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暖暖      更新:2023-05-21 14:14      字数:4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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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蓓云莞尔,理论同实践一向有个很大的距离,只是她不想过早扫小云的兴,这个问题直押后再讨论。
  “爸爸问,他几时可以回来?”
  呵,现实问题永远逼人。
  “爸爸说,你是爱他的。”
  电话铃响了,蓓云中止与女儿对话,揿下按钮,只听得那边说:“一0三三号复电。”
  蓓云呆住了,做不得声,他不可能知道她找过他!
  “你找我,定有急事。”
  他又从何处获得她的通讯号码?
  “要不要出来谈谈?”
  蓓云清清喉咙,“现在,现在我走不开。”
  “关住自己,没有好处。”他轻轻的说。
  刚在这个时候,小云过来问:“妈妈,是胡小萱找我吗?”她冒失地取过话筒。
  蓓云抬起头来。
  小云说:“咦,没有声音,一定打错了。”
  或许,只有她才听到他的声音。
  蓓云发呆,她始终怀疑年轻人并非真的存在。
  “妈妈,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爸爸见时可以回来?”
  蓓云脱口说:“这原是他的家,他要回来,即可回来。”
  门铃响起,自有爱玛去开门。
  机械人的感应器不一定靠得住,时常有开错门的事件发生,蓓云急急问:“谁?”
  爱玛答:“余小明与他父亲。”
  “呵,请进来。”
  余小明长胖了,笑嘻嘻,衣着脸容也算整洁,见到蓓云,亲热地迎过来拉手。
  蓓云忙道:“余先生你身子不便,就不用客气了。”
  余君已大腹便便,动作比较缓慢,“我特地来道谢。”
  “生活已改善了吧?”
  “好多了,顺带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小明的母亲已决定回家。”
  蓓云一听,由衷地替他高兴,“那真的太好了。”
  余君略为腼腆,“家里少了她真差天共地。”
  不知怎地,在这个当儿,蓓云忽然想起一部叫《镜花缘》的书里记载的故事。主人翁漫游到女儿国,那里的男人,留着胡须,但是主持家务、绣花,并且怀孩子。
  蓓云此刻的感觉突兀,她可以接受女儿国里的陌生人,但不是她丈夫周至佳,她的神情因此呆滞起来。
  而余君却以为她疲倦了,生活好转,他比较识趣,于是说:“巫女士,我该告辞了。”
  蓓云站起来,“真高兴你们一家团聚。”
  “我们一家四口自会努力重组家庭,多谢你在患难之时帮助我们。”
  “举手之劳耳。”
  余小明一直亲密地依偎在蓓云身边,蓓云隔一会儿摸摸他的额头,他只比小云小一点,但小云比他成熟许多,已俨然一个小大人样。
  蓓云忽然怀念小云幼时天天坐在母亲怀中的情形,母女两人日日抽出一两小时温存,直至小云入学,有一日说“妈妈我没空,我要做劳作”为止,蓓云怅惘了。
  小明抬头与阿姨说再见。
  蓓云一直把他们送到楼下。
  蓓云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余先生,吃了那么多苦,你认为值得吗?”
  余君笑笑,“困难已经过去,也就不必讨论值得与否,努力面对现实是正经。”
  “余先生,请问你在当全职父亲之前,做什么职业?”
  他又笑笑,“我是个未成名的电影导演。”
  “原来是艺术家,失敬失敬。”
  “见笑了。”
  余氏父子俩登上车子离去。
  艺术家不受世俗束缚,同周至善一家一样,只要经济条件允可,他们,以及他们的亲友,均可接受比较奇突的生活方式。
  蓓云不敢肯定她的亲友是否有同样的宽宏大量。
  她同小云说:“你不觉得男人怀孩子怪相?”
  小云很讶异,“女人怀孩子也怪呀,皮肤那样膨胀而居然无恙,吓坏人。”
  真的,为什么由女人来担此重任,反而名正言顺?
  蓓云说:“请你父亲有空来一趟,我有事与他商量。”
  有谈判,有希望,小云立刻去联络父亲。
  片刻她叫:“妈妈,妈妈,过来。”
  蓓云只得走去,本来只想问一个问题,谁知节外生枝,通话器里传来左碧颜的声音,“巫女士,有什么话,同我讲也一样。”
  蓓云不怒反笑,“那可方便了,这个月的生活费,请你尽快付一付好不好?”
