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节
作者:西门在线      更新:2023-06-28 13:58      字数:4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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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隐约约之间,他知道有人给他往那条决口上塞土,好像并不能堵住。从那以后,他便没了知觉。不,好像他当中醒过一阵子,他看到卫律像一个孝子一样跪在自己的身前,要给自己灌东西喝。苏武觉得自己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了,于是他用这点力,把自己的嘴死死的咬住。好像有的人在用力掰他的嘴,想硬给他灌此马奶之类的东西。他坚决咬住牙关。从那以后,便是如此静夜,如此长夜。
  可是苏武觉得自己没有死。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面前依然如此静夜,如此长夜。他觉得身边有些寒意。可是那寒意不是风的利刃,而像冰的感觉。他伸伸手,发现自己的手被裹在一堆东西里。他动了动鼻子,鼻子还能闻东西,裹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发出一股潮湿的腥臊的气味。他意识到了,这是毡毯,是匈奴人用羊毛织的毡毯,只有王公贵族才能用这毡毯,在他的汉使大人的帐篷内便铺过,一经潮湿,便发出了绵羊尾巴下边才有的味来。
  如此静夜,如此长夜。天上没有星,地上没有风。苏武想了想,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已经不再流血,好像已经没有血再流了。只有自己的肚子还在咕咕噜噜地叫,好像许多许多天没有吃东西了。
  苏武还想睡去,那怕是浑浑噩噩地昏睡也好。可他却睡不着。睡不着,也动不了。唯一能动的是他的思绪。过去的事情像水一样地从脑海中流着,虽然没什么波涛,却也是后流推着前浪,向岸边不断地涌着。
  他没有办法让脑海中的波浪不再涌起。他想让这些波浪流得徐缓一些,有趣一些。他想到了小的时候,自己在母亲的怀里。幼年的事情只记得一件,就是哥哥苏嘉看到自己在母亲怀里吃奶,便也是扑过来,却被奶妈给抱了出去。后来哥哥大哭。再后来,等到苏武三、四岁时,他也看到自己的弟弟苏贤在母亲的怀抱里吃奶,苏武当时多想再扑进母亲的怀抱里啊!可他同样有了新的奶妈。他便没是哭,而是常常静静地呆在一边,看着母亲给弟弟喂奶。只有母亲的乳汁,才是孩子永远不会厌倦的美食啊。
  他又想起自己七八岁的时候,母亲的肚子又大了。父亲摸着母亲的肚子说:有了,又有了。这回别再是儿子,儿子已经够多的了。要个女儿吧!后来果然母亲生了个女儿。十几年后,当苏武也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任家女子——任安的堂妹任姗作为自己的妻子时,便发现她那细小的腰肢不久也粗大了起来,苏武的第一个感觉便也是“有了。”这时他才明白,这个“有”字是何等地奥妙无穷。他记得小的时候诵《诗经》,《周南》里面有篇非常好读的诗,名叫《苤苢》。诗的一开头便是,“采采苤苢,薄言采之。采采苤苢,薄言有之。”当时教他们读书的,是一个姓俞的儒学博士,瘦瘦的高高的,脖子上还有一块白色的瘢。苏武问他说,薄言有之是什么意思?那余博士说,“有”是采而取之的意思,就是休采了苤苢,筐子里就有了。那博士还说,“有”字的写法为,上边一只手,下边一块肉。手中拿着肉,当然便是有了!苏武当时就觉得可笑,手里有肉才算有,孟子说小康社会六七十岁的人才可以吃到肉,那还没活到这么大岁数的人就等于没“有”了?那些在路上“采采苤苢”的女人们,筐子里没有,她们做什么?筐子里有了,唱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后来娶了任姗,苏武便问她说:你有没有采过苤苢?有没有唱过《苤苢》之歌?任姗点点头。苏武便问:筐里有了,你们唱着大实话,那有什么意思?任姗笑了起来。她笑着告诉他说:苤苢便是车前子。车前子一不能吃,二不好看,女人采它做什么?就因为它叫‘车前子’,让女人能在车前遇到男子,然后再生出孩子!‘采采苤苢,薄言采之’,是指女子与男人接触时娇羞的样子。而后边的‘采采苤苢,薄言有之’,便是说女人已经有了,已经怀孕了,快要生孩子了!任姗说着,拿过苏武的手来,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说:‘有’便是这个意思!苏武突然明白了,古人造这个‘有’字时,原来就是从手摸着老婆怀了孕的大肚子的那块‘肉’时,灵机一动而创造的!哎呀,那么多的儒学博士,那么多的《诗》学大师,他们只知道板起面孔来治学,只知道按照字面的意思是乱解释,为什么就不在和自己老婆在一起时也想一想诗情字意呢?那位带着白瘢的俞夫子好像也有几个孩子,难道那些孩子都是在他正襟危坐时便‘有’了的?
