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知恩报恩      更新:2024-04-09 19:54      字数:4753
  武末末翻了翻白眼,敲了敲碗边,“赵大爷,你那面往锅里一扔就打算称它是一碗面了,连搅都不愿意搅一下,不变成糊糊就算对得起您那贰块贰毛伍了,您看我怎麽做面的,您有围裙吗?您碰刀吗?知道鸡蛋得炒不是往锅里浇吗,知道葱花什麽时候下吗?天天说我没爹,我没爹,您就不能忍在肚子里不说,让他发酵去,霉烂去,您就非把他亮出来,您就不怕我幼小心灵受到伤害。”
  赵老头一筷子敲武末末脑门子上,“就你,心灵坚硬著呢,炮弹都打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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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没人不认为武末末心灵坚硬。
  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大院子里,武末末可算是一个名人。从小爬高上低,掏鸟窝,拿弹弓砸玻璃,偷别人门口的蜂窝煤,抓小动物藏人衣服里,把平整的路面撬出一个坑来,躲在墙後面看骑自行车的人各种的摔姿,这个院里住了百十号人,除了那些抱在怀里不能动的,躺在炕上动不了的,基本上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吃过武末末的暗亏。所以每次听到或高亢或痛骂或撕扯的“武末末…”三个字,大家都知道不出十分锺,就会传出来二楼东侧小屋子里武末末的嚎叫,“妈,我再也不敢了,您就再给我一次机会,您就再相信我一次,我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下次再犯,再犯,您罚我跪搓板,罚我举笤帚,罚我三天不吃饭,罚我背一百首唐诗,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没有人会相信武末末对他妈妈发下的誓言,大家除了欣赏了武末末层出不穷的自创式体罚,什麽大冬天穿个小裤头在院子里跑十圈,挨家挨户敲门给第一个开门的人道歉鞠躬加一份保证书,什麽东西他都能用上,大到条桌小到钉子都敢自己往自己身上招呼,鼻青脸肿的只要出了那个楼门,他又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蚂蚱。除了体罚看得大家有滋有味,武末末还有两样绝活,除了有幅好嗓子能唱歌他还会模仿。
  歌只要武末末听上一遍,再在心里过上一遍,第三遍他就开始张嘴了,唱得还绝对的像模像样,从杨子荣的《智取威虎山》唱到刘欢的《心中的太阳》,跨度再大也难不倒他。武末末妈妈说武末末刚出生时亮的那一嗓子差点把助产士手里剪脐带的剪刀吓飞了,所以武末末的嗓子可见一斑,上学第三天就荣升为班里喊队的,一嗓门过去像装了个扩音器。
  而武末末的模仿更是一绝,最像的是学陈佩斯,五、六岁的小娃娃,腰里别一把木枪,叉著腰,脚下蹬著两块蜂窝煤,撇著嘴,挤著眉,“皇军让我给你带句话…”挤眉弄眼,乐得一众人哭爹喊妈,直说可惜这崽子投生在了这个破院子,要是他妈条件好一点把他送去学个戏唱个歌什麽的,保不住长大真能成了名人了。
  可他妈黄海丽就在旁边的一个纺织厂里当工人,就这还算是这个院子里少数几个吃国家饭的,因为那厂效益不行却是真正的国字号,院子里的其它人可真就是普通人,还是普通人里的普通人,都是做小营生维生的,蹬板车的,卖菜的、摆地滩的,小黑屋子里钻进钻出,但邻里之间还算合睦,就算武末末捣蛋点,大家都认为武末末这副得行就是因为没有爸,白白浪费了一幅聪明的脑袋瓜子。棍棒下面出孝子,妈打得再多也没有心痛来的多,所以大家也就嘴上骂骂,心里多少还有点可怜的意思。
