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作者:大热      更新:2023-06-02 12:50      字数:4762
  我一块苹果刚塞进嘴里,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用力嚼了几下才咽下去,道:“妈,你别胡说八道。”
  我妈不理我,拉着方非在她旁边坐下,道:“小非啊,告诉阿姨,上次来的那个叫小芹的女孩子是不是女朋友啊?”
  方非拿着插了水果的牙签,也不吃,摇头道:“不是,只是同学。”
  我妈一脸不信:“你不是不好意思跟阿姨说吧?”
  方非还是摇头,眼睛似乎无意的隔了我妈看着我道:“我有喜欢的人了,不是她。”
  我只当没发现他在看我,低着头吃水果,我妈“哦”了一声,道:“那快点带回家来看看。”
  三个人又吃了几块,我妈忽然的一声叹息:“你们早点成家了,我们也就泄下了一个担子,以后帮你们带带孩子就可以了。”
  那不过是老声常谈,我不声不响的听着。
  “娟娟,你也不要嫌你妈烦,你妈也是被这样催着过来的,想当年啊,你妈也是个困难户,一个是年纪大了,另一个是别人都知道我以前谈过,我们那会儿哪像现在,以前谈过那可是大污点,嫁也嫁不掉啊。”
  我不太听我妈说她年轻时候的事,此时听她说以前谈过这句话时,不由怔了怔,有了些兴趣,也正好想转移话题,便道:“妈,说说看你的恋爱史。”
  我这么一说,我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道:“过去的事了。”
  “我也想听听,阿姨,说说看。”方非也在旁边说。
  我妈笑着拍方非一下:“这孩子,想听该问你爸妈的恋爱史去。”
  方非抚着头笑。
  我妈却终于肯说,想了想道:“其实也没什么,当时我二十二岁,我们村里来了几个下乡插队的年轻人,其中有一个人高高瘦瘦的,长得文质彬彬,听说还是个大学生,父亲是市里的干部,我第一眼看到就喜欢,就每天的跟在他后面,替他洗衣服,补衣服,他吃不惯乡下粗米,就偷了队里做种的谷子给他煮白米饭,其实也没途什么,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只是纯粹的对他好而已,直到有一天,他说他喜欢我。”
  说到这里我妈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当时觉得这样一个我一直觉得配不上的人对我说喜欢我,真的是天开眼的好事,就一口答应了,但是到后来才发现,我跟他很多事都不合适,我不识几个字,他跟我说书里的人物,说他的理想,我都没办法接话,因为我都不懂,虽然他说没关系,但我知道我们是有距离的。”
  “后来我就答应家里去相亲,结果相亲的人就是你爸,你爸啊,当时真的傻里傻气的,”我妈笑了笑,道,“跟他第一次出去,你爸就买苹果给我吃,买了两个,切了一个给我,我当时没看上他,苹果在当时也是稀罕物,就客气说不吃,没想到你爸就当着我的面把切好的苹果吃了,切好另外一个再准备吃时,我实在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傻,骑了自己的自行车就走了,结果你猜怎么样,他一边啃苹果,一边在后面追我。”
  我听得笑起来,我爸本来就是老实人,没想到当时真的这么傻气,口中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妈伸手握住我的手,道,“后来相亲的事,被我喜欢那个人知道了,那时正是决定返城或是留下的时候,他其实犹豫不决,我跟他大吵一架后主动提了分手,其实是不想耽误了他,我知道他因为我难以抉择,但总有一个人要狠下心来是不是?而我当时其实还是怀着侥幸,如果他够喜欢我,就算我说分手,他也会留下的。”
  “结果呢?”
  “结果,他走了。”我妈低低的一句,并没有任何伤感,就像激越的音乐过后舒缓的钢琴,沉静而从容。
  而我却在伤感,因为我想到了钱律,一样是我拼命想跟随着的人,我觉得配不上的人,一样的离我而去了:“所以,你就嫁给我爸爸。”我说。
  我妈并没有点头,只是笑了,笑容竟是满满的幸福:“他追了我三年,别人嫌我老,嫌我谈过恋爱的时候,他都追着,帮我家干活,出钱为我家翻修房子,我赌气说要读书,他就带我去镇上的书店买书,有时候啊,娟娟,你们小年轻口中说的爱情,并不是你们想想的那样。”
  前面盘里被切成块的苹果,生了层淡淡的红,我送了块到嘴里,想着我妈最后的那句话。
  那么爱情,该是什么样的?
