴尔幸灾乐祸地说。
  特蕾西紧紧抱住他。“快进来。”
  波雷塔接过画,放在一张桌子上。
  “现在,”驼背老人说,“让您来目睹一个奇迹——戈雅的名画死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