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      更新:2024-02-15 11:16      字数:4962
  墨瞳突然明白,那个人,既可翻云,便可覆雨。
  只是,在心底不为人知的深处,静如深潭,依然有小小的波动,一点点的荡漾开来。
  周释怀在他的办公室里,工作的间隙,把笔放在指尖捻动,看着窗玻璃上映出的天空,浅蓝的,清辙透亮的天空。
  Shelly走了进来,低低地对他说了什么。
  周释怀脸上有一点点的讶异,说,“请她进来吧。”
  进来的是宋楚桥。
  周释怀看着她,一时竟有疑幻疑真的感觉。
  她波浪长发齐齐地扎成一只马尾,穿着极简单的毛衣外套,下面居然是一条牛仔裤与轻便的平底鞋,素面朝天,仿佛晒黑了不少,却显得格外年青,如一个大学女生。
  还是宋楚桥先开口,“释怀。你好吗?”
  周释怀慢慢点头,“很好。你什么时候到的?”
  宋楚桥放下手中的包,在周释怀对面坐下来,微笑着柔声说,“昨晚刚到,释怀,这次,我是来与你办手续的。”
  说着,她从包中取出一份文件,放在周释怀面前。
  “协议书是早就拟好的,我做了一些改动,你可以细看看。”
  周释怀把手盖在文件上,“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来。这样突然。”
  “也不算突然了,拖了很久了。你其实早已不需要我的家族做依靠了。只是,很久以来,我的心结无法打开,对不起释怀。”
  周释怀站起,泡一杯茶递过来,“说这话的应该是我,楚桥。对不起。这些年,给了你很多的委屈,只是有些事,谁都无法改变。这里没有你喜欢的玫瑰香片,不过这也是极好的茶,我一个朋友送的,你尝一尝。”
  “谢谢。你还是这样周到。请看一看文件,因为我还赶时间。”
  周释怀低头翻看,却很快诧异地抬起头来。
  “怎么?楚桥?我说过,我会在钱的方面给予你很好的补偿。”
  宋楚桥说,“我知道你做事一向漂亮释怀,只是,我不需要了。如果无其他异议,请签字好吗?我已经签过了。我赶着要走,是下午的飞机。”
  周释怀拿起笔在文件上签字,然后递过去。
  宋楚桥说,“谢谢,我会把它交给我们的律师。”
  “这次,准备去哪儿?”
  “去甘肃。”
  周释怀不能置信地看她,“为什么是甘肃?”
  宋楚桥浅棕色的面颊上突然飞起一抹红晕,少女一般地动人。
  “那里,有人在等我。他,是研究和保护敦煌壁画的学者,你知道,我也是美术专业,以后,我会和他一起工作。”
  “甘肃啊,”周释怀叹息一般地说,“那里没有香奈儿,没有日光浴,没有燕窝,甚至可能连抽水马桶都没有,我不认为你能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楚桥。”
  “你啊你啊,你什么时候了解过我?释怀,我想你可能连自己都不了解。”宋楚桥轻笑。“你说得也没错,我已在那儿呆了两个多月,这许多年来,我是第一次自己洗头发。但是,我很快乐,那里有我的爱,我的希望。”
  “爱?”周释怀的表情里有一丝难得一见的迷惘,“你们都相信爱。”
  “我一直都信,这一辈子都会信。我想,你也曾经相信过。是什么让你不再信,我从来都不知道,今后也没有机会再知道了,但是,释怀,看看你的名字是多么地好,释—怀,有任何的事情,只要放开胸怀,都可以云淡风清。自己的心结,无人能解,只有自己才能解放自己。”
  周释怀看着宋楚桥神彩飞扬的脸,多年以来,他们是第一次这样如朋友一般交谈。
  宋楚桥背起包,走过去与周释怀轻轻拥抱,“再见了释怀,我曾怨过你,却从没恨过你。愿你最终也能找到你的幸福。“
  周释怀目送着宋楚桥的,看着那个穿着蓝色毛衣的背影,回想起那总是有着淡淡精致妆容的雪白面孔,曾经一个下午细细地描着丹蔻,眉羽间无限的寂蓼与惆怅。他发现自己的确从未了解过她。那么,他自问,是否该好好地了解一下自己的心?
