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17 21:48      字数:4974
  有自己这么个妹妹在,哪个姐姐又能高兴得起来?
  这样一想,顾怀袖又笑了。知道顾瑶芳过得不好,她也就开心了。
  今日梳的是个双螺髻,换了一身湖蓝的衫子,配着颜色略深的墨花裙,瞧着也清秀。
  青黛伺候着顾怀袖用了些粥,日头也才刚出来。原本顾怀袖是打算去桐城看看,这时节踏青的人还多,没料想下面小厮便来报:“一会儿咱们老爷跟张家老爷要进城,住在张家桐城大宅里,老爷让小姐过午便去拜见。”
  张英为官多年,名下产业自然不少,桐城大宅一般是张家人住,不过张英归来没多久,去祖宅那边是为了尽孝心。他跟顾贞观都是文人,在外煮茶论道固然要紧,不过若说待客,还是来大宅较好。
  顾怀袖早料到如此,只想着别麻烦上身,应了一声便打发人去回顾贞观。
  下午时候,顾怀袖去了桐城张家大宅,也在城南,隔了两条街,门口蹲着两座大狮子,倒有京城张府的气派。
  顾贞观跟张英正在抱厦外亭中下棋,顾怀袖过去的时候这两人下得正高兴。
  张英还只是个普通中年人的模样,他在朝中多年,伴君如伴虎,早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抬手落子时候的动作也是颇为沉稳。
  至于她父亲顾贞观,年岁不小,看着头发花白,脸上皱纹也多,下棋时候却是举重若轻,很是轻快潇洒,毕竟顾贞观是个文人更甚于一名政客,一身的风流骨不因年岁消减。
  只是顾怀袖一看顾贞观表情,站在亭外六七丈位置的一树没开的西府海棠边,没走近。
  顾贞观最厌恶别人打断他下棋或是作诗,这一点顾怀袖明白得很。
  她就在这里站到日头偏西,那两人才分出个胜负来。
  “还是远平兄棋力老道,我是疏于练习了啊。”
  张英叹了一声,投子认输。
  远平乃是顾贞观的字,他闻言笑了一声,“你是陪在圣上身边的人,平日里不管是跟皇上还是阿哥们下棋,怕都不敢赢,所以疏懒,倒觉得有些中庸了。”
  “你这老家伙,说话依旧不客气!”张英眼睛一瞪,做出生气的模样,不过转眼又笑眯了眼,“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如今也是落魄了。伴君如伴虎,你也不是不知道,搅和着吧。”
  张英曾经是礼部尚书,还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又兼管詹事府。
  礼部乃是大清六部之一,且按下不说。
  翰林院一向是大清人才出来的地方,多有人才都被授为翰林院庶吉士,日后都要成为朝中重臣。这里适合拉帮结派,派系林立,现在看着太子的位置稳稳当当,可下面的阿哥们年纪也开始大了,各自开始显本事,翰林院就成了个争斗场。各个派系都在拉人,他这掌院学士可不好当。
  詹事府就更惨了,直接跟太子东宫挂钩,管着相关的事情,算是把张英给牵扯进去了。
  他这一回被罢官,何尝不是朝堂斗争的结果?有人瞧着他这个礼部尚书不好了,要给他弄下来,张英也就下来了。
  他俩老不死的收拾收拾棋子,眼见得差不多了,顾怀袖便走上来。
  她在亭前台阶处一拜:“小女给父亲、张伯父问安。”
  张英回头一瞧,早听说顾贞观两女各有千秋,这顾三更是生得精致,一见果然如此。他昨日已经跟顾贞观谈过,两家婚事已经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过是说给顾瑶芳和自家那次子张廷玉的。如今一见顾怀袖,虽听说此女顽劣不知礼数,不过容貌一等一,看着赏心悦目。
  他倒动了心思,若能亲上加亲,似乎也不错。
  “侄女出生之时,我还去贺过喜呢,一转眼便出落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倒是要恭喜远平兄了。”
  那边顾贞观瞄了张英一眼,只道:“小女顽劣,自云喜欢游山玩水,我来桐城,顺便引她见识一番。你也就看着她这时候乖巧,私底下不定怎么无法无天呢。”
  自家闺女拿出去说,总是要说不好的。
  这样的道理,顾怀袖知道,只乖乖站在那里,指望着见礼完便走。
  前院里,张廷玉收了一封信,拆开一看,便知道是京中来了消息。
  兹事体大,还要父亲定夺,问得张英与顾贞观在亭中下棋,便待寻去。
  那下人忽道:“小的看着,顾家三小姐也在外面,等了怕不下一个时辰。”
  “等?”
