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3 节
作者:辣椒王      更新:2024-03-30 10:51      字数:4798
  胤禛皱起了眉头,除了徽音,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敢在他面前自称“我”,现在听到这一声,让他莫名得很不舒服,甚至有点生气。
  “你想说什么?”徽音淡笑着接受停在她身上羡慕、嫉妒、怨恨、讨厌、复杂的目光,直接问道。
  “四年了,从我坐上后位至今,你从来没有向我请过安、低过头,”乌喇那拉氏不满地开口,随即看了眼皱着眉的丈夫,这个男人从没有因此责怪过这个女人,他的心早已偏到没边了,“爷,我是您的妻子,可您没有给我撑过腰。”
  胤禛眼底划过一缕歉意,夫妻三十多年,他确实有愧于她,然而……每当念及情份时,他总会想到当年府里消失了的孩子,那都是他的骨肉啊,尚未来得及面世就……
  “是我不愿,与他无干!”徽音不想胤禛被一个将死之人怨恨,坦然开口道。这事固然有身体原因,更多的确然是她不愿,让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向个凡人低头,她自问做不到。
  “哈哈!”乌喇那拉氏悲凉地笑了,看看,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多像个局外人,好似他们才是那共同进退的夫妻,那么,她又是什么?“爷,三十五年了,我嫁给爷三十五年了,阿哥所相扶相持,贝勒府您主外我主内,我们有过一儿一女,那个儿子曾是您多么期待的嫡子……”她伏在被子上痛哭出声,她的晖儿,她的女儿,没有一个站住脚等到她老去就不在了!
  “朕……一直记着晖儿!”胤禛抖了抖唇,说了这么一句,墨色的眸子里溢满了痛,脑海中闪过了当年到现在的一幕幕。
  徽音涩然地抿了抿唇,在胤禛的生命里她终究迟到了,这个他两世的发妻面前,很多东西是她永远也比不过、没法比的。
  “爷,我子女缘薄,现在将去,唯独放心不下从出生就养在身边的弘历,爷,我求求您,日后这孩子若犯了什么错,万望您看在我侍奉您这么多年的份上,从宽处置吧!”乌喇那拉氏流着泪拉住胤禛的手,充满期盼和恳求地看着他。
  胤禛点了点头,没被拉住的那只手在袖子下攥成了拳,心里被勾起来的温情渐渐冷却了下来。他从来不是个本性无情的人,可为什么,所有人似乎都在逼着他无情?皇额娘的利用,额娘近乎仇视的伤害……连结发妻子,竟然都拿着过去的种种来谋求他的应允。
  为什么?
  徽音扫过表面动容、眸底冷然的胤禛,不由得暗地里叹气。她也好,胤禛也好,他们都是可怜的人,深深植入本能的怀疑之心,让他们对一切抱着怀疑的态度,很多时候简单的几句话都能怀疑成许多种可能。乌喇那拉氏临终托孤,许是想让弘历在胤禛心中变得不同一些,可身在帝位、又对争储敏感至极的胤禛,不想歪的可能性太低。
  乌喇那拉氏感激而深情地望向胤禛,想在生命的尽头努力将这个男人的相貌刻在心中,哪个少女没有梦呢?她也有,嫁给当年的皇四子,她一度想象着被他呵护、疼爱、喜欢,可最终她等了一辈子,也没有等到哪怕一个含情的眼神。他关心过她,敬重过她,担忧过她,感谢过她,却唯独没有喜爱过她!
  “你好好歇着,朕交待了太医,定会尽心医治于你!”胤禛拍拍床上人的手,温言安慰道。
  “爷政务繁忙,便去处理吧,我留妹妹说几句话!”乌喇那拉氏贤惠大度地道,她从来都是个顺从的好妻子。
  胤禛冲轮椅中的徽音颔首示意,起身离开了。
  安然坐于轮椅的女子转开目光,噙着丝浅笑看向目送那抹明黄背影远去的乌喇那拉氏,已猜到她大概会说些什么。
  雍正四年十二月初七,当今圣上的发妻、也就是当朝国母崩逝,享年四十七岁。随后的丧事全部依例进行,胤禛要求众人按制守孝,嫔妃、命妇哭灵,所有该做的全部没有漏掉,他给发妻拟谥为“孝敬皇后”。
  雍正五年的新年,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来临的。
  徽音还在圆明园中修养,皇后的丧礼,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只是听着子铭和默默一条条的转述着各处的消息。
  一双大手关上了窗户,愣神的徽音抬眼就看到了紧锁眉头向她走来的胤禛,耳中也传来了他的唠叨:“正月都没出,这风还拍兀阍趺醋苁撬盗瞬惶俊?br />
  胤禛的心情不算好,口气自然也不若往日那般,反而带出了几分不耐烦和恼意。
  徽音自己转了轮椅,用力往屏风后面而去。自乌喇那拉氏死后,他的心情一直不稳定,朝臣里挨骂的都不少,更别说身边的奴才了,如今又轮到她了不成?
