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淘气      更新:2024-04-14 09:15      字数:4832
  虽然这世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但前世留下的记忆却是留得清清楚楚的。未识字的幼年钻在药房里,稍大后爬在高山上,捻着草根花叶浅尝细品,慢慢学着区别各种药物药性的时光如此之长,长得怎也无法忘却。以致于如今,鼻子一嗅、舌头一尝,立刻就能知道了大致是什么药物、何种配比。
  沉吟片刻,思虑已定。
  取来冷叔备在一边的纸笔,想将治法一一写下。
  只是自断绝了十二正经、破了气海之后,手足力气已经去了七八成,拿起笔来怎生也停不了颤抖。我不断深深吸气平息胸口逐渐升腾的焦躁,还是止不住墨水在纸上撒下点点墨迹。到最后,干脆掷开毛笔,说道:“冷叔,你就叫宫里会配药的人过来,我一一吩咐他们去做。”
  “我能信你吗?”他临走前,问得极是认真。
  “恐怕,就算你不敢信我,也再没有其它办法了吧。”我眉眼不抬地答道,复又躺回拾掇得比较舒适的草堆上休息。
  刚才一阵折腾,已经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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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等待陈叔好转的这段时间,谁也没来理会我。
  冷叔自然还是不放心,所以我也就“勉为其难”地试药。
  他却肯定没想到,我也早就猜到他定要让我验毒,所以在第二副补身的方子里加了几味能归顺内息的药物。
  也正因此,现在我脸色随仍不好,精神和体力却已大为好转了。
  人没事做就会东想西想。
  像现在,我已经不会再想着陈更的时候,就会想司徒家究竟是什么样的家族,能让青阳宫上下防备若此,能让他痛恨若此。
  尽管司徒氏曾经一度统治着四国之地,然而那时的书籍却很少提到,大家都将它当成一个神秘且禁忌的家族膜拜,敬而远之。
  乃至到了后来,司徒家族的势力萎缩,被四国更替,这种尊崇仍然在民间残留着,关于司徒一族的书面记录极少。
  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在某本药典上看到毒王司徒凝香的名字和一些事迹,毕竟还是研究学问的人最无忌讳。
  其他的,拼拼凑凑起来,勉强可以让我推断出这个家族一直致力于恢复家国,就算他们组织起了江湖第一大教九阳圣教,他们的目的始终还是在于朝堂之上。
  然而,青阳宫不是只是个江湖组织么?志在朝堂的司徒家又怎会耗费如此大的心机与精力与青阳宫对抗呢?
  出身于孤儿的梅若影,竟然是司徒家的人。
  现如今,我就是梅若影——司徒若影。如果司徒家真的想通过司徒若影有什么动作,应当会联系我才对……莫非是有什么特殊的联络手法是我所不知道的?
  细想之下还是不对。
  我替代梅若影已经一年半了,这期间怎么说也足够好几次的联络和任务了吧。
  当那边发现司徒若影没有回音或行动时,肯定会派人前来探查的。
  但是探查的人,并没有与我做直接接触。
  那么原因……
  莫非,真正执行潜入任务的最重要的人物并不是梅若影,而是另有其人?
