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过去的十二个月内有没有接受过牛痘接种？”
  “没有。”
  “破伤风类毒素？”
  “没有。”
  “伤寒、A型副伤寒和B型副伤寒？”
  “没有。”
  “有没有患过肺结核或其他分支杆菌疾病？”
  “我不知道。”小吸血鬼说，它看到泽田在记录夹上写上：“肺结核测试。”
  “有没有患过梅毒或其它螺旋体疾病？”
  “我不知道。”
  “有没有受过任何格兰氏阳性细菌感染，例如链球菌、葡萄球菌或肺炎球菌？”
  “我不知道。”
  “任何格兰氏阴性细菌的感染呢？例如淋球菌、脑膜炎球菌、变形杆菌、假单胞菌或者沙门氏菌？”
  “我不知道。”
  泽田在记录夹上飞快地记下需要进行的测试项目，在单调的白炽灯下，小吸血鬼开始昏昏欲睡，它听到泽田说，“伸出左手，放到左边的板上。”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小吸血鬼扭头看去，泽田将针管从它的静脉中拔出来，他说，“不用紧张，我取一点血样，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
  小吸血鬼躺回到实验台上，“还要多久？”它问泽田，虽然房间里由中央空调控制室温，但是从通风口流入的空气吹在赤裸的皮肤上，还是令它感到寒冷。除此之外，在陌生的环境中以这样的姿势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吸血鬼还是很不习惯。它转过头去，搜寻坂本的身影，但是他并不在房间里。
  “很快就好。”泽田看到小吸血鬼窘迫的样子，他拉过一条薄毯盖在小吸血鬼的身上，小吸血鬼感激地抱住毯子，立刻昏昏睡去。
  一阵短暂的刺痛将它唤醒。小吸血鬼睁开眼睛，看到泽田手中拖着粗电线的注射枪，“好了，现在你可以穿上衣服了。”泽田从它的肩头拔出注射枪，“几个小时内你可能会感到晕眩，因为你已经接受了加强预防注射和卡尔特酶。如果你觉得头晕就立刻坐下来，你也可能有其他的反应，例如恶心、呕吐或者发烧，这些都是正常的反应，几小时之后就会恢复正常。”
  小吸血鬼点点头，从实验台上坐起来，实际上，它立刻就感到一阵恶心向它袭来，它连忙捂住嘴巴，强忍下呕吐的感觉。“什么是卡尔特酶？”它问道。
  “你不知道什么是卡尔特酶？”泽田吃惊地看着它。“卡尔特酶又称U9，它是……”
  “请让我向它解释。”
  泽田转过身去，看到推门进来的坂本龙一，连忙躬身退到一旁。小吸血鬼从实验台上爬下来，它用一只手按照接受注射的胳膊，那里因为刚刚的注射还在疼痛，但是随即，在体内涌起的其他感觉代替了痛觉，小吸血鬼站在那里，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刚才注射的……究竟是什么……”它用梦呓般的声音问道。
  “卡尔特酶，是一种能够激活细胞，阻止老化的活性生物酶，对于人类来说，它是一种能够在短时间内恢复青春活力的神奇药物。但是它的生存条件非常苛刻，我们可以制造出卡尔特酶，但是我们无法将它运出去，因为我们无法保存它……”
  小吸血鬼看着坂本，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一瞬间它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然后，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像贴在它耳边说话一样，从什么地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小吸血鬼竖起耳朵……
  “……我们现在知道，如果细胞内的氧分压低于毛细血管动脉端的氧分压，才能保证其不丧失活性，而满足这一条件的血液环境只有一种……秀人，你在听我讲话么……”
  小吸血鬼转动着眼睛，它的目光停留在通风口的隔板上，巨大的轰鸣声是从那里传来的，不，不只是通风口，四面八方都在传来巨大的声响，小吸血鬼捂住了耳朵，“好吵……”它喃喃道。
  即使捂住了耳朵，坂本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入它的大脑，“不，是你的听觉变得敏锐了……”
  “实际上，不止你的听觉，你的身体各项机能都会得到增强，这也是由于卡尔特酶的激活作用……可能刚开始会有一些不适反应，但很快就会习惯……”
  “秀人，我需要你的血作为运输卡尔特酶的载体，与此同时，你的身体机能也能因此得到增强，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对不对？”
  “对……”小吸血鬼眨动着双眼，它终于点了点头，“这对于我们都有好处。”
