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垃圾王      更新:2024-03-30 10:46      字数:47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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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老天爷知道,陆筱扬的表情只是温柔还有和煦,别的没有。
  最终陆筱扬离开了扈墨家,拖着一个很大的行李箱,因为太重了不能提,拉出去的时候一直咣当咣当地响。所以还是扈墨帮她拿到门口的。
  总之是离开了,不管中间有挽留或是没有。
  其实陆筱扬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她心里竟然一点也不慌张,好像只要眼前有路,就可以走下去,且不管那路能通往哪里。
  最后好像是在某个朋友那里住的,或者是某个同学。在陆筱扬眼里反正都是一样的。
  中间傅梓蒙打过好几次电话,声音里透着担心,但那些担心都在陆筱扬绵软的声音里一点点被化解。每次跟陆筱扬说话的时候,傅梓蒙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是再慌乱的心情都可以平复,那绵软的声音好像带有特殊的魔力一般。
  ☆、告别(1)
  “那原来是在告别,用最美的风景告别。”很久之后,陆筱扬才能用这样淡然的语气去述说那些本就平淡的往事。
  在开学之前,A城竟然又下了一场雪,那大概是陆筱扬见过最大的一场雪。推开窗户的时候,凛冽的北风呼呼地朝陆筱扬涌过来,还夹杂着些许晶莹的雪花,一下一下地在她脸上刮着,尖锐的刺痛感直直朝心脏插去,一点也没有停留,也不给人阻挡的缝隙。陆筱扬觉得,这场雪就像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些风和雪都有着尖酸刻薄的嘴脸,手里带着锋利的刀,仿佛不将自己撕成碎片不罢休似的。她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为这凛冽的风,也为自己内心的想法。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是顾夏打来的,从大年夜之后,这是顾夏第一次打来。
  手机铃声依旧是The Cranberries的Dying in the sun。女主唱磁性而沙哑的声线反复地吟唱着那一句歌词,哀婉又华丽。哀伤的曲调在冰冷的空气里肆意蔓延,将整个房间包裹地紧紧的,陆筱扬望着手机出了神。她瞬间就想到了埃及的回旋舞——那永不停息地旋转,永远只重复着一个动作的舞蹈。等到电话挂断,她才缓过神来。
  陆筱扬将电话拨了回去。
  “喂?”
  “扬扬?”
  “嗯,是我。刚刚没注意到电话在响,呃,你有事吗?”陆筱扬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又添了一句,“身上的伤好些没?”
  “已经好了。我······是想请你到我们家做客。”
  “嗯?怎么突然会?”
  “爸爸生日,然后,就······”
  顾夏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兴许是很紧张。那种慌张的情绪也从听筒传到了陆筱扬身上。
  陆筱扬先是一怔,随即又回过神来,心里还有莫名的悸动。颤着声音说,“是什么时候呢?”
  “明天,你不用紧张,只是个家宴。”男孩的声音里似乎变得爽朗了,还溢出一丝笑意。
  “嗯。可是,还是需要准备些什么吧。”
  “不然,我现在过来找你,商量一下要准备什么,如果你还是觉得很紧张的话。”
  “啊?好吖!”陆筱扬的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她突然觉得这间屋子好像不那么冷了。
  陆筱扬心里还在咚咚地跳着,她隐约记得,顾夏刚刚说的,是“家宴”。家宴的话,有特殊的涵义吧。这样想着,心里又不自觉荡开了一圈一圈的涟漪。虽然那栋房子大得骇人,或许本身的温度比自己这间屋子还要冰冷,可是一想到那里有着一个完整的家,陆筱扬就觉得欢欣鼓舞。
  顾夏的心情也因为刚才的一个电话变得欢悦起来,他觉得自己是长年躲在冰窖里的人,因为突然见了阳光,浑身都变得温暖,而且那种温暖的热浪还袭得心头一颤一颤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自己和陆筱扬快走到尽头了。好多次,他都觉得自己感受到了陆筱扬心头的摇摆。女孩的心晃一次,男孩的心上就被扎了一刀,疼得骇人。
