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猜火车      更新:2024-04-09 19:52      字数:4902
  刘顺明猛一回头,猪八戒、秦香莲近在咫尺地冲他摇头晃脑。卡车驾驶室里白度、孙国 仁的脸也请晰可见。
  “乌啦——!”刘顺明被动地伸出双臂作陶醉状。“乌啦——!”他手下的人纷纷伸出 双臂。
  男人们摘下帽子冲元豹摇晃着欢呼。妇女们手舞小旗挤成一堆有节奏地颠动着身子,嘴 里发出“呵呵呵”的声音。
  “乌啦——!”刘顺明再次前倾伸出双臂,微笑地闭上眼。
  “我怎么记得早年间也这么上过一回街。”李大妈踩电门似地抖着一腮帮子肉悄没声地 问旁边的元豹妈。“手里拿着小旗,冲人哆嗦。”“四九年。”“还早。”“那就是三七年 了。”卡车驶上另一条街,街上的人都横眉立上地瞅着卡车上的唐元豹。一些妇女还咬牙切 齿地朝地上吐痰,指着唐元豹骂:“这样的坏人,不杀怎么得了。”
  “这是怎么回事?”白度问孙国仁。“这儿汉咱们的同志么?”“北京太大,安插不过 来。同志们一条街一一条街地鼓动,已经疲于奔命了。”“那就应该把路线规划好,只走大 街。元豹同志会怎么想?”元豹笑嘻嘻地不管人家是骂是笑一概报之以温存。
  里外装裹得犹如大庙一般的“宝味堂’饭庄张灯结彩。
  白度、孙国仁看见元豹瞅着满面油光的赵航宇犯愣,忙上前介绍。“这就是赵航宇赵主 任,把你们爷儿俩发掘出来的就是他老人家呀。”“噢,赵主任,赵主任可好?要没您还没 有我们俩的今天。”
  “好,好,好得不能再好了。”赵航宇执捏着元豹的手引到那排肥头大者的队前。“我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些都是‘宝味堂’的经理们,爱国者。别看是买卖人,全深晓大义,非 常痛快地答应了赞助你的一日三餐,还保证喂好喂肥。”
  “啊,壮士。”为首的胖经理握住元豹的手说,“我们兄弟儿个已经决定豁出去了,宁 齿倾家荡产和你们一起要饭去也不能担个汉奸的罪名。既是躲不过这一劫,不如死里求生, 只当又过回日本人。”“好汉,我与你真是相见恨晚。”
  “进去吧,各位,大热的天咱别老站在这儿说个没完。”孙国仁催促。“走,里边 说。”经理挥了把泪请众人入内。“好歹来吃我的也都是中国人,我也聊以自慰,没胖老 外。”
  穿着清朝太监服饰的服务员躬身为众人打帘。
  众人迈过高门坎,进入阴森森的大殿,一路说笑着向那铺着鹅黄台布,摆满晶莹剔透餐 具的大圆餐桌走去。
  “这街游完了,布告贴出没有?”赵航宇走在后面小声问孙国仁。“贴出去了,一游完 就分头去贴了。您为吧,我这步骤都是配套成龙的。”
  众人在大圆桌分头坐下,赵航宇打开叠成鹤式的餐巾塞脖领子里挂上,兴致勃勃地对元 豹说:
  “这儿的菜都是很有特色的,你要认真吃哟。”
  “现在我来说两句。”白度站起来对大家说,“今天我们选中‘宝味堂’开吃是有目的 的。一是庆祝。二呢,实际上也是同时就开始了对唐元豹的教育、改造。‘宝味堂’的菜有 个特点,那就是寓教于吃。每道菜都渗透着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吃罢令人沉思,不妨称之 为‘文化菜’,在这里吃一次饭就相当于上了一掌生动活泼的中国文化集锦课。纵观世界历 史,一个民族的文化传统通过吃世代相传地保存下来,我们还独此一家。这也是我们民族数 千年绵延不绝,始终几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一个根本原。辫子可以剪掉,脚可以放开,大褂 也可以换成西服,但不能不吃,于是就产生了民族凝聚力,于是我们就感到了身为炎黄子孙 的自豪。我们的祖先为了使我们不忘本费了多少心机呵——下面开吃。”
  穿着戏中丫不服饰的女服务员鱼贯将一道道美若盆景的菜肴端上来。桌上的所有人顿时 目光灼灼。
  胖经理没精打采地站起来,为嘉宾们介绍着每道菜的名堂和讲究。“这道菜是由三枚核 桃仁和一只肉丸子烧成,名为‘三人行,必有我师’。肉丸子叫猩子头。”
  “呀——”“这道菜是由三十六种调料煨出的肚丝马铃薯,叫做‘万般皆下品——唯有 读书高。”“咦——!”“这道菜是砂锅炖蘑菇,叫做‘国中不可一日无君。’”
  “咦——!”“这道菜是一只小母鸡和一只大公鸡一只小公鸡一只公螃蟹熬的汤,叫做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哇一—!”“这道菜很简单、就是煮的嫩鸡蛋,蛋是公是母自然是无法,所以就叫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嘿——!”“这道菜是熊掌和鱼一起放上锅蒸,熟后把熊掌拣出,只让鱼,叫‘鱼和 熊掌不可兼得。’”
  “噢——!”“这是一道炖肘棒,肉已全部脱骨剔除只制骨头,叫做‘软弱走遍天下, 刚强寸步难行!”