  周释怀回到公寓的时候,墨瞳还在书房里。听见响动,推门出来。与周释怀打个照面,两人静静地对看了几秒。
  墨瞳说,“周先生,回来了。”
  “你,还没睡么?”
  “嗯。”
  “墨瞳?”
  “什么,周先生?”
  “你。。。可不可以再做一些小蛋糕?”
  “好的周先生。我看看有没有足够的材料。”
  很快,室内飘起了一股甜香。
  周释怀也已泡好了茶,递一杯过去给墨瞳。墨瞳接了,轻声道谢。
  两人默默地对坐,偶尔,目光碰上时,墨瞳会微微笑一下,那笑容很平静,却,很陌生。那笑容浮在那张周释怀熟悉之极的脸上,却使得那个孩子变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得的人。
  只是那一双眼睛,还有往日的东西,在一片墨黑之下隐隐地透出来。
  吃完之后,墨瞳站起身要收拾杯盘,周释怀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慢慢地把他带入怀中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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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释怀从墨瞳的耳际一路细细碎碎地吻过去。
  以往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候脸上会飞起一片红晕,象画里渲染的一片桃花,半是羞涩半是期待的神情非常动人。
  如今却是低垂了眉眼,顺从地依着他的肩。
  周释怀突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养过的一只白鸽,有着一双轻盈美丽的翅膀,小小的眼睛,乌溜溜地会说话似的。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它染上了病,常常弯着脖子,将头藏在搭拉着的翅膀下。不久,灵动的小生命如秋叶凋落。
  周释怀突然感到一线恐惧沿着心脉上升,手下不禁更用力地抱住怀中的身体。直到他省悟过来,才猛地松开。
  他知道自己的手劲,怀里的男孩子几乎窒息却没有分毫的挣扎。
  那天晚上,是他们隔了数月之后第一次做爱。
  当男孩子的衣服退尽的时候,周释怀有片刻的失神。
  他真的很瘦,那么瘦那么瘦,肋骨根根突起,仿佛要戳破细薄的皮肤,锁骨处两个深深的凹陷。
  那不是一个年青的二十岁的男孩该有的孱弱,他静静地躺那儿,象一个祭祀台上无助的牺牲品。但是他却笑了一下,茫茫然毫无内容的笑。
  周释怀俯下身去,用胳膊撑住身子,他几乎做不下去。
  但是那个孩子却无措地望着他,眼中甚至有一点点的惊恐。他又笑了一下,笑里隐隐含着讨好的意味,他没有象以往许多次一样说,“拜托拜托,关上灯好不好?”低低的声音,有一点点撒娇,有一点点羞涩,有一点点情动。
  他只这样任由自己裸露在光亮中,面上带一个暧昧的笑容。
  周释怀无声地叹一口气,关上了灯。
  那一晚,周释怀格外的温柔,爱抚了男孩子许久许久,让他的体温慢慢地上升,皮肤上渗出一片细汗,在越来越强的快感中慢慢让身体软成一池春水,辗转荡漾。
  即便最后进入他时,他也格外的轻格外的缓慢。那副细瘦到可怜的身体却给他巨大的快感,那种新鲜的,仿佛与爱人的第一次一般的体验,夹杂着快乐珍惜与隐隐的不安。
  那一天以后,两人似又恢复了看似平静的同居生活。
  但是周释怀清清楚楚地感到,有哪里不对了。
  墨瞳变得十分的乖觉。
  他常常长时间地看书学习,但当周释怀回来时,他会很殷勤地给他泡上茶,给他做小点心,陪他做任何想做的事。
  周释怀很怀念以往的那个墨瞳,怀念他眼中那波转的流光,怀念他有些戏谑的笑容,怀念他有点挑衅的说话方式,甚至怀念初见时他那藏在清淡外表下的一点犀利。
  他知道他是错过了,他也知道他是在哪里错过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找回来。
  在性事上,墨瞳的变化也很大。
  在遇上周释怀之前,他不是没有性体验的孩子,但是,他于性事的羞涩与生疏却是真实的。
  但是现在,他似乎有些放纵自己,沉溺与欲望之中。
  他从前很少在做爱中发出声音,即便是高潮时也只是如小小动物一般发出象是哭泣似的低而短促的轻哼。
  现在,他会在整个过程中呻吟出声,软而无力的声音,却格外激起人的欲望。
  他会放软身体,极其配合地让周释怀把他搬转成任何体位。
