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千顷寒      更新:2023-02-27 21:57      字数:4806
  这天,张皇太后带着儿媳庄肃皇后一起到达乾清宫,质问嘉靖皇帝道:“妙菁姑娘已死月余,也不见皇上斩杀刺客,这究竟为什么?莫非还在为将一个藩王拉进太庙而费尽心机吧。”
  “是啊,皇上,你当时下旨要为妙菁报仇的,皇上怎么就忘了呢?不管有多么重要的事,都应该停下来,等给妙菁报了仇再说呀。”庄肃皇后附和着说。
  皇帝道:“朕不是已令锦衣卫上疏的吗?怎么会忘呢?”
  张皇太后看皇帝有点悖理,进一步逼着说:“皇上准备什么时候才杀那个刺客呀?难道还要等上一年半载吗?”
  庄肃皇后一想起妙菁就禁不住哭泣,她边用手巾擦拭眼泪边对嘉靖皇帝说:“就是嘛,皇上不为我们着想,也要为妙菁着想啊。”
  嘉靖皇帝眉头一皱,就要发作,但一想这两人皆是皇兄武宗的至亲,给她们留点面子最是重要,转而极力平静地说:“皇嫂心疼妙菁,朕哪有不知?而朕对妙菁的情意,别人不知道,难道皇嫂也不知道吗?如果糊里糊涂地杀了凶手,你知道对朝廷有多大的损失吗?”
  张皇太后插话说:“能有什么损失?不就是一个刺客吗?早点杀了他,一能解除对皇上的威胁,二能早点为妙菁报仇。会对朝廷有什么损失呢?我真是想不通。”
  嘉靖皇帝一听,感到张皇太后有意跟自己过不去,没好气地道:“皇伯母,您想不通,就回去好好想吧。朕说话是算数的,彭林肯定是要杀的,只是时间问题。皇嫂,你也回去吧。”
  皇帝下了逐客令,张皇太后只好与庄肃皇后告别皇上,没趣地退出大殿。待走出乾清宫大门,张太后又哼地一声说:“刺客没有碰着他,所以他是不会着急的,咱们走着瞧吧!”
  张皇太后的无理取闹,使嘉靖皇帝反而对彭林不那么恨了,起码不想立刻杀他。负责彭林行刺案的陆炳天天在他眼前,他根本就不催促陆炳上疏。
  对于彭林,嘉靖皇帝愈来愈意识到不能立刻斩首。他虽然在登基之前曾与彭林结过仇怨,但彭林仅仅是个藩王逃将,怎么会对皇宫如此熟悉?仅凭这一疑点,嘉靖皇帝也知道,如果错斩彭林,会造成难于挽回的损失。
  “德兴,德兴,快传陆炳。”嘉靖皇帝喊道。
  “微臣陆炳叩见皇上。”陆炳接到口谕,立即赶到乾清宫。
  嘉靖皇帝抬一抬手道:“免礼吧。刺客都交代了吗?”
  陆炳又跪于地,双手合十地说:“齐禀皇上,彭林一直守口如瓶。家父多次到狱中劝说,他只字不提幕后指挥,只说皇上清理整顿庄田得罪了不少人,如果我不杀皇上,还有其他人来杀他的。”
  皇帝疑惑地说:“他真的这么说?他是怎么知道清理庄田之事的?”
  陆炳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想了想道:“这一点线索还是老父在与他闲谈时得来的,根本就没有办法撬开他的嘴,他动不动就说,‘侄儿,你还是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一时无法审出任何东西。”
  嘉靖皇帝“哦”了一声说:“难道他真的想死?他究竟最恨谁呢?”
  “禀报皇上,要说彭林与皇上的恩怨在一面坡的时候已经摆平。他这次行刺皇上,肯定是受人利用的。不然,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孤身进宫,舍命行刺呢?”