  张廷玉没明白,眉峰一蹙,方抬脚准备走,后面张廷璐便跟了上来,满脸的兴奋:“二哥,我给你说个好消息,方才娘跟我说,你跟那顾家大小姐的事儿已经说成了,可是件好事。”
  那病歪歪的顾大小姐吗?
  张廷玉点了点头,脸上无甚喜色,只平淡至极道一句“我知道了”,仿佛这并非自己终身大事一样,便捏了京中来的信,往园后那石亭走了。
  ☆、第四章 我心疼他
  方绕过回廊,隔着那没开花的海棠,张廷玉就瞧见了亭中情况。
  今儿顾怀袖换了一身湖蓝的,就站在顾贞观的身边,似乎还跟张英说着话。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只让一向严肃的张英满面都是笑容。
  他才走近,听到里面的对话。
  “怀袖就是太过贪玩,她娘生前也是才女,只不知她怎地这样不学无术。平日里,写个字都要跟我闹半天,我还记得你那长子写得一手好字,女儿虽不与男儿相比,可我这姑娘至今写字都是歪歪扭扭,哪里有个诗书之家出来姑娘的模样?我又心软,舍不得罚她,只等着回头请个先生来好好约束了。”
  顾贞观随口说着,同时看了顾怀袖那不大好的脸色一眼,心里顿时舒坦了。
  这姑娘就是太不听管教,在外人面前还好,一回了家,没了别人,就要闹得无法无天了。
  不趁着这个机会损顾怀袖几句,一没别人可就没机会了。
  顾怀袖爱面子,也爱惜顾贞观的面子,不轻易在人前丢脸。
  她忍了没说话,只等着他们把这个话题揭过去,自己就借机告辞。
  只是她到底低估了这顾贞观故交张英老大人的本事,张英一摸自己那一把胡子,听顾贞观方才夸了自己长子,竟然提议道:“这你也不必担心,还花什么心思请外人当先生。我那长子廷瓒,比你家三姑娘大了个十好几岁,当得她先生。”
  本来顾贞观跟张英,乃是相互引为至交知己,说话都直来直去,不怎么绕弯子。
  张英一提议,顾贞观便是眼前一亮,他想来喜欢张家的几个公子,尤其是其长子张廷瓒,表字卣臣,二十来岁就中进士,可不简单,能挑这么个人当先生,也是怀袖的福气。
  当下,顾贞观便道:“那可要劳烦你家卣臣了。我这姑娘不听教,只管抽她。”
  “……”
  顾怀袖张了张嘴,在张英和顾贞观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下,竟然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她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怎么觉得这二老是要一起整自己呢?
  她嘴里发苦,不想说话。
  偏偏张英笑问她:“顾家侄女儿可是不愿意?莫不是看不上我那愚钝的儿子?”
  人家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顾怀袖哪里敢说什么?也不敢拂了张英面子,便点头,勉强道:“张伯父说笑了,伯父抬爱,怀袖感激还来不及,怎敢嫌弃?多谢伯父。”
  “如此便这样说定了,近来我长子也无事,恰巧我独女已出嫁,她院子旁边那个院倒没人住,不若叫人整顺出来,明日叫卣臣去学塾便成。”
  三言两语地,张英就把事情给打点好了。
  顾贞观点点头,也赞成,顾怀袖也没说“不”的资格,顿时有些丧气起来。
  这话说完,张廷玉也正好走过来了,他把大哥成了顾怀袖先生的事儿听着了,这边的顾怀袖一看,忙道“告辞”,只为避嫌。
  顾贞观点点头,叫她也不必离府。于是顾怀袖才侧身从石亭另一侧出去了。
  张廷玉只瞧见顾怀袖一个侧脸,却比昨日还惊艳。
  他也不多看,俯身便给顾贞观见礼,“拜见父亲、顾伯父。”
  张英问道:“可是有事?”
