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暖暖      更新:2023-05-21 14:14      字数:4823
  保要饮料。
  蓓云在这个时候做了一件非常煞风景的事。
  她拿着酒杯走到公众电话器拨家里的号码。
  蓓云听到周至佳的声音,寒暄几句,大家都说“勿以我为念,我很好”。能够这样客气,可见已经没有感情,蓓云叫周至佳当心身体。
  周至佳并没有问那人声嘈杂的地方是何处。
  他同巫蓓云一样识趣。
  蓓云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他俩从此可以相安无事,因为彼此不再计较。
  人们日常所犯最大的错误是对陌生人太客气而对亲密的人太苛刻,把这个坏习惯改过来,天下太平。
  蓓云心平气和的告诉她的男伴她想回去休息,独个儿。
  小伙子笑笑,这次他用计程车送她回去。
  酒店房间静寂温暖,蓓云换下衣服,马上入睡。
  第二天一早她就要打道回府。
  昨夜是昨夜,那件跳舞裙子像所有跳舞裙子一样,只穿了一次,蓓云不打算把它带回家,把它吊在酒店衣柜里,伸手摸一摸亮晶晶的衣裤,悄悄挽着行车离去。
  不知它被哪个女孩子拾了去,可见事事都是注定的缘分。
  换上整齐套装的巫蓓云又恢复了她一贯端庄模样。
  安特华比君在飞机场等她,对昨夜的事一字不提,只谈公事。
  在最后关头他才吻她的手背,她戴着手套,没有感觉,他说:“我希望能来看你。”
  蓓云不做声,该刹那他的诚意是可靠的,只是日后他会碰到许多像她那样为公事出差的女子,她没有说什么,顺利过关,很快回到家里。
  回程没有碰到那个年轻人,蓓云这个时候,也经已发觉,所有的小伙子,心态与姿势都差不多。
  蓓云先回公司交待公事,工作大半天,才如常下班。
  她并不希祈获奖,公司要求越来越高,她所做的,不过是分内事。
  小云最开心,她的第一部私人电脑已送到,跳着出来向母亲道谢。
  周至佳也忙着说:“蓓云你真周到。”
  她临走之前,吩咐婴儿用品公司代办全套必需品,还有,她终于咬咬牙,添置了一具昂贵的育婴机械人。
  辛劳有什么关系,一家人能好好过日子,已是最佳报酬。
  蓓云笑笑躺进安乐椅里,小云过来整个人伏在母亲身上,过往小云只把这种懒猫式的娇憨用在父亲身上,不知不觉,母亲已代替了她心目中的位置。
  蓓云问:“医生怎么说?”
  周至佳答:“情况良好,有一枚卵子正在发育。”
  小云抢着说:“是男孩子。”
  蓓云笑,“这么快就知道性别,失去神秘性。”
  周至佳怅惘说:“这段时间,我只得紧紧躲在家里”
  蓓云抬起头,“许多腰大十围,尖下巴,走路蹒跚,怀着三十公斤以上脂肪的男士们都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你怕什么。”
  周至佳没想到蓓云会这样安慰他,情绪即时好转。
  蓓云问小云:“要做姐姐了,心情如何,会不会妒忌弟弟,抑或决定爱护照顾他?”
  小云说:“我会做一个好大姐。”
  蓓云笑,“等他弄坏你心爱的电脑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
  小云双手紧紧箍住母亲的腰,嘴巴凑在妈妈耳畔讲了许多悄悄话。
  蓓云唯唯诺诺,心里想的,又是别的事。
  完整的双亲家庭对孩子来说总比单亲家庭健康,所以一个世纪前,男人从不把外头的事带返家中,无论玩得多厉害,一到家庭日,立刻归队报到,只有这样,才能两全其美,家庭乐,没有其它替代品。
  等到休息的时候,蓓云的一套上班衣裳已经团得稀皱。
  周至佳讪讪说:“你也累了,有话明日再说。”
  “呵对,这是公司几个空置的高级职员宿舍,你看看喜欢哪一处,趁早搬过去,安顿下来,人口增加,多一间房间用,适意许多。”
  周至佳不响,接过那份资料。
  升级,并不是为个人虚荣,周至佳其实是明白的!