  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打那个电话。他想着,也许打了就真的完了,陆筱扬会拒绝,然后他就走入地狱。恐惧一丝一丝地滑入顾夏内心深处,再以不可阻挡的趋势蔓延到每一个细胞,顾夏觉得自己像是中毒了一般。可是,他又抱着一点希望。那些回忆里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像是湖面的倒影,在他脑海里摇来摇去,女孩的笑脸裂开,一道道痕迹凸显出来,然后每一个碎片又聚到一起,暖人心脾。顾夏只记得,当时,绝望和希望,彼此厮杀。
  现在看来,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顾夏的笑容怎么样也止不住。
  “你要出去啊?”苏柏晨察觉到顾夏的表情,心里很不是滋味。
  “哦。约了扬扬。”顾夏无意识地就说出这句话,也许真的太开心了。
  顾夏觉得自己的步伐也轻了许多,在被雪花掩埋的土地上,竟能走得这般轻快。
  苏柏晨靠在门框上,眼睛微眯,有微弱的光泻下来,落在他的侧脸上,光洁的皮肤让人觉得那光线也有不错的质感。但整个画面总有些不和谐,总有冷冽的光从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溢出来。
  跟顾夏一起走在街上的时候,陆筱扬满心焦急,她实在不知道应该选什么样的礼物。陆筱扬对于自己这种心情其实很是不适应,她以前总觉得这样真是太矫情了。当你有选择的时候,你就开始焦虑到底要选什么。这会儿,她有些理解那种看似莫名其妙的情绪了。
  能够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握着一双手,感受那来自心底的温暖,是幸福的吧。
  顾夏觉得他和陆筱扬好像又回到了高中初次见面的时候,在绿色的树荫下,阳光穿透层层树叶,在草地上落下点点光斑,空气中带着些微尘埃的味道,几只飞鸟在天空中缓缓流移,最终拉成模糊的光线。青草窜入少女的颈窝,微微蹙起眉头上,似有半流质的光晕四散开来,他不经意间就看到了少女轻轻勾起的嘴角。转过头的时候,顾夏又看到了同样的画面,只是现在自己正紧紧握着当年那个少女的手。他微微挑了挑眉,好像想到什么。
  “扬扬!”
  “嗯?”女孩转过来的一瞬,有个温暖柔软的触感从她的唇角擦过,只是迅速地擦过。
  陆筱扬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男孩。左手将衣角攥得紧紧的,脸上顿时染了一层红晕。
  半晌后,男孩嗫喏着,“看中什么了吗?要送的礼物。”然后朝前走去。
  “哦,还没。”女孩也突然回过神来,怔怔地跟了上去。
  那双手又握在了一起。
  两个人影在阳光的渲染下,发出金黄的光,最终消失在光亮的尽头。
  “太美的东西,总是不真实的。很久之前我就听人说过。”陆筱扬说这话的时候,眼光很悠远,仿佛穿透了天上的云层,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国度。
  ☆、告别(2)
  本来顾夏是要去接陆筱扬的,但被拒绝了。
  “我不希望给伯父留下不好的印象,女孩子太矜贵了,也是不好的。”女孩姣好的面容在灯光的晕染下愈发光辉夺目。
  陆筱扬如是说。
  所以顾夏去接另一个亲戚了。
  “我跟他,好像总是在错过,不知道是谁的问题。”女子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到苏家的时候,陆筱扬发现自己唯一认识的,就只有扈墨。她突然有些郁闷,喃喃道,“家宴么?”
  然后,就是那个略显挺拔的,中年男人——苏盛煌。
  他转过身的时候,陆筱扬嘴角微微一勾,尽量展露出最美丽的笑容。可是,她看到眼前那张布满岁月的痕迹,却依然威严的脸僵在了那里。苏盛煌不知愣了多久,才微微点了点头,旋即又望向了站在陆筱扬旁边的扈墨。
  “阿墨!近来可好?”
  陆筱扬身体里仿佛有股气蔫了下去,她心里暗暗念叨着,“夏,你快点回来吧!”她只觉得自己大概搞砸了。
  好一会儿之后,苏盛煌才走到陆筱扬身边,“这位小姐是?”
  “呃,苏伯伯好,那个,我是陆筱扬,那个,我······”陆筱扬愁着该怎么介绍自己的身份,“是顾夏请我过来的,这个是我准备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陆筱扬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紧张,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姓陆?”