  武末末没有爸,并不是真的没有爸,而是他还没等著见到他爸呢,他爸就死了。
  他爸武立仁其实说白了就是个倒霉蛋。要说武家以前也是个大家,现在他们住的那栋两层小楼就是武末末他爷爷的,据说是当时什麽商会的副会长,解放军打进城的时候一颗红心向著党一狠心把所有的财产捐了,所以他爸从没享受过资本家的富有,因为他出生在48年,还没学会说话呢,就人民民主专政了,刚开始他爷爷带著自己的宝贝儿子在那个两层小楼里倒一直住的是理直气壮,不管有个任何风吹草动,‘我是爱国主义商人,不信我这还有捐现政府的收条,’一句话全解决了。可等到文革,突然全变了,爱国商人成了走资派了,那个条子成了最大的罪证贴在一块铁板上挂脖子上去游街了。走资派,这个词放在今天武末末身上压根听不懂。可当年全家老小扫地出门了住进楼前那些後来临时搭建的小杂屋里了,这一住就住了快八年,等文革结束为了让他爷爷平反,愣是把他姑姑都搭进去了,上访上得病死在了路上,後来终於盼到把楼还回来时,只还回来个二层的一个小户,别的早被占著多年,赶也没法往外赶了,真是有理讲不通,武家只能咽了,余下的就65个平方,最多的时候挤过八口人。
  武立仁的第一任妻子文革时受不了自己什麽光没沾上倒惹了一身骚,一气之下和他们脱离了关系离了婚,留下了一个儿子武亮,武立仁怕这个从小吓大的儿子受委屈,一个人带著儿子过,直到武亮长到了十五岁才重新结了婚,就是武末末的妈妈黄海丽,黄海丽的到来无疑给这个一直活在自卑自哀状态的男人的家里带来了生机,武亮喜欢这个新妈妈,这个新妈妈把原本乱七八糟的生活变得井井有条。眼看著生活一点点变好了。武立仁却在一次下夜班的时候骑车回家时不知怎麽的连车带人栽进了护城河里再也没能起来,而黄海丽那时候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
  这个院子没有人不认为武立仁是个倒霉蛋儿,好不容易日子开始往好过了,快奔四十了还能添个儿子,可福还没开始享就一命呜呼了,所以黄海丽对这个遗腹子武末末最大的约束就是离水远远的,游泳那更是想都甭想。
  夏天的向日葵3
  在武末末家里那个小小的客厅里,武末末瘸著腿还毅然地蹲在凳子上吸著面条,再看看对面吸著面条的老头,筷子抓的别扭反的,再看看自己姿势,也一样的别扭反的,看看自己蹲在凳子上,对面老头也蹲在凳子上,自己吸面条呼噜一声,对面也呼噜的起劲。武末末不舒服了,心想自己没爹,她妈也不能把他托给一个这麽没品的还从没结过婚的老头子吧,弄得自己一招一式一举手一投足全跟著这老头学来的,太掉价了。
  “你哥他们什麽时候调回来?”赵老头问。
  因为当时武爸爸去的突然,一家之主一夜之间没了,生活困难是可想而知的,所以武亮高中毕业後没考大学就去当兵了,在部队混的还算不错,混到了连长,可要再往上混,眼看著年纪超了,升是没希望了,申请了转业,单位已经找好了,就在离这七、八站路的搞通信电路的厂子。现在已经有个女儿叫武平平都五岁了。
  武末末抬头看了看挂历,“就这十天半个月吧。”还有十几天就中考了,事儿赶得还真凑巧,严磊上次说还考本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们一家三口回来後你们怎麽住啊?”
  “总会有办法的。”武末末咽进最後一口面条,拾了自己的碗就等著老头赶紧吃完他好洗了看书去。
  虽然本校不难考,可武末末语文奇差无比,都差出名声了,几次语文老师当著全班人的面把他的作文当堂诵读,连他自己听了都笑闪了腰,照老师的说法一个初三的学生一写作文还是四五年级的流水账、最关键的是写完也不知道说什麽的水平,让他看这种东西他更宁愿武末末随便抄一份顺眼的来也不想受这种刺激。
  武末末也很无奈,可他嘴上利索偏偏把嘴上的变不成文字,他自己也不相信那麽幼稚的东西出自自己这麽聪明的脑袋瓜子。这次考试万一有个什麽闪失,严磊上了他倒没上,那还不把他冤枉死。
  早上,武末末骑著车刚杀进学校,就看到严磊背著书包,拿著两袋面包站在停车棚子前面。
  “怎麽这麽晚,你妈昨晚发现了?”