  “我是为你好,你这般态度是不乐意我操心了怎地?”胤禛大步追上来,伸手就扣住了轮椅,黑眸沉沉地俯视坐在上面的女子,眉心皱得更紧了。
  徽音仰头,唇抿得死紧,却怎么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不想在他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这样的时候去劝,这么些年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过,为了一个人、一段感情,这在她的生命中几乎不可思议到了极点,现在她都这般了,为什么就不能随心而为?凭什么要她去哄去迁就?她就那么掉价?
  “说话!”胤禛烦躁地抓住她的肩膀,不自主地放出了帝王威势。
  “你起开!”徽音觉得肩膀有些疼,面上浮现了怒色,直接喝道。
  “我让你说话!”胤禛倔强地要上一个问题的答案,他两世为人,唯一时时记挂的女子就这一人,如果换不来理解和认同,实在太挑战他的骄傲和自尊。
  “你……”徽音鲜少示弱,每一次示弱都是在算计,每遇到强势的人,她会变得比对方更强势,这一次也不例外。可是男女相处,又如何能与敌我双方交锋那样相提并论?
  胤禛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看清了那双美目中渐渐窜起的火苗,这一刻,他心头的暴躁如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灵魂忽然不稳定了,徽音脸色一变,调动灵力努力压制,却终究没能成功,她的修为已经到了有弘冕之前的金丹后期大圆满的境界,今年必须找机会破丹结婴,再加上当年逆天救了康熙的后遗症,实在是……
  “我还没发火,你倒……”胤禛站直身子怒吼,还没说完,目之所见的一幕吓得他手忙脚乱地去捞人,就这还差点让心爱之人从轮椅中栽到地上。
  “太医,传太医!”胤禛抱着昏过去的徽音,大步就往床边走,什么怒气、暴躁,通通见鬼去吧!他现在只剩下满心的惶恐担忧、着急无措,十分地、十万分地、十万万分地懊悔不迭,明知她身子不好,这两年来总算见好了,他为何要冲她发火,为何要激她的性子?
  胤禛把自己骂个不停,吼了传太医之后,又吼着要人去找默默,坐在床边紧紧拉着徽音的手,颤抖地去摸她苍白的脸,惶惶然地焦虑不已,一边又自己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老七来了就好了,老七一定有办法的!
  默默接到信儿很着急,根本等不及准备,直接从他们夫妻在圆明园附近的园子里运气飞掠,惊住了云昙并一干奴才们,暗处守着的夙尘也被吓住了,下一刻赶忙追了上去,谁知以他的武功,追起来都吃力得很,而距离也慢慢拉开了。
  福海岸边,被宣来的太医拿着药箱,正坐在奴才们撑的船上飘在福海中间,急得满头汗的他们忽见岸边的树中飞出一道人影,衣衫残影荡过,只在水面上点了两三下,就超过他们到了蓬岛瑶台,与此同时,几十道人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像是要去拦那人,可没一会儿又全部退下消失了。
  太医们面面相觑,腿肚子均打起了哆嗦,再看船上的奴才们,比他们还不如,脸上几乎都没了人色,一船人在心里暗道:莫非这就是皇家的暗卫?我的天呐,可是长见识了!
  没有谁会傻到到处说今天看到的这一幕,他们都是惜命的,这天底下谁又不惜命呢?
  直接冲到颂音阁顶层卧房的默默,连礼都没来得及行,一见床上的徽音,本来焦急的神色狠狠一变,满脸满眼都溢出了慌乱,为什么,这都六年零五个月了,再过四个月,额娘就不会再昏迷了,为什么如今又一次灵魂离体了?