  “唉一—!”“这是一道清炸蜴子和蚯蚓,叫做‘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哟一 —!”“这是一道烧鸽子,叫做‘枪打出头鸟。’”
  “这是一道琼脂、可可和五个鸭子嘴做的甜羹,叫做‘穷寇勿追。’”“这是不褪毛的 马肉,意思很明白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这是一道烤全猪,厨师特意为猪作了 整容,使其面部坚毅安详,寓意‘好死不如赖活着’。”“……”“感觉如何?”白度低声 问元月。
  “特别受教育。”一直在犯愣的元月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说。“这才是开始,你要学的 ——多了。”
  “我睡在哪儿?”元月饭后被白度领到了他的宿舍。那屋里空空荡荡,什么家具也没 有,只有一个部队食堂常用的条凳。
  “你就睡这条凳。”白度说。“从现在起你就必须对处自己严要求了。有什么问题 吗?”
  “不不,没有问题。”“那就抓紧时间睡吧——晚安。”
  “晚……安。”元月送走白度,走过来反复打量着这条凳。设计半天,把自个踯着放上 去。刚欲闭上眼睛放松一下,便掉了下来……
  隔壁房间城,白度正和孙国仁研究工作。孙国仁对白度汇报说:“有的科目落实了譬如 说与名师作一夕谈。当然你点的将我都没约上,大家都太忙,而且只度女身不度男儿。我找 的这位圣人也可以,也是火眼金睛一肚锦绣。最主要的是人家完全科学化管理了,装了一套 投币系统,不管亲疏,投足硬币就开口说话不用托关系走后门,十分便当。”
  “那话的质量如何?“自然是也是字字珠玑,圣人么,嘴里还不都是象牙?求他的人可 多了。我打听过,听过他‘侃’的人出来都长脾气。人家说,这位圣人不但话说的质量高数 量上也不让你吃亏,只要让他开了牙,小喷子似的,不到点就一句不停。人家过去全是八千 人以上的大会才开牙,说四、五个小时跟玩儿似的。眼下就是给你们发点余热。闲着也是闲 着,怕你们没头苍蝇似的找不着要走的道,解一庙里开个门诊部,指点迷津,治病救人。” “好好,多亏他们闲着了。”白度说,否则咱们还真走投无路。”“政治教育这科吧,我联 系了很多地方。”孙国仁说,“都是美国回来的人在讲,不太合适。我四处打听,跑遍全 城,咱不是要找一纯而又纯的么?眼下只有一个地方了,我已经跟他们联系过了,他们同意 我们去参加他们的活动。不过行动要保密以去的时候要化装,对上暗号才能进去。暗号我已 经搞来了。”“好,这事我们马上就办。”白度问,“还有别的吗?”
  “别的暂时还没有什么。别的都还顺利,就这两件事有点麻烦。”“今儿就到这儿 吧。”白度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呵吹。‘你也早点歇着吧,忙了一天够累的。”
  “我睡不着呵。”孙国仁用电炉子煮了锅开水,沏了两杯茶说:“一想起我们干的事业 就激动得睡不着觉。”
  “是呵。”白度双手捧着茶杯说:“我也很激动。我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象个人。我 们能投身到这场改造人的伟大洪流中真是幸福。”两个人憧憬着,追想着,电炉了把两人的 脸映得红彤彤的。等革命成功咱们再好好睡。”
  第七章
  白度领着元月鬼鬼祟祟地大街上走。白度戴个大墨镜,元月戴顶鸭舌帽,帽舌拉的很 低。
  大街拐角的墙、电线杆子上,都贴关在小不一的印有元月照片的布告,布告落款孙国仁 的签名处打着大红叉。
  一群群闲人围着布告看,有人在大声念:
  “唐元豹、男,身高一米七四,方脸,无明显痣记。体貌端健,爱好文学,有住房。离 家时上身穿乳白褂子、下身穿咖啡色条线裤,脚蹬黑色人造革凉鞋,左手戴蓝手套。……” 元豹跟着白度拐进一条不胡同,白度突然撒腿跑起来,敏捷地钻进一家女厕所。元豹也跟着 跑起来,到女厕所前一个急刹车。元豹和白度换了行头,元豹戴上墨镜,白度戴上鸭舌帽, 大摇大摆地走出胡同。一辆公共汽车驶来,停下,白度蓦地冲过去挤了上去,元豹紧随其后 挤上去。待公共汽车正要关门开走,白度又扒门跳下。元豹被央在了车门口苦苦哀求售票 员,在全车人一致痛骂下,狼狈地跳下来。一间门窗用毯子捂得严严实实的房间里,灯下坐 着一群神色呆滞的男女。
  有人敲门,一个大汉把门打开一条缝堵着门问:“找谁?”
