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17 21:48      字数:4962
  张廷玉眸光一闪,只继续朝前面走,外头在下雨,顺着屋檐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的春雨。
  三弟对那顾三姑娘有了那么一点意思?
  若说那顾三姑娘,也是真漂亮,眉眼皆是雅致,如今回想起来,那一张美人面,便跟笼在这江南十里烟云里一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顾怀袖这样的呢?
  还记得他那一戒尺下去,顾怀袖含着泪瞪视他时,竟有猫儿般楚楚可怜的感觉。
  张廷玉心底微微地动了一动,不过转瞬又压下去。
  “你不过是年岁小,见着漂亮姑娘所以——”
  “二公子,二公子留步,老爷那边有事儿找您,请您立刻去一趟。”
  一名小厮跑着上来,便在张廷玉身后一拜,喊了这么一嗓子。
  张廷玉话没说完,这会儿也顾不上说了:“你回了父亲,我这便去。”
  他回头道:“大哥那边你先去着吧,父亲找我怕是有事情要谈,我过去一趟,一会儿就来。”
  “嗯,我先去给大哥说一声。”张廷璐应声,不过却有些好奇,不知张廷玉被叫去,是不是正好谈那顾三姑娘的事儿?
  张廷玉一路绕过花园前头的榆叶梅,便回了张英院子,张英妻子吴氏坐在外间,手里正捏着张绣样慢慢看着,见到张廷玉进来,便手一指里间,道:“你父亲在里头等你,赶紧进去吧。”
  “是,母亲。”
  张廷玉躬身一礼,这才进去。
  张英怕是这么多官员里头,唯一一个只有一位妻子的,吴氏不见得有多精明,可也贤惠,这么多年来张英也就守着她过日子,没个三妻四妾,也是难得。
  张廷玉揣着事儿进了里间,张英站在堂前那一副燃藜图下头,手里捏着一张信纸,像是已经思虑良久了。
  “来了啊。”张英不回头便能听见那轻微的脚步声,年纪不小,不过耳目聪明,身子骨还算硬朗。
  “外头小厮说父亲找孩儿,像是有事。”张廷玉毕恭毕敬,低眉敛目,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
  这话有些难开口,可终究是要说的。
  张英早料到有这样的结果,回过身,看看自家这儿子一脸的平静,忍不住一笑:“你是个胸中有见地的,原想着我这话不知怎么开口,不过瞧见你这波澜不惊的,可是有了想法了?”
  “听闻午时有信差从无锡来,孩儿想,当是顾家大姑娘的事儿吧?”张廷玉也不遮掩,张英既然问了,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没意思,索性爷儿俩摊开说,一家人不必藏着掖着,敞亮些才是一家子。
  听了张廷玉这话,张英又问:“那你知道是个什么结果了?”
  “廷玉才疏学浅,也无甚长处,顾家大姑娘怕有许多为难之处,父亲也不必介怀,伤了两家的感情。”
  好话都被自己儿子给说尽了,张英还能说什么?
  他听着,竟然笑出了声,手一抚下巴上一撮胡须,张英道:“原是想着两家能有个喜事的,没想人家不愿意,这也是没办法,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看得开便好。我这里倒是不打紧的,你爹我跟你顾伯父是多年的至交了,哪儿能为这事儿伤了和气?只怕你们小辈心里有疙瘩,坏了事。如今看着你豁达,我也就放了心。天下好姑娘多的是,等我复职回了京城,便为你求一门好亲事去。”
  凭着张家的门第,自然是有不少名门淑女愿意嫁进来的,所以对于子女的婚事,张英也不着急。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那信纸塞了回去,想着便要挥手让张廷玉走,没料想,张廷玉竟然又说话了。
  “父亲,对这一门婚事,孩儿有想法。”
  他很直接,张英却很诧异:“你还有个什么想法?难不成还想娶人顾家姑娘?”
  “正是。”
  面对着张英的疑问,张廷玉垂了眼,两片薄薄的嘴唇一掀,安静而平缓地吐出这两个字来。
  正是。
  正是?
  张英有点晕了:“人家大姑娘不愿意,你还能强娶不成?你爹我,可拉不下这个脸再去求。”
  张廷玉知道顾瑶芳的意思,怎么可能死缠烂打?他想的却是另一桩了,“孩儿只是说,想娶顾家姑娘,并非顾家大姑娘。”
  掐着胡子的手一抖,张英这有点惊骇了。
  他略觉奇异地瞧着张廷玉,忽然绕着张廷玉走了两圈,上上下下看着,张廷玉面不红心不跳地站在那里,任由自己父亲打量。
  之前没反应过来,那也不是张英迟钝,实是没想到。
  可这一会儿,张廷玉话说得这么明白了,顾家也就两个姑娘,一个顾瑶芳,剩下一个是谁?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啊!