  “老七,快看看你额娘,她这是怎么了?”胤禛猝然站起,拉住儿子就往床边扯,他看到了儿子的神情变化,心里更是惶恐得很。
  默默小心趴到床边,仔细看了半晌,先是把脉,而后神识和内视并用,却越看越慌:“额娘,你回来,你快回来,我……我怎么办?冕儿怎么办?额娘,回来!”
  “她到底怎么了?”胤禛闻言彻底乱了,抓住儿子的衣领大吼道,一双眼睛血丝遍布,瞪得老大老大。
  默默有些木然地转眼,眸中冷意渐浓,闪闪烁烁浮现出了怨怪之色,却紧闭着嘴没有说半个字。
  胤禛什么也问不出来,默默淡淡拂开衣领上的手,嗓音带着震颤和清寒:“等!”
  等,就是默默给出的答案,胤禛看着这个儿子命人拿来了一个蒲团,盘膝坐在了床前的地上,袖子一抖拿出了那支从不离身的血箫,抵在唇边合眼吹奏,是徽音吹给他听过的曲子,名叫《凝神曲》。
  没多久,太医们到了,再过了一阵子,颜颜和弘冕到了,云昙带着永玖也到了。
  胤禛遣回了太医,与子女们守在一边,整个福海上飘荡着箫声,仿佛天上人间只有这一种声音一般。
  第44章 五五之数
  颂音阁中,颜颜和弘冕坐在搬到床前两边的椅子上,惶然无措地看着闭着眼、脸色苍白的额娘,再扫过拉着额娘的手坐在床边的皇阿玛,以及盘膝吹箫的默默,屋里的气氛很沉重。
  弘冕总是显得老成的小脸破裂了,露出三分的恐惧害怕,四分的茫然无助,剩下的全部是忐忑不安。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时候,虽然记忆中额娘总是坐在轮椅里、倚在软榻上,可是每次看到他眼睛发亮、声音柔软温暖的额娘,在仙境中严肃教导他的额娘,一直都是他最喜欢、最敬仰的人,怎么可能会倒下呢?
  颜颜感觉得出,耳畔的箫声中有弟弟的灵力,想了想后,她拿出白玉笛走过去道:“默默,让我来吧,你歇一会儿!”以灵力奏乐耗损极大,若非得如此,他们姐弟替换着来,总要好很多。
  “不敢烦劳!”箫声未停,默默只是传音道,不过这传音,屋内的人都听见了。
  颜颜颓然垂手,眼眶不由得红了,这个弟弟待人一向疏离,可眼下却是将她当成了外人一般。
  “姐,哥哥必有缘由的!”弘冕出声道,将他带大、又仔细教导他的哥哥对姐姐有心结,这事他知道,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事,亲亲的兄弟姐妹,他不愿他们交恶,否则,只会便宜了别人。
  娴贵妃昏迷,这个消息并不稀奇,这些年娴贵妃昏迷的还少吗?所有人都习惯了,可是皇上那么大张旗鼓地传太医,娴贵妃的三个孩子又全部去了圆明园,大家就明白,这次许是真的严重了。
  有那些个迷信的,不禁猜测是不是冲撞了什么,怎么皇后娘娘刚刚崩逝,后宫中地位仅在皇后娘娘之下的娴贵妃也不好了?
  一天,两天……连续五天,福海上的箫声都没有断绝,胤禛除了上朝之外,都在颂音阁守着,颜颜、弘冕更是住在了这里,云昙侍奉左右,照顾着公公、小姑、小叔子和儿子,好在诗涵带着宫女们从旁帮衬着,让她压力轻了不少。
  拿着软帕擦拭石雕一样的丈夫的额头、脸颊,云昙心疼万分,瞧着丈夫合着的眼睛周围一圈黑晕,再看那白森森的脸色、干裂的唇,还有那颤抖着也不愿停下来的手,她的眸中湿润了,捂着嘴不由得哭了起来。
  “莫哭,我没事!”默默传音安抚妻子,这几天妻子在旁边小心地为他梳洗清洁,即使再不忍他这般执着,也未曾劝阻半句,反而悉心照顾着皇阿玛、姐姐和弟弟,他……娶了个好妻子!
  “默默,停……停下!”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急切心疼。
  “额娘醒了?额娘,您终于醒了!”端着一盆温水进来的颜颜惊喜莫名,一个箭步扑向了床边。
  云昙扶着虚弱的丈夫到床前,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趴在那儿呜噎出声:“额娘,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