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3-04-19 23:00      字数:4817
  血只须片刻;我不能忍受啦,我想到有事就要发生;手指放在喉头上,我感到血在血管里流动,感到血肉在给於。给於我!那里?这是我的身体!这是我的血!
  发挥你的力量呀,黎斯特!彷效毒蛇吐信呀!瞄准恰当的心脏,舌尖摇曳如箭射出,猎物一击而中。
  那只丰满的小胳膊,圆熟丰润得可以挤出水来呐!那个金发  刚刮胡男人的脸,亮闪闪的多麽可口!他的肌肉在我的手指下挣动,挣扎什麽?你哪里逃得了?
  就在灵肉交战的这瞬间,就在这些坚决否认腐烂的活动景画里,我看到骨头!
  在夸张炫耀的假发下面,乃是骷髅,两个张开的圆洞从後面窥探;一屋子摇摇摆摆的骷髅,正在乖乖等待钟声的呼唤;有如那天晚上在瑞诺剧场我所看到的观众,一旦妖法施展,即将惊骇四窜。屋内的凡人呐!恐怖就要降临叩访啦!
  我非得出去不可,我犯了大错。这是死亡,我能够逃脱的,只要我能够出去;然而我是跟凡人走得太近了,这个妖怪似的地方,对吸血鬼来说,根本就是罗网,而我却自投罗网。倘若此刻我飞冲出去,这个大厅将陷入大慌乱;不行,我只好尽可能的温文儒雅,慢慢移向敞开的大满。
  在远远的那面墙壁,金银细线编织而成的缎幔下;就在我自己的眼前,好像某些幻象骤然出现,我看见了阿曼德。
  阿曼德!
  倘若曾经有过召唤,我从没听见;倘若现在有招呼,我并没感觉。他只是在那儿默默注视我;一个容光焕发的怪物,穿着蕾丝,佩戴珠宝;那是仙履奇缘中的辛德瑞拉,骤然出现在大厅;那是睡美人,在蛛网?布之下,睁开妙目,伸出温暖小手,将蛛网一扫而光。这种景象,这种突如其来投掷而出的美丽具象,令我目瞪口呆,心荡神驰。
  完美的凡人形象之外,他尚拥有更多的超自然神妙。他的脸容炫丽魅惑,他的双瞳深不可测;只是,在电光石火的刹那,美目闪亮,如同地狱的窗口并放火舌!当他的声音传来时,那麽低沈而富挑逗,逼得我凝神专注聆听:整整一晚,你一直在寻找我!他说。如今我来了,正等待着你,自始至终我一直在等待你!
  呆呆而立目不转睛,那一刻,我体悟到一事,在浪荡的这些年头里,从没有比现在,我更知道我们是多麽恐怖可憎的东西。
  在人群当中,他瞧上去是令人心碎的纯真无邪!
  然而,注视他时,我看到墓穴,听到定音鼓声;看到火炬点燃的空地,听到模糊的咒语;感觉强烈火焰的热度喷在我脸上,这些幻象并非从他身上发出,应该说,是我自己将幻象抽离出来。
  尽管如此,我所知无论凡人或不是凡人,甚至尼克在内,没有谁比他更具魅惑力了。卡布瑞的拥抱,也从未像此刻,几乎令我甘为他奴隶。
  老天爷,这  是爱,这  是情欲,所有我过去的恋情,於之相比,不过是虚幻影子罢了。
  在悸动的当儿,他也似喃喃在对我诉说,告诉我我是多麽呆傻,竟然不知道真情。
  有谁能爱我们,爱你於我,如我们俩的彼此相爱呢?他温柔低语着,好像  在轻轻张动似的。
  有别的人在注视他,我看到他们呆呆痴痴地向他飘过去,看到他的不予理睬;看到他低下头,灯火的光以截然不同的角度,烘托出他的别种资颜来。
  我向他移动过去,他好像举起右手跟我招呼,但是有像没有;他转过身,我看到一个年轻男孩在我前面,年轻男孩宽肩窄腰,丝质袜里的是一双结实修长的腿。他打开门,男孩转身离去,他又再次招手了。
  我骤然疯狂思潮汹涌。
  我跟在他後面,好像我们之间从没有任何纠葛嫌疑;好像圣婴公墓下没有墓穴,他不是那个古老可怕的恶魔;我们在一起,一定平安无事。
  我们纯粹是为了情欲,情欲救了我们;我自己永恒不灭的巨大恐惧,并未呈现在眼前,我们航行在平静无波的大海,而前面就是熟悉的灯塔;是到了我们彼此相拥相属的时刻啦!