  左碧颜又没辙,只得把周至佳叫来,一边发着牢骚。
  周至佳立刻说:“我马上过来与你谈。”
  蓓云听见左碧颜在一边说:“明明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妻子,分居后却忽然又情深似海,一召即至。”
  蓓云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云问:“妈妈笑什么?”能笑,总还是好事幸事。
  不消一刻,周至佳已经赶到,一如当初他与蓓云约会时期打扮得那么整齐及准时,难怪女友要生气。
  蓓云开门见山,“我愿意让步。”
  周至佳大喜,郑重地答:“愿闻其详。”
  “让我们再合作一次,制造小生命,听说第二代机械子宫十分先进,一切交给市立医院,如何?”
  周至佳一听,热情顿时冷却,呆半晌,才说:“蓓云,这叫作让步?”
  “这是最两全其美的方法。”
  小云忽然插嘴:“爸爸想一尝真正做父亲的滋味。”
  蓓云转头责备:“大人讲话小孩不要插嘴。”
  周至佳说:“连孩子都明白我的意思为何你不明。”
  “这已是我的极限。”
  “没有用,蓓云,机械子宫是一格抽屉,编一个号码,首五个月,每个月只准父母探访一次,接着三个月每半个月看一次,医院人员把抽屉拉开来,隔着玻璃观察胎胚发育情况,最后一个月每星期看进展,气氛像在先进实验室参观展览,一点感情也无,直至出世,婴儿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你愿意你的孩子只是五三一吗?”周至佳涨红脖子。
  隔半晌,巫蓓云再说:“对不起,我不能再妥协。”
  “你这愚蠢的女人!”
  蓓云并没有生气,她客观地思考周至佳对她的批评,然后做出反应,“我的确不算聪明,但你比我更差。”
  周至佳怔怔地看着他合法的妻子,他亦没有动怒,也郑重的想:她说得可对?
  小云过来劝父母:“这是第一轮谈判,以后还可以谈下去。”
  爱玛出走近,“周先生许久没在家吃饭,我做了几个好菜,请尝尝再走。”
  蓓云迁怒于爱玛:“你那三脚猫厨艺哪里比得上人家外头的手段?”
  爱玛噤声退下。
  周至佳理亏,半晌不做声,终于词穷,无言离去。
  这叫做谈判?蓓云叹口气,一人退一步直至达成协议叫谈判,从头到尾,周至佳一意孤行,只想叫妻子附和,蓓云又叹一口气。
  她披上一件外套外出。
  今日黄昏,天文台循众要求,制造三小时毛毛雨,营造气氛,提供情侣雨中散步这个好节目。
  地上有汽油虹彩,少女仿古时打扮挽着竹篮卖花,有人持伞在等异性朋友,蓓云把丝巾解下,缚在头上挡雨,一边看风景。
  天气稍有寒意,蓓云拉一拉外套襟。
  “永远一个人。”那把熟悉的声音又来了。
  蓓云笑,她把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姿势像大学二年生。
  为什么是二年生而不是一年或三年?因为初入学时多数匆匆忙忙,无暇悠闲,而三年生已经老练得飞扬跋扈,欲与教授讲师试比高,二年生至可爱活泼合理。
  蓓云永远不会忘记她的大学二年蜜月期。
  那实在是她的流金岁月。
  同时与多位男生约会,连早餐时分到饭堂进食都有男同学等着她,两节课后小息,又有异性在课室外呆望。
  一位男讲师忍不住问她:“被追求感觉好吗?”
  少女蓓云甚至不屑言若有憾,她干干脆脆的说:“太好太好了。”一边眨眨乌溜溜的大眼。
  当然有看不顺眼的人嘲她滥交。
  此时此刻,二年级时的蓓云又复活了,她仰起脸对那年轻人说:“你真有办法,永远找得到我。”
  “本市能有多大。”年轻人笑笑。
  “你别看它小,它大得可以让至亲经年不见面。”
  “来,我陪你散步,顺带听你的牢骚。”他笑笑。
  蓓云觉得坦白的时候到了,因而诚恳说:“我怕浪费你的时间,我只是一个白领女,收入有限,身无长物,你会失望。”
  那年轻人沉默,他有点窘,半晌,才轻轻说:“我可没向你按时收费。”
  蓓云有点歉意,“我常听人说:世上没有免费午餐。”
  “当你陪我好了,我亦需要散步。”
  “你无须选我做伴。”
  “为什么,你不认为你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吗?”
