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节
作者:西门在线      更新:2023-06-28 13:58      字数:4727
  之前,先行退入涿邪径内。匈奴步兵马骑兵同时追到,陈步乐便命众人且战且退。
  追赶而来的匈奴将士,为首的正是那位支双儿。支双儿是支楞儿的儿子,汉人于他有杀父之仇,前番随着匈奴单于围住汉家的受降城,就碰上了坚决不愿出战的公孙敖,没能打成硬仗,手便急得直痒。他特意要求留守在浚稽山北边,准备再打起来,作为先锋。今日见到汉兵小股步兵,竟然如此猖狂,于是胸中大怒,自己率五千人马追了过来,然后命令副手回营,尽起浚稽山的三万大军,都向浑邪径集中。好一个支双儿,他报仇之心过于急切,便催促的部队向谷中追杀,自己在谷口等待着后续部队。他哪里想过,汉军已在前面布下口袋,把匈奴的狭谷变成了他们自己的墓地!
  陈步乐见匈奴数万人马,陆续到来,更是高兴得变步乐为跳乐,一边放箭,一边装出溃逃的样子,若隐若现地向径内藏去。支双儿一时兴起,指挥兵马齐齐杀入,一时人马挤于谷中。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只听一阵鼓起,两边山间的汉家伏兵,全部从石头之后控出头来,强弩齐发,箭若飞蝗,可怜支双儿的前军五千人,全部成了汉军的箭下之鬼!
  支双儿被射醒了。他知道,这回遇到了汉家的精兵。他想退回去,但又觉得太没脸面。转念一想,纵然汉家兵马再精,毕竟在我匈奴境内,山谷之中,由他的箭多,每人也不过百支而已,此时应是用尽,于是心头一横,将长剑一挥,命令后面的部队,再次冲进谷中!
  在山头上的李陵发现此景,大喜过望。他让部队不心放箭,放着匈奴马队,踏着同伴的尸体,进入涿邪径中。等到匈奴的两万多人马全部进入视线,前锋已达武刚车塞道的地方,他便亲自擂响战鼓,汉军五千人,全部每人将手中箭拉满了,向谷中射了起来。这一番猛箭,更如飞梭穿林,匈奴的人马,许多都像糖葫芦一般穿在一起,靠近边上的士兵,有的竟像刺猬一般,浑身全是箭毛。可怜匈奴大将支双儿,也被一阵强弩射穿了脖子,杀父之仇尚未报得,自己也已惨死乱箭之下。
  此时汉军每人一百支箭,已射得差不多了,于是李陵让鼓锣齐鸣。这是他的又一信号,意思是掀下巨石,砸向匈奴人,然后退兵。汉军听此信号,纷纷挂弓于背,然后将准备好了的石块,掀了下来。那些被围在谷底而未死的匈奴士兵,天黑之际,躲闪不及,被乱石砸得脑浆迸裂者不计其数。跟在后面的数千人急忙后退,到了半夜,方才逃回匈奴帐内。
  李陵清点一下回来的人马,发现自己仅仅损失几十个人,而五十万支利箭,全部射入谷底。李陵大喜,命令部队到武刚车后,取出准备好了的熟肉和水袋,让士兵们大吃起来。汉军个个高兴异常,尤其是那个管敢,更是喋喋不休地叫嚷着,最后竟然唱起齐国的小曲儿来。
  李陵将韩延年和陈步乐,还有那个管敢再度叫到一起,商议下一步如何行动。韩延年以为,既然已经取胜,便应先撤回汉家领地,稍作休养,与后应部队接上头后,再作计较。可那管敢却不以为然,他认为士兵们还有余勇可贾,应该一鼓作气,在此再杀他一阵子。而李步乐更认为,应把此役胜果,先到汉皇处报喜,然后再看匈奴的反应,作出对策。
  李陵觉得陈步乐之话有理,他自己也不想回去听李广利的指挥,于是命令陈步乐率领五人,骑上十匹快马,速回长安报捷;又命韩延年率人守在武刚车后,监视匈奴方向动静。无奈那个韩延年和他的老爹一样倔,一直在摇头。还是管敢主动请战,要求带着五百人在车前守侯。李陵便和韩延年带领其余的将士,便在山谷的南端,每人裹着一块棉衣,笑着进入梦乡。
  第二十七章  冰窖彻悟幽谷血(之三)
  如此静夜,如此长夜。
  苏武又从睡梦中醒来。他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身上也有了点力气。
  黑暗之中,他转过头来,想发现冰窖的门。四周漆黑一团,犹如他的一位“忘代交”两千年后在斜立的煤槽之间的一个猫耳洞里关上了头上的矿灯一样,根本不可能找到亮光。
