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3-02-27 21:56      字数:4714
  她说了算?
  唐洛西高兴极了。喝完咖啡以后,我带你去看我的歌厅。然后我们一起吃晚饭。再然后嘛!唐洛西脸上露出孩子气的促狭。要是,你觉得我们可以定下来的话,也可以不走。我自己住,两个房间,两张床。你睡哪个床你自己决定。当然,走不走还是你自己说了算。你自己做主。就这样不好吗?
  李筱清微微颔首,以示顺从。她觉得这个年龄与她相仿的男人是可爱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她愿意立刻就去看看他的歌厅,以便稍稍了解一下他的实力。她有早一点了解他的欲望。
  8
  唐洛西的歌厅是让李筱清失望的,也许这个男人身上无所不在的霸权感使她在见面之初认定他是个底气十足的男人,故而当她见到那个只有一个大厅没有任何包间的权作歌厅的地方时,她有种猝不及防之感。唐洛西邀她坐进歌厅,到吧台拿了瓶矿泉水给她喝。歌厅晚上营业,现在没有人,服务员都没有一个,只有李筱清和唐洛西两个人迎门坐在一张圆桌边。灯没打开,整个厅里幽暗着,外面倒是阳光明媚。看不见远处的国道,但仍然可以听到那边传来的车来人往的喧嚣,这一明一暗、一静一动的对比,让李筱清觉得流年似水。唐洛西开始讲他的创业史。同所有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一样,他的创业过程也跌宕起伏。他说到他最惨的时候,是在工厂里当钳工,最顺时他曾经拥有过一幢三星级的酒店,他一直有赔有赚,起起落落,到最后只剩下这一爿十来二十万块钱就可以盘下来的歌厅,他这个年纪,已经输不起了,打算守着这个歌厅过下去,进账不多,但利于他见好就收或改弦易辙。唐洛西的经济要比李筱清差一些。她在虎门那里,至少还有祖上给她分下来六套出租屋,四套装修好了租出去,月月给她带来一份固定收入;另两套大的,她打通成了一大间,开了一家网吧,也是稳赚不赔。她无法排遣唐洛西给她带来的失落,决定放弃晚餐的计划,先回虎门,她要静一静。她说话是很有余地的,给了唐洛西一个滴水不漏的解释,说外地有个朋友今晚要去虎门,她要去接站。唐洛西欣然把她送走,直送到国道那里,望着她上了车。
  之后的好几天,李筱清始终沉浸在一种无以言说的情绪中,说不清是沮丧还是无聊。她那些天都懒得做事,反正网吧她找了乡下一个亲戚上来帮她管理着,她多数时间也不用去。离春节越来越近了,人情往来上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她去看了一次父母,两位老人把镇上的家产:一些房子和店铺,全部分给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们自己怕吵,在离国道较远的村子花了不多钱买了个小院子养老去了。他们见了面就围绕李筱清的大龄未婚说个没完没了,这是李筱清预料中的,也是李筱清越来越惧怕见他们的原因。李筱清还参加了多年未见的某个女友的婚礼,那女人离过两次婚,早就移民了。这次是回来向她的族人展示她的第三次结婚成果。和她一起回来的男人是个谢顶的香港男人,据说也是结过几次婚的,那男人在香港那边开巴士,很普通的香港小市民。李筱清看着这个移居香港的女友,想到当初自己也曾动过移民的念头,像她的许多女友一样,但最后还是担心自己实力不够,或者她过于传统,终究还是留在了虎门这个地方,现在她又觉得,如果当初她离开了这里,说不定今天就不会这么形单影只了。
  总之随着春节的临近,李筱清的心情始终是阴郁的。唐洛西是认定李筱清已同意他了。每天都找她:吃饭,或者去他歌厅陪他上班。她都去了。在与他吃饭,陪他上班的几天里,她了解到他结过两次婚,没有孩子。他原配是前年得胃癌死了的。后面的那个女人,是他爱慕虚荣找的一个漂亮妞,那姑娘花钱如流水,一身的坏毛病,他最后忍无可忍把她休了,理所当然赔了一笔钱,这是今年年头的事。整个一年,他一直处于苦苦寻觅中,始终没找到合适的。他告诉李筱清与他有关的一切事情,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李筱清耐心听着,打心眼里觉得,这个男人的条件是那么的普通,是真正的“鸡肋”啊。