  过往他努力向上,何尝不是想着家人,升上副教授,可多获配给一辆车,出任系主任,生活津贴又告增加……并不是想在同事面前耀武扬威。
  蓓云说:“真没想到我们会这样文明,调换身分,轮班当一家之主,其实政府十分鼓励我们灵活调动做多面尝试。”
  “我以为你一向反对男女不分。”
  “反对也没有用,”蓓云感慨,“大势所趋,梁医生说得对,我们只不过是先走一步而已。”
  周至佳放心了,也不去管这是不是门面说话。
  7
  公司人事部派来新助手给巫蓓云,这次是个男生,二十岁出头,刚自学校出来。
  因为上一助手已经离职,蓓云亲自为他做指引,花了一个上午。
  那男孩子温文尔雅,说两句话脸就红,十分愿意学习,蓓云有点庆幸,对男生说话不用像对女生那么小心翼翼,生怕她多心,虽然早已同工同酬,女生总希望得到额外的呵护。
  新社会制度为着要做到真正平等,所以坚持怀孕不再是女性专利。
  蓓云茫然,终于男女不再有分别了。
  不管她愿不愿意,新洪流已经把她推着向前走,她若坚持己见,就必定会被遗弃在路边,像冰河经过遗留下来的那些大石卵。
  稍迟疑,就险些地被左碧颜夺去她的家。
  蓓云叮嘱那新生:“本公司同其它所有大机构一样,人多嘴杂,谨慎做人,比勤力做工更加重要。”
  那少年俯首称是。
  蓓云总算认了命。
  下班在停车场遇到胡乃萱。
  她清减许多,自身水深火热,仍然挂住他人家事发展,“听说周至佳休学两年?”
  蓓云佩服她无论在什么时候均以拨出时间来关心他人,“是,避避锋头嘛。”
  “真的,”胡乃萱点点头,“明智之举,只是,家中开销靠你一个人入息,行吗?”
  蓓云笑笑,“勉强糊口尚不成问题。”
  “幸亏升了级加了薪水。”
  蓓云忍不往回敬,“呵那次,那次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再升一次还差不多。”
  老胡脸上一阵青,沮丧的说:“不知几时轮到我。”
  “快了。”蓓云不过是敷衍语。
  谁知胡乃萱当了真,提起希望来,“蓓云,你身在高层,是否听到什么消息?”掩不住的兴奋。
  蓓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中难免酸酸的。
  此刻共她吃午餐喝咖啡的人,早已换了一票,与胡乃萱已告疏远,亦不复记忆,当日友谊有何可贵之处,蓓云有点惭愧。
  “如有好消息,不要忘记告诉我。”
  “一定一定。”
  蓓云匆匆上了车。
  现在她的写字间与老胡的已不在同一层楼,她俩亦不再用同一种洗手间与休息室。
  竞争社会逼着人向上爬,因为阶级分得实在太清楚。
  每天下午,机械侍应生推着茶点进来,用复古精致的瓷杯瓷碟,在从前那层楼,只用塑料茶具,差远了,故此一上来,就下不去,只能冒险更上一层楼。
  想当年,初初上班,拥有一具私人通话器已经心满意足。
  现在进入大班房,才叫大开眼界,什么都是私人的:大厅、大房、会议室、通讯间,三位专用秘书、护卫员,应有尽有,宛如一个独立皇国。
  要去到那个地步,就非讲缘法不可了,个人努力只占一半因素。
  周至佳这一休学,不知造就他人多少机会,待他再回到大学,可能发觉从前的下属已与他平身,甚至已超越他的级数。
  他的牺牲,其实不算小。
  蓓云忽尔笑出来,自嘲对丈夫的处境越来越有谅解。
  车子驶到一半,忽闻后边有喇叭声,在倒后镜一望,有意外之喜,是年轻人!
  好一部美车,最新的太阳能敞篷跑车,至快时速可去到二百公里,紧紧贴着蓓云的车子追上来。
  他身边没人。
  蓓云向他招招手。
  周至佳在家苦苦待产,巫蓓云却与年轻英俊的快车手眉来眼去。
  真正风水轮流转。
  蓓云按下喇叭回应。
  年轻人超车,一阵烟似去了。
  蓓云慢驶,在小云学校大门前停下来。
  小云狐疑问:“那是谁?”
  “谁?”蓓云一时没想到女儿看到刚才那一幕。
  “那个开红色跑车的人。”小云答。
  蓓云一怔,“我不知他是谁,我甚至不知他的姓名。”
  蓓云所说属实。
  小云仔细审视母亲神色,知道没有瞒她,才松一口气。
  左碧颜事件已令她十分震惊,她不想母亲节外生枝。
  呵小云已经不小了。
  蓓云闲闲说起:“可知道胡小萱转到什么学校去””
  “国际寄宿学校,设备极好,课程比我们深,她相当满意,且已有新朋友,
  妈妈,我也想寄宿。”
  “你舍得离开父母?”