  嘉靖皇帝听后道:“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再审讯审讯,他是怎么混到宫里来的呢?如果他仍然抵赖,就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假若他能交代出幕后指挥是谁,朕将再次宽恕他。”
  陆炳听此谕旨,高兴地应道:“是,遵旨。”但刚抬步又回转身来,拿出一块玉佩说:“皇上您看,这是不是您上次换酒葫芦的玉佩?这是微臣在彭林身上搜出来的。”
  嘉靖皇帝接过来一看道:“是啊!他是从哪儿弄来的?”他略一停顿又说,“哦,朕明白了,一定是那个卖酒葫芦的人与彭林同伙,将玉佩给他才混进宫里来的。快,将那个卖酒葫芦的人也抓起来。”
  是的,那个卖酒葫芦的地方正是彭林在京城的联络点。当彭林同意为张延龄去刺杀皇帝时,就是卖葫芦的人将玉佩交给他的。
  陆炳急忙退出宫殿,带着锦衣卫径直赶到宫外的小酒店旁,去抓那个卖酒葫芦的商贩。哪知,到那儿一看,早已人走店空。询问周围的店主,没有一个人知道去向。陆炳蔫蔫地回到内宫,心想,只有彭林一个活口了。
  陆炳回到宫里,再去牢里见彭林。彭林听了陆炳的劝说,终于开口道:“贼臣谢皇上恩典,请容许我考虑考虑再说。”
  陆炳晚上回到家里,高兴地将彭林的意思向父亲陆松透露了,并对父亲说:“您应该好好劝劝他,只要他说出这次行刺的主谋,皇上肯定会赦免他的。是的,皇上的意思就是想赦免他,就看他能不能自己好好把握了。”
  陆松听了这一消息,当然非常高兴,表示一定要在第二天好好劝劝这位叛逆的朋友。他想,如果彭林说出幕后主谋,皇上对他再一赦免,他就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到那时,再凭着自己与皇上的特殊关系,为老朋友彭林谋个一官半职是不成问题的。
  翌日一大早,陆松乘着轿子来到锦衣卫监狱,令狱卒打开狱门,提审彭林。
  狱卒刚刚起床,裤子尚未系紧,听到命令,慌慌张张地提着裤子,拿着狱门钥匙,向关押彭林的狱房走去。昏暗中,他用手摸锁,一摸,发现狱门已被打开。这还得了,谁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打开锦衣卫的牢门,放走钦犯?那狱卒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蹑手蹑脚地走进屋里,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本想大喊大叫的,却又不敢造次。只见他提着裤子慌慌张张返回审堂,向陆松报告道:“陆大人,陆大人,不得了呀,彭……彭林被……被人杀害了。”
  陆松啊的一声,惊恐地跳将起来:“你说什么?这是真的吗?”
  “真……真的,陆……陆大人,满……满屋的鲜血,吓死我啦。”狱卒结结巴巴地说。
  陆松让狱卒带领自己去看。他不相信在锦衣卫的监狱里,会有人暗杀彭林,而且还能得手。他走到那具尸体旁,用手抚摸着那宽大的脸庞,希望他不是好友彭林。但那死尸的面部却被人为毁坏,模糊不清,无情的事实摆在面前:彭林确确实实被人杀害了。
  陆松哪敢怠慢?迅速将这意外案情禀报皇上。
  嘉靖皇帝听后,拍着龙案道:“反了,有人抢在朕的前头行动,这还了得?传朕谕旨,将所有锦衣卫集中严查。”
  紧随嘉靖皇帝的陆炳当时已经是锦衣卫副千户,对锦衣卫控制得相当严密,怎么会出现暗杀囚犯的事故呢,而这个囚犯偏偏又是行刺皇帝的要犯?对此,陆炳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千里觅道 醉酒失言
  嘉靖皇帝笑得合不拢嘴,得意地说道:“好,好,好,以礼教化百姓,以道平服天下,人心安定,社会和谐,生活美好,是朕的最大愿望。”
  嘉靖皇帝因为三月三对天神的大朝拜,内心失去妙菁的阴影开始消散,精神得以恢复,心里又有了片刻宁静。这天,他主动回到后宫,以补偿对陈皇后的感情。他像平常一样步行着,不动声色地前往坤宁宫,一到宫门前,早有中官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宫女们像花朵一样从四面飘然出来,给皇帝跪安,并准备侍候皇上。嘉靖皇帝兴致勃勃地进入坤宁宫,陈皇后懒洋洋地从寝宫出来,敷衍地向皇帝行了礼后,不酸不甜地说:“皇上还记得来本宫?”
  嘉靖皇帝苦笑道:“谁说朕把你忘了?”
  陈皇后顶撞道:“就是臣妾说的,怎么着?你跟那个狐狸精去呀,怎么又回来啦?”
  陈皇后说的那个狐狸精,显然指的是妙菁。她要皇帝跟妙菁去,那不是在诅咒皇帝吗?皇帝对这种话最为敏感,上前一步对着陈皇后的粉脸啪啪两巴掌,并狠狠地说:“大胆贱妇,竟敢诅咒朕?怕是你自己不想活了吧!”
  陈皇后万万没有想到,那些酸不拉叽的话会带来如此后果,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她边哭边说:“她不是狐狸精,是什么?要不是她迷惑皇上,人家怎么可能对你行刺?”
  皇帝气愤地问道:“你有何根据说她迷惑朕?她与行刺有什么关系?休要胡说。”
  陈皇后抹干眼泪说:“臣妾昨天晚上做了个梦,说妙菁那天受人指使,故意去勾引皇上的,不然的话,刺客怎么知道皇上睡在哪里?”
