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沸点123      更新:2022-11-05 09:56      字数:4916
  其实关于兼职《诗刊》主编的决定早在1997年的9月间就下达了,之所以推迟到当年11月就职,缘于我内心的怯懦:我认为自己无力承担《诗刊》主编一职,遂反复推辞、陈情,尽量延缓并企图改变党组的决定。可是一件事促使我下了决心,那就是当时中国作协的党组书记翟泰丰同志患心脏病住院,他在病中还为《诗刊》的事情操心,正是泰丰的病弱中的关切打动了我,遂下定决心到《诗刊》当主编,当时把工资关系都转到了《诗刊》,有点项羽当年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味道,泰丰给我吃一颗定心丸:只干一年!
  “只干一年!”一年有一年的规划,十年有十年的章法,我自然坚信不移,何况《诗刊》主编从来就是罩着光环的一项职务,远有与毛泽东主席通信的克家老人,中有李季、严辰、邹荻帆、张志民,近有杨子敏——提到子敏先生,我至今感念不已他对我的支持,他不但详尽介绍情况,还慨然出任一个月后的“鲁迅文学奖全国优秀诗歌奖”的评委会主任,内中甘苦自然无法言说。还有他最最关键和重要的一句话:“洪波,你让我消失!”他怕自己身为长辈和老主编、作协书记处老书记会影响、干扰我工作的思路,诚挚又不乏诗意地说出了这样一句充满党性和智性的话。
  “你让我消失!”这是《诗刊》老主编杨子敏的信任和期待,也是让我团结《诗刊》伙伴们大胆工作的推进器,子敏坦荡无私毫不恋栈的胸襟,是我当年在《诗刊》迅速打开局面的重要保证。
  紧接着是评“鲁迅文学奖”,八位诗人脱颖而出,这无疑是一场硬仗;
  然后是张家港诗会,由《诗刊》社具体操办,为此我三下江南,放弃了罗马尼亚的出访,把会议地点由苏北换到苏南,由淮安和洋河改为张家港和苏州。就是那次诗会上,我们在华西村聆听吴仁宝趣味横生的演讲。他激情演说,但说什么我们一点不懂,幸亏有个小姑娘唱歌般地翻译,使诗人们领略了什么叫社会主义新农村,什么叫富庶江南。昌耀和我倚在华西村的富丽而古怪的楼顶上合影、聊天,来自大西北的诗人心中充满感叹。
  《诗刊》社的同仁们用自己的能力证实了是一支能打硬仗的部队。继而是与山西《太原日报》的一场戏剧性的诉讼,以皆大欢喜的方式了结了恩怨。当出席那一年由《诗刊》社和《太原日报》联手举办的“金秋诗会”时,我格外要感激的一个人是小说家张平,正是张平的真诚劝说化解了一场文坛纷争,他谋人事如己事,视诗坛为文坛,义不容辞挺身而出,干戈于是变玉帛,烽烟熄灭尘埃落定之际,我和《诗刊》的同伴们都感到自己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成熟期。
  还有举办“青春诗会”,不,说“启动”更准确;还有,在冰雪之际走延安,为纪念“讲话”发表六十年点响第一声喜庆的鞭炮;还有,将一本《诗刊》扩充为两本,容量的加大意味着资质的增值;还有,创办“春天送你一首诗”这个品牌,让中国的市民们感受到诗意与春天并存的丰富意蕴……
  一件件往事涌上心头,“只干一年”变成美丽的许诺,也许我听岔了,是“只干七年”吧!见到泰丰同志时曾嗔怪他的食言,他只是无声地笑着,居然有几分得意和狡黠。
  一个故事也是翟泰丰诉说的:江泽民同志任总书记时曾写过两首关于长白山的旧体诗,《诗刊》拿到后想发表,请示中办后没有回音,这诗后来在《人民日报》刊登了。有一次在人民大会堂开会,泰丰碰巧见到江泽民同志,就问总书记为什么不把诗给我们《诗刊》?江泽民同志回答:“《诗刊》是毛主席发诗的地方,我可不敢!”