  坂本笑了，他摸了摸小吸血鬼的脑袋，“乖孩子。”
  他们在天亮之前驱车离开地下加工厂。小吸血鬼坐在驾驶副座，当坂本发动引擎时，他注意到小吸血鬼想抬起手捂住耳朵，但它最终还是忍住了。坂本嘉许地点点头，将汽车开上第三京滨公路。坂本并不想欺骗小吸血鬼，因为他需要它的合作。他在地下加工厂对小吸血鬼说的全是实话，但是他隐瞒了一些情况。他们现在已经弄明白，一九九七年詹森制药厂临床试验的失败是因为斯坦福大学研究小组在转交项目时，隐瞒了他们在培养和保存卡尔特酶的时候使用了吸血鬼的血液这一事实。虽然他们已经弄清这一点，并且成功地培养出了卡尔特酶，但是他们还有很多没有解决的问题。
  比如说，卡尔特酶的活性周期问题。
  他们在地下加工厂进行临床实验中发现，卡尔特酶不仅生存条件苛刻，活性周期也非常短，实际上，它虽然立刻见效，但是发挥作用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而且在这二十四小时里，卡尔特酶直接改变了细胞的生物合成等一系列需氧生化过程，一旦停止注射，细胞的老化情况将比原先更加严重，有些使用者还出现了细胞水肿、结构破坏，甚至变异坏死的情况……简直就像毒品一样……坂本心想……
  事实证明，卡尔特酶只是能够给他们带来利润的另一种毒品。不同于海洛因，它的作用是让身体产生恢复青春的假相。坂本很庆幸自己能够一直保持清醒，他始终不相信返老还童的神话。他相信那些注射过卡尔特酶的人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但是他们已经无法摆脱它。
  公路在他的面前平坦地铺展开来，他瞥了身旁的小吸血鬼一眼，它正眯起眼睛，对于它来说，反射在地面上的银色月光不再柔和，夜间的世界在它的眼里将像在太阳底下一样闪闪发光，坂本听说，这是时间赋予年长的吸血鬼的本领。现在通过卡尔特酶，年幼的小吸血鬼也能够变得像经验丰富的吸血鬼一样强大。小吸血鬼现在正在体会这种从身体里面涌起来的力量，它会感到兴奋，它将需要时间和通过练习来掌握这种力量。但是坂本没有告诉它的是，卡尔特酶对于吸血鬼的血液更具有破坏性。虽然吸血鬼的血红细胞内的氧分压低于毛细血管动脉端的氧分压，使卡尔特酶无法改变它固有的新陈代谢方式，但是却会抑制抗凝血激酶的功能。坂本不是科学家，他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是他看过泽田用电脑程序模拟的血液凝固的过程，他记得凝结从肺部开始，在二十四小时内向上经过颈动脉扩散至脑部，这个过程，按照泽田的话说，叫做弥散性血管内凝血。
  弥散性血管内凝血的结果只有一种，那就是死亡，不管是人类还是吸血鬼。
  坂本叹了一口气，那又怎么样，他不得不冒风险。如果他不尽快将制造出来的卡尔特酶运送到市场上，本国的市场将会被欧洲人占领，许多人不惜重心购买青春，哪怕是假相也好。派樱泽与欧洲人在5％的营业税上进行谈判只是推延时间的手段，等到欧洲人回过神来，他们将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插足这里的市场。
  而小吸血鬼是最关键的一步棋子。
  卡尔特酶不仅可以通过小吸血鬼得到运输出售，同时也控制了小吸血鬼，它亦必须每隔二十四小时进行注射。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坂本对自己感到满意，这盘棋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走错。　【无语】
  第十六章（上）
  根据东光会提供的资料，一九九八年的大麻原价为50圆/克（特级品），进入日本的批发价格为150圆/克（20千克起批），零售价为500圆/克；海洛因的零售价格则根据纯度不同，从4500圆/克至7500圆/克（针剂）不等，而U9（又称Caret）的价格是55000圆/克，至一九九九年末，其市场价格飙升至78000圆/克，却依然供不应求。购买U9者需提前预约并支付一半定金，由供货商派出专人送货。据知情人士透露，政府高层中亦有U9的购买者，正是在他们的庇护下，U9才能逃过一次又一次大规模的缉毒行动。至今警方仍然无法追查到U9的来源，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警方将怀疑对象锁定为一家本国驻欧洲的进出口贸易公司。
  《东京街头毒品销售直击》
  原刊于2000年8月7日《朝日新闻》社会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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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吸血鬼放下报纸，它看到坂本走进来，拉亮了落地台灯，他瞥了一眼报纸上的粗体标题，将报纸搁到一边，问小吸血鬼，“你在黑暗中也能看到报纸上的字么？”
