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17 22:53      字数:4981
  思忖中,她看见三伯母匆匆走了进来。
  她喊妥娘:“抱我,去母亲那里!”
  妥娘喜极:“四小姐,您会说话了!”
  窦昭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吩咐她:“快,赶在三伯母,前面进门。”
  “好!”妥娘高高兴兴地应着,抱她去了母亲那里,“七奶奶大喜,四小姐会说话了!”
  “哦!”母亲笑着逗窦昭,“说几句给我听听?”
  窦昭大大方方地道:“我要去舅舅家,玩!”
  母亲呵呵地笑。
  窦昭也笑。
  到底不是亲兄弟,二太夫人虽然帮着母亲,却更急于让儿子撇清。
  这个舅舅到底怎样,总要试一试才行。
  三伯母这时进了门,妥娘避了出去,窦昭依旧坐在炕上。三伯母捏着窦昭的小手,低声对母亲道:“问清楚了,都说‘发乎于情,止乎于理’。”
  母亲嗤之以鼻。
  三伯母嗔笑:“你管他们是真是假!他们这样说了,我们就这样信。既然彼此清清白白的,等王家来的人来了,我们把她交给王家的人就行了。”
  母亲点头:“我明白。”
  外面传来含笑有些慌乱地声音:“七爷,七奶奶正和三太太说话呢……”话音未落,暖帘“唰”地一下被掀起,父亲面色铁青地走了进来。
  “七叔回来了!”三伯母笑着,把母亲拉到了她的身后,“你三哥他们呢?”
  “三嫂。”父亲冲着三伯母草草地揖了揖,额头青筋直冒,“丁姨奶奶在小花厅设了家宴,谷秋服侍我换件衣裳就来。”
  三伯母有些犹豫。
  母亲的手搭在了三伯母的肩头。
  “三嫂,您先去吧!”母亲柔柔地道,“三伯他们该等急了。我和万元马上就来。”
  三伯母朝着俞嬷嬷使了个眼色,笑着出了内室。
  第十三章 吵架
  三伯母一走,母亲就朝父亲瞪过去,目光如刀锋般的冰冷,父亲毫不示弱地瞪回来,如困兽般的暴躁。
  屋里的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
  窦昭小小的身影缩在幔帐里,听着父母的互相指责。
  “赵谷秋,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嫌我还不够丢脸吗?”
  “我要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你要干什么?纳个罪臣的女儿为妾,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想让窦家百年的清誉、几代人的积累都毁在你的手里啊?你不嫌丢脸,我还要脸呢!”
  父亲气得面红耳赤:“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这个时候,你不帮我,还在拉我的后腿,请了二伯母来看我的笑话,你是怎样为人之妻的?我的名声完了,你就难道就能好到哪里去了?你别忘了,夫妻一体!你还贤妻呢!还好岳母去得早,要是看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不知道怎样的伤心难过呢?”
  “窦世英,你说我就说我,提我母亲做什么?”母亲气得哭了起来,“你还记得我们是一起长大的,那你还记不记得我母亲是怎样待你的?你还记不记得成亲前你是怎样跟我说的?你不要脸!想让我帮你掩饰,门都没有!”
  父亲一下子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自在:“我,我又不是有意提及岳母的,你有必要这样得理不饶人吗?我这样,还不是被你逼的。”他说着,想起从前的旧事,又气愤起来,“保山不过是拉我去喝了顿花酒,你就对人家吹胡子瞪眼睛的,人家来我们家,连杯好茶也不给人家上,让我受尽同窗的嗤笑……”他越说越恼怒,“你只知道怪我,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你要是脾气好一点,我至于去找三哥商量吗?”
  母亲气得直哆嗦,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你做错了事,还好意思说我!那冯保山是个什么好东西?除了吃喝嫖赌,他还会干什么?年末岁考,提学大人要不是看在大伯的份上,他早就被革了功名,只有你,天天和他混在一起,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父亲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喃喃地道:“那,那你也不能这样啊!”
  “你想我怎样?”母亲厉声质问,“敞开大门把王映雪迎进门?我有那雅量,她王映雪有这福气吗?”母亲冷笑,“窦世英,我把话说在这里,世间的女子随便你想纳谁都可以,王映雪想进门,除非我死!”