  “又不是真的分别,假期,周末,都可以返家,婴儿出生之后,你们势必太忙,对我无暇照顾,给我去寄宿,岂非两全其美。”
  没想到小云已经懂得讨价还价,那么快就大了,恍如昨日,蓓云给她喂奶,替她洗澡,每胖一点点,为母的就乐得大笑,若不是为生活,才不愿意在外工作,终日价同上司下属虚与委蛇。
  周至佳必定也是厌倦了那一套,才想到回家带宝宝吧。
  “妈妈,我托小萱给我取学校章程来参考好不好?”
  幸亏加了薪水。
  蓓云才有资格点点头。
  要求越来越多,开头只为吃,饿了才表示不满,呜哇呜哇哭,稍后吃饱之后要抱着玩,一边听妈妈说话,然后坐起来,跟着会走路,要上街逛马路……
  终于会讲话,要什么懂得说出来,自己挑衣服,看电视,至今日,为个人福利着想。
  很快就要谈恋爱,组织家庭,真正独立生活,只有很余暇很余暇之时,才会想父母。
  世纪初女性为争取子女跟随己姓,闹得天翻地覆,其实跟谁的姓不一样呢,终归要长大离去。
  “妈妈,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蓓云赔笑。
  “添了婴儿,就没有空沉思了。”小云警告母亲。
  “听说那具机械人十分实用。”幸亏有靠山。
  “你不会放心完全把婴儿交给它。”
  真的,知母莫若女,一下班,说不定就会赶回来照顾他到深夜才倦极而睡。
  周至佳钝手钝脚,届时一定手忙脚乱,小云又情愿寄宿,看情形还是得靠老妈出手。
  不知宝刀有没有老。
  蓓云看看自己一双手,不知它们还记得育儿功能否。
  小云叫:“妈妈,到家了,应该在上一个路口驶入。”
  蓓云这才集中心思把车子驶回家。
  在以后一段日子内,巫蓓云相当佩服周至佳,他低调处理整件事,把心理与生理的变化都隐藏得很好,连朝夕相处的家人都不受干扰,蓓云知道周至佳一向有自我约束的潜力,一到要紧关头,便发挥得淋漓尽致。
  蓓云自问不算对周至佳特别冷淡,当然,她也不算十分细心,不过也不会比一般丈夫对怀孕的妻子更差,毕竟日常生活不能因任何人而停顿下来。
  早上出门时蓓云会叮嘱:“多吃点,叫爱玛做些新鲜菜式,对淀粉质要加以控制,我先前没听医生话,超重那五公斤到今日尚未减得掉。”
  讲完了才发觉口气像是对哪个老姐妹说话,感觉十分怪异。
  可是如果什么都不说,又好似赌气似的,她明明不是,只得继续表示适度关怀:“也别躲着不出去,散散步有帮助,驾车也可以。”
  她知道他希望她陪他,可是一到周末,累得贼死,无论如何爬不起来,挣扎半晌,已到中午,梳洗完毕,一天差不多已告终结,她愿意同他出去逛逛,他已经疲倦,情愿独自听音乐度过黄昏。
  幸亏有梁医生这样的国手,一步一步指导协助。
  但这段时间与周至佳生活还是尴尬的,她不好去探索他生理状况,他也不公开,两个人生活在同一公寓,却客套地维持着相当距离。
  他们搬了家。
  新宿舍背山面海,端的是好地方,小云雀跃,表示太喜欢太喜欢这个新家,蓓云独力指挥机械工人安放家具,本来可以请同事帮忙,但是怕他们多嘴,不如独力承担苦工。
  她一早叫周至佳到妹妹家去休息,搬妥了才由至善送他回来。
  周至佳看过环境,沉默一会儿,然后自嘲说:“看样子我真可以索性终身退休在家,你在事业上做得比我出色多了。”
  “哪里哪里。”蓓云谦虚着。
  事实上她把最好的房屋让了给周至佳。卧室外有一个小小的私人起坐间,他呆在里头可以大半天不出来,蓓云自问为家人已经设想周到。
  她问女儿:“还想寄宿吗?”
  小云不好意思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