  “我上司曾经那样称赞过我。”蓓云笑了。
  年轻人把她的手臂绕过他的臂弯里。
  他们踽踽地向海旁长堤走去,蓓云道过开场白之后,言语就流利起来,时间过得真快,毛毛雨一停,蓓云知道起码两小时已经过去。
  她欠他,起码有心理医生的收费那么多。
  她问他:“我可以向你要通讯地址吗?”她想寄上支票。
  他莞尔,“你还打算写信给我?”
  “至少可以寄张问候卡片。”
  “有我们这种人的地址是不名誉的。”他挪揄道。
  蓓云打趣他,“既然到了这种田地,也顾不得那么多。”
  “真的,”他遗憾,“每到一处,都会遇见你,已经太迟。”
  话当然可以这样说,但蓓云佯装吃惊,“什么,不是你故意盯牢我?”
  那年轻人真正知情识趣,也装出诧异的样子来,“我还以为你在我时常出没的地方来碰我。”
  一时间不知是谁吊谁的膀子,蓓云忍不住大笑,少年时爱笑的她又恢复旧我,她欠他许多,故此拍拍他手背以示感激。
  “我要回去了。”
  年轻人点点头,“规矩的好女人,永远不会越界。”
  蓓云苦笑,与他在桥底下分手,一抬头,看到天空中一抹彩虹,蓓云赶紧许个愿,不幸忘记要求世界和平或是青春常驻,她只是说:“您让周至佳回家来吧。”
  每逢小云幼时哭闹不已,年轻的母亲无可奈何,只会得一直念主祷文:“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蓓云深信婴儿与上帝有密切关系,至少他俩身分同样神秘。
  周至佳与巫小云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过两日蓓云销假上班,一推开办公室门便看到助手曾倩文以深切同情的目光看住她,蓓云心中嚷一声糟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曾倩文接着冲了一大杯咖啡给蓓云,对她那么好,可见是真心替她不值。
  这件事由谁传开,除出胡乃萱,并无别人,要守一点点秘密,真的那么难?
  才说起老胡,老胡就到,她径自入内拉开蓓云对面椅子坐下便问:“难题解决没有?”
  蓓云瞪着她,“您老实在太关注我了。”
  老胡并不介意,她说:“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
  蓓云不怒反笑,算了,她说人,人说她,不亦公平乎。
  “周至佳回来没有?”老胡穷追猛打。
  蓓云不置可否。
  “要不要叫王日和与他谈谈?男人同男人好讲话。”
  蓓云翻翻案头文件,“今天看样子要忙得不可开交。”
  “且别忙逐客,如有需要,请即大声叫。”
  蓓云轻轻说:“一家人的事最好一家人关起门来说清楚,最忌找外人来主持公道,不僵也会搞僵,外人许存看热闹之心,可能惟恐天下不乱,言语传来传去,又易生误会,我看不必了。”
  胡乃萱讪讪地,但仍不肯即时放弃,管这笔闲帐,她说:“你要找我是一定找得到的。”
  “我知道。”蓓云看着她笑。
  胡乃萱又加一句:“真看不出周至佳是那样的人。”
  她出去了。
  曾倩文闪身进来,“你都知道了吧?”她试探问。
  这次蓓云可警惕起来,“我才放完假,有什么消息?”
  “胡乃萱女士刚才不是来找你诉苦?”
  蓓云一怔,大奇,“她缘何要诉苦?”
  “她丈夫心有旁骛。”
  蓓云悚然动容,“王日和君?”
  “正是,”曾倩文悄悄说,“他叫王日和。”
  “你怎么知道?”蓓云斥责下属,“道听途说不能当真。”
  谁知那年轻女孩抬起头来,笑笑答:“王日和追的人就是我。”
  蓓云怔住,“你?”
  “我可没打算破坏人家家庭,”曾倩文说,“王日和根本不是我心目中那个人,他是硬追上来的,我亦不认为这是一项荣幸。”
  蓓云呆呆地看着她,这些年轻女孩,一个比个厉害,一个比一个难招架,年轻就是最残酷的武器,巫蓓云当年难道也是如此?
  曾倩文见上司神情呆滞,反应迟钝,知道她吃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