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暖暖      更新:2023-05-21 14:14      字数:4811
  小云没口价称赞:“真可爱,真可爱,假使我们家也有两个就好了。”
  蓓云笑着斥责:“胡说八道,这是小人,不是小狗小猫。”
  尹建章忽然在一旁说:“从来没有人问男人喜欢多少个孩子。”
  蓓云抬起头来,“好妹夫,你已经有四名后裔,人口爆炸,尹家有责。”
  “我是幸运的例外,一般来说,鲜有人问男人可厌憎工作,可希祈在家与孩子做伴。”
  听到这里,蓓云知道建章有意为周至佳说项。
  蓓云不做声,只是逗婴儿笑。
  尹建章说下去:“可怜的男人,一生下来,便注定要在工作岗位上奋斗,开乏味的会议,写无聊的报告,略做少些,便被视为没出息,其实我们之间,有不少人情愿在家享受天伦之乐,教子女做功课,玩游戏。”
  蓓云冷冷说:“你们终于熬出头了,社会已批准你们做出选择。”
  “但是传统上人情上,我们这一撮人却未被接受。”
  “建章,你才不在乎人家怎么说。”
  “因为至善支持我呀。”他握着妻子的手。
  至善绽开笑容。
  蓓云亦忍不住为他们高兴,管世俗眼光如何,至要紧是他们相爱相敬。
  这时候,两个大些的男孩子睡醒了午觉,自行走出来,尹建章一手抱住一个,喂他们吃水果。
  奇怪,他做起这等事来落落大方,自然亲切可爱丝毫不见猥琐,由此可知,一切发自内心,容易为人接受。
  至善说:“伴侣精神支持极之重要,我不赞成单亲家庭,大吃苦了。”
  机械人过来,把两个男孩子带去洗澡。
  至善说:“给至佳一次机会。”
  蓓云意欲干笑数声,嘴唇只是僵呆,不能牵动。
  幸亏小云走开了,没听到姑姑这句话。
  “下次再谈吧。”蓓云终于说。
  至善知道一时勉强不来,便顾左右而言他:“你看我们家居生活如何?”
  “你们是双亲计划少数成功者。”
  “你俩也是有同等样的感情与经济基础。”
  蓓云不语。
  建章探头出来,“饭餐准备好了。”
  他们坐在后园的长台上吃饭。
  食物简单,营养丰富,大小孩子坐高凳上,咭咭呱呱自己动手,糊得一天一地,惹得蓓云母女笑不可抑,吃顿饭那么简单的事都变成一则健胃乐牌的节目。
  尹家想必永远没有片刻静寂。
  小云说:“真羡慕,我们家十分冷清。”看母亲一眼。
  蓓云答:“所以你才可以专心做功课呀。”
  小云又问:“妈妈为什么不养多几个孩子?”
  “妈妈要工作赚钱。”
  “姑姑姑丈不用吗?”
  蓓云不打算隐瞒,“姑丈家中有遗产给他,各人环境不一样。”
  一顿饭吃了好些时候,蓓云看看钟,提出告辞。
  “下个月再来。”建章与至善叮嘱道。
  小云忙答:“妈妈没有空,我自己也会来。”
  在车中,蓓云问女儿,“那么喜欢幼婴,你情愿妈妈在家养宝宝吗?”
  小云虽小,脑筋却不糊涂,一听到这样正经的问题,立刻思考起来,半晌才笑道:“妈妈,我一向很为你工作成就骄傲。”一派外交口吻。
  蓓云满意地笑,别说孩子们天真,小云到今日已很清楚是母亲那份收入令得她生活丰裕,她才不要妈妈在家不事生产,努力做不牟利生产。
  只听小云又说:“妈妈,倘若你休假一年两年,工作会受到影响吗?”
  蓓云苦笑,“一两个月可能没问题,不过还是别尝试的好,一两个星期的假期最最不伤脾胃。”
  小云不语。
  “你对目前的生活可满意?”
  小云点点头。
  “你觉得爸妈可爱你?”
  小云感激地握住母亲的手。
  蓓云乘机收买人心:“你可是由妈妈亲手带大的呢,丝毫没假手机械人,所以你一岁即能说话,口音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死板板带电脑腔调。”
  小云大表兴趣:“爸爸负责什么?”
  蓓云回忆起来,一颗心温柔地牵动,“他?他可是勤快呢,什么都动手,毫无怨言,熬夜熬得双目红肿。”
  小云万分感动,“你呢,妈妈?”