  他动了一动,身上的毡毯松动了一些。
  他想撒尿。他披了两步,可又觉得没尿了。他觉得浑身是汗,于是又爬了回来,再把那块大大的毛毡披到自己的身上。
  冰窖里并不冷。苏武在长安的家中也有一个冰窖,他也曾爬下去过,家中的老仆人还有冰的四周放了许多棉絮。这世界就是怪,冰冷的东西有时要用保暖的东西护起来,而看似热辣辣的东西,有时又是冰冷冰冷的。
  苏武只觉得得自己的前胸和后背是贴到一起的。
  他知道冰窖里不可能藏着其它可吃的东西。除了冰之外,可能只有它的包冰的棉絮和那块毛毡是异物。毛毡的味道不再是那么难闻,他还把它裹在身上。
  他还想入睡,但睡不着。唯一能让他分心的,就是过去苦读多年的各种经书和杂家书简了。
  他想起十八年前,他随着东方朔在山亭之上,与匈奴的友楞儿作战的时候。那是多么快意的事情啊!在作战空隙,在夜晚的时候,他曾想请东方朔给他讲点故事,或和东方朔讨论点学问。然而他发现东方朔并不愿多说,只是摆蜡弄着手中的桃棍儿。他知道,东方朔经常一个人玩那玩意儿,自己在那儿算卦。
  苏武回到了长安,也找来了《周易》,认真研读起来。右他只看完第一个乾卦,便看不下去了。他想,大概自己与《易》无缘。随便翻了翻那一捆竹简,他见到了“需卦”。也旗“需卦”是必须看的吧,他又把“需”看完了。
  是的,需卦。苏武记得《需卦》的《象传》之中,好像有“自我”两个字。前番想起“有我”,令苏武生意盎然,今天再想到“自我”,那《需卦》的卦象便跃然而至自己的面前。他清楚地记得,“需”卦是“乾”在下,“坎”在上,“乾”便是“天”,“坎”即是“水”。水溢于天,需要抱着信念,耐心等待!
  在“需”卦的“象传”在解释倒数第三爻,也就是乾的第一条直线时,好象是这样说的:
  (HTK)
  九三:需于泥,灾在外也。自我致寇,敬慎不败也。
  (HTSS)
  苏武此时明白:九三为乾卦的上爻,它以阳刚之气逼迫压在上面的“坎”,从而把灾难逼到了外边,“灾在外也”。既然灾难在外,那么自己就要内耐心等待,等待着阴阳变化,亨运到来。
  而“自我致寇”四个字,更是撼动着苏武的心。此番来到匈奴,本来是议和的,然而却因汉家的缘故,“自我致寇”,招致双方再度兵戎相见。能怨匈奴残暴么?作为汉使,我们虽然被困于单于庭中,可张胜和常惠听信缑王之言,要动匈奴单于之老母及爱子,不也是“自我致寇”么?能怪匈奴对汉家使团进行杀报复么?“自我致寇”,“自我致寇”!唯一的出路便是“敬而慎之”,以求不败了!
  “自我致寇”之中的“自我”二字,让苏武再度沉静下来。因为这两个字与上次刻骨铭心的“有我”二字,太有关连了。
  “自”便是自我。五《经》之中都不说“自我”,全用一个“自”字代替。《尚书》中有一名篇,叫做《盘庚》。它说:“尔惟自鞠自苦。”就是自己被关在牢笼之自找穷苦荼毒。这与苏武眼下倒是很像。《礼记》中有篇《中庸》,那里说人们“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可苏武觉得,在他的心目中,自用与自专的极至,便是当今汉家皇上,可他自视为是圣人,董老夫子更说他贵若天子,哪里有一点“愚”与“贱”的影子呢?《孟子》的《离娄》中说:“夫人必自悔,然后人悔之。”要求人们能够自我悔过,然后再让天下的人都能悔过。简直是太天真了,天真地像个能说会道的贫嘴小童。哪里像《韩非子》来得实用,纵然在《诡使》之中,韩非还说“厚重自尊,谓之长者”呢!诸子百家,说到“自我”,莫一衷是。就连看透了人间物是人非的《老子》,也说“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要人们不要去争,伤争了便是伤害自己;也不要自傲,傲了不能长久保持优势。自鞠、自苦、自用、自专、自悔、自尊、自伐、自矜,还有自好、自多、自知、自立、自由,乃至自寇、自残、自刭、自刎,这些都是“自我”的举动。为什么诸子百家,都不说自我,只有《易》经之中,说到了这两个字?