  “没,我妈回来还没问我的脚怎麽回事呢,赵老头就发话了,说我从楼上摔下来了,老天,我妈一听眼都直了,愣说我小时候不会走路往下爬楼梯都摔不下来,现在四肢健全了倒不会走路了。这不,早上光上药加按摩就弄了半个小时,我一路飞车过来的。”
  严磊笑了笑,把手里的面包递给武末末一个。“快吃,我刚看老许已经进教室了,脸拉得跟驴脸似的,估计这次模拟考又年级垫底了,咱们别撞枪口上了。”
  武末末三两口吃完面包,噎得自己直倒气,看到严磊书包侧面的水瓶,抽出来喝了几大口,然後把严磊的书包和自己的书包往肩上一背,“你慢慢吃,甭噎著,我先跑过去给咱们打个到去。”说著单腿蹦著一溜烟窜了。
  初三四班校室里,学生嘴里的老许站在讲台上已经整整五分锺没有开口了,看著大家双目圆睁又有点忐忑不安,老许把握住了火候终於咳了一声。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武末末把腰挺得直直的,眼睛盯著老许,手压在嘴上,脚下踢了踢旁边坐著的严磊,轻声说,“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老许痛心疾首,拍著桌子上的卷子。
  “知道这次又是哪个班考得最好吗?”武末末又轻声说。
  “知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班考得最好?”老许环视一圈。
  “又是一班。”这次武末末的声音和老许的声音成了一个美妙声部。
  严磊憋不住一下子笑了起来。看到老许吃人的目光一下子扫过来,硬抿著嘴做痛苦的忍笑。
  “我给你们说,别以为考本校就稳进高中了,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武末末这次连老许的表情都带上了,把两条原本长得不错的眉毛拉成了八字眉。
  “我给你们说,别以为考本校就不发愁了,根本不是那麽回事。”老许听到後排隐隐传来的笑声,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每考一次摸拟,说一次,他不烦,也不想想我们会不会烦。”武末末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结束这次的表演。
  “武末末,站起来。”老许一声大吼,把前三排坐的学生吓得一个激凌,悄悄抹著脸上的唾沫星子。“你在嘀嘀咕咕什麽?”
  武末末慢慢站了起来,突然打了一个嗝,“报告老师,我没有嘀咕,我在打嗝,我很努力地忍了,可就是忍不住 。”说著又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听到旁边笑作一团的声音,武末末小脸定得平平的一脸委屈地看著老许。
  老许吞咽了三次口水,手里的粉笔断成了三截,眉毛八字扯成了一字,才把那股把那个小兔崽子拎出去的怒气压下来。这次权且压下来,等会还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既然是打嗝,声音还是小一点的好,等需要你回答问题,再给我们飙高音,好了,坐下吧。”老许拿了卷子,“虽说总成绩没比过一班,但数学全年级最高是我们班的,就是武末末同学,值得表扬。好了现在来讲评卷子。”
  “末末,你行啊。”严磊踢了踢武末末。
  武末末听著老许的声音在‘值得表扬’四个字上生怕多呆一秒就直转三百六十度下法了,不由做了个鬼脸。
  “一般一般,要不是老许那老脸实在太难看,物理我也一口气给他拿下了,就当是回赠他上个月没让我跑三千米的恩德,你不知道方成跑下来整整吐了一盆子,要他妈看到了,真得哭死非端回家重新回次炉不可,糟蹋了多少粮食啊!”
  “行了吧,还有比你更能恶心人的吗!”
  t
  英语,语文,数学,物理,化学一门课一套卷子,做的所有的人两眼发直,手脚发抖,这边还没下课呢,下一堂的老师已经抱著卷子守在门口了,连上个厕所也要百米冲刺,冲到门口也是憋了几堂课夹著屁股排著长队的主,再要碰上个多事大号的,真能把人急死。
  所以每天最後一堂课是最幸福的时光,似乎挨了一天,就为了听这清脆的下课铃声。
  可今天武末末还没等来得及收拾书包,就看到老许杵在门口,目光直指自己,武末末腿一下子软了。
  每次留下来准没有好事,不是这个活动就是那个跑腿打那杂,要不就是老许唾沫星子溅一脸的挨训。为了不引人注目,武末末每次考试都要做一番思想斗争,是拿出100%的实力,还是75%,真是个问题,偶而做题太投入,一不小心窜上去,他就得准备好老许的课後谈心,因为他的理科和文科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不,今天又得吃鳖了。
  “末末你跟我到教务处去一趟。”老许难得的笑脸惊出了武末末一身痱子,心有戚戚地看了眼严磊。
  “我在操场那等你。”听到旁边严磊的表态,武末末激动就差拥抱了,把书包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