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17 21:50      字数:5088
  “我二哥性子,奇毒无比,你狠不过他。”
  “今日你算他一分,他日他教你家破人亡各自飘零。”
  沈恙听了只笑:“我乃无家可归之人。”
  “那便死无葬身之地,五马分尸再曝尸荒野好了……”
  张望仙想起他是个痴情种,忽地想了一句恶毒的话,只慢慢道:“你将我二嫂捧在心尖尖上,却不知他日教她知道了你今日之成算,将被她用刀尖戳进你心口里,落一滴心头血出来,于是一命呜呼……”
  “不。”
  沈恙摇摇头,又喝了一口酒,续道:“我满身铜臭,满手血腥,满心脏污……杀我都是脏了她的手,若真有那一日,何劳她亲自动手?我自代她行刑罢了。”
  说罢,他将手里的白玉酒壶朝着前面墙角花瓶一扔,“啪”地一声脆响,酒香氤氲开来,而后噼里啪啦地倒了一大堆的东西。
  沈恙闭上眼,似乎是醉了。
  张望仙陡然有些可怜他,血海深仇未报,自己就作出这一大干的事情来,也是活该了。
  “真真一个疯子,你是醉了。”
  “我从未醉过。”他依旧是这一句话。
  张望仙听着,冷笑一声,却终于离开了。
  沈恙仰在太师椅上,静静地想着。
  “这是我这辈子最亏本的一桩生意了……”
  再怎么打算盘,都算不回来的利润。
  亏掉的,兴许是他这一条命。
  外头钟恒捏着奏报上来,脸色铁青:“宋荦疯了,扣了我们收茶回来的十八条船……”
  沈恙听了只道:“你错了,不是宋荦疯了,是张廷玉疯了。”
  可那又怎样呢?
  右臂已断。
  端看谁算计得过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五更晚安。
  ☆、第一六三章 出恶气
  张廷玉到别院的时候;只看见了顾怀袖在院子里看着廖逢源跟胖哥儿一起玩,手里还给两个孩子打着扇子,似乎说着什么话。
  他一步步走进去;顾怀袖一开始还没看见他;等到看见他了的时候却讶然地站了起来。
  他……
  回来了?
  顾怀袖怔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满面风尘颜色;显然路上劳累许多。
  “我……你没收到我第二封信吗?”
  她忽然问,可眼角立刻瞥见了一旁的阿德。
  张廷玉温声道:“收到了;也看到了;所以回来了。”
  她信上写;奔波无益;前程要紧。
  这意思;就是想张廷玉不要回来,可哪里想到张廷玉执意要回来?
  他道:“不急在一时……”
  不回来看看,他总不放心的。
  顾怀袖早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回去了,如今却被他一句“不急在一时”给感动得落泪。
  天知道仕途对张廷玉意味着什么;他那么多年的隐忍,一朝厚积薄发,每过去一日,就是距离位极人臣更近一步。
  如今康熙南巡,便是绝佳的机会。
  可他抛开了那边的事情,竟然直接回来了。
  顾怀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站在那里笑。
  她同他进屋,又叫人给他端了水来沐浴,换了一身干净袍子,这才见着像个人样。
  张廷玉也不说话,只陪着她一起在屋里坐,然后端了一盘棋来下棋,整个日子似乎一下就慢了下来。
  顾怀袖的棋力还是没有什么大的长进,自打张廷瓒没了之后,张廷玉就再也不下那所谓的“围杀”之局,慢慢跟顾怀袖手谈,你一子我一子地落。她也懒得问张廷玉到底怎么处理这件事的,至少现在不想问。
  康熙很快就要回銮,他们在江宁也待不了多久了。
  张廷玉去沈园找过张望仙一回,回来的时候似乎带了几分怅然若失。到底他问到了什么,顾怀袖也没问,李卫也没来了,听说是沈恙没追究他,只是让他去管扬州那边的生意。
  今年新茶还没下,沈恙的船就已经莫名被扣了一串,原本以为跟沈恙交情不浅的宋荦竟然倒戈向了张廷玉,给整个万青会馆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夹在中间难做人的,是廖逢源。
  到底沈恙跟张廷玉之间是怎么回事,廖老板年纪大了,也不想管了。
  他养着儿子,好歹自己的生意没怎么受损也就罢了。
  原本廖逢源与沈恙就是强行绑在一起的,现在宋荦那边摆明了是针对沈恙一个人,廖逢源更没胆子趟这浑水。