  张英顿时觉得有意思起来了,他脸上挂了带着探究的笑意,若有若无的,“我倒看不出,你小子心还挺野,什么时候看上人家的?”
  张廷玉只觉得哭笑不得,张英有时候正经得很,有时候有给人一种为老不尊的荒诞感。
  “父亲,您别取笑孩儿了。”
  “谁取笑你了?有那胆子跟我说,问你句话,你还抗拒了?”
  张英背着手踱步,又摸摸胡子,斜睨这二儿子,看他还是不说话,没忍住补了一句,“前儿我路过,听见厨房那边掌炊的,说你吩咐了给顾家三姑娘换粥的事儿,我还当自己耳朵不好听岔了,没料想你早就跟人家姑娘家献殷勤了。我说你小子,这心里可憋着坏,那时候,顾家大姑娘的事儿可还没影儿呢。”
  既然是还没听见风声的事儿,那这张廷玉竟然对自己未婚妻的妹妹起了心,这小子莫不是皮紧了找抽?
  张英眉头一竖,忽然觉得该请家法了。
  张廷玉见状,暗叹了一声,心说自己这也是够遭罪的。
  他原不是那意思,只好耐心解释:“父亲,那换粥的事儿不过是一顺嘴,并没有更多的意思。”
  不过要说对顾瑶芳拒婚一事的预料,却是早有的,只因为给顾三姑娘当先生的时候,听见她提过一两句奇怪的话,所以早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一看竟然成真。
  “张顾两家结亲,原是喜事,若因为大姑娘的拒婚而使两家有那么一丝半毫的嫌隙,都是误了初衷。娶大姑娘是娶,三姑娘——不也是娶吗?”
  张英听着,冷哼了一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信,抖落了一下:“巧言令色鲜矣仁,你不开口的时候是个闷葫芦,一开口倒能说得头头是道,不过是你看得上人家顾三姑娘,何必安那么多的名头?男子汉大丈夫,说中意个姑娘又怎么了?我看那三姑娘也不跟外头传的一般,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有这心,也不是稀罕事。”
  张廷玉听着张英这般略有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只抿着唇,不说话,眼角眉梢透着股温然笑意。
  张英又道:“我回头修书一封,跟你顾伯父说说,可顾三姑娘愿不愿意,就难说了。你说你也是,早知今日,何必在当先生的时候得罪人那么狠?活该你这辈子娶不着媳妇儿!”
  说着说着,张英又想起顾三姑娘受罚那一档子事儿来,为着这事儿,张英早把他给骂了几回,逮着就要教训他,没的跟人一姑娘计较,像什么话?
  张廷玉一声声地应了,也不反驳,站在那里只跟青竹一样,挺拔俊逸得紧。
  他顶多说了一句:“在孩儿眼底,治学之事无分男女。”
  言下之意是,对姑娘家也跟对男子无甚区别,所以罚顾怀袖他自觉无甚不妥之处。
  张英原看他没反驳,还当他受教了,这会儿被他这话一噎,顿时来气,忙挥了挥手叫他滚:“你赶紧地走,也不知道心里揣着个什么,迟早能能憋死你!”
  自知惹了自家老爹,张廷玉好声好气地躬身告退,出来了又给吴氏问了个安,这才离开。
  吴氏在外面听得分明,见张廷玉走了,赶忙进来,头一句便道:“老爷,外头人都传那顾三姑娘跟外男勾勾搭搭,是个德行不检点的,廷玉莫不是烧糊涂了?”