  小吸血鬼点点头，“最近才发现，在黑暗中看书要比在灯光下看书来得舒服呢。”它伸了个懒腰，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又有任务了么？这次……要送到什么地方去呢？”小吸血鬼将头歪向一边，猫样的大眼睛斜斜挑起，望向坂本。
  坂本将手中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小吸血鬼，他看着小吸血鬼将染成金色的刘海捋到耳后，低头去看纸条，它的金发在鹅黄色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在发梢下面露出白皙的脖子，“伊势佐木街……在歌舞伎町附近么……”小吸血鬼喃喃自语，坂本注意到，小吸血鬼的声音变了，少年的声线开始变得宽厚，偶然还会发出一两声低沉的喉音，让人大吃一惊。不……不仅是声音……坂本想，它的全部都在发生变化。坂本还记得，小吸血鬼初来东京的时候，是如何抬起头，用那双大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而现在，它学会了如何侧过脸去，用眼角的余光瞟视对方。小吸血鬼也许并不自觉，那样的姿势含有挑逗的意味，但是它的一举一动，都开始流露出成熟的韵味。他的目光落在小吸血鬼的胸前，它的衬衫按照当下的流行，只扣了最下方的三颗纽扣，裸露出胸前大片的肌肤，纤细的双腿裹在紧身的棕色皮裤中，和东京街头的大多数年轻人一样，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用足匠心的打扮。
  九个月了，坂本想，在这座城市中，九个月足以将一个天真的乡下姑娘改造成一个摩登的婊子，也足以将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吸血鬼改造成一个经验老道的送货工具。何况，它的体内，还有卡尔特酶，也就是U9在发挥作用。尽管小吸血鬼必须忍受药物的副作用，但是同时，获得的力量使小吸血鬼迅速成长，虽然它的脸庞依然像瓷娃娃一样精致，但如果有人把它当作人畜无害的小猫，想伸手摸一摸它的话，那个人必定会被抓得体无完肤。
  坂本看着小吸血鬼将地址记熟在心中之后，用打火机点燃了纸条，扔到烟灰缸里，等到纸条完全烧成了灰烬，小吸血鬼才站起身来，“那么，我出发了。”
  “等一下。”
  坂本叫住了它。他将一把柯尔特357左轮手弹交给小吸血鬼。
  “石仓向我报告，你们昨天在送货的路上遭到袭击，你直接咬穿了那个男人的颈动脉。”
  “那个男人的身份已经查明，是浅野组的人。”
  小吸血鬼抬起头。
  “东京不属于浅野组的势力范围，但是他们显然也闻到了U9的味道，也想分一杯羹。”
  “U9的存在已经不再是秘密，浅野组、东光会、共政会、极东会都在虎视眈眈，他们之前没有动手，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协商出分赃的办法，现在浅野组的人已经违背盟约动了手，其他的组织也一定不甘示弱。以后送货的日子可能会更加辛苦。”
  “所以，我想你还是配枪比较好，我不希望你暴露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你会用枪，对么？”
  小吸血鬼点点头，从坂本的手中接过手枪，别在背后。
  坂本想伸手摸摸小吸血鬼的脑袋，但最终他的手只是在它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石仓已经在楼下的车里等着。”
  “我明白了。请您放心。”
  小吸血鬼向坂本鞠了一躬，快步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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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仓将车停在歌舞伎町附近的一条横巷里。小吸血鬼打开车门，“距离上一次注射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了。”石仓提醒它，“还是直接回去吧。”他看到小吸血鬼苍白的脸色，在每次送货之后，小吸血鬼的脸色都苍白得可怕，吸血鬼也会和人类一样，因为失血而变得虚弱，石仓心想，他们到底抽了它多少血。
  “不，我现在不想回去。”小吸血鬼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