  在这样的过程中,两个人,都会觉得,有另一个自己,从与对方的抵死缠绵中脱离出来,哀伤地看着床上纠缠在一处的身躯,相隔咫尺,却你过不来,我过不去。
  有一次,甚至在周释怀拥着他刚刚走进卧室,他便慢慢脱去蓝色的V领毛衣,又去解衬衣的扣子,一粒一粒。
  那是一件白色的亚麻的衬衣,是墨瞳最喜欢的,上面有密密的一排很细小的扣子。周释怀记得有一个晚上,在渡假村的木楼里,壁炉里微红的火光映得墨瞳脸上一片晶莹,自己情动时,不及解开全部的扣子,便从半开的衣服中伸手进去抚摸那一片紧致细滑的肌肤,却挣脱了一粒钮扣,第二天,墨瞳找了半天才找到,又细细地一针一线地钉上去。
  现在,他就这样一粒一粒地解开那扣子,然后,在床上躺下来。
  周释怀忽然觉得无限疲惫。
  他走到窗前,一只手指撩开厚实的窗帘,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他说,“墨瞳,象你这样的男孩子,对一个Gay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但是我,并不是那么迷恋于你的肉体。”
  墨瞳微微缩起身子,低低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缓慢地说,“对不起,周先生,只是,除了这个,我真的,一无所有。”
  周释怀在心里说,你有的,你有的。你有。只是,我不知该如何要来。曾经我轻易可得的东西,如今却如隔山隔水。
  最终他还是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
  但是,他终于下决心去改变目前这样的状况。
  那一天,又到了快放寒假的日子,周释怀回来时,搬进一个大大的纸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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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瞳依旧是平静地招呼着周释怀:“周先生,回来了?”
  周释怀叫住他,“墨瞳,来看看这个。”
  他打开那个大盒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那是一套极为精致的建筑模型,典型的南方民居。
  墨瞳看着不作声。
  周释怀说,“这是今天我去你们学校找回来的。墨瞳,这个,你应该还未完成。我们。。。我已经与昊天说好,把公司的业务暂时交给他,我们,去渡个长假,去周庄,同里,木椟,在那里住些日子,让你完成这一套模型好吗?”
  墨瞳低着头,慢慢地说,“周先生,其实你不必如此费心的,这个,不过是一点点的爱好,没有完成也就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周释怀转过身去,“我却很想你能完成它。我们。。。借此。。。可以。。。试一试。。。用完全不同的方式。。。来相处一下。”
  他说的断续低沉,仿佛那些话置压在他心里很久,很艰难地才被吐露出来。
  墨瞳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他,却只看见他的背影。
  一周以后,便是寒假,周释怀带着墨瞳,与一些日用品,让司机开车送他们去周庄。车后座箱里,还有大量的不同的材质,那是为墨瞳准备的。
  墨瞳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冬日景色,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正躺在病床上,他曾在迷蒙中对周释怀说,“其实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委屈的。”
  即便是今天,墨瞳也并没有感到委屈,他看着身边的男人,就算是坐着,也是笔挺的腰背,宽广的额头,深刻的五官,他与他的纠革,岂是委屈二字可以概略的?
  那是一种欲近不能亦不敢,欲远不舍亦不甘的矛盾与挣扎。
  墨瞳只能闭上眼,把所有的一切都暂时关在心门之外。
  这一段路途并不近,到时墨瞳几乎累瘫了。
  原来,周释怀竟事先让人在周庄租下了一间房子。
  车子,只能开到窄窄的巷口,将东西拎下来,安顿好,周释怀便让司机走了。
  这房子是一对老夫妻的,他们的儿女们都已离开故乡,外出工作,颇有些成就,多次想把父母接走,夫妻俩却是故土难离,但也未免晚年寂寞,便将小小院落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