  我们处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隐秘的、寒冷的;皇家大厅的声音似已离得很远。他因啜饮了血而全身冒热,我听到他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他把我拉近。从高高的窗子那里,可以看到来往穿过车辆的灯火反射,模糊而没有间断的车声,似乎在诉说这里的安全於舒服,在在证明,这里就是巴黎。
  我根本从来没死呀!世界又重新来过,我伸出手拥抱他,感觉到他的心靠在我的胸口跳动;我大声叫着阿曼德,试图警告他,告诉他,我们的命运已注定,我们的生命正在一寸一寸地流逝;我看见果园的苹果树,浸透在绿色的阳光里;我觉得自己已发疯了。
  『不,不,我最最亲爱的--』他在呢呢喃喃:『这里除了安谧和甜蜜,一无可惧,你正躺在我怀里呢!』
  『你知道这是最最该死的霉运!』我突然发出低语:『我是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可怜虫!』我哭得像个离家流浪的孩子:『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好的,好的!他的嘴  尝起来像血,但不是人类的血,那是梅格能给我的不死之药;我觉得自己反弹了,这一次我可以脱逃;车轮已经全速回转,我有了另一个机会,这一次,我不再任人摆布!
  我大声叫着,我不要喝,我不要。然後,我觉得两支热热的矛柄,死命直直戳进我的脖子,戳进我的灵魂。
  我动弹不得,跟那天晚上的情况一样,神魂颠倒!比我抱凡人在怀时,更逾千倍的神魂颠倒!我知道他在做什麽?他在啜饮我,在饱尝我,在喝乾我。
  我的两膝发软,我觉得自己被他抱紧,血从我身躯奔流而出,那是妖怪的强烈意志在驱使,我没办法叫停。
  『魔鬼!』我试图大叫,我用力又用力,让这个咒骂语直往喉咙跑,终於咒骂语冲向嘴边发出来,连带我四肢的麻痹也冲开来『魔鬼!』我又大喊,在他昏厥之中,我逮住他,用力投掷他,使他摔在地板上。
  就在那一刻,我似乎紧紧抓住他,捣毁了法式双扇门,抓着他一起跟我走进夜晚里。
  他的脚跟在石头上摩擦而行,他的脸一片暴怒。我抓紧他的右臂,把他的身子摇过来晃过去;他的头缩着,视线不明,也没办法推测他身在哪里,当然更没办法抓住任何可以支  的东西。我用右手,狠狠揍了又揍他,血从他耳朵、眼睛和鼻子流了出来。
  我揪着他走在树林里,远离皇家大厅的灯火;他一边挣扎,拼命寻求复原之可能,一边同时也对我发出宣战;他说他一定会杀死我,因为他喝了我的血,已经拥有我的气力;再加上他本身的力量合在一起,如今他已经万夫莫敌了。
  更恼怒了,我抓紧他的脖子,把他的头部推倒在地上,我用脚踩住他,用手猛力勒他的脖子,血大口大口从他张开的嘴喷了出来。
  如果可能,他一定会大声尖叫。我的膝顶住他的胸口,他的脖子在我手里鼓起,血不断流出来;他的头转这边又转那边,他的双眼越睁越大,却什麽也看不见;当我感觉到他已软弱无力事,我松开手来。
  我再次狠狠揍他,将他的身躯扭过来转过去,又抽出剑将他的头一砍为儿。
  只要他有本事,就让他如此活下去;只要他有本事,就让他这麽不死下去。我举着剑,低头俯视他,只见雨打在他脸上,他的眼睛瞪着我,半生不死的,不能动弹的,也不能开口讨饶,祈求悲悯。
  我等待着。我希望他讨饶,希望他再雄辩滔滔,说出一大堆诺言和似是而非的话;他那诚恳的语调竟然使我信以为真,在晕眩、纯净的刹那,真以为自己又自由的活着,又尊荣的活着。该死的,不可原谅的诺言,这种恶毒的诺言,我生生世世不会忘记,我希望愤怒永不消散,直到他踏入坟墓之栏。
  然而他即没哀求,也没开口。
  在悲惨於静默的当儿,他的美好慢慢恢复了。
  他像是一个身受重伤的孩子,躺在石子路上,几码以外就是车辆在来来往往,是马蹄声在的的答答,木头车轮在吱吱嘎嘎。
  这个粉身碎骨的孩子,即是好几世纪的鬼魅,又是好几世纪的知识之柜;他总然被击垮,也绝不肯丧失尊严的乞求讨饶;他仅仅静静躺在那儿,这个老得不知多老的妖魔,在他眼里,曾看尽多少黑暗惨淡,熬尽多少黑暗岁月,他的经历,我恐怕只能梦见吧。
  让他去吧,我站起身,将剑插回剑鞘。
  我走离他几步,身心俱疲的瘫倒在潮湿的石头凳子上。
  远处,嗡嗡莹莹的人,正在为厅堂突然破碎的门窗忙乱成一团。
  夜幕笼罩着我跟他,也笼罩着那些惶惑的凡人。我漠然而倦怠,然而视线未离静躺在一边的他。
  他的脸正转向我,倒是无心而非有意;他的头上血迹於发绺缠成一块,双眼紧闭,手在身边松开;他看起来就像是被遗弃的子孙,由於时光倒错於超自然的以外,成为失去祖先的孤儿,其悲惨不幸,於我差相仿佛。
  他犯了什麽错导致他变成如此?一个这麽年轻的孩子,在那麽久以前,难道能完全明白,一时的决定可能会带来无穷的後患?又哪能明白,一个宣誓,代价会是如此?