  张廷玉在江宁留了十日,他处理了很多的事情,也见过了不少来拜访的江南士子。
  毕竟张廷玉当年乃是江宁的解元,又是状元及第,虽然现在已经在朝为官,可还有不少人不避嫌地来跟张廷玉说话。
  文人之间吟诗作对,倒是也让这别院风雅了不少。
  张廷玉只是对这些人礼遇有加,并不曾给过谁不好的脸色。
  他们都叫张廷玉张老先生,张廷玉坦然受之。
  今年这些人当中,不乏有在江宁乡试之中颇有夺魁之希望的高才之辈,有人比张廷玉大,有人却还比他小……
  这些人就跟当年的张廷玉一样。
  顾怀袖坐在后面打着扇子,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石方今日得闲,端了一碗荷叶羹就过来给她放下,只看见青黛也在一旁。
  “今儿你倒肯出来走走,前几日一直在厨房里,不知道琢磨什么吃的?”顾怀袖笑了一声,随口问他。
  石方只道:“只是想着就要离开江宁了,所以将这几日琢磨出来的菜谱给记一记,免得等回京之后忘了。今日看着天气好,这才想起出来走走,顺便给您端一碗荷叶羹。”
  顾怀袖转过身来,端着荷叶羹看了看,只笑道:“也是你有心,今年荷叶刚刚露角呢,去哪儿弄来的?”
  “外头荷塘里摘来的,都是今年刚冒出来的荷叶尖,小荷才露尖尖角,却入石方石釜中”
  石方随口玩笑了一句,看着顾怀袖调着荷叶羹,又听见前院里似乎闹腾,望了一眼。
  顾怀袖道:“我这俗人,倒是吃得风雅了一回……前头是江南士子,都来跟二爷说话呢,这会儿二爷也没什么事情,就在前院里陪人。皇上乱挤压额快回来了,咱们准备着北上,该走了。”
  石方于是道:“那我回去继续收拾。”
  “嗯。”
  顾怀袖看了他一眼,喝着羹见他走了,只觉得满口都是清新余香。
  还是石方做的东西好吃,她把眼睛眯起来,日光落在她铺在栏杆上的衣袖上,也懒了起来……
  单手端着木盘往回走,石方一手背在身后,刚刚转过拐角,忽然听见一人大笑:“一念和尚可是个有本事的人,您是不知道。佛学禅理太通晓了……”
  “唉,又开始发狂了。”
  “说起来,皇上万岁爷刚刚祭过了□□陵,怎么没听见有什么别的消息呢?”
  有人压低声音道:“不是说朱三太子的孙女 ……已经……”
  “不可胡言不可胡言……”
  “张老先生这真是一手好字啊……”
  “……谬赞了。”
  石方听见这些声音,只觉得乱糟糟都是一团。
  江南士林乃是最复杂的,什么事情都有他们,偏偏皇帝还不敢犯众怒。
  石方想着,便一路绕进了厨房,然后将木盘子放下来。
  炉子上煨着汤,上头的盖子跟着跳动。
  他似乎有些恍惚,抬手就娶揭盖子,结果冷不防地被烫了手,连着手里石锅的石盖子都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听见声响,他似乎这才醒悟过来。
  石方看了看自己被烫伤了的手,然后看向旁边放着的一块平常被他用来垫着手揭盖子的抹布,他拿抹布将手给垫着,只将滚烫的碎片捡了起来扔到一旁。
  里里外外都安安静静,这厨房里只有石方一个人。
  他解开了手腕上绑着的袖子,外面的牛皮里插着一把碎刃,还有一枚铜钱,是当初顾怀袖随手按在他额头上的。
  然而石方头一次没有看这些,他只是将手腕轻轻地翻过来,露出腕骨内侧一枚浅浅的烙印。
  石方看了许久,听见外面有了脚步声,又慢慢地讲牛皮绑带系回去,拿了一把勺子去搅动锅里的汤了。
  画眉从外头进来,将石方之前端来盛着荷叶羹的碗还来。
  “石方师傅还在忙呢。”
  “这是晚上喝的汤,先煮着。”
  石方笑了笑,略说了两句,画眉也不多问,神情轻快地回了顾怀袖的身边。
  顾怀袖正在打瞌睡,石亭之中凉风阵阵,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张廷玉送走了一大拨的客人,总算是闲暇了下来,进了石亭就见她困着觉,忙叫她起身,别睡凉了。
  她不想走路,就伸手要张廷玉背。
  张廷玉好笑道:“自己老大个人,好意思让二爷来背你。”
  “不背?”她似笑非笑看着他。
  张廷玉无奈,只能蹲身让她上来,背着她回屋去了。
  半路上,张廷玉道:“我让宋荦扣了他许多条船,今儿早上停船的码头上,漕帮跟官府的人起了冲突……几条船被抢回去了,里头的茶,约莫还能用,不过银钱折半。我挺高兴的……”
  “我也挺高兴的。”
  顾怀袖笑了,这一回沈恙但怕是损失惨重吧?
