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着凉      更新:2021-02-17 17:47      字数:4821
  “也对。”裴光光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钱谦益叹了一口气,说道:“光光,我真想和你成亲。”
  裴光光脸上都要烧起来了,直接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闷声闷气地说道:“哎呀,你都已经说过了,怎么还说?羞死人了!”
  钱谦益抚着她的背,揉着她的后颈,说道:“光光,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和你在一块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有些沉重,裴光光察觉出来了,抬眸看着他,拉住他的手道:“不要就不要吧,我会卖咸鱼,我可以赚钱的。我们还可以种菜,不会饿死的。”
  钱谦益突然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涩涩地转开了眼,说道:“光光,你是好姑娘。”
  这句话让裴光光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讷讷地看着他。钱谦益从她手中抽出手,固执地扭过身去,背对着她,又说:“你是好姑娘,所以我不能耽误你了。”
  裴光光愣住了,傻呆呆地看着他的后脑勺。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脸上湿湿的,抬手一抹,才发现眼泪掉下来了。
  她擦了擦脸,问他:“你不是说了要跟我成亲么?你之前还说过我是你的人了!”
  钱谦益听着她的哭腔,也觉得眼底撞涩,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说道:“光光,我不知道再过几天,我还能不能平安地活下去。认识你之后,我做了好多错事,害了你,也害了我自己。可是现在,我不想再害你了。”
  裴光光在他身后哽咽不止,钱谦益狠了狠心说:“光光,再过几天,舒丞相可能就不是舒丞相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不再是当官儿的了。”
  说着话,他的眼泪也掉下来了,索性也不再去擦,只哑着嗓子继续说道:“你跟你娘本来就应该平平静静地生活着,我已经跟韦兄商量好了,他会帮你们安排好去路的。”
  裴光光暂时停止了抽噎,伸手出去拉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说道:“那韦兄为什么不帮你也安排好去路呢,我们一块儿走好不好?”
  钱谦益心里跟刀戳似的,他很想回过身去看看她,可是又怕看了她之后就心软了,于是咬了咬牙说道:“我走不了,也不能走,我跟你们在一块儿会害死你们的。”
  裴光光像小孩一样地哭着,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不怕你害我还不成吗?为什么不肯跟我们一起走?”
  钱谦益眼泪淌了满脸,任由她在身后扯着他的衣角哭。过了一会儿,她哭累了,就趴在他的背上。
  钱谦益用指尖搓着脚边的小石子,搓了一会儿,又捡了两颗攥在手心,然后才开口说道:“光光,你早些离开京城吧。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其实前几天皇上跟我说了,他要把十公主许配给我。”
  裴光光一直默默地流眼泪,一时听到这句话,恍然地直起身子,懵懵地说道:“什么?”
  钱谦益双手藏在袖中,攥紧了拳头,又说,“你明明都已经听清楚了,我跟你说的那件大事,就是我要娶十公主了,我不再是官儿了是因为我要做驸马了。”
  “你是说,你又喜欢上公主了吗?”
  “是!”钱谦益点头,“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娶了她,我就不用怕舒丞相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把舒丞相掀下来。但是我不想因为舒丞相害得你也受苦,所以我要让你远远地离开京城。毕竟我也喜欢过你。”
  钱谦益一直都知道他有撒谎的天赋,但是想不到这次撒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艰难。手心里的石子儿戳得他钻心似的疼,但是他却不想把手松开,他怕一松手,他又忍不住去抱她。
  毕竟我也喜欢过你……
  这句话让裴光光一下子如遭雷劈,她错愕地坐在那里,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一颗心荡啊荡,终于荡到了谷底。
  钱谦益又开口了,“你洗把脸就回去吧,要是让公主知道我跟你在一块儿就不好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能早点,那就早点走吧,省得你到时候看着我跟公主成亲就伤心。”
  裴光光像是没听到一样,抱着膝盖埋头坐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一滴眼泪也没了。
  她拍拍裙子站起身,俯视着蜷坐着的钱谦益道:“混蛋!我才不会伤心呢!你死了我都不会伤心的!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她说完,提着裙角跑了开去,跑到堤岸上的时候,又停下脚步,弯腰捡起一颗石头,照着钱谦益就砸了过去,喊道:“你给我记住,我再也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你了!”