  张廷玉便呈上来那一封信,已经拆开看过,此刻张英接来一看,也是眉头紧皱。
  顾贞观一看,便笑了:“想必又是朝中之事。”
  张英叹气,捏了捏信纸,这信上事情也不是什么机密,便对顾贞观说了:“远平兄当知,当初一起侍奉皇上左右,颇为得宠的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便是徐乾学。此人乃是明相之子纳兰容若的老师,你也认得。他先投明珠一党,对抗索额图;后来索额图失势,又勾结索额图及其朋党熊赐履,反过来算计明珠。”
  “这人我自然听说过,是个贪恋权势之人。”
  纳兰容若是顾贞观往年至交,当初也是徐乾学的门生,他也曾提到过这徐乾学。
  “我被夺官之前,从康熙二十七年开始,他便陆陆续续被弹劾,到今年,终于是翻了船。”张英似乎不愿再说,将信纸递给顾贞观。
  顾贞观一看,此人写信给山东巡抚钱钰,包庇吏部主事朱敦厚贪污一案,而今已被革职。
  “当初你被夺官,便有这人作梗,如今徐乾学既倒,想必回归朝堂也是很快了。”
  张英摇摇头,只将信收好,对张廷玉道:“你去吧,回头通知你大哥,请他来当顾三姑娘西席,读书写字罢了。至于朝中之事,暂且不管,待回京再说。”
  “是。”
  张廷玉躬身退下,一眨眼便想到某些话。
  后面顾贞观看着这张二公子气度风采,满意点头:“你家公子,都是朗朗昭昭,堪比日月一样的风雅,有君子之气。”
  他二人对张廷玉跟顾瑶芳的亲事都甚是满意,张廷玉已经是顾贞观的准女婿,自然越看越好。
  张英大笑起来,却说道:“你不了解他,自然看他哪儿都好,我这次子,文才学识乃至于谋略都是一等一,更甚其兄。只是……”
  听了对方这欲言又止的话,顾贞观倒好奇起来,“你说话莫要吞吞吐吐,若毁我姑娘,这亲事我还要斟酌斟酌。”
  “你想到哪儿去了?”张英叹气,“我其余几个儿子文才韬略表现在外,偏这次子藏秀于胸,性子又与我太相似,机心似乎重了一些。”
  这不过是张英身为一个父亲的担心,顾贞观想着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只劝他:“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瞎操个什么心,我看他是个好的,下棋下棋——”
  顾贞观看那张廷玉是哪儿都好,顾怀袖这边却是可怜他得很。
  摊上顾瑶芳这么个未来媳妇儿,那张二公子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她由张家的下人领着在园中逛,累了便坐在一边,那张家的丫鬟自动走远,不妨碍这边顾怀袖主仆二人说话。
  “这下可惨了,小姐您说您平白多了个先生,到底老爷葫芦里卖的是个什么药啊?”
  顾怀袖轻轻用指甲刮着着自己袖口上的银线刺绣,慢吞吞又漫不经心一般道:“总归不可能把我嫁给那张廷瓒,不担心。我只担心……”
  只担心这件事本身。
  顾贞观对自己读书写字这件事有一种莫名的执着,家里管教不了,尤其是她母亲去后,就更无法无天,索性叫个外人来,兴许还能好一些。
  毕竟顾怀袖年纪也不小了,而今顾瑶芳都要出阁,若顾怀袖在外还是那名声,怕是愁嫁。
  这年头,长得好不顶用,好人家娶亲都要看德行。顾怀袖显然没有。
  而这一张脸,也只能惹自家那大姐厌恶。
  现在顾贞观叫人教她,不过是想她收心,说出去也能说顾家三姑娘又学好了,不至于日后嫁不出去。
  他的苦心,顾怀袖也能知悉一二。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听不听,能不能跟着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昨日顾贞观与张英随口谈了子女亲事,便已经着人传讯回无锡,来回也就三五日。
  顾怀袖一想到顾瑶芳听见这事时候的反应,便有些想发笑。
  “要奴婢看,张二公子真是个东床快婿之选。配给大小姐,真是白瞎了。”青黛还是对此事耿耿于怀,见不得仇人好。
  这话青黛车轱辘一样说了不知多少次,顾怀袖耳朵都要听出茧来,只无奈道:“我点了你多少次,这事儿别拿出去胡说八道。”
  青黛辩解:“小姐您说的是不准说你跟这张家的事儿,我说的是大小姐跟张家的事儿啊。”
  顾怀袖几乎为之绝倒:“榆木脑袋!”
  青黛撇嘴,皱着眉,忽然嘀咕了一句:“都说大小姐德行文才好,您名声不好,我倒没觉得,还不都是大小姐——”
  “住嘴。”顾怀袖眸光终于一冷,看着青黛。
  青黛是真委屈,她只隐约知道那事情始末,却不知小姐怎么一直遮掩着不说,还忍气吞声任由大小姐踩到脸上来。可小姐这般做,定然有忌惮,青黛再不平,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