  嘉靖皇帝一听,立即变得认真起来,和蔼地看着陈皇后说:“那个梦是什么样的,你给朕细细讲来。”
  陈皇后说:“皇上想想妙菁是哪个宫里的人就明白了。本来这些事是不应该给你讲的,但我们毕竟是夫妻呀,不说,我心里能安吗?”
  嘉靖皇帝追问道:“你明白点说,妙菁是谁指使的?不得有半点谎言。”
  陈皇后本说是梦,嘉靖皇帝却当成真,这下可难住了陈皇后。她能说谁呢?她能够当上皇后,是张皇太后做主定下来的,庄肃皇后对她又亲如姊妹。更要命的是,谁与逆贼彭林联系起来,谁就会以谋反罪被株连九族,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呀。陈皇后开始后悔不该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内心的慌乱,使本来就没有梳妆的面容变得更加难看。
  宫内的空气似凝固一般,听得见人们的呼吸声。嘉靖皇帝突然提高嗓门道:“你说呀,难道还想欺骗朕吗?”
  陈皇后身体一抖,又哭泣道:“臣妾对皇上讲的仅仅是个梦,皇上怎么当真了呢?”
  嘉靖皇帝又缓和地说:“朕就是想听你做的梦,想听细一点,这不可以吗?”
  陈皇后止住哭泣道:“臣妾那天晚上心里烦躁,半夜还没有入睡,就迷迷糊糊做起了梦。臣妾被皇伯母紧紧地拽着,她要将臣妾与皇上分开,臣妾用尽全力拼呀喊呀,就是不起作用。妙菁则由庄肃皇后牵着送到皇上的寝宫,那得意的样子把臣妾气得要死,臣妾两脚用力一蹬,就醒来了。臣妾想这个梦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皇上不想要臣妾了,臣妾吓得要死。”
  嘉靖皇帝尤显不足地问道:“就这些?”
  “皇上,臣妾把记住的都讲出来了。古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臣妾白天都在胡思乱想,所以睡觉时,这些事也就缠着臣妾了。”陈皇后进一步解释道。
  嘉靖皇帝阴阳怪气地说:“说得好,说得好呀。朕就感到你与朕已经离心离德,果然不假,原来你还是与她们搅到一起去了。”
  陈皇后一听,感到皇帝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快解释道:“皇上,臣妾可是一心一意为你着想呀。与皇伯母和庄肃皇后来往,那只是出于面子上过得去,我实在没有任何二心的呀。”
  嘉靖皇帝接着她的话说:“够了够了,你整天与皇伯母搅在一起,她暗地里做了那么多违背朕意的事,你一次也没向朕说过,朕没冤枉你吧?”
  陈皇后辩解说:“皇上不是说过,不准臣妾提朝廷诸事么,怎么又忘了?”
  嘉靖皇帝恼怒地道:“滚,滚,你给朕滚开,朕不想见到你!”说完,皇帝自己反倒大步流星地跨出坤宁宫的大门,径直回到乾清宫。
  回到宫里,他深感在这空荡荡的深宫,自己一个人是如此孤独,不觉又想起了道教的好处。如果身边有一个得道高人,每天谈经论道,释烦解闷多好啊。想到此,嘉靖皇帝立即令道:“德兴,去将崔文喊来。”
  崔文丢下手头的道事,赶到乾清宫说:“奴才拜见皇上,请皇上吩咐。”
  嘉靖皇帝对崔文道:“崔文呀,朕前年派你去江南,还记得吗?”
  崔文连声回答说:“记得记得,皇上的隆恩,奴才怎么会忘记呢?”
  嘉靖皇帝又神秘地说:“你那次到江南还听说过什么稀奇事没有?”皇帝怕崔文不理解,接着补充道,“道教方面的,有没有听说到神仙?”
  崔文跟随皇帝几年,将嘉靖皇帝的脾气摸得透透的,从一发现皇帝崇尚道教开始,他总是留意四处打听得道高手,以便有机会向皇帝推荐。但今天皇帝问到此事,万万不可先讲出来,得先探探皇帝的意思再说,于是回答道:“禀报皇上,奴才孤陋寡闻,有待皇上指教。”
  嘉靖皇帝笑道:“你整天忙碌着建醮坛,拜天神,怎么连天下名道都不知道啊?告诉你吧,朕听说在江西龙虎山,有一位得道高人能使弄魔法,呼风唤雨,他的名字叫邵元节,你想不想见识见识?”
  “皇上是……”崔文一时还揣摸不透皇帝的意思,故意拖着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