  这个故事是泰丰讲给我的,我曾骄傲地转述给《诗刊》的同伴们。《诗刊》的确是块金字招牌,五十年的诗歌老店,这金字招牌矗立在中国,也矗立在世界,更矗立在人心。所以,借这篇小文,表达一下我的祝福:人类离不开诗歌,就像春天离不开花朵,鸟儿离不开翅膀一样。人类的情感存在一天,诗歌就具有不容忽视的魅力。
  愿《诗刊》的金字牌匾擦拭得更亮。
  2006年3月7日
  向
  1979年,在一片诗人“归来”的声浪中,我向《诗刊》投稿。
  我写诗起步较早,在“愤怒出诗人”的20世纪40年代,我赶上了现代文学的最后一班列车出发了,到1949年10月全国解放为止,我已在报刊上发表了一百多首诗,其中一些诗作后来陆续选人了《中国四十年代诗选》、《中国新文艺大系(1937—1949)诗集》、《中国现代经典诗库》、《现代诗人处女作》等选集。解放后我继续写诗,可惜好运不长,1955年在我即将出国留学之前,“肃清胡风反革命集团”的运动在全国铺开了,在一次座谈会上,为胡风说了几句好话,竟被抓了个“现行”,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浑身漆黑的“胡风分子”。二十多年来,我手中握的不再是笔,而是镰刀、锄头和铧犁,我耕耘的是土地而不是诗。忽然天亮了,绑在我身上的套索“胡风分子”、“受胡风思想影响较深的人“都被解脱了。
  我周围的气氛改变了。一位青年来拜访我,我说:“不要找我,我早已不写诗了!”这位青年临走时说:“我绝不相信你今后不写诗了。”一位刊物的编辑来向我约稿,我说:“我早已不写诗了。”他说:“你今后会写的。”我说:“今后我也不写了!”临走时他说:“再过几年,只怕你要拿着作品来找我了。”
  就在这种气氛下,我生出了一种感觉,一种冲动,我试着要写诗了,就像一个瘫痪了多年的病人一样,开始试探着练习走路了。
  1979年,当我着手准备恢复诗歌创作之时,我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规划:用三年的时间,用投稿的方式,进攻三个刊物——《诗刊》、《人民文学》、《上海文学》。
  首先是要攻克《诗刊》。《诗刊》是全国最高规格的诗歌刊物,《诗刊》发表过大量的优秀诗篇,是我最向往的刊物,我能登上去吗?我自己也没有把握。
  第一批诗稿寄去了。没有回音。
  第二批诗稿寄去了。没有回音。
  第三批诗稿寄去了。终于有了回音,是一封手写的退稿信。“诗作收阅,经过我们研究,大家觉得你的诗歌质朴,语言流畅,但诗的选材不够新颖,生活挖掘得不够,诗意比较浅薄了一些。粗浅意见,仅供参考。谢谢你的热情支持。敬礼!作品组(1979)9.25。”
  于是我继续投稿,继续收到了署名作品组的退稿信。我一共收到多少退稿信记不得了,大约有七八次吧。1980年2月4日,《诗刊》决定刊用我的抒情小诗《溪边》、《寻觅》两首,只是落款不再是作品组,而是李小雨。此后《人民文学》、《上海文学》都刊发了我的诗作,我的愿望终于提前完成了。
  1980年7月,李小雨来信说:“《溪边》、《寻觅》二首已发《诗刊》第8期,”我便带上这封信直奔北京看望副主编邹荻帆去了。
  我早就认识邹荻帆。解放前他曾经是成都有名的“青年诗人”,我那时是个“童子军”,常常跟着我的父亲去见他,我老是缠在他的身边不走。不知道他现在还认不认识我。一见面,我一提起孙跃冬,便产生了连珠效应,他记起来了:“对呀,孙跃冬,还有许伽、葛珍,还有个谁,小小的,和罗洛一起编学生报的,怎么就是你呀!”听说我也被打成了“胡风分子”,他大吃一惊:“你那时还小得很呵!”正因为我太小,所以我才被宣布为“在我们党内隐藏得最深的胡风分子。”千言万语谈了个没完没了。
  “你应当重新提笔写诗。你写了没有?”
  “写了!”
  “交给《诗刊》,《诗刊》支持一切归来的诗人。只要你的诗有一定水平,《诗刊》会发的。”
  “我寄给《诗刊》了!”
  “发了没有?”
  “……”我用颤抖的手捧出了李小雨给我的信函:“就在下一期的《诗刊》!”
