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团团      更新:2024-04-29 10:32      字数:4805
  找了一张小板凳在旁边坐下,若映竹静静地看着眉目慈祥的老人,只觉得连逝去的时光,都含着温馨的味道。
  老人家的睡眠本来就极浅,老式藤椅发出细碎的声音,老太太慢慢睁开眼睛,把放在一边的老花镜戴上,转过头看见若映竹,似乎不敢相信似的,枯瘦的手开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声音透着岁月的喑哑,〃丫头,你回来了。〃
  触手是一片真实的温热,老太太几乎是立时地从藤椅上跳起来,〃饿了吧,我去厨房给你做些吃的。〃
  若映竹跟在老太太后面走进小厨房,撒娇似地说,〃嗯,好饿好饿啊,一路上惦记着外婆的桂花糕,睡觉都流口水了呢!〃
  老太太回过头,孩子气地撇撇嘴角,温祥的眼底却满是笑意,声音酸酸的,〃只想着我的桂花糕,就不想我吗?〃
  〃想想想!〃若映竹从后面贴上她的背,蹭了蹭,〃当然最想的是外婆,肚子饿的时候才顺便想起桂花糕嘛!〃
  晚饭的时光在一老一少的打闹中悄然逝去,若映竹站在流理台前洗着碗筷,哗哗的流水声,像缠绵动听的音乐,撩动着一室的寂静。
  老太太倚在木门边,看着里面那个纤细的身影,嘴角的笑纹深深陷进皮肤里,心里安慰极了。
  不过几个月没见,丫头倒是长得愈发水灵清秀了,可是又隐隐约约透着某种韵味,精致的模样倒是和那个她有几分相似。她的外孙女,是她这一生最大的骄傲。
  若映竹洗好碗出来,看着站在门外的老太太目光黯然,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她的手,〃外婆,您怎么了?〃
  老太太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原本失去光华的眼底,涌出一道极其复杂的光芒,不自然地收回目光,〃既然回来了,明天去看看你母亲吧。〃
  〃哦。〃若映竹平静应道,〃我知道了。〃
  老太太似乎欲言又止,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慈爱地摸了摸她的手,迈着不再稳健的步子,慢慢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木板床上铺着凉席,小小的房间里有她从小熟悉的淡淡墨香,若映竹躺在床上,大木窗子开着,清风舒爽,夹着淡淡的花香吹进来,她侧身躺着,听着屋外潺潺的流水声,心仿佛落地的尘埃般踏实,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梦里,美好得令人心生疼痛。那个时候的她,还有一个疼爱她的爸爸、美丽贤淑的妈妈,那个时候,她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白皙的手指紧紧抓着浅蓝色的床单,若映竹额头上开始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一阵刺耳而恐怖的声音即使踏着久远时光的波澜,却依然清晰可闻,她猛地惊醒,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妈妈!〃
  看着室内熟悉的摆设,若映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原来只是一个梦啊!
  但,这个梦,为何如此真实?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床头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若映竹吓了一跳,犹豫了许久才拿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不禁有点疑惑,这么晚了,究竟还会有谁打电话给她?
  接近午夜,偌大的办公室内,依然灯火辉煌。
  裴澈埋首桌前,俊朗的侧脸带着专注的认真,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支画笔,行云流水般在画纸上移动……
  桌上的黑咖啡依然冒着微微的热气,裴澈拿起来喝了一口,目光不经意扫过文件夹的一角,看到那张小小的纸条,鬼使神差的,拿起手机,飞快地输入一串数字。
  他一向记忆力惊人,那天他亲笔在纸上记下的数字,如今不过是浮光掠影的一瞥,便清晰地浮现在脑中。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由于今年的气候比往年冷了些许,窗外离河边不远处、原本在三四月的春天就怒放的似雪梨花,竟然在六月依然残留一丝芳韵。
  宁静的夜空繁星闪烁,像是清水中濯洗过般的清亮,月光的清辉袅袅,洒满人间。河边停泊的渔家小船,在清净的水上静静飘摇……
  临窗而坐,若映竹按下接听键,轻轻说了一句,〃喂,你好。〃
  〃若小姐。〃那边的声音清冽醇厚,像动听的小提琴,不知道为什么,若映竹却觉得隐隐熟悉。
  然而,还没来得及深想,便被男人低沉的声音打断,〃我是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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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隐隐于市
  *
  然而,还没来得及深想,若映竹便被男人低沉的声音打断,〃我是Van。〃
  若映竹几乎怔得说不出话来,指尖浅浅渗进手背,一阵痛楚让她确定这不是一个延续的梦境,回过神,〃您,您好……〃
  她所知道的那个Van,是一个扑朔迷离的传奇,年纪轻轻就站在别人或许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巅峰,创下了服装界不可能的神话。然而,她对他所有的印象,不过是一张模糊的相片,里面的他轮廓并不清晰,却感觉肤色白皙,是那种近乎冰冷清透的白。
  可是现在,这个从来都只能仰望的人,居然在接近深夜的时候,给她打电话?