  钱谦益没有躲,石子正中他的背心。突来的疼痛让他不由松开了双拳,抬手一看,只见掌心都是深深浅浅的破皮印子……
  35 寻妻
  裴家母女俩走了。
  钱谦益从韦远瑞处得到这个消息已经是她们离开几天之后,他还听说,裴秀敏临走前当了好些首饰花瓶。
  他心中虽有些苦涩,但还是很快收拾了心情,次日一早,将自己收拾妥帖之后,揣着小册子进了宫。
  不日,官员贪污案爆发,舒丞相首当其冲。
  原本舒丞相为官多年,年轻时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升迁,底子必定不干净,再加上此时有韩将军推波助澜,而且皇上也早有心思除掉舒丞相,一切计划就显得顺利无比。最终,舒丞相被收缴一切财产,贬往江州任知府。
  舒丞相走的那天,钱谦益偷偷去看了。他站在相府旁边的街口,远远看着舒夫人带着舒静仪和舒卓坐上马车,又见到舒丞相站在府前看了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地坐上前往江州的马车。
  钱谦益躲在暗处见他们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影子,这才从街口出来。他走到相府门前,此时天色已经渐黑,但是他知道屋檐下的两盏大红灯笼再也不会亮起来了。相比舒静仪生日那天的热闹,如今的相府只能用门可罗雀来形容。
  钱谦益站了一会儿,又转身眺向舒丞相一家离去的方向。他曾想过,如果他能娶裴光光为妻,不但是娶到了心爱的人,同时也能前途无忧。但是现在,他却忽然觉得,仕途跌宕不定,倒不如与光光解甲归田来得自在。
  过了一段时间,朝中又传出消息,说是韩将军涉嫌私造兵器。钱谦益知道这是皇上意欲一举端掉朝中两大势力,心里不是不恐慌的。一来,他已经归入韩将军一派,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他自然明白;二来,若韩将军逃过此劫,却也难免伤及羽翼,而他刚在舒丞相一案中出了头,自然首当其冲。
  钱谦益提心吊胆地在家中等了几天,却不想韩将军私造兵器一事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地过去了。原是边境安稳了十几年的蛮夷突然来犯,而朝中这几年来重文轻武,只能由韩将军亲自上阵。而几乎同时地,韩将军走后,皇上突然以除掉舒丞相有功为由,封赏韦远瑞,并尚十公主于他。
  钱谦益到这时终于知道为何韩将军能够毫无顾忌地除掉舒丞相,也终于知道为何蛮夷会这样瞅准时机来犯,更知道为何与韦远瑞相处时,总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丝古怪。他终于意识到,他的那些小聪明与朝中这些人精相比,实在是入不了眼的雕虫小技。
  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扑面而来,他几乎是难以抑制地想念起裴光光,想念着与她一起度过的简单却快乐的时光。他第一次有了无比强烈的愿望,想要与裴光光一起离开。
  韩将军带兵出征后,朝中一切波澜逐渐平息下来。钱谦益知道皇上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韩将军,君臣之间的恶战随时都能爆发。但是这些都不关他的事了,因为韩将军出征的那天,他就已经上交了辞呈。
  吏部批复下达得很快,钱谦益走的那天,韦远瑞前来送他。
  韦远瑞在京郊长亭摆了酒,钱谦益此时只带着一个包袱,与他对桌而坐。
  韦远瑞一身青衫,看着他,举杯敬道:“钱兄毅然辞官,我在朝中便少了一个照应的兄弟。”
  钱谦益目光悠长地看着他,饮下一杯酒道:“韦兄多虑了。”他忽然轻笑了一声,转眼看向亭外仳离衰草,又说道,“韦兄为皇上尽忠,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斡旋于舒丞相和韩将军之间,皇上自然不会忘了你的功劳,又何须在下照应?”
  韦远瑞脸色一僵,随即又浅笑开来。迎面吹来一阵凉风,他眯了眯眼,放下酒杯说道:“钱兄可曾记得当日我初入翰林院时与你说过的话?”
