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套牢      更新:2021-02-16 21:04      字数:4786
  赵昀听毕,正欲反身命仆从取银,天馨微哂道:“这是上好的檀木?正宗的檀木佛都从安南进口而来,价格动辄千金,且不说质地,单看这雕工,佛爷的衣服纹理褶皱,无一不粗劣。也就是佛祖面容雕工甚是细致。”
  这摊主听得天馨先贬后赞,那脸色从皱着的苦瓜逐渐变成了盛开的菊花,自得道:“不是怎么?!这正是小人的手艺,那脸孔也正是比照着思恩寺的佛爷雕的。” 赵昀从天馨手中取过,细细看了一遍,见那佛爷,懒洋洋躺着,不由微笑起来。这一笑,如夏花初绽,风过荷香,看得摊主愣了一下。
  二人买下此物,转身进了山门。但见山门处两位知客僧,恭迎香客,进门一条青石板铺就的道路直通大殿,大路两旁植了松柏,又有院子右边一颗古松,匝地阴凉,蓊蓊郁郁。
  二人一路携手前去了大殿,拜了菩萨。通过大殿,转向后面,院子后面又有几处院落,合围了一处小小的花园。
  赵昀引着天馨到凉亭处休憩,道:“我去去就来。说着,返回前头,出了山门,向那知客僧捐了香油钱。” 回头折返,发现天馨已然不在亭子里。赵昀想是二人并未走远,快步如飞,周围寻觅了一圈,哪有踪迹,问了香客并知客僧,只说未见出去。
  赵昀料想无非两种可能,天馨不告而别,但二人一路行来,默契渐增,更非初次相见。此时靠近安南,又无大事,不大可能;再不然被人劫走。如是这样,劫人者必然对赵昀行程了如指掌。至于是友是敌,实难分辨。如今找不到天馨下落,接下来的安排全部乱了阵脚。
  本来这次赵昀一路护送天馨,自然是受帝命安排,直下安南,通两国之好,靖三边之乱。争奈到了此间,微微一个放松,竟然被别人阴谋得手,暗算了公主一行。
  赵昀一时又是郁怒,又是后悔。直接命了暗卫出马,四处搜查。更通知新任广南西路使截了藤州城门,加紧盘查。
  且说赵昀等人,日夜盘查,从香客口中得知,当日只见小娘子随侍女歇息在凉亭,并无见别处游玩。
  赵昀道:“如果只是这样,这凉亭必有古怪。”一时喝问住持僧前来。
  住持是位年事身高,须发皆白的老僧,披了袈裟颤巍巍走来道:“本寺自陈学士驻守苍梧时兴建,至今已有近百年光景。但这凉亭并花园,以及藏经阁之后的诸多院落,却是十年前兴建的,并无古怪。”
  赵昀道:“方丈可还记得当时设计假何人之手?”
  方丈思索半晌,挠头大悟道:“十二年前,十二年前么,对了,当时有个异域人,借住在贫僧这里,说是生意失意,寄情于此。便是他全部设计的这亭台别院。”
  赵昀道:“可还有设计图纸?”
  住持道:“一并收在藏经阁处。”
  赵昀道:“求与住持一观。”
  两人去了藏经阁,取出了图纸,发现别院三所、分别位于藏经阁之后,为影回院、流光院和泠西院,三者合围一个小小的心形花苑,依山借势,缓缓而上,在花苑地势最高处修建了一座小小亭子,名为妆碧亭。图纸上并无端倪。
  赵昀百思不得解,只得返回花苑,坐在亭子上发愣,却看到亭下活水汩汩而出,流向院中湖水。
  赵昀因问道:“这水来自哪里?”