  “瞧你说的这是个什么话?”张英其实也挺喜欢顾家那三姑娘的,听吴氏这么说,老大不愿意,他道,“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远平兄下头教出来的子女,怎可能是个德行败坏的?你想多了,况这事儿八字没一撇,你别瞎操心了,忙你的去吧。”
  吴氏憋了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只能歇了,闷声闷气地出去了。
  张英这里,却是当即修书一封,叫人快马往无锡送。
  ☆、第十九章 京城消息
  不掰着指头算的时候,日子便过得挺快。
  那齐云斋白巧娘走了两日,顾怀袖这心里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连着这几天下雨,也没怎么出门。好歹今日天刚刚放晴,她带着丫鬟在外头放风筝,真跑到花园边上,就看到下头有人捧着信封往顾贞观屋里送。
  老徐头站在外头接应,那送信的穿着颇为体面,只在老徐头的引路下,进了屋。
  顾怀袖远远看着,心底生出几分疑云来。
  青黛道:“这又是哪里的来信?这送信的,穿得比咱们管家还体面呢。”
  “还能打哪儿?京城的呗。”掐指一算,可不是快到明珠长子的忌日了?顾怀袖还记挂着前日那白巧娘来交代的事儿。
  现在顾瑶芳是真病了。她整日闷在屋里,也不出门,昨日说要做一身颇复杂的新衣裳,没料想被姑奶奶阴阳怪气地给堵回去,气得摔了屋里不少东西。眼见得顾瑶芳不如以往了,屋里大大小小的丫鬟们脸上也没光彩,有异心的不知多少。
  反正现在顾瑶芳是吃不好,睡不好,一气给气病了,熬了药她也偏不吃,只觉得人人都在害她。
  这时候的顾瑶芳,对什么警惕性都很高,顾怀袖现在也没琢磨出个好法子。
  那翡翠扳指也不知是个什么稀罕物,照理说那位爷也不该缺这么个玩意儿。
  不缺,寻它干什么?真缺,真要紧,三五个月来催一回,问一回,也是够闲。
  这扳指,怕是有些来头。
  不过这些都跟顾怀袖不相干,她巴不得自己知道得越少越好。
  这一桩事儿,现在拖着是夜长梦多,可若是一下子给办好了,难保人家不会过河拆桥。
  他们顾家算是什么?根本没资格跟人拿乔。
  一想到这些个事情,顾怀袖头都大了一圈。
  她扯着那风筝线,看风筝飘到天上,便慢慢退着走。
  青黛也扯着个灰色的大鱼纸风筝,一面拉着线,一面道:“莫不是明相那边?”
  “也只能是那边了。”
  顾怀袖一副不大感兴趣的模样,接了这么一句。
  至于顾贞观屋里,已经接了信函,看着那来人了:“可是明相派你来的?”
  “回顾老爷的话,正是老爷派奴才来的,老爷说了,该说的都在信里,顾老爷您看了信便可以给个口信儿,若有回信也可一并交予奴才,奴才好顺路回给老爷。”这人半跪在地上,很有规矩,说话也是爽脆,纳兰明珠府里的奴才都比别地儿的好。
  顾贞观跟张英交好,早年做官的时候也是个挺本事的,纳兰明珠爱极了那已故的长子纳兰性德,由此也格外高看当初跟纳兰性德交好的顾贞观。当初还是明珠看中了顾贞观的才华,请了顾贞观去当纳兰明珠先生的。
  这些故事想起来,不免有些伤怀。
  顾贞观长叹了一声,摆摆手,叫那送信的起来,然后拆开了信封,果真是纳兰明珠的字迹。
  明珠权倾朝野,向来都是春风得意,官场上沉沉浮浮的见多了,最近又开始得意起来。他信上说了早年顾贞观跟纳兰性德的交情,陈述其痛失爱子之情,可谓字字恳切。时近纳兰性德忌辰,特请顾贞观来京一趟,共叙一回旧情。江南风物虽好,也请顾贞观万莫忘记联络京中故友,早来住上一段时间,他们这些个眼见着就要老死的人,也没得几日好聚了。
  顾贞观心道明珠这位高权重的人,竟然也写出这样的字来,怕是上一回因为跟索额图之间的争斗有些心灰意冷,略吃了些亏。
  “明相此言,正合了我意。本想着快到容若兄弟的忌日,我也该上京祭扫一番。老夫即刻修书一封,你且送给你家老爷。”
  说完,顾贞观便已经起笔,写了一封信,叫老徐头装起来,递给那信差。
  那信差好生收了,又是一拜:“奴才这便启程回京,将顾老爷的信送回,奴才告退。”
  “嗯。”
  顾贞观略一点头,由着那人去了,又叫老徐头送他出去,免不了塞了点金银打发。
  外头顾怀袖便见着那明相府的人收了老徐头些许银子,出了府去,一时也没了放风筝的心思。
  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便将那线团一扔,叫湘儿给接住:“不放了,没意思,看这个风筝也飞不起来,咱们回屋去。”
  “哎……”
  这原本放得好好的,好不容易见着这一片蓝天白云,终于放晴,三姑娘这心思也是六月天娃娃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