  男人在那边说着什么,若映竹只是静静地听,许久之后,她轻咬着下唇,脸色微微发白,声音却很平静,〃我想知道为什么?〃
  女孩子的声音即使刻意冷静,但还是听得出些许的不知所措,他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却不想道明。裴澈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心不在焉地答,〃因为无聊。〃
  一切尽在掌控中,平静似水,没有一丝波澜,他也的确,无聊太久了。
  说完这句话,那边久久地沉默着,裴澈开始微微挑起眉。
  若映竹红唇轻启,〃我知道这样很冒昧,可是我现在在家,能不能给我几天的时间考虑?〃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多少人梦寐难求,或许只有她这个傻瓜,才会犹豫着往外推。
  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个答案,男人竟然难得地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窗外夜色苍茫,淡淡地说了一句,〃明天之前。〃
  挂了电话,裴澈伸手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深沉的眸底映着流离的灯光,眸色越发深沉。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除了自己妹妹以外的女人,有这样好的耐心。
  夜已深。若映竹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扰乱了心绪,再也无法入睡,呆呆地盘着腿坐在窗边,抬起头,在茫茫璀璨夜空中,寻找天边最亮的那颗星。
  七岁的她,依偎在外婆的怀里,那个时候的外婆比现在年轻很多,她指着星空,声音轻柔,〃丫头啊,你知道吗?最亮的那颗星下面的城市里,就住着你的妈妈。〃
  外婆的话,她深信不疑。一直到她的妈妈,变成了天边最亮的一颗星。
  妈妈,十年了,您还好吗?
  夏日清晨的清新空气沁人心脾,若映竹开始沿着细长的山间小道慢慢走着,阳光从树缝里投下细碎的清影,露珠湿润了枝头的绿色,苍翠欲滴。
  一排排肃穆而整齐的排列,黑色而冰冷的墓碑,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若映竹站在其中的一座墓碑前,静静地看着上面那个面露淡笑的女人,沉默……
  她的妈妈,从小就显露出绝高的设计天分,曾经也是服装界一颗璀璨的新星,只可惜还未来得及绽放,便黯淡陨落。
  记忆中的她,从来都是清高傲然的,几乎很少笑。
  想着想着,眼中涌上一股湿意,若映竹竟然轻轻笑了出来,纵然才情卓绝又如何,到底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一把木柄的碎花小伞,一个落寞黯然的身影,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越来越小。
  墓碑上的一角,女人嘴角依然含着浅笑,淡然若尘。
  这一条清幽的山间小路,似乎没有尽头,若映竹靠在凉亭的栏杆上,山间鸟声婉转动听,她隔着融融日光,看山下的小溪缓缓绕着农田流动,青绿色的稻苗吐出穗子,一片和美的景象。
  若映竹是外婆从小带大的。小时候,她的妈妈忙着自己的事业,几乎无暇顾及她,就把她送回老家寄养,那个时候,她的外公也还在,只可惜没过多久,就只剩她和外婆相依为命。
  所以,外婆对她而言,有着很重要的意义,如今眼看她的年纪越来越大,动作也不再利索,自己怎么忍心留下她一个人?而且,大学毕业后回家陪外婆,在这个美丽的小镇直到终老,一直是她的初衷。
  可是,Van工作室……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心里很快就有了底,若映竹重新打开伞,从容而施施然地,慢慢走下山。
  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半午时分,老宅宁静古朴,墙角的青苔含着湿润的绿意,在清风中呆头呆脑地左右摆动。
  推开门,山柴炖的饭菜的清香迎面扑来,若映竹摸了摸肚子,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很快洗了手,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青菜吃了起来。