  有知客僧答道:“这是后山冰井引来的活水。不用特别法门,就是从溶洞中蜿蜒而下。泠西院也是借了这个水。” 赵昀命人顺了水源溯流而上,发现了一个山洞。入口狭窄之极,进入后逐渐幽深向上,有淙淙泉水自脚边流过。更有天光自洞口罅隙处透出。
  泉水到半山中出了石洞,汇成一口深潭,清可见底,游鱼往来其中。深潭水源乃是一个石井,有活水汩汩而出,赵昀心道:此处风景幽静,可见藤州也是人杰地灵之处。
  临近潭水山凹处一角飞檐,乃是一个小小的亭子,名“羡鱼亭”。赵昀拾级而上,依着亭子栏杆发呆,忽然被斜逸出来的一角竹叶扫了一下袍角,就势坐下,却看到石桌侧面一个凹槽,有一片大大的桑叶。取来一看,上面竟然用尖利之物,刺了个大大的金字。赵昀愣愣看了半晌,拿起随身的小小金环,想了半晌,又有了主意。
  ☆、事出转圜亦有因
  却说那日天馨凭栏休息,正午日头逐渐毒辣。因早上起得早,渐次困顿渴睡。
  此时只见旁边角门转出来一位侍女,道:“小姐可是困倦思茶,婢女是广南西路转运使家眷,现住在泠西院,我家小姐也是来此处上香,如果不嫌弃,请小姐移步稍作休息。”
  此时日色近午,天馨想着就在左近,就随了使女,去泠西院,拜谒了那运转使的小姐。
  这小姐名如萃,与天馨年纪相若,生得磁白的鹅蛋脸,剪水双瞳,言语温和有礼。天馨只说自己乃是外地人氏,路过此处。二人皆是年轻女子,聊完了藤州景色、思恩寺的香火,话题又转到了临安风物,一时之间,非常热络。
  天馨与如萃二人,同时进了些点心小食,这时赵昀更没回来。如萃看她有些着急,道:“方才我派了使女等在那里,一会儿你的人来了就直接来咱们这里。”天馨又不便透露赵昀姓名,只说是等自己的哥哥。
  如萃一边叫人去找,一边道:“姐姐且先在此休息,横竖房子多得很。我明日就要下山,姐姐随我的车马便了。”天馨道谢安歇不提。
  这一觉如坠云雾,无论怎么都没有醒转,只朦朦胧胧中觉得自己似是坐了轿子,随后登了船,等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觉自己位于船舱之内。
  舱内空间虽然不大,但一桌一凳,盥漱物品,一应齐全。如果不是船舱四周设了防止跌倒的扶手,竟然是一间整齐洁净的客房。
  天馨一看身上,早换了洁净整齐的寝衣,自己那身赵昀随性而起给买的成衣,早不知丢落何处。而且掠她之人似乎对她极为放心,未加任何禁制。天馨自己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除了有些发麻之外,并无任何异状,
  正在此时,舱门口忽然有脚步声,脚步轻轻,犹疑着停在了门口。天馨见状,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时舱门轻轻推开,探进来一张小脸,长发覆额,梳着小小的双丫髻,着青衣,轻声问道:“公主可是醒了?”
  随后上来,轻手轻脚自箱笼中取了衣饰,又服侍着天馨梳洗起身。天馨满腹疑问,但看这侍女,却不好就此发问。等天馨用完清粥小菜,坐在舱中甚是憋闷,不由对侍女道:“我想到外面走走。” 侍女道:“公主,我家大人已经恭候多时,请随青儿前来。”
  于是二人走出了舱门,天馨一看,正处于大海之中,心生讶异,面上不由浮现了出来。青儿道:“公主已然昏睡了一夜。此时大船正朝向安南进发。今夜怕就是要宿在还珠岛上了”。
  天馨点了点头,随着青儿进了船上的主舱内。这时,舱内正有一位戎装青年,正是个欲出门迎迓的样子,见了天馨,低头欲拜,道:“升龙李宏,接公主驾来迟!请恕罪!”
  天馨定睛一看,不是别个,正是安南的升龙守城副将。天馨对自己被赚入此中尚是满腹疑团。见他面上甚是恭谨,虚与委蛇道:“将军何须客气,没有将军的臂助,天馨怎能安然返回?”
  这时只听二楼传来朗笑声。然后下来一位俊俏公子,这公子身形削瘦,面容苍白,长了鹰钩鼻子,一双眼睛十分深邃,此刻却是洋溢这笑意。他大步走向天馨,施礼道:“正是陈煚奉了国主之命,看公主淹留不能速离,故此略施小计,成功将公主移步。”
  这人正是当朝权臣陈承之次子陈煚,殿前指挥使陈守度之堂侄。他的姑母便是天馨的母后,是以二人自小一处长大,十分熟悉。这陈煚更是对天馨怀了一腔思慕之意,只是双方都长成了青年,要象自小那时肆无忌惮的笑闹,却更难了。
  天馨见是他,心中想道:“这人唯陈守度马首是瞻,天天混迹于天子军中,今天怎么有这番闲情?想必是受了陈家的指使。”一时也不好发作,只问道:“那个如萃,你怎么使得动?”