  甚至已经潜伏了更久的时间。
  心下一个激灵——原来,司徒家竟没人性到这种地步了么。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身边已经有大概好几双眼睛在关注着自己的行为举止了。
  司徒若影的真正任务,就是当代罪羔羊。青阳宫主相信他就是奸细后,就会将关注的焦点都放在他的身上,然后就会放松对别人的警惕戒备。
  而至于司徒若影是死是活,司徒家的人根本毫不关心吧。
  他们大概以为梅若影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什么也看不出来,所以干脆也不冒险与他联络。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司徒家到底图谋的是什么,竟然舍得牺牲两个家人?先是众人都知晓的司徒茂被发现,而后与我滴血辨亲,将瞩目的焦点转到我身上,好方便别人暗中从事活动。
  即使司徒茂只是在与那人联络时,出于不小心被抓的,也不能说明司徒家的仁慈。正是因为被牺牲的是司徒茂,所以聪明如陈更也很难会怀疑这只是个苦肉计。
  啊!大概这个社会的人还没总结出什么叫做“苦肉计”吧。
  所以青阳宫主即使发现有机密泄露,也会认为是我做的。可是我却知道,我绝对是任何事都没有做。
  而真正的内应,其实还在青阳宫内部。
  究竟……
  熟悉陈叔下山清账办事时间规律的人……
  果然,是小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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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冷叔揪着我的前襟恶声恶气地吼道。
  我镇静地回视他,答道:“你也看着的,给他制的药,我也吃了。我没事,问题自然不是出在药上。”
  药自然是没问题的。
  邹家世代行医,其中肯定会有一些异类不喜治人,而喜毒药。也因此流传下来的药毒典籍极多。譬如第三十四代传下的《毒方》,第五十三代的《药毒纲目》,六十九代的《辩证客观看解毒》,七十一代的《灵活用毒三千问》都是其中佼佼者。
  我则算是是异类中的异类,不论医还是毒,都是极爱,所以那些书都是打小熟读的。
  “可是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他身边,除了你的药,还能有什么东西能为害于他?”
  “我不是给陈叔开了一剂针灸的方子么。”我语调一转,肃然问道,“谁施的针?”
  “邓大夫。你想说他施针有问题?我可是一直看他刺涌泉列阙的,与你所说之法完全一样,并无不妥。”
  “冷副管事,你该不会以为,除了下针部位之外,就没有其它方法能致人死命了吧。”
  他脸上犹疑一会,似乎有了答案。
  他转头对等在单间门外的随从说道:“梭子,去取邓大夫的针来看看。”
  我又笑道:“您该不会也以为,邓大夫在针上下了毒后,会留着不清洗,专门等着人去查吧。”
  他回头看我,眼中有的是已经无从掩饰的惶惑。
  我叹了口气,扯回自己的衣襟,说道:“如果你还想陈叔活命,先将他现如今的症状告诉我。”
  魇
  17 魇
  此次解毒也不甚难,我再一次顺便捞到了配药的好处,顺便也加入了几味固本培元的药物来养自己的身。
  冷叔再次回来时,带来了一个消息。
  那个在山下武场的邓大夫,真的是司徒家的内应。在为陈叔施针时,又给陈叔下了毒。
  他大概知道会东窗事发,刚一下毒就立刻带了行李跑路。
  而冷叔心悬宫内状况,也没能派足人手去追。
  只是陈叔虽然解了毒,可是一损再损,这一次要醒来,大概也要十来二十天左右才行。
  我听着冷叔的说话,看他眉间透出的一点放松,心中有一块疑虑却怎么也放不下来。
  潜入的人是邓大夫?
  不,不对劲。
  邓大夫肯定有问题,但他职责所限不可能探知更多的机密。
  如果邓大夫是司徒家的内应,他一个山脚下的武师大夫,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就算要下毒,顶多也只能毒几个武师护院。
  这次他能对陈叔下手,还是因为山上的大夫随某人下了泰山,不知去哪里做些什么了。
  还有谁呢?
  能够得知陈叔下山清账的时机的人。
  等等……在此之前,还有什么被我漏算了。
  我拿起几根茅草在地上按顺序排放,司徒家让我来当替罪羔羊——第一根;邓大夫作个普通的内应——第二根;毒了陈叔——第三根……第三根……第三……司徒家为什么偏偏要与陈叔过不去?
  司徒家的最终目的,就是单单一个青阳宫的陈总管事?
  还是,让陈叔无法行动后,再有所图谋?
  我倒抽一口凉气,抬头看向正不知当走不当走的冷叔,问道:“陈更去哪里寻陈叔的解药了?”
  “他……”冷叔有点吞吞吐吐地看着我,神色中是一分的相信和九分的怀疑。
  “陈叔现在已经解毒,你也应该寻回宫主了。”
  “我以派了人出去,现在还没联络上。”
  我头脑一阵晕眩,赶紧撑住了身子,缓了一口气才又问道:“他这次出去都带了什么人?”
  冷叔见我神色严肃,不敢马虎,一个个地数出了随行人员。
  在那其中,果然有那个十分熟悉的名字。
  小冉!