  钱谦益调回目光,瞥了他一眼。韦远瑞却也不看他,起身面对着亭外迎风而动的野草,悠悠说道:“我说过,若是天下人都明哲保身了,那么天下怎么办?”
  说着,他又回身看向钱谦益,“钱兄,我从来没有背弃自己的初衷。”
  他身后是一望无垠的野草地,风吹起他的衣袍,吹乱他的头发。钱谦益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觉得豁然开朗,真心实意地大笑起来。他站起身走到韦远瑞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韦兄固守本心,着实让谦益佩服。”
  他说完,又逐渐收敛笑容转过身去。韦远瑞的一番话,更加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与卑鄙,先前费尽心机所做的一切,仿佛都在嘲笑着他。
  太阳逐渐下山,韦远瑞看了看天色,终于长叹了一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钱兄一路走好。”
  说完,他便对着钱谦益一揖到底。
  钱谦益还了礼,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伤感。他睨着韦远瑞道:“若是没有官场上的这些事,你我定然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韦远瑞一愣,忽然仰头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钱兄这话可是还记恨着我算计你?”
  钱谦益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韦远瑞又道:“人在官场身不由己,看着好友一步步走入自己布下的陷阱,这种滋味也不好受。”
  钱谦益摇了摇头,“算了,过去的事情无须再谈。”说着,拿起包袱就要离开。韦远瑞却一把拉住他,笑道:“钱兄是不是忘了问某人的去向?”
  钱谦益心中一动,抬眼看着他。
  韦远瑞笑道:“就当是愚兄的赔礼,告诉你光光的去处如何?”
  钱谦益面上一喜,随即又敛了笑容,看着自己的掌心说道:“她怕是再也不想见我了。”说完,又想起当日他放下的狠话,他的光光怕是伤透心了。
  韦远瑞道:“若是事情还有转机呢?”他看着钱谦益猛地抬头,又说,“她临走前,我在她包袱里塞了一封信,只要她识字,就应该知道你的苦心。”
  心情瞬间又从谷底升到高空,钱谦益几乎是急切地问他:“快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韦远瑞从他手中抽出袖子,看了看上头的褶皱,说道:“如果不出意外,裴家母女俩如今就在你家中等你。”
  “我的家中?”钱谦益拧眉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多谢韦兄!”
  说完之后,便与他告别,踏上了回乡的路。
  36  曙光
  钱谦益日夜兼程往常州老家赶去,路上仍忍不住想着裴光光,想她这会儿说不定正托着腮帮子坐在门槛儿上,眼巴巴地瞪着他呢!
  如此一想,他便愈发觉得归心似箭,恨不得立马回到家中。
  因此,到了常州地界儿之后,钱谦益几乎是飞奔着往乡下老家赶去,一路上遇到些长辈熟人,也来不及与人家招呼,只小跑着到了家中。
  家里还是他离开前的那副模样,屋外篱笆围成一圈,里头养着几只鸡,屋后种着几垄菜。
  钱谦益推门进去,却是没见到想象中的样子。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屋内一阵轻响,只有自己的老娘亲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慢吞吞地走出来。钱谦益虽心急着见裴光光,但乍一见到许久不见的娘亲,一时也湿润了眼眶,只一撩衣摆,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喊了一声“娘”。
  哪知,迎接他的却不是娘亲的嘘寒问暖,而是劈头盖脸的一个大嘴巴子。
  “畜生,你还有脸回来!”钱母几乎用尽力气抽了他一嘴巴,脸色不善地怒视着他。
  钱谦益猛地一惊,捂着脸抬眼瞧着自己老娘,一时竟忘了站起来。他嘴唇嚅动了一番,心道娘亲必定是恼他辞官回乡了,于是说道:“娘,官场如染缸,实在不是久留之处,孩儿辞官只是……”
  他话未说完,就被钱母打断,只听她轻哼一声说道:“你也知道官场是染缸!那你又如何做出那些寡无廉耻之事?!我不指望你高官厚禄加身,只盼你行事不违背道义。可是你呢……自打进京,你又做了什么?!”
  钱谦益闻言一愣,知她定是晓得自己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了。他看着娘亲半白的头发,忽然觉得无比愧疚,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