  想到这儿,苏武笑了。他为自己不是《诗》学博士而高兴,也为自己的夫人任姗胜过俞博士而自豪。
  然而这个“有”字让他的浮想联翩。母亲要生我的时候,难道不就是“有我”了吗?从我在娘胎中那一天开始,不就是靠母亲的脐带哺育的吗,母亲一口水,一口饭地吃,要吃上十个月,让我在她的肚子里呆足了十个月,把她的肚子撑着大大的,像个快要破了的大球,然后才真正地“有我”啊!母亲啊母亲,您费尽千辛万苦,融化千水万粮,才缔造出我的生命啊!这宝贵的生命就应该让一把利剑便轻轻地抹去么?
  苏武惊醒了。虽然他没有力气,但有脑海里掀起了波涛。“有我”,“有我”,这人世间有我,不是白有的!记得《尚书》中有篇《伊训》,训词里说:“皇天降灾,假手于我有命。”哪怕是我生来就是受苦的,就是皇天要降灾时缔造出的一个承受者,那我也不能轻易地就让我的生命逝去啊!我没了,不是还有人要承受天降的灾难么?即便是皇天“假手于我有命”,那我也要让我这个假手而来的命活下去,活得更有意义!
  苏武想站起来。可他没有力气。他动不了。他慢慢地,慢慢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动着右手,将右手从毡毯中拿出来。这时他又没有力气了。
  他想起了《论语》中的一句话,好像是孔子对子罕说的,“勿意,勿必,勿固,勿我。”就是说,不要太意气用事,不要太强求结果,不要固执已见,不要事事想着自我。是啊,我可以不想着自我。可是天生了我,母亲养育了我,我这个时候是不是还该“勿我”?
  不,天生了我,便是有我,有我!苏武的的脑子里反复出现这两个子。他记得,在他五六岁时,父亲苏建在要他的哥哥苏嘉去做什么事情。当时苏武在一旁,他不高兴地喊道:“还有我呢!”父亲大笑起来,“好的,好的,还有你,苏武也算一个!”那个时候我苏武便知道“有我”,难道今天就应该把这个“我”给忘掉,给彻底地“勿”掉么?
  他还记得,在《诗经》的《大雅》里,有一篇题为《大明》的诗,诗曰:“大任有身,生此文王。”究竟那“大任”,是指文王的母亲便叫大任?还是孟子说的“天将降大人于斯人”的大任?还是文王的母亲妊娠的时间很长呢?反正“有身”便是有了身孕,便是有了周文王,便是文王的“有我”。也许周文王因为子解这个“大任”,才作出《大明》之诗,才有了奋励而治天下的壮志雄心!苏武啊苏武,天地间既然“有我”,我便要站起来;母亲既然让天地间“有我”,我就要活下去!
  苏武的右手又能动弹了。他的手往远处的黑暗之中摸索着,摸索着。突然,一个冰冷的东西触到手上。“冰!”苏武心里一紧,原来这是匈奴人的冰窖!
  苏武没有犹豫,他义无反顾地拿起一小块冰,送到了嘴边。
  第二十七章  冰窖彻悟幽谷血(之二)
  愁云惨谈,秋风怒号。
  李陵和他的部下们率领着五千精兵,每人带着一百只箭,簇拥在五十辆武刚车的周围,来到涿邪径前。
  跟随在李陵左右的有两员校尉,一个是长安人,姓韩名叫延年,他便是已故的公车令韩不识大人的小儿子,有万夫不当之勇;另一个是齐国人,名叫陈步乐,是个靠着双腿走路便能赶上快马的人,他自称是张骞之后的又一个飞毛腿。两个人一文一武,是李陵的左膀右臂。五千名兵士当中,还有一些凡非之人,如还有一个齐国人,姓管名敢,据他自己说是齐相管仲之后,既有勇也有谋。李陵想此役之后,将他也提拔成校尉。这些人都是深慕李广老将军的英名,投到了李陵的旗下,希翼着能在战场上建立功勋的人,各怀奇志,都要建功。而李陵也像其祖父李广一样,深爱士卒,将士们也乐于为他而效命。
  到了涿邪径前,已是九月底十月初的时分。举目看去,只见朔风吼处,白草如浪,牛羊不见,人踪更无。李陵等人吃了一惊,细细想来,匈奴定是以为秋冬之际,汉人不会再来相扰,于是带着得胜之师,回到浚稽山北边休生养息去了。
  李陵与两位校尉议了一下,韩延年以为冬雪将至,还应小心为妙,陈步乐却唯李陵之命是从。
  突然间,人群中站出那个管敢来,他向李陵叫道:“李将军!我们既来之,则打之。涿邪径内,倘若一如过去,有匈奴重兵把守,那么汉军还需拼死一搏,方能打进谷中;如今匈奴已经撤去,何不乘虚而入,先扼住谷口,让众兵埋伏于径中,然后再派人引诱匈奴前来,保证可以大破敌军?”