  我大笑。邹荻帆也笑了。
  回顾当年,没有李小雨的扶持,我是成不了大气候的。当然不仅仅是李小雨,后来直接处理过我诗稿的编辑还有吴家瑾、朱先树、王燕生、雷霆、梅绍静、周所同……他们对我的诗稿都是提过中肯的,哪怕是尖锐的批评,他们都是我的老师。《诗刊》培育了大批新人,也应该包括我这个重生的“新人”在内。
  根据我的经历,可以浓缩为一句话:我是从《诗刊》敞开的大门走进去的。
  献歌等
  ■ 贾 薇等
  献 歌
  贾 薇
  你知道我最想什么
  东
  我想一些与你有关的事情
  妈昨天来信说
  她很担心
  我准备明天给妈打个电话
  说你一切正常
  今天又是场雨
  积水淹了我家门槛
  有朋友对我说
  别一个人呆在家里
  该出门走走
  我带着狗  有许多不便
  但也常穿过麻园
  去最近的一家商店
  买一瓶酱油
  一瓶醋
  两包榨菜1公斤香蕉
  一张晚报和
  一包卫生巾
  这就是我的献歌
  东
  你爱我
  我爱你
  剩下的我们以后再说
  冬天里的一根火柴
  曹有云
  暮秋,落叶纷纷
  西伯利亚提前吹来悚然的消息
  吹来凝重而酷寒的风
  四野茫茫,鸟雀南飞
  两个固执的汉子,义无反顾的汉子
  在喜马拉雅绝望的山坡
  捂住词语,捂住诗行
  捂住一根忠诚而热烈的火柴,秘密的火柴
  莫干山
  李天靖
  上了莫干
  众耳说静得吓人
  下榻白云
  倒像一觉跌入佛肚竹
  尘虑寂然
  清空无梦
  隔着翠色  竹衣
  可怜见  一把抓不住
  湿漉漉鸟音
  叫醒:
  莫干  莫干
  非关干将  莫邪
  两把剑器
  袖手在山
  坐看云起
  蝴蝶泉
  宋文华
  泉影里
  蝴蝶纷飞
  连三月
  都摇起彩色的翅膀
  云弄峰下
  飞出两只蝴蝶
  一只阿哥
  一只阿妹
  扛一捆苞米秆的人
  董文征
  小北风刮下来了
  垄沟的苞米叶子动了动
  是风跑过的声音
  漫地扛起最后一捆苞米秆的人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脚步在垄上慢慢走动
  走出地头,他身后的影子
  似一捆苞米秆
  移出田垄
  他背后是空荡荡的冷
  肩上扛着一缕阳光,他说
  冷的后面有土地喊他的声音
  早 年
  刘 涛
  早年,小凤还是不大的丫头
  书包在腰间啪嗒啪嗒拍打着山野的宁静
  从连队到学校
  要穿过一片棉田,两排杨树林
  田埂是小凤最爱行走的道路
  早年,校园里敲钟的老汉最疼爱小凤
  说这妮子像小草野得到处都是
  还不时在草丛中拾到小凤遗落的书本
  和粘花的铅笔
  早年,小凤离开校园也是风风火火
  翘起的羊角辫扎起了粉红的蝴蝶结
  也不向敲钟的老汉辞行
  小凤坐上了手扶拖拉机
  突突突地走了
  卯时书
  李 骜
  卯时一刻。东方地平线。
  一只硕大无比的黑色的蚌,
  吃力地想要张开贝壳。
  二刻。黎明从公鸡的冠子上红起。
  从守夜人眼睛里飘出的血丝,
  慢慢聚拢成彩霞的呼吸。
  三刻。无数金色的手指
  纷乱地擦拭着生锈的天空。
  锈迹斑斑,大面积剥落。
  四刻。西诸福斯的酷刑
  再一次开始。一块闪闪发光的巨石
  已被磨得失去了棱角。
  五刻。一个长长的影子毅然上路,
  咦,竟然愈行愈短了……
  一把锄的正午
  陈 默
  太阳把树影儿定在最小的位置
  一把锄头斜倚着正午  包括它的影子
  像它的主人站在自家地头想土地的问
  村子极静  小院极静
  没有人声狗吠娃娃叫  偶尔听见
  鸡在抬眼斜视天上的一只飞鸟
  歇晌的人儿  躺在凉爽的苇席上
  烟锅已灭了好几个朝代
  只有秦腔名角在收音机里还唱
  一只细腰的蜜蜂绕着他嗡嗡地飞
  采着鼾声这朵越开越大的花
  还有那长在嘴角像叶的梦
  麦子在田里翻腾阳光的波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