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节
作者:      更新:2021-02-17 18:55      字数:4987
  一直以来,她都想着,要与顾呈解除婚约,可当这一日真正来临时,她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八年前的顾呈,一年前的顾呈,几个月前的顾呈,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那深邃莫明的眼神,竟是一遍又一遍出现在她眼前。
  毕竟是她十八年的生命中,想得最多的男人,是她曾经的六年岁月里,心心念念以为自己会嫁过去的良人……
  闭了闭眼,柳婧轻轻地说道:“行了,我知道了。”
  这时,王叔又道:“对了大郎,邓九郎说,让你不要回府,直接去他那儿。”
  直接去他那儿?
  柳婧垂下眸子,过了一会,她回道:“我七伯父在迎接我的时候给掉入河中,险有性命之忧,今日我会守着她,直到她清醒为止……你按我这话回复邓九郎吧。”
  “是,大郎。”
  在王叔的马蹄声渐渐离去时,柳婧歪着头看着窗外,想道:把我与他的事捅到顾公那儿了……邓擎啊邓擎,你出手可真够狠的。
  不想娶她,又使手段让她没了婚约,那样的人,她再次见到,应该能够理直气壮吧?
  七伯母两次掉到河中,吞了大量的河水,又没有及时把那河水从腹中排出,柳婧一行人赶到医馆时,她虽清醒,整个人却已虚脱。据大夫说,七伯母少说也要休养一个月,才能恢复正常。
  见到七伯母清醒了,柳婧客气地寒喧几句,又掏出一碇金子给大夫,令大夫尽最大的能力把七伯母医好后,她在七伯母的两个儿女柳式和柳敏的感jī中出了门。只是在柳婧坐上马车时,堂兄柳式低声说道:“文景,这阵子我们可都打听清楚了,大伙都说,邓九郎在天子脚下也是一等人的人物,他们还说,你随便跟邓九郎开个口,都会很管用。你看,要不是为了迎接你,我母亲也不会落水,现在更不会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便是因为这一点,你也要帮帮堂兄我啊。”
  柳婧听到这里,脸色已是微沉。她刷地拉下车帘,也不顾柳式还在叽叽歪歪,朝着护卫便命令道:“走!”
  “是。”那驭夫朗应一声,连忙挥起马鞭,在柳式和柳敏兄妹有点不满的眼神中驶了开来。
  回到柳府。柳婧与大喜过望的母亲见过面,又抱着三妹柳萱玩耍了一会,把自己收罗的金钗等物送了一堆出去后,柳婧坐到了柳父的书〖房〗中。
  坐在榻上,柳婧把刚才七伯母在船上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后,青着脸低声说道:“父亲,孩儿也是要颜面的人,七伯母如此说我,我实在恼怒。”
  柳父早在听了两句后,就愤怒地站起来踱着圈。转了一会后,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柳婧,严肃地说道:“婧儿,早在把那三本书交给你时,为父便已想着,以后不再拘着你的性子。亲戚多了,难免良莠不齐,以后,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到最后一句时,他长叹一声,颇有点苦涩。
  柳婧与父亲说这事,也就是让他心里有个底,得了这句话后,她转过话题“我听王叔说,顾府前来退婚了?”