  她手抱着张廷玉脖子,只道:“只可惜,现在再狠,你也要放他一回的。总是欠着人情……”
  “……到时再说吧。”
  张廷玉只有这样一句话。
  顾怀袖看他上了台阶,只抬头看了江南高远的天空:“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张廷玉顿了一下,却道:“厚也者,天下之大本也;黑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她听了,却笑出了声,“随你罢了。”
  信守承诺跟背信弃义,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终究留给沈恙的还是一个“死”字罢了。
  漕帮忽起波澜,让张廷玉想到的却是当初顾怀袖失踪的时候,沈恙那边有本事让人搜江。
  当时那些人,都是漕帮来的。
  也就是说,沈恙的势力不仅在盐帮茶行米布行,最要紧的是他在漕帮还有人。也难怪能屹立江南十数年不倒,光是这一份人脉和手段就补一般。
  如今张廷玉手里只有一个宋荦还不够用,不过很快这局面便将改变。
  他最没想到的人,还是望仙罢了。
  先头南巡途中出了一系列的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处理。
  太子那边的事情被皇帝给搁下了,只是不许太子出来,还没有责问的意思,张廷玉琢磨着,兴许要等到回京之后才能有结果;
  另一边是已经没了的朱三太子的孙女,还尚在外逃的朱三太子朱慈焕。他那一日拒绝了皇帝,只说抓不到朱慈焕提头去见,如今朱慈焕毫无下落,张廷玉这几日与江南士林有颇多接触,也了解了一些人,毕竟清廷从北而来,江南这边乃有“南明”一说,更有反清复明之势力时不时闹腾,只可惜还是苦无所获;
  宋荦如今已为张廷玉张目,沈恙这边出了漕帮的事情,终究是后患无穷。
  另一则,邬思道如今又游历四方去,前几日来信说与户部员外郎田文镜在一处,早已没在廖逢源这里供职了。
  ……
  张廷玉将这些事情一件一件盘算好,略理了一下,将太子之事放在了最上头,其后才是朱三太子一案。
  至于沈恙,慢慢来……
  康熙銮驾闰四月才回去,中旬归京,张廷玉携顾怀袖一路随行,顺运河而上,京城已然是盛夏炎炎。
  满朝文武到城门下接驾,康熙南巡浩浩荡荡无数人,张廷玉就骑马在后面。
  众人山呼万岁,而跟着皇帝的一干人等却能端坐马上。
  张廷玉看着周围匍匐下去的众人,只垂了垂眼。
  他回头看了后面长长的车驾一眼。
  谁也想不到,今日回宫,太子的銮驾竟然被人移到了最后面。
  阿哥们列立于前,大阿哥看着已经有一把胡须,三阿哥同样留了两撇小须子,倒是四阿哥沉沉稳稳站在一旁,看着并不怎么出奇……
  他们拜过了康熙,康熙却挥手让銮驾继续往前。
  王公大臣们不敢动一下,只等着康熙的銮驾走了才敢跟着走。
  胤禛细细一数车驾,眼瞧着要进宫,却不曾瞧见太子的车驾。表面上,胤禛是跟太子走得近,如今没瞧见太子车驾,他站在这里等也无可厚非。
  胤祥在前面看了,也不敢停下来,只看了一眼他四哥,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顾怀袖的车驾后面,就是太子一拨人的车驾,昔日尊崇,如今皇帝却似乎对他一下冷淡了起来。
  胤礽坐在车内,有些不怎么受得了。
  眼看着就要回宫了,他更加焦躁起来,只道:“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还不入宫?!”
  “太子殿下,前面车没走咱们走不得啊。”
  小太监有些委屈。
  太子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前面是谁,给本太子赶走!”
  如今太子模样凶横,太监们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