  “我躺在床上休息呀,情绪低落,天天哭泣,后悔没将你交给人造子宫孕育,偏偏要亲自怀胎,吃足苦头。”
  小云恻然,“妈妈你真伟大。”
  蓓云说:“专家做过统计,人造子宫出生的孩产长大后与父母感情稍差,沟通亦有困难。”
  “难怪已经差不多淘汰了这件事。”
  “并不,在较低下层社会尚受欢迎,毕竟抽一两年时间出来怀孕生子是奢侈之举。”
  “姑姑与姑丈一生就是四个!”
  “确是很罕见的例子。”蓓云笑。
  蓓云从来没后悔过生小云,这孩子给她无数欢笑,真正堪称她眼中的苹果,生命中的阳光。
  “妈妈,生我值得吗?”
  “你是我最大最佳的投资。”
  周至佳一早已经到了家,正在与机械人爱玛合作,做巧克力蛋糕。
  看到妻子,他淡淡说:“至善说你们在她家还得挺高兴。”
  蓓云仍然觉得无话可说,只得坐下来帮忙打奶油。
  小云在一旁嚷:“妈,我们的家庭多幸福。”
  蓓云简真不敢抬起头来,怕一眨眼幸福便要溜走,结果,落下来的是豆大的眼泪。
  第二天,在办公室正忙,秘书把一通电话接进来,“巫小姐,是洲立国际学校校务主任打来的,那是令千金就读的学校,不是吗?”
  蓓云心跳迅速加剧,“让我来说。”
  “巫女士,我是区老师,请问你可方便到校务处一趟?”
  “我马上来,是巫小云有事?”
  “不,与巫小云无关,我们另有事相烦。”
  蓓云放下心头大石,想必是游艺会捐款之类的事吧。
  为示尊重,蓓云仍然放下手头工夫赶往学校。
  区老师迎出来,感激地说:“麻烦你了巫女士。”
  老师身后站着一个瘦小男孩子,“噫,”蓓云讶异,“你是余小明。”这孩子今日情况更加可怜,不但衣服鞋袜脏兮兮,他额角不知碰到什么硬物,肿起一大块。
  “发生什么事?”蓓云蹲下来看着余小明,“告诉阿姨。”
  “巫女士,我们怀疑有人虐儿,打算采取行动,听余小明说他认识你,故盼你前来做个人证,巫女士,这并非多管闲事。”
  “当然,”蓓云叹口气,“但是区老师,我恐怕这件事里头别有内情,我们且听小明解释。”
  余小明哭了,“爸爸并无虐待我,爸爸生病,没空理我。”
  区老师为难,“小明一直这么说,此事有两个可能,一:小明说的是实话,二:小明受人恐吓,没敢把实情托出,不管是哪一样,小明不能没人照顾,情况如不获改善,校方非把他交社会福利署不可。”
  “区老师,孩子看样子饿了,让我带他到饭堂进食。”
  年轻的区老师至此时才发现这一点,“我唤人送食物来。”
  “据我了解,余小明之母亲已经离开家庭,他父亲独力支撑经济家务,力不从心,况且,”蓓云觉得难以启齿,“他又正待产,困难重重。”
  区老师呆住,“待产?”
  蓓云点点头。
  区老师痛心疾首,冲口而出:“太不自量力了!”
  蓓云看着狼吞虎咽吃三文治的小明,“也许我们只要帮他们一点点忙,他们父子就可渡过难关。”
  “愿闻其详。”
  “我愿意资助一名家务助理,每天上门去余宅做洗熨及煮饭。”
  “租用机械人可不便宜。”
  “没问题,不过是暂时性帮忙。”
  “福利署——”
  “区老师,官方一出马托管,他们父子势要骨肉分离,我看不大好。”
  区老师有点为难。
  “给余氏父子一个星期,如无进步,再做商议。”
  区老师看着巫蓓云这个热心人,半晌只得屈服,“这也是我请你来商量的原因。”
  她俩热烈握手。
  余小明在归家途中躺在车后座睡熟了。
  小云不住地说真可怜。
  蓓云上前按铃,半晌,脸色苍白的余君才来应门。
  这次,蓓云细细打量他,看真了,余君长相端正,年纪不过三十,只不过贫病失意,一副窘相,骤眼看才觉得他蓬头垢面,十分落魄。
  蓓云温婉地道出来意。
  余君这次反应不再倔强,他忽然掩面哭泣。
  蓓云低声说:“帮手明天即可上工,公共援助金三天内一定发放,这里一小笔现金,可做救急,请勿推辞,每个人都有向亲友求助的时刻,并非耻辱,渡过难关,即可站稳。”
  余君点点头,情绪略为稳定。
  “不要折磨自己,你要坚持到底,”蓓云为他打气,“切勿气馁。”
  余君露出感激的目光来。
  “我想把小明接返舍下休息一会儿,随即送返,你有什么需要?”