  “是。”柳父更落寞了,他出了一会神,才无力地道:“顾公很生气,为父只得应了。信物已经收回,你与顾二郎,再也没有关系了。”这阵子,柳父越是寻思,越是觉得顾呈很不错。迎接汝南王世子那次,柳婧被邓九郎算计得再无名声,然后又是一溜数月,对顾呈没有半句解释的话。可在所有汝南人提到柳文景,都语气暧昧笑容古怪时,他都没有一句恶话,也没有半点想解除婚约的意思。这一点,便是顾公也为之愤怒。
  闲暇时,柳父不免会想着,看来顾二郎对自家婧儿,是真的情深义重。可惜他以前不知,如果早知道他的心意,自己便是逼,也要逼着他们立马成了亲。
  现在,是说什么都晚了。
  别来之事,柳婧有很多想与父亲说的,父女俩说了一会话后,在柳婧要出门时,柳父突然唤道:“婧儿。”
  柳婧回过头去。
  看着她,柳父迟疑了一会,轻叹着说道:“你伯父他们,毕竟都是一家人,以后的事你能忍就忍能帮就帮。”
  柳婧看了父亲一眼,低下头深深一揖,道:“父亲多虑了。”然后,她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柳父想到这阵子那些亲戚说出的难听话,做出的可笑事,不由长叹一声。
  对柳父来说,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想让女儿成为班昭那样,妇德与智慧并存的人。在他想来,她的女儿应该是温存的,善良的,聪慧而又宽容大度的,她应该与她的母亲一样可人。可是,还在女儿十一岁时,他便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女儿完全长歪了,她聪明绝顶却也睚眦必报。那时他只是庆幸,没有把那三本圣人书传给女儿。
  现在呢?直到今天,柳父还不能确定,把那三本书交到女儿手中,是对是错。
  这一天,柳婧早早就入睡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榻。
  梳洗过后,她看着外面明晃晃的,有点温热了的太阳,换了一袭浅色夏掌后,坐上马车,朝着梅园走去。
  饶是她一再吩咐马车走慢一点,可梅园还是转眼就到了。
  刚刚准备下车,柳婧一眼看到那辆奔驰而来的华贵马车。她看着那马车在梅园门口停下,看着马车中高贵矜持的俊美郎君朝她似笑非笑地看来……
  见她一动不动,阿武凑上前来,低声说道:“郎君,你怎么了?”
  柳婧垂眸,她低声说道:“我还是有点腿软……”
  这话,阿武没有听明白。明白的,只有柳婧自己:饶是她一直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也以为自己可以理直气壮的面对他,甚至指责于他。可在这么重逢的一刻,在这么遥遥望去时,她的心,还是欢喜得砰砰直跳。她想跑到他面前,告诉他,我回来了。她也依然畏惧,依然在他温柔看来时,双腿虚软……
  就在柳婧呆呆地坐在马车中,楞楞地看着前方时,那华贵的马车停了下来,然后,那人推开车门,迈开一双长腿,朝着她的方向大步而来。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赌约
  转眼间,邓九郎便走到了柳婧的马车前。
  站在离她只有三步远的地方,他双手抱胸,懒洋洋地把柳婧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后,低低笑道:“一别数月,文景似是变化殊多。”不等柳婧回答,他慢慢问道:“听说你很恼火?”
  这问话是柳婧没有想到的,她怔了怔。
  邓九郎盯着她,继续说道:“让整个汝南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所以你恼我,令得顾府退了你的婚事,你也恼着我……柳文景,是也不是?”
  柳婧看了他一眼,垂眸说道:“是。”
  邓九郎微微一笑,他轻柔地说道:“我也很恼火。”他凝视着她,他微笑着,吐出的话优美而低沉,“你背我与顾呈见面,在与我定下两心结时,又一走就是四个月,还毫无音信,你说我该不该恼?”
  他这话一出,饶是柳婧一再命令自己冷静一点,也羞恼得脸孔发红。她与他定下了两心结?明明是他强行把她的名字和他串在一起好不好?还有,她那时与顾呈才是未婚夫妇,与他只是主人与门客的关系,怎么叫做背着他与顾呈见面?
  柳婧气得差点打呃,她瞪了他一眼,羞怒地说道:“这么说来,主公全然在理?”
  见到她愤怒了,看着她潭水般又清又黑的眸子因闪耀着怒火而鲜亮着,邓九郎低低一笑。
  低笑声中,他拉开马车车门,右手撑着它。身子微微前倾,一张俊脸与柳婧的脸只有五寸不到的距离后,他凝视着她轻柔地说道:“不,我不占理。我只是恼着了。卿一别便是数月。可有思念过我,可有伤过归期?”
  他靠得她如此之近,那吐出的呼吸之气,都暖暖地扑在她的脸上。
  他的话也是如此温柔缠绵。仿佛含着无穷无尽的情意。
  柳婧呆呆看着地面,心中想道:这厮到底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一套?真是我心如铁,也禁不起这样的情火来焚啊!
  呆了一会后,她数月不见阳光而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带了上几分怅然。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柳婧轻声回道:“去时便已想得明白了,此间风景虽美,奈何不是吾之故乡。”
  他问,你一别数月。可有为何时归来而辗转反侧?