  “三哥让我带个话,说三嫂从乡下来了。”
  “三哥身体好吗?”“好,就是脸上长了点桃花癣。”
  “进来吧。”大汉让开。
  白度领着元豹兴奋地走进来,坐着的人中站起一个大背头戴眼镜穿大褂的瘦削男子和白 度握手:
  “一路上怎么样?”“有个尾巴,被我们甩掉了。”白度摘下鸭舌帽,对男子介绍元 豹。”刘先生,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那个工友唐元豹。”“欢迎你。”刘先生和元豹握 手。“早就听说你的事迹了,一直想见你。”白度一捅元豹:“我来时怎么教你的,都忘 了?”
  “我也早想来见您,我心里这盏灯呵,就差有人来给点了。”“一样,”刘先生一指其 他男女。
  白度和元豹坐下,旁边的一个肥蠢的男人迟钝地伸出一只手,元豹连忙握了一下,笑 笑,男人毫无反应。
  “现在我们开会了。”刘先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今天我要给工友们讲的是为什么 要在中国进行阶级斗争?”
  “为什么?”一个胖子瓮声瓮气地问。
  “因为只有进行阶级斗争,我们颉才能过上好日子。这里有不愿意过好日子的吗?不耗 过的请举手……没有,那好,为什么要搞阶级斗争睹靼琢税?”
  屋里的声音变嘁嘁喳喳,所有人说话都把声音蹩在嗓子眼里。“过去我在太行山打游击 时,当地老乡就管我们叫‘苦人儿’。”肥蠢的男人自言自语。
  “所以嘛,我割资本主义尾巴时最坚决。”一个憔悴的中年女子说。“没饭吃还可以 讨,没了主义有吃也吃不香。”
  “姐妹们心里都闷得很。”小姑娘望着分板,充满幻想地说。“为谁梳妆为谁愁。”精 神病院白色的大楼外面,神色憔悴的元豹跟着依旧庄敬延期蛋锥茸叱隼础。“感觉如何?” 白度边下台阶边问。
  “好多了,头不那么晕了。”
  “要多了解杜会。”白度自顾自地说。“三人行,必有你师。”
  “是是,我发现了。”元豹捏搓着太阳穴说。“冒昧问一句,你是党员吗?”白度蓦地 停住,回头盯着元豹,爆发:“你才是党员呢。”
  第八章
  推土要开足马力向前冲去,“轰隆”一声,唐家小院的院墙坍塌了一段,碎砖堆了个斜 坡,灰尘弥漫。
  元豹妈冲到总指挥跟前喊:“那不是有门吗?拆墙干吗?”
  “老太太。”总指挥耐心地解释说。“我们有我们的工作方法。您见有哪个考古工程是 由门进的?都得又挖又刨。“没门你挖,有门你还挖个屁!”
  “十分抱歉,我无权违反操作程序,工人们也更习惯这种工作方法。”推土机彻底推倒 了院墙,开进院,向房子冲去。“轰隆”一声房子也被撞开了个大日子,坍塌的墙壁掩埋了 室内的家具会物。电线着了火,一条火舌在瓦砾堆里流窜,不时响起电器爆炸声,闪出团团 火光。
  “你们这是毁我呀!”老太太顿着脚哭叫。“日本人当年也没扒我的房。”“刘司 令,”总指挥板着脸招呼刘顺明,请把这老太太带离现场,她闹得我心情很不愉快。”
  “我跟你们这些王八蛋拼了,不就是一死么。”
  “走吧,老太太。”刘顺明对元豹妈说。“您怎么就不明戏呀?这叫‘做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