  韩延年以为这个士卒不该插嘴,于是喝道:“我等校尉与将军议事,你是何人,随便插嘴?”
  李陵却觉得管敢之言,不无道理,于是便说:“韩将军,此卒据说是管仲之后,恐怕还真的有些见识,何不听他说完呢?”于是示意管敢再说下去。
  正在此时,突然后军有人来报,说皇上所派使臣已到。李陵急忙率领众人前往接旨,使臣便宣读皇上的诏命,内容竟是命令李陵火速进军,一定要雪李广利败师之耻。那管敢在一旁洋洋得意,而韩延年则面有愠色。使者还告知李陵,皇上以为老将路博德甚无斗志,怕他拉着李陵后腿,于是便将老将军另调西路,改由李广利为后军,接应李陵。
  李陵听了,心中颇觉忐忑不安。皇上命令进军,眼前又无匈奴阻击之兵,当是进军无疑,李陵并无顾虑;然而想到皇上将路老将军调至西路,却让李广利作为后应,不由得心里一沉。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陵命韩延年和管敢各率两千人,深入谷中,埋伏于涿邪径之左右;又命陈步乐带着五百名善跑之卒,突击到浚稽山后,引诱匈奴。李陵自己率领五百军马,拥着五十辆武刚车,走到一个险峻之处,把拉着武刚车的马拴于林中,将车上的五十万枝箭卸了下来,车子纵横交错,塞于谷间,封死回路,然后便到山头之上,静待三路,等待匈奴入进入囊中。
  却说那陈步乐带领五百善跑之卒,每人身背一百支利箭,一纵一跳地穿过涿邪径,前面便到了一片林海。陈步乐一见林海,更是一步一乐,与五百士兵像捉迷藏一样,出没于林中。那林海也不太大,穿过之后,便见到了许多帐蓬,匈奴的马匹散养于外,士兵或在帐篷之中,或于外边三三两两,坐下聊天。陈步乐让五百士兵个个用箭瞄准外边的散敌,然后他将手一挥,每个一支箭放出,那些匈奴士兵,竟像草垛子一般,全都倒了下去。陈步乐大为高兴,又命众人将箭对准马群,每人可放十箭。这些士兵在李陵的训练之下,个个自视甚高,人人都有胜过当年羽林军的气势,此时听到要他们射马,便个个乐了起来,五千支箭,一齐射去,射得匈奴的马匹,齐声狂嘶,倒下的倒下,没倒下的便四处奔逃。这下子动静大了,惊得帐篷之内的匈奴将士,纷纷跑了出来。陈步乐更乐了,竟然让几十名步卒,跑到林外,再向匈奴放箭。匈奴将领见有汉军来到,先是大吃一惊;再仔细一看,只见来人甚少,便招呼一声,数百个人,也没骑马,便追向树林中来了。陈步乐让士兵们再用箭瞄准,又是一阵猛射,那些匈奴步卒,早是仰的仰,仆的仆,一阵哀号。陈步乐一不做, 二不休,见敌人所剩无己,自己便将长弓往身上一挂,然后拔出佩剑,向匈奴刺去。汉兵也纷纷效仿,人人挂弓挥刀,将那百余个匈奴士兵,还有那些中箭未死的,如切瓜砍菜一般,全部剁了。
  他们正杀得高兴,早已惊动了匈奴的大兵。他们一声呼哨,早有数千人策马蜂拥而至。陈步乐不敢造次,命士兵们放箭,先撂倒一批人马,然后拿着弓便遁入树林。匈奴将士大怒,于是分出步卒千人,也进入树林向前追赶,另派五千骑兵,包抄到林海之后,想切断汉军退路。而陈步乐精得很,率着士兵在林中鹿跳猿奔,早在匈奴骑兵未到之前,先行退入涿邪径内。匈奴步兵马骑兵同时追到,陈步乐便命众人且战且退。
  追赶而来的匈奴将士,为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