  她回道。我去时就想明白了。你再好再优秀,也不是我的归宿。
  柳婧的声音一落,邓九郎便长叹出声。
  他这一声长叹。低而沉,带着几分隐伤。几分惆怅,仿佛她这句话,真的让他伤了心。
  直过了好一会,邓九郎才轻轻地说道:“是啊,我虽是很好,却不是你心中的佳偶……文景的意思,是顾呈才是吧?可惜,他已与你解去婚约,你们此生无缘了。”
  说完这话,他直起腰,抽身离去。
  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冷意,柳婧的脸微微白了白,低下了头。明明她听到婚约之事想要生恼的,到头来,她感到他的冷意和气恨之下的言语攻击,却仿佛是自己做了亏心事般低了头。
  邓九郎走出几步,只是他的眼睛,一直放在柳婧身上。
  见她垂眸,他慢慢说道:“一别数月,屡屡望卿归来,到头来,却得了一句‘不是吾之故乡’的话?”他嘴角扬起一个冷笑,又道:“既然文景执意不肯就我,甚至还因此恼恨于我。我邓九郎是什么人,用得着勉强一个女人么?行,我就依了你。”
  他说,他就依了她!
  他居然说他会依了她!
  这是柳婧万万没有想到的答案,她嗖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向邓九郎。
  夕阳的残光中,眼前这个一袭玄袍,俊美得不可一世,也尊贵得不可一世的少年郎君,淡淡说道:“我们来赌一次吧。我赢了,你跟我去洛阳,我输了,我就放手,如何?”
  在他拆了她与顾呈的婚约,在他等了她四个月的情况下,他说与她赌一场,输了愿意放手任她离去?
  这个,还真是让人心中直犯嘀咕啊。
  柳婧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她的他的眼中看到了强大,这是一种她无法涉足的强大,是一个人一帆风顺着长大,是一个人世间权力也罢,美色也罢,甚至连人心,都总在掌股之中,才会产生的一种强大。
  微微垂眸,柳婧微笑道:“好,我赌。”
  她这回答,过于爽快,令得邓九郎眉头微蹙。转眼,他冷冷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柳婧看着他,问道:“我们赌什么?”
  邓九郎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后,慢慢说道:“前几天我接到圣旨,陛下让我便服巡察天下诸州。文景就与我一道去吧。这一次便服而行,自不能让人知道轻易我的身份,所以,我不再是南阳邓九,你也不再是我区区一个门客。我们结伴而行,以半年为期。若是这半年中,你倾心于我,我就以正式媒娉的方式纳你为妾,若是你依然如现在这样想着,那我就放开你的手。连同顾府那边,我也会去一封信,好让你和顾呈恢复婚约。”只是说到这里时,他顿了顿,想道:顾呈那小儿上次来到汝南,几乎是柳文景前脚走,他后脚也就失了踪。直到现在,我手下的那些人还不知道顾呈到底在忙些什么,还有他这般朝南往北的到处跑,又是为了什么?再说,他也跟得我太紧了,莫非这就是他所属的那股子清流交给他的任务之一?
  他不明白顾呈的想法和行踪,便在心头过了过。回过神后,他继续抬头看向柳婧,淡淡笑着,极无所谓地说道:“有一事忘记告诉你,我至今还无妻室,要是这半年中,你让我对你死心情塌地,说不定我会心血来潮,娶你为妻。”他最后一句话,轻浮得让人恼火。
  柳婧收起心中的冷笑。抬头看向他,乌黑水润的眸子扑闪着,慢慢说道:“一言为定。”
  邓九郎冷冷一笑,道:“一言为定。”
  说罢,他朝着柳婧深深的凝视了一眼,道:“离出发还有几日,文景先回去准备一番吧。”说罢,他衣袖一甩,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
  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身影,柳婧垂下眸来浅浅一笑。
  其实,她最怕的,并不是他的温柔陷阱,而是他以权势相压。既然这个赌约中他承诺不动用权势,她又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守着自己的心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被他这么一来,她安排的那些事,又派不上用场了。
  柳婧的马车回到了柳府。
  她先回到书房,把与邓九郎的赌约说了一遍。
  柳父也是听得目瞪口呆,他皱着眉头说道:“这个邓九郎,还真是难以看透。”本来柳父一直以为,他把柳婧逼到这个地步,也是要收网的时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