  “你……我……”父亲指着母亲,手臂发抖,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母亲不屑地笑,腰杆挺得更直了。
  原来夫妻还可以这样吵架!
  这是她那个总摆出副道貌岸然样子的父亲?
  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窦昭看得目瞪口呆。
  她从来没和魏廷瑜吵过架。
  开始是不敢,后来是不屑。
  父亲垂下了头,低声道:“谷秋,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他语气伤感,“这件事,全是我的错,映雪也是受了我的拖累。要不然,她好好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儿,何苦要受这样的羞辱?况且我和映雪也说好了的,她以后到田庄去住,”他说着,抬起头来,目光中含着几分希冀,“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好不好?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和保山出去了……”
  好!
  窦昭差点忍不出从幔帐里跳出来代替母亲回答。
  夫妻吵架,还有什么比丈夫主动低头更能说明妻子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
  既然王映雪有了身孕,以父亲的为人,肯定是铁了心要纳王映雪进门,不如趁机给父亲一个台阶下,既可以在窦家众位长辈面前表现自己的宽厚贤良,还可以笼络父亲的心,甚至是以后夫妻遇到什么分歧的时候拿这件事拿捏父亲。
  这可是一箭三雕的事!
  而且破镜重圆,不管有没有裂缝,在别人眼里,总归还是面镜子。
  那王映雪恐怕看上一眼就会心如刀绞。
  再让王映雪写下卖身契,把她丢到田庄里去。
  不管父亲此刻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假话,他自己承诺的事,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只要父亲一日不改口,王映雪就得在田庄里熬着。正好让大家看看,王映雪在窦家算是个什么东西!
  就算父亲想反悔也不怕。
  到时候带着王映雪到各家各户串门去。
  你王映雪不是名士之后吗?自甘堕落与人为妾,看你王家到时候有何面目见人!
  还有比这更解气的吗?
  就算王映雪有天能说动父亲,但母亲有她的卖身契在手,在妻妾的名份在那里,有窦家的这长辈帮着,她还能翻天不成?
  窦昭几乎要笑出声来。
  耳边却响起母亲尖声的厉叫:“映雪,映雪,叫得可真是亲热!既然你们背着我什么都商量好了,那还找我干什么?‘好好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儿’,窦世英,这话亏你说得出口!清白人家的女儿会自己寻上门给人做妾?清白人家的女儿会恬不知耻地勾引别人的相公?她要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这世上只怕没有不清白、不干净的人了!她觉得受了羞辱,那她找个不羞辱她的地方好了……”
  窦昭听着急得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能堵着母亲的嘴才好!
  吵架和说话一样,要有重点!
  这样反反复复地纠缠这些有什么用?
  快点把父亲的承诺定下来才是。
  只是没等她有所行动,父亲已怒不可遏地大声喝道:“你还要我怎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不就是仗着有长辈为你撑腰吗?你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样?我是念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
  “你要是还念着我们一起长大的情份,你就不会做出这样的龌龊事来!”母亲毫不示弱,表情鄙夷,“我就是仗着家里有长辈给我撑腰,你能把我怎样?有本事你绕过我去把王映雪娶进门啊!”
  “你,你……”父亲恼羞成怒,“我,我……我要休了你!”
  母亲愣住。
  “你说什么?”她脸色唰地一下雪白,“你要休了我!”母亲不敢相信地地望着父亲,“你为了王映雪,竟然要休了我……”
  话一说出口,父亲也愣住,他不敢看母亲似的别过脸去,小声道:“我好好跟你说,你一定也不通融……”
  “窦世英!”母亲气得两眼发红,她大声嚷着父亲的名字,“你给我滚!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我等着你的休书!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王映雪那小贱人迎进门!”
  父亲很是狼狈,强辩道:“谷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说……”
  “给我滚!滚!滚!”母亲把父亲往门外推,“我等着你的休书,我等着你的休书……”她喃喃地道,“啪”地一声甩上了房门。
  “谷秋,谷秋!”父亲在外面拍着门,“我没那个意思,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我是无心的……”
  母亲靠在门上,泪如雨下,声若蚊蚋:“无心,有时候无心说的才是真话……”
  窦昭头痛欲裂,溜下炕拉着母亲的衣角:“娘亲!娘亲!”