  耳边似乎又响起陈更恶狠狠地说话:“你不要以为,你什么都不承认,我就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一直跟在梅若影身边的,一直注视着我的行动的小冉,其实既是陈更放在我身边的暗桩,同时也是司徒氏放在陈更身边的内应。
  我这几日头脑混乱身体难受,竟到此时才大惊失色。
  是他把一切秘密泄露的事件都栽赃到我身上。
  是他知道宫内的账目何时需要结清,知道陈叔习惯由哪条小道下山。
  是他向陈更揭发我后,得到了更多的信任,然后……
  难怪,难怪一年半前我刚醒来时,小冉还是一副温厚的模样。后来他有机会接近陈总管后,就变得聪明伶俐,比我还快手快脚。
  他就是要讨得总管欢心,更接近青阳宫的权利核心。
  难怪会没有司徒家的人想要与我接触,确定司徒若影的情况。因为,我一直处于司徒家的监视下啊。
  也难怪他绝对不会错过去武场习武的时间。武场很大,哪里会有人注意得到谁在里面谁不在里面。他那时是用去做了其他事情吧。
  我咬咬牙,说道:“冷叔,看在我为陈叔配药的份上,如果你还信我半点,我就跟你说实话。我的确是司徒若影。但是司徒家派来的奸细不止一个。我是其一;邓大夫是其二;而第三个,就是小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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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就像一座冰山。
  当你看见水面上的部分时,水面下却深藏了更多更多的真相。
  我如今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忘却这一段时日的遭遇。
  说实在话,如果换了我遇到这些重重叠叠的阴谋奸细,大概也会昏了头脑、不辨亲疏。
  我虽不知陈更为何会疑心深重至此,却也知道这次的套子实在太过巧合,也太过细密。
  我无法驳斥那碗认血亲的血,无法说出比穿越时空更让人相信的言辞,无法说明为什么能解司徒凝香配的毒。
  所以要任何人相信我的清白无辜,大概都不会有可能吧。
  斤斤计较这段无法避免的陷害与错待,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好处。
  至少,我是不愿意看见自己如此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
  冷叔并不敢肯定我说的是真话,却也实在担心陈更的景况,所以就隐瞒消息,暗中把宫里事务交与心腹,就带着数个好手下山寻找去了。
  明明好像已经揭开了谜底,那个我素未谋面的司徒家族,那些个环绕在我周围的司徒家派来的奸细,当冷叔和陈更会合后,当陈叔醒来的时候,应该就可以解决吧。
  还有林海如,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别看他文文弱弱,其实武功极好,对医药也有些心得。也许他只是受了伤在哪儿养着。
  到那时,大事有他们顶着,也无需我来操心了。
  只是,为什么却会不安?
  就好像还漏算了什么,那种把握不住全局的飘摇不稳的感觉。
  可是我来到也只是一年半的时间,知道司徒家族与自己、与青阳宫有着千丝万缕的恩仇关系,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我不是神,又怎能把握得了全局呢?
  我连司徒家为什么会盯上青阳宫都不知道,不知道是因为江湖仇杀,还是利益纷争。
  也不知道陈更为什么会厌恶憎恨司徒家的人到这种程度。
  他们有什么渊源?
  但在解决那个问题之前,我似乎还有什么,似乎还有什么是被忽略了的……
  正当心里朦朦胧胧地泛上一个隐约的不安时,一件令我在此后无数个日夜里深恶痛绝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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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修建在半山腰的地牢虽大,牢房的隔间也多,可是实际入住的人并不多。我乔迁至此已经六日,除了头两日被带出去彻夜不归之外,其余时间就再没人来管我。
  除我之外,地牢里只有四五个人,常驻人士则是根本没有。常常有人被带进来不久就又被带了出去,出入了两次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不知是受不过严刑拷问而死了,还是供出了他们要的信息,觉着没用了便直接杀了。
  活着的人大多气息奄奄,虽上了药物,也没太多闲情逸致白费气力喊冤。
  总之十分安静。
  服食了那几剂陈仓暗渡得来的药,我趁着无人打扰的时机潜心冥想,借助药效催发正在逐渐汇聚的真气。前几天即使想动武也无后力可继,但再过一天半天左右,就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