  用山间清泉浇灌的青菜果然味道极甜美,不一会儿,大半盘青菜就快见底了,从厨房出来的老太太看她这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笑眯眯地说,〃饿坏了吧,别吃得太急,小心噎着。〃
  若映竹嘴里鼓鼓的,说不了话,只能点点头,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心里溢满了感动,这种久违的家的味道,浸染了真实的人间烟火,若映竹愈发坚定了先前的决定。
  外婆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不愿辜负的人,她只想,安安静静地陪她,度过人生暮年最后的岁月。
  老太太笑着夹起土豆片放进碗里,看着对面低着头心事重重的外孙女,连黑亮的发丝都垂头丧气地搭在额前。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老太太心如明镜,微微想了一会儿,闲聊般开口,〃工作的事儿找得怎么样了?〃
  若映竹迅速抬起头,〃我想在家里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美术辅导班要人。〃
  〃哦。〃老太太平淡地应了一句,〃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说,我辛辛苦苦供你上最好的名牌大学,你就想着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美术老师是吧?〃
  若映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老太太已经伸手过来点了点她的额头,故意板着脸,〃你就这点出息?〃
  〃外婆!〃若映竹鼓着涨得通红的脸颊,几乎是恼羞成怒地嚷嚷道。
  老太太平时是一个多么慈眉善目的人啊,从小到大重话都不曾跟她说过一句,此刻却较上了真,〃我不管啊,你要是想在附近找工作,出去可别说是我沈敏的孙女啊,多没面子啊!前几天赵老头儿还跟我问起你呢,当时我怎么说来着?〃
  老太太思索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我说,我家丫头肯定会在大城市找一份了不起的工作!哼,那老头儿,整天就只知道跟我炫耀他出国留学的女儿!〃声音柔了下来,〃丫头啊,你说我这么老了图什么呀,这张老脸,可都指望着你呢。〃
  若映竹突然扑进老太太的怀里,小脸紧紧贴着她的胸口,心里再也无法平静,千言万语哽在心头,却无法说出口。
  老太太放下筷子,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答应外婆,在家里待几天就回去,找份好工作,出人头地,让外婆也跟着沾沾光?〃
  若映竹怎么会不知道外婆在变着相安慰自己,她前半生风光无限,却生性淡泊,甘心隐于这样的小镇,在平淡中了却余生。
  怀里的人久久没有动静,老太太终于忍不住抬起她的脸,故作愠怒地说,〃到底决定好了没有啊,快给我个准信,一会儿我还要去打牌呢!〃
  若映竹手指纠结地缠着衣袖,终于闷哼了一声,〃可是外婆,我走了以后就没人陪你了呀!〃
  〃陪我?〃老太太嗓门提高了几分,突然大笑了出来,〃开玩笑,我一个老太婆哪里需要你陪?〃声音小了些,几乎自言自语,〃再说我整天忙着跟赵老头儿拌嘴,哪有时间顾得上你啊?而且你都这么大了,还好意思回来让我养啊!〃
  〃外婆!〃若映竹轻轻笑了出来,娇嗔地嚷了一句,〃人家才没有呢!〃
  老太太步步紧逼,循循善诱,〃那既然没有,找个时间赶紧去找份好工作?〃
  万般挣扎在云淡风轻间溃散,若映竹深吸了一口气,笑意嫣然,点了点头,〃好。〃
  时光静然流淌。一灯如豆,两人在各自的房间,守着同样无眠的夜。
  深夜。老太太站在窗前,看着水面上映照的灯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房间是连在一起的,而且木屋老宅本来隔音就不好,昨晚丫头那么大的一声〃妈妈〃,把向来浅眠的她从梦中吵醒,因为放心不下就披着衣服来到门外,把里面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
  夜深露重。老太太呼吸又重了几分,眼底有着温热的湿润,她怎么会不明白丫头的心意,之前就嚷着毕业后要陪在她身边,可是她却一直没当真。谁知道……
  正是因为太懂得这个善良乖巧的丫头的孝心,所以她才不愿让她有半分为难。
  即使再舍不得,那又如何?她还这么年轻,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