  余君只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蓓云打量一下那凌乱的蜗居,不由得暗暗叹口气,本来还想替小明找替换衣服,根本无从入手,只得告辞。
  母女俩把小明带返家中,先命爱玛好好替他洗刷一番,更换洗净烘干好衣物,让他在客房静静睡一觉。
  爱玛同小云说:“那男孩似一只小小流浪狗,可怜。”
  小云当他如小玩意,“衣服破破烂烂,全不合身,妈妈,准我替他买几套新衣。”
  蓓云一说好,她就雀跃。
  刚要出门,遇见归家的周至佳,问清因由,至佳讪讪地道:“对陌生人,为什么就这样明理呢?”
  蓓云一怔。
  说得对。
  与那余氏父子只不过数面之缘,她就出钱出力,助人为快乐之本嘛,举手之劳耳,何乐而不为,对周至佳,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不能接受他堕落。
  蓓云吩咐爱玛:“做一锅肉汤,两只好菜,呆会儿让我送到余家去。”
  对周至佳,仍然冷淡得不得了。
  周至佳自言自语:“梁医生说我身体好得很。”
  蓓云当然知道这位梁医生是城内最著名产科医生,跑去看他,只有一个目的,想添孩子。
  蓓云不由自主地皱眉头,这件事理应交由女人办,既具千万年经验,做得好做得快不在话下,爽磊麻辣,又配备天然器官,不必横七竖八的折腾,她真不知道现代男性搞什么鬼。
  周至佳见她不出声,便问:“你还没有回心转意?”
  蓓云只哼了一声。
  至佳说:“你的态度,令我想起吾家曾祖母的遭遇。”
  “呵,我迂腐得似你太婆了。”蓓云点点头。
  “你别多心,曾祖母的故事,全然不同,她是第一代出来做事的女性,夫家与娘家均十分反对她抛头露面,千辛万苦,都是自讨苦吃,但是她咬紧牙关,终于完成大业,她是当年成功大学的教授,同时期并且抚育了二子一女。”
  结婚十多年,蓓云当然对周家这位伟大女性略有所闻。
  至佳说:“今日我饱受歧视,恐怕要运用到曾祖母坚毅的遗传因子来克服困难。”
  蓓云见至佳如此乐观,百折不挠,忍无可忍,“女性在上世纪争取经济独立,是一项非常伟大及壮烈的运动,牺牲者无数,失败者堆积如山,方达到今日成绩,与你的胡闹,不可同日而言,周至佳先生,请你把两者分清楚!”
  周至佳抬起一道眉毛,“胡闹?这两个字真熟悉,异己者通通胡闹不堪,可是这样?”
  蓓云喝道:“你不可理喻。”
  周至佳见软硬兼施,成果仍然好比愚公移山,不禁也气道:“我的灵魂与身体仍属自由,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根本无须征询你的意见,亦不必坐在这里任你侮辱。”
  蓓云脸色发白,刚想有所表示,只见余小明睡梦中被吵闹声唤醒,摸索着出来,糊里糊涂,惺松间以为是他父母吵架,忙说:“爸爸妈妈,不要骂,不要骂。”他又哭了。
  蓓云所有怒火刹那间熄灭,被羞愧代替。
  “小明,到这里来。”她叫孩子坐她身边。
  而周至佳则说:“这个家,没法子呆下去了。”
  他取过外套,便往外走。
  奇怪,自古至今,怨偶处理不可收拾的场面,通常采用这个方法:离家出走,眼不见为净,理由换了千百个,但方式照旧。
  蓓云慨叹人情世故一成不变,所不同的是,她独立自主,正如周至佳说,夫妇俩灵魂与身体均属自由,谁也不必倚靠谁,纠缠着谁,各人可照个人选择行事。
  小云替同学买了新衣回来,诧异问:“爸爸呢?”
  蓓云轻描淡写,“出去了。”
  小云沉默。
  母女俩把食物与衣物送到余家,将小明交返他父亲,又再三叮嘱一番,才告辞出来。
  蓓云把手放在女儿肩上,“我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