  我送方非出门,两人走在小区里,快六月的天,已经很热了,香樟树开着花,散发着迷人的香,我们沉默的走着,都不说话,走了一段,我忽然说:“非非,背我到门口吧。”
  方非回头看我,路灯下,他的眼灿若星辰,却没说什么,背对着我,蹲下来。
  我伏上去,只隔着单薄的衣衫,感觉到他消瘦却宽阔的背。
  走了一段。
  方非说:“你好像轻了,要多吃饭。”
  我说:“嗯。”
  他说:“娟娟,你没带胸罩吧。”
  我拍了下他的头:“关你什么事?”
  他笑:“也没什么,只是感觉这样体积更小。”
  我掐他脖子。
  他怪声怪气的叫,然后又隔了一会儿,听到他说:“如果哪天那个叫钱律的人对你不好,你要告诉我。”
  我怔了怔,没有说话。
  他又说:“我们不要闹冷战了,像以前一样,我答应你再不说你不喜欢听的话,但是你不可以不理我。”
  我还是不说话,头靠在方非的肩上,然后莫名的哭了。
  泪水滚在他的脖子里,方非停下来:“娟娟你在哭吗?”
  他这么一问,我却忽然大哭,与钱律提分手时没有大哭,钱律离开时没有大哭,此时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忍不住。
  方非将我放下,担心的看着我,问我怎么了,而我确实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哭,手摆着推开他想让他先走,而他却靠过来,将我抱住,然后低下头吻我的泪,一路吻下去,一直到唇,我退了退,他马上用手抵住我的后脑,轻揉的吻我,一下又一下。
  似乎有柔软的东西拂过我的心头,有抚慰人心的魔力,我双眼迷蒙的看着他,而他又吻上来,并且深吻下去。
  我们试一试吧
  我妈在方非的医院做了检查,并不需要住院,医院开了几个药给我妈,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方非看了下化验报告,又看了医生配的药,提醒我妈,以后饮食需要注意的事项,其实都是老话重提,但每次我妈都坚持不了多久。
  方非本来想请我和我妈在医院对面的饭店吃饭,我妈死活不肯让他花钱,没办法,方非只好买了菜让我们到他的宿舍里吃饭。
  方非的菜在我吃来比我妈烧的还好,他每次回家,他妈就罢工了,一家人巴巴的等他烧出来,所以一顿饭,让我妈吃的赞不绝口,我不由的怀疑,我妈不肯在外面吃,醉翁之意不在钱。
  方非将我妈赞得最多,烧得量也多的红烧牛腩打包给我,让我拎回家,说晚上热一下就可以了。
  我一点也不客气的收下,我妈还在那边虚伪的说,那怎么好意思。
  出来时碰到小芹,我妈看到她就认出来,刚想打招呼,结果人家看我们一眼,直接就走了。
  “这孩子是怎么了?”我妈有些尴尬的收回手,问了一句。
  “谁知道呢。”我应着,回头看看方非,方非只是抓着头靠在门上。
  一路上,我妈又向我问起钱律,我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到后来就问我:“怎么我在这里几天没看到他打电话过来?”
  我一愣,马上道:“晚上会在网上聊一会儿。”
  我妈不懂电脑,也确实看到我每天晚上会上网,所以就信了,却又转了话题问道:“有没有他照片,让我看看,人见不到,看看照片总行了吧。”
  我有些不耐烦:“我没有他照片。”
  我妈白我一眼:“这孩子,你是藏起来不让你妈看吧?两人谈恋爱哪能没有个照片的?”
  “真没有。”说这句话时我口气不知不觉重了一些。
  “不给我看,算了,”我妈有些生气,头别在另一边,道,“这女儿算是白养了,我样样事情都掏心掏肺的为了你,你却对你妈这么见外。”
  我妈最擅长的就是这一招,一旦惹到她,她绝不会多骂你,动不动就是:这女儿白养了,我怎样怎样,过一点还会配上哭腔,让我当场受不了,马上投降。
  这回我也觉得受不了,心里忽然就有股冲动,不如实话实说,反正瞒过这次,下次也会知道的。
  眼看着车靠站,下来很多人,然后又有新的乘客上来,我心中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娟娟,”冷不丁的,我妈叫了我一声,“你是不是骗我,根本没什么男朋友?”