  陈煚笑道:“我在藤州经商多年,有了几亩薄产,几户商铺,曾奉承过她家,也与如萃小姐的兄长骑马打猎,舟上品茗,诗酒酬唱,甚是相得。与如萃小姐也有一面之缘。”
  天馨问:“那你怎生让她信你” 其实天馨还有句心中骂道:“将我迷晕,任你行事? ”
  陈煚道:“我只说你是我妹子,喜欢上了那个臭小子,不顾家人阻拦,偷偷地跑了出来。父亲思念你,都病倒在床了。”
  天馨听了涨红了脸,一时也不好辩驳,心中暗暗恨道:“这笔帐迟早要讨回来。”
  但提起赵昀,心中怅然,正色道:“赵昀乃是宋朝的皇子殿下,此次要送我返回升龙,谒见父王。”
  陈煚面上讪讪的,道:“那小子整天对你眉来眼去,跟在后头,倒像一只觅着了骨头的草狗。”说完自知失言,不觉咳嗽了一声。
  天馨半晌无言,心道:“那我是否也成了你眼中的肉骨头,惦记了这么多年?”
  说来两人乃是自小相识。这陈煚乃是当朝宰辅陈承之次子,而陈公之妹,则是当朝国主极为宠爱的王后。另有贵妃陈涓,也出自陈家,生子佑廷,小了天馨三岁,正与陈煚年纪相若。
  于是陈煚伴了皇子一起开蒙。陈煚为皇子伴读,不免常年出入于皇家园囿之间。及至有次,见了天馨,不觉惊为天人,百般趋奉。三人也时常一处结伴玩耍。
  三年前的一次禁苑围猎中,不知怎么佑廷的马匹突然性起,狂躁中掀翻了佑廷在地,又踩踏了一番,导致佑廷缠绵病榻半年,终于撒手人寰,国主痛失唯一的儿子,自此一蹶不振,而贵妃则性情大变,由原来的温柔和顺,变得猜忌多疑。
  国主为了躲避这件事情,时时避了贵妃不见。倒是王后性子和善,时常劝慰。更因为天馨承欢膝下,百般开解,才令国主好了些许。
  国主李旵本来是个守成之君。这次丧子之痛,打击之下,更将手中事务,十之八九都交与了丞相与太尉两人处理。同时逐步要天馨时时学着,鞭策得甚是厉害。
  本朝历经六朝皇帝,皆是男子,到了天馨,却是预备着要诞生本朝第一位女王了。但天馨年少,处理政事并无经验,指挥使陈守度,乃是本朝权臣,全凭着军功升了上去。且屡屡相国主相求,为陈煚求尚公主,都被国主一一当了回去,只说年纪尚小,过几年再说。
  这陈煚自恃文才武功,不输他人,天馨若不尚他,更有何人?更兼容貌风流,身长玉立,倾倒了安南不少待字闺中的少女。奈何他一颗心,却是紧紧扑在了天馨身上。
  天馨总觉他年少轻狂,不甚兜揽,奈何他从不气馁,百般奉承,更兼小意殷勤,做了个十分。天馨此去临安之前,一身志气,从不言情爱二字,只想替父王牢牢地守稳了这安南江山,及至见了赵昀,不仅品貌风流,言语谈吐,行事做人,别有一番成熟风采。早将一颗心,不知道丢在了回来的路上。
  考虑到自己家事,又恐好梦难圆。到了藤州,本应迅速走运河,下钦州,直下安南,却淹留在藤州,游玩了几天。天馨考虑到安南一团乱麻,不由心中一凛:“天馨啊天馨,枉父王对你百般教诲,家国天下,重任在肩,竟还想着做个寻常女子,真是痴了!”
  她心如电转,念头已经转过了几回。面上却不露出,只淡淡地问道:“朝中上下可有要事?我父皇母后,身体康泰否?”
  陈煚赶忙道:“回公主,最近朝中平稳,并无大事,前几日皇帝病情有些凶险,幸有国手,已经痊愈,慢慢地转好了。”天馨听完点头不语。
  陈煚道:“请公主今晚驻跸还珠岛,且歇息几日再启程。”
  天馨此刻身无亲信相随,见他面上工夫做的十足,只好淡淡嗯了一声。二人道了别,仍旧各自回到舱里。
  此时时正早间,朝阳尚未出海平面,早有金光万道,罩在大船洁净的白帆上。这船甚是巨大,光是白帆就有四个,看起来霞光耀眼。古语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万里。”天馨心道:“只怕今晚,就要变天了。”太阳贴着海平面,慢慢地升了起来,近处几多白云,俱做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