  我站起来,慢慢走向他;我在他身边弯腰俯视,望着他血迹斑斑的脸、血迹渗湿的蕾丝上衣。
  好像他叹息了一下,我听到他缓慢的呼吸声。
  他并未张开眼睛,对凡人来说,可能看不出他有什麽表情,然而我感受到他的惋惜遗憾,更感受到惋惜遗憾乃无穷无尽;我真希望自己并未有此感受,不仅如此,在感慨同时,我也了解到我们之间的鸿沟;就是那道深的鸿沟,造成仅仅我单纯的自我防御,却引来他的奋不顾身,非彻底打垮我不可的决心。
  铤而走险的,他试图征服他所不理解、所不详知的事物。
  偏偏我却不假思索的,几乎轻而易举的把他一举击溃。
  所有我跟尼古拉斯的恩怨纠缠,卡布瑞的话语,尼古拉斯的非难谴责,全呈现在我的脑海;然而比起他的悲惨,他的绝望,我的愤怒根本不算什麽。
  也许是为了这个理由,也许是因为他如此优雅美好,又如此恍然迷失,我伏下身把他扶起来。何况,不管如何,我们总是同类呀!
  很自然的,不是吗?他的同类总该跟他相濡以沫,将他带离这个地方,否则或迟或早,凡人一定会逼近,逼得他踉跄而逃。
  他毫不抵抗,只是很快就自己站稳,迷迷糊糊的走在我旁边;我的手扶在他的肩膀,支  这他,使他得意脚步走稳;我们离开了皇家大厅,走往圣恩荣大街。
  对於从我们身边穿过的路人,我只随意一瞥,然後我看到在一棵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并未传来凡人的气味,我察觉那是卡布瑞,她在那里已等了有一阵啦。
  她默默的迟疑的走过来,看到被血浸湿的蕾丝衬衣,看到他白色撕裂的肌肤,她的脸色大变;她趋前来,好像想帮我忙,却不知如何帮起。
  在远远的幽暗花园那里,又有其他身影靠近,我先听到声息而後  看见他们,尼克也是其中之一员。
  他们跟卡布瑞一样,在好几哩以外被牵引而来,是突来的骚动呢?还是什麽我想像不到的模糊讯息?总之,他们都来了。仅仅只是等待着,张望着,注视我们的离去。
  第五部:吸血鬼阿曼德2
  我们带他一起到承租的马厩。在那里,我将他放在马上,他看起来好像随时会从马的身上摔落,所以我只好坐在他身後,我们叁个一起骑马奔驰而行。
  马跑在乡间路上,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善後,也不知道带他回我的巢穴,意义何在?卡布瑞未持任何异议,只偶然瞄了他一眼。从他身上,我什麽也听不出,他坐在我前面,显得即弱小而自制,他轻如孩童,然而他又绝非孩童。
  他当然一直知道塔楼在哪里,然而只是那些铁栏杆,就真正阻拦了他吗?如今,我是决定带他进到塔楼里了;为什麽卡布瑞一句话不说?虽然我们一直在期待某种行事的会晤,虽然会晤终於来到,可是,她难道不知道他刚  的恶行恶状?
  旅程结束,我们终於下马;他走在我前面,等待我先行抵达大门。我取出铁锁的钥匙,细细打量他;不知道在开门之前,这样一个怪物究竟会有什麽承诺?在古老律例里,殷勤待客之礼,对这样一个在夜间出没的妖怪,有任何意义吗?
  他的褐色双眼巨大,眼神已承诺失败,看起来却又似昏昏欲睡。他默默凝视了我良久,伸出左手,手指环绕着大门当中的铁横闩;门框开始自石头松动,发出极大的扭转裂开之声;我只能傻傻瞪着,看他伫立一刻,然後只是轻轻弯了铁门闩一下。他的举措告一段落,要点十分明确,不管任何时刻,只要他愿意,他都能任意走进塔楼里。
  我检查了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