  “自我致寇”,“自我致寇”。我不管他“致寇”还是不“致寇”,有我之后,便是“自我”;能让“自我”强壮起来,生存下去,在芸芸众生之中自立、自强,便是自我的本意!对了,《易》之《乾卦》开宗名义的十全字,不就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么?
  “自强不息”,是《易》的真谛,也是“自我”的真谛,更是人生的真谛!
  苏武兴奋起来。他觉得腹中过于饥饿了,他要吃点东西。
  可是,除了冰,再无可吃的东西。
  面前的毛毡,传来了阵阵羊的气息。这是生命的气息。
  苏武把那毛毡的一角放在嘴里。
  渐渐地,毛毡在他的口中融化了,化得如糖似蜜。
  第二十七章  冰窖彻悟幽谷血(之四)
  愁云惨谈,秋风怒号。
  匈奴且【革是】侯单于再也坐不住了。局势发展是那样出乎他的意料,本想与汉人修好,没想到好没修成,战事又起;他从前方回来后,还存有一丝希望,那就是威逼着还在单于庭的汉家使者苏武回到长安,向汉皇说明情况。没想到那个苏武如此刚烈,根本不愿受辱,结果拔剑自刎,救了半日,因失血过多,当时便没了气息。
  且【革是】侯单于以为苏武已死,于是让卫律等人将他的尸体放于冰窖之中,以免腐烂。且【革是】侯单于还存着一线梦想,就是一代与汉人不再交战,应该将汉家使者全尸送回,而且让汉家知道,汉家名将之子不是匈奴害死的,而是他自杀而亡。他万万没有想到,冰窖之内的苏武还能活过来。
  且【革是】侯单于得知汉家将军李广利率重兵屯于居延泽,先破了匈奴万余人,然后又被匈奴刚刚恢复王位的右贤王吃掉三万人之后,更是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他知道,战争对谁都没有好处。要找到最适当的时机,结束这场无休止的争斗。于是他才命令支双儿他们退到涿邪谷之后,休生养息。没有想到,汉家偏偏在秋冬之际,又派出精兵,深入匈奴内地,将支双儿的三万人马,杀死了多半!且【革是】侯单于震怒了,他知道,匈奴想和汉家和谈,在他的面前已经绝望了。汉家是想彻底消灭匈奴!且【革是】侯单于再也坐不住了,他叫来斡式子,让他飞马传徼右贤王,再起三万人马,插到居延泽北边,切断进入匈奴境内的汉兵与汉军的联系,然后自己亲率五万骑兵,火速扑向浚稽山!
  李陵带着他不足五千的死士,开始从涿邪径内向外撤退。他命令士兵们将五十辆武刚车留在最后,作为屏障,以防匈奴追来。他手下的兵士,都认为这一仗打得十分过瘾,可是还都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于是走走停停,行动迟缓了许多,好像故意等待着匈奴的追兵。到了第二天下午,他们居然还在涿邪径内耗着。尤其是那个管敢,他竟然从自己的行囊中拿出一壶酒来,喝得个迷迷糊糊,结果惹得韩延年大怒,他亲自挥鞭,将那个自诩为管仲后裔的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李陵从来都未曾打过自己的士兵,他觉得韩延年的治军方式有似他的老爹韩不识,但也不好强拦,于是便于管敢遭到鞭打之后,将他放到武刚车上拉着走。他很喜欢这个管敢,认为将来大有用处。士兵们散漫就散漫一点吧,当年霍大将军不也是这样嘛,打胜了仗,他还由着冯子都等人抢占匈奴的民女呢!
  正在这时,草原上刮起了大风。风在径外呼呼地吼着,群狼哀鸣般地吼着。汉兵这才有些恐怖的感觉。而正在此时,一个汉兵发出了吼叫:匈奴的马队果然追来了!
  李陵听到这个消息,又开始兴奋起来。他向南面看了一看,蓝天上的白云,像马一样被大风追逐着,跑得自由自在。李陵的心,也如云似马地狂跳一阵,他决定,再利用涿邪径的最后一段,让把士兵们的箭施放出去,然后便可出谷南奔了。
  李陵命令军中的淄重粮草放在十辆轻便一些的武车上,每车都由三匹马拉着,顺着山径,先行出谷。其它士兵再次跳到两边,到山石之后寻找最佳的位置。他们把重重的一百支箭全部放在地下,准备再次一举用光。可李陵多了个心眼,传令让士兵们每人保留十支箭,以防不测。他们把不再使用了的武刚车置于身后,挡住匈奴的骑兵。
  匈奴单于率领的骑兵一进涿邪谷,便被眼前颠坑仆骨的景象惊呆了。到处都是他们子弟的尸体,死去的匈奴马匹和士兵,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