  在这几天里,那个“天仙配”的网站又不断给她配送形神各异的男人,她偶尔也会鼓足勇气与其中的某一个联系,或许由于她的散淡不经,最终又都不了了之。无所事事的时候,她就想起了那个叫孙辉的同样普通的男人:他的小眼睛、诚恳的神情、低缓且温暖的语气、笼罩在他身上的郁悒之气,这个有点叫她拿不准的男人,他没有给过她电话,令她不由一而再再而三地确信他是个骗子,但又违心地希望他不是。有时她冒出一个让她反感的想法:主动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去三十一区找一找他,问清他到底为什么要跟她借钱。
  腊月二十那天,也就是李筱清与孙辉分开整整一个星期之后,李筱清去深圳办了点事,回来的时候,车子经过了宝安。同样是傍晚,毫无征兆地,她就想起了孙辉。那时候公交车经过的地方离孙辉所在的地方肯定不足两公里。李筱清没有能力控制自己了。就这样,她坐在徐徐行进的巴士里,给孙辉发了个短信。我来宝安了,要不要我去看你?发完之后,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有失自尊,简直不可理喻。
  孙辉没回短信。巴士前进着,离三十一区越来越远,李筱清冲动了,拨响孙辉的手机。他不接。果然。果然啊,瞧。李筱清被一种绝望的感觉笼罩,无法控制愤怒了。黄昏如血,一切都静止在这一刻。她颤着手指,想给孙辉发去一句责问。她想了好多责问的话,比如,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到底是真心喜欢我还是一开始就是想着骗我的?如果你不是骗子,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但写完后都被她删了,最后她还是字斟句酌着,发去一个颇具意味的短信。你确信再不接我电话了?
  回信来了。一切似乎都如李筱清所料,却又使她生出进一步探究下去的冲动。
  我在南昌。出了事,我一个家人在这里打工,给车撞了。
  在南昌?他神出鬼没地就离开了深圳?!李筱清悲哀地发现事情离那个她拒绝接受的可能性越来越近。她反复翻看这条短信,双目充血。最后视线停留在“一个家人”上。李筱清想,如果他说清楚是哪个具体的家人,她还真可能信了他。现在,李筱清只能觉得他一点都没有创意,排山倒海的失望涌向她,还有受辱感。但她迅速镇定了,心想她明知道没必要联系他的,那天在收到他要跟她借钱的那个短信时,她已经决定忘记这个男人了,她今天再来找他,不是自取其辱吗?巴士快速向前走着,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远。李筱清静下心来坐了几分钟,拿定了主意,再不理会他,再也不要去想发生在她与他身上的那件事了。而孙辉的短信却来了,这次是一堆话。
  我不敢联络你。怕你误会我,认为我是那种人。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人,真的不是那种没有人格的人。你联系我,我才敢说了。我真的出了急事。怕解释不清楚,我招呼也没打,就离开深圳了。我不敢奢望你会原谅我。但请你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爱你。这些天来,我一直很想你。
  李筱清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她只看了一遍,就把头扭向窗外。她在等孙辉更多的解释,尽管她根本不把他的解释当回事。她只是突然那么渴望观看他的表演。作为一个与事件有关联的观众,观看一场演出,那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她想看看这个男人的演技能不能跳出俗套,如果落了俗,她就更要看扁他了。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一直想你。我爱你。
  李筱清看着那个令人汗毛直竖的“我爱你”,睡意顿生。
  9