  “是的。”
  苏盛煌又愣在了那里,“你?”他半晌没把要问的话说出来。
  陆筱扬也不说话,只呆呆地站在那里。
  “你爸爸是?”
  “我爸爸?我爸爸叫做陆国宜。”
  苏盛煌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陆筱扬,让她有些发毛。
  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隐约中陆筱扬看到有个穿工作服的人跑了过来,向苏盛煌说了几句什么之后,苏盛煌的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夏出车祸了。”有个声音在陆筱扬耳边悠悠地升起,还在空气里晃来晃去,陆筱扬觉得很是烦扰。
  陆筱扬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就到医院了。她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术室上亮起的红灯——手术中。她突然有种感觉,自己现在是在演戏,只要有人喊一声“Cut”,手术室的灯就会熄灭,顾夏就会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会红着脸问,“怎么样?我爸没刁难你吧?如果他刁难你,别管他!”她几乎能把最真切的画面想象出来,却没有一幅是现在这样。
  四周静得可怕,周围的空气缓缓流动,有些晶亮的尘埃漂浮在气流中,不停地旋转,然后越飘越远。
  陆筱扬觉得医院真不是个好地方,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仿佛怎么样也摆脱不了,它们像病毒一样渗入皮肤,然后进入血管。那种细微的疼痛一下一下地刺激着神经末梢,其他的作用没有,唯独能让人保持着最清醒的状态。
  扈墨把手覆在陆筱扬的手上,微微用力,好像是在告诉她,这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陆筱扬转过头来面对着扈墨,可眼睛还是没有焦点,就像是好不容易聚拢的真气又散了。半晌后,她又把头扭向面对手术室的方向。
  “你说人死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啊?”陆筱扬依稀记得顾夏曾经这么问过自己。
  “我怎么知道呢?”女孩微微蹙眉,望向远方。
  “那在我死的时候,你会想些什么?”
  “想什么?到时候就知道了吧。”那时的陆筱扬神情坦然,没有一丝温度,她也不会很矫情地说一句,“这么不吉利的话,不要说了。”她只是直白地说自己不知道。
  那一言一语所引起的气流波动仿佛还在四周缓缓流移,可说话的人却不知道要向哪里去了。
  死亡吗?也曾听过很多遍这个词,却不曾真的接触过,现在,死神或许就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陆筱扬的思绪很混乱,她总是不可抑制地想到这些。也许顾夏的灵魂正在挣扎,也许他正在哀求死神能放过他。末了,才发现自己也是最普通的一个,平日里的那些冷漠和清高倒成了真正的矫揉造作。
  “啪”,尖锐的声音在空气里硬生生拉出一道口子来。手术室的灯熄灭了,陆筱扬的身体也狠狠地抖了一下。
  守在旁边的几个人都朝手术室门口拥过去,只有陆筱扬还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筱扬?”扈墨转过头来叫道。
  没有反应。
  扈墨愣了愣,径直走向手术室。
  陆筱扬恍惚听到医生在说话,那些字句好像变成可以跳动的音符在医院的空间里绕来绕去,却总也听不清到底是什么。手术室的那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如果大叫一声应该会有回音不停地涌现。
  陆筱扬朝昏暗的长廊望去,不知怎的,她想到奈何桥,想到了孟婆汤。廊上的灯光好像也在晃来晃去,如潮水一般涌上涌下,不断翻滚,倾诉着无声的耳语。一点阳光都没有的房子,见证这么多人的生老病死,陆筱扬的心隐隐作痛,她有些同情,这所房子。
  在冰冷空气里,在医生光滑的声线里,在家人微微蹙起的眉头里,在女孩黯淡的眸子里,那些光晕一圈一圈散开,有细细的跟周围的尘埃相互撞击的声音。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所房子外面,时光缓缓流移的声响。
  “筱扬?”扈墨已经从医生那边回来了。
  陆筱扬又抖了一下,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地看着扈墨。
  “你怎么了?”见陆筱扬没有说话的意思,扈墨又开口道,“刚刚医生说······”
  “我要回去了,出来这么久了。”陆筱扬没等扈墨把话说完就开口道,语气里甚至带了娇嗔。
  不知道是谁说的,做戏就要做像,要把自己给骗倒。
  陆筱扬冲到了医院外边,一路上小跑着,不间断地,好像只要留出一丝空隙就会被阻断在时间的某个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