  母亲蹲下身子,抓着女儿的双臂,抽泣着问她:“你不是说要去舅舅家玩吗?我和你去舅舅家玩,好不好?”
  “不好!”窦昭摇头,大大的眼睛灿若晨星,“这是我家,我要呆在家里。过年的时候,去舅舅家!”
  母亲愕然,眼泪却落得更急了。
  ※※※※※
  晚上,俞嬷嬷劝母亲:“……您这个时候和七爷置气,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母亲坐在镜台前,呆呆地望着镜子里那个静水照花般的女子,答非所问地道:“……我小时候,每次来窦家,娘亲都吩咐我不要顽皮,不要惹得窦家伯母和姐姐们不高兴……有一次,佩慈带着我去摘玉兰花,我很害怕,不敢爬树,可想到母亲的话,我还是战战兢兢地爬了上去……佩慈利索地跳下了树,我却蹲在树上不敢下来……眼看着快到晌午吃饭的时候,佩慈急起来,跑到外院去找小厮帮忙……我一个人蹲在树上,叶子毛茸茸的,还有肉肉的虫子在上面爬来爬去的……我想哭又不敢哭,怕把别人引来,害佩慈被打手心……想着就这样跳下去好了,宁愿死了残了,也不愿意被虫子爬……我闭上眼睛,下面有人‘喂’了一声,道,‘你为什么蹲在树上?’那声音,像小溪里的水,又清澈,又悦耳。我睁开眼睛,看见个少年站在树下,仰头望着着我。他的头发像上好的缎子,乌黑光泽,他的面庞,像美玉般莹润,他的眼睛,温和又明亮……我看得发呆。他却扑噗一笑,比园子里的花还好看……我跟他说,我被挂在树上下不来了。他让我等着,转身就找了架梯子来,小心翼翼地把我从树上解救下来……后来我每次来窦府,他都会在那株玉兰树下等我……送我甜甜的豌豆黄吃,还有酸酸的李子,黑黑的橄榄……有一次,是朵珍珠穿成的珠花……我把它放在贴身的荷包里,片刻也不离身……”她转过头来,用哭得红肿的眼睛望着俞嬷嬷,“嬷嬷,你说,那个在玉兰树下等我的人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他了?”
  “小姐!”俞嬷嬷捂着嘴哭了起来。
  窦昭眼睛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
  第十四章 婆婆
  母亲彻夜未眠,窦昭也一夜没睡。母亲在想什么,窦昭不知道,她整夜都在想魏廷瑜。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婆婆待她一向宽厚,梦到婆婆还说得过去。她怎么会梦到魏廷瑜呢?
  她到底是在哪里呢?
  窦昭想到自己朦朦胧胧中曾听到的魏廷瑜的哭声和郭夫人的保证……不由就打了个寒颤,紧紧地依偎在了母亲的怀里。
  第二天早上,母亲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梳妆打扮一新,去了厅堂。
  窦昭抿着嘴,寸步不离地跟着母亲。
  婆婆田氏衣饰淡雅而不失华美,笑容温柔,仪态娴静,像开在春日的木兰花,恬淡中透着几分明媚。
  窦昭心一沉。
  婆婆看上去年轻了三十岁。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太了解婆婆的性情了。
  公公活着的时候,待婆婆如珠似玉,婆婆最大的遗憾不过是春日来得太迟,她种在凉亭旁的牡丹花到了四月花期还刚刚只结了花骨朵。
  所以公公一走,她顿失主意,人也如那花一样,迅速地枯萎、凋零,失去了生机……何况这样从容明丽过?
  她朝婆婆身后望去。
  看见只有五、六岁模样的魏廷瑜。
  白净的脸庞还带着几分婴儿肥,墨玉般温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纯粹而干净,透着不容错识的好奇打量着身边的人和事。
  感觉到有人望着他,他顺势望过去。见窦昭呆呆盯着他,他扬起小脸,用鼻孔轻“哼”了一声,侧过脸去。
  婆婆已一把抱住了窦昭:“这就是你们家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啊!”她笑容温和亲切,送了条赤金镶宝石的项圈和一对赤金小手镯给窦昭做了见面礼。“不过,你们家小姑娘长得一点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