  唐洛西速战速决的心态是显而易见的。几乎每隔两个小时,他就会给李筱清来一个电话,不分昼夜。在电话里,叫唐洛西的鳏夫对李筱清有说不完的话,有趣的是,他从不东拉西扯,他的话题基本上都锁定在他与她的婚姻可行性上。他不停同李筱清分析,他们两个结婚的话,有什么利处,又存在哪些不足,对于这些不足,他将如何带头克服。他告诉李筱清婚姻就是那么回事,无非是找个伴,每个人都根据自身的条件找个尽可能和自己合拍的伴侣而已,而他觉得,他是相对适合李筱清的,而她,也是相对适合他的。他们当然还可以再苦苦寻觅,找到更合适的人,但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况且时间不等人啊,再这么等下去的话,人慢慢就废了。没有绝对合适的人,我们只能找到一个相对合适、还凑合的人,找到这样一个人,就结婚算了,余下的事情就结婚之后慢慢解决。上面这句话是他的主要论点,他每次电话里都复述一遍,李筱清耳朵里都起了老茧。像第一次听到他说话那样,李筱清总觉得他说得很对。对得残酷,对得可爱。但在他条分缕析的演说中,似乎有某个根本性的问题被他忽略了。这也正是李筱清虽然几乎要被他那些长篇大论俘虏,但最终还是犹疑着没有对他松口的原因。
  过小年这一天,李筱清在自己独居的房间里听到了一阵汽车喇叭的鸣叫。她拉开窗帘,站在透明的窗玻璃后,看到了楼下向她招手示意的唐洛西。在他的身后,是他包租的一辆现代车;他的手上,捧着很大一束玫瑰花。他类似枯枝败叶的那张脸在和煦的南国冬日里,严谨到了可爱极了的程度。李筱清清楚地听到隔着她一个小区位置的国道上传来的一声不合时宜的喧哗,这一年四季逼着她失眠的声音令她现在一分钟都不想在屋里待下去。她花了很长时间换了条上面布满花格子的羊毛裙子,披了条阔大的栗色披风,穿上她闲置了几年的一双褐色长靴,迟疑着走向早已在楼下等得不耐烦了的唐洛西。在唐洛西突然亮起来的眼神里,李筱清心里涌出一股莫可名状的伤感,她想她今天干吗要这么隆重呢?
  唐洛西在长安大酒店预订了一间高级客房。这个夜晚是经过他精心计划的。像所有少小离家却永远无法忘却家乡的人一样,唐洛西还惦记着家乡的一些习俗,在他们山东老家,小年这个节日是被相当重视的。他要利用这个重要的节日来完成一次重要的仪式。唐洛西在满桌精美的菜肴前,一改往日急功近利的习性,他变得少有的含蓄。吃过饭后,他们站在窗口俯视酒店门口的国道。房间的隔音效果离奇的好,这里听不到来自外界的任何杂音,而国道上车来车往的情形竟然因此成为一道风景线。他们站在这里,像是在观看一场历史悠久的默片。唐洛西从后面准确地环住李筱清的腰,又绕上前来,嘴唇更为准确地落在她的耳际。他吮了几口,停了,蹭着李筱清的脸腮审视她的眼睛。李筱清纹丝不动。他把脸拿远,瞪着李筱清。李筱清避开他的目光。我们上床吗?他平静地问了一句。李筱清还是把头低着。她知道他对她的身体并不热衷,或者说,女人们的身体对他这样一个阅历丰富的男人来说,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性这种事早就变得容易了,所以他没必要被它束缚。何况李筱清并不具备令男人失去理智的身体优势。他眼下着重思量的是结婚这桩事,他的一切行动都是在为结婚的宏大目标服务。他们做爱,这意味着他的结婚三步曲的方针又前进了一步,所以,必须开始做,越快做越好。但因为这是计划中的一个小步骤,他就必须得到这计划中另一个主角的首肯,才能做做爱这件事。李筱清有点茫然。唐洛西又问了一句。要上床吗?李筱清突然来了情绪。这个男人把一切透明化、公开化,摊到台面上说,在今天这种场合他也这样,这倒使她感觉到一种幽默。李筱清把手臂张开,使自己看起来像一个长年缺乏拥抱的婴儿。唐洛西默契地将她抱起来,快步走向里间的大床。
  这个夜晚没什么不好的。唐洛西性能力不错。他似乎深知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又是个习惯卖弄自己实力的人,所以这是一次扎扎实实地做爱。但李筱清却因为这过分圆满的做爱而空虚起来。她明确想到,她和唐洛西都太着急了,他们之间的所有事情,都摆不脱公事公办的无趣和刻板。她与他之间缺少了什么。深夜时她感到寂寞。她侧过身,背对身边呼吸粗重的唐洛西,数天前那个与孙辉厮守的夜晚,不驯服地跳进了这个夜晚,那个夜晚的每一个细节此际都变得那么的逼真。
  你很漂亮!
  孙辉这句话跳动在昏暗的房间里。他细长的眼睛饱含深情,目光灼热。李筱清捂着心房瞪着回忆中的这个男人,而回忆夸大了一切美好的事情,她李筱清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