  我全身一震,下意识的转头看她,她也看着我,眼中带了几分认真。
  有一位抱小孩的妇女走到我的位置前,我反应这来,站起身给她让座,妇女道了声谢,我笑着说不用谢,伸手逗那妇女怀中的孩子,没有答我妈的话,像是话说到一半被人打断一样。
  孩子怕生的别开脸,我看到我妈还在满脸疑惑的看着我,我只当没看到,眼睛看着窗外。
  窗外竟然下起了雨,细小而密的打在车窗玻璃上,我看着那些雨滴半天,然后低低的说了一声:“我和他分手了。”
  我不敢看我妈的脸,只觉得那抱小孩的妇女回头看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我妈却是没什么反应。
  我忽然有些慌张,怎么没反应呢?
  一直到下了车,我妈都不说话,我跟在后面,拎着方非打包的红烧牛腩,快到小区时,我妈忽然的停下来,回头看着我,道:“其实我早觉得有点问题,人家毕竟条件那么好,是不是他提的分手?”
  “是我。”我说。
  我妈愣了愣,然后点点头,也不问什么,往前走了几步道:“回去吧,雨下大了。”
  结果第二天我妈就回去了,并不像生我气的样子,只是有些垂头丧气,远没有前两天精神,我只觉是难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留了她几次,她执意要走,我只好将她送到车站,看着她走了。
  方非晚一点的时候打电话问我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妈就走了?我估计是我妈打了电话给他,我想了想,对着话筒道:“她知道我跟钱律分手的事了。”
  那头半天都没有说话,我拿着话筒,好一会儿才发现我竟然在等着他,看他做什么反应,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便伸手直接掐了电话。
  下午我去上班,刚进公司就觉得气氛不太对,经过高坚办公室时听到里面很大的吵闹声,我拉过经过的同事问,同事小声说的:“老板的女朋友来了,正吵架,不知道什么事。”说完就闪了。
  我也不敢待在门口,心想还是躲远点。
  正想走,听到老板女朋友一句:“钱律是你什么人啊?他让你一起投资你就去?他是放手一搏,我们没必要跟着他。”
  我愣住,猛然听到钱律的名字,如同原本离你很远的人一下子拉到你面前,我的心不由狂跳起来,僵在办公室门口没有动。
  然后门开了,高坚的女朋友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我愣了愣,狠瞪了我一眼,走了。
  我看向里面的高坚,他背对着我,没有追出来。
  他们在为钱律争吵吗?已经离开的人还会有什么事可以为他争吵?
  我诸多疑问,却没有忘记我跟钱律已经分手了,他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我苦笑了下,抬手替高坚关上门,回自己的位置工作去。
  晚饭因为家里有剩菜所以准备回家吃,没想到方非在我住的楼下等我,脚轻轻的踢着地面,看到我时,冲我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我说。
  “我煮了酒酿圆子。”他举了举手中的饭盒。
  我看着那饭盒:“我没有心情不好。”
  “也不一定心情不好才吃,”他笑着,露出洁白的牙,“我自己做的桂花酒酿,想不想试试?”
  他就这么轻轻地笑,举着酒酿圆子问我吃不吃,不知怎地我心中的阴霾顿时消散,便也笑起来,道:“怎么跟个老太婆似的,做什么酒酿?”
  他笑:“你喜欢,我就酿了。”
  我看着他的笑容,清瘦的脸因为这样的笑变得更加柔和,眼睛带着一抹亮色,就这么看着我。
  不知是在哪个电视里听过这样的话:如果爱一个人,就为她酿一坛最芬芳的酒吧。
  虽然只是一坛桂花酒酿。
  “还热吗?不热上来帮我热一下,顺便帮我把昨天的菜也热了。”我心里只觉得有股晚意,拿钥匙开了楼下的铁门上楼去,听到身后方非低低的笑声,然后跟着我上楼。
  桂花的香气极浓,我一碗喝下去,全身已经冒汗。
  “如果心情不好,喝一碗热的酒酿圆子,坏心情就顺着汗水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