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寻找山吹      更新:2022-10-30 13:52      字数:4959
  “我们正在作战,戈尔斯科夫。战争!不用说你也知道,”库奇金说。“前线情况不好……我们这不是取炮弹和卡宾枪子弹来啦……”
  “俱乐部怎么样?”阿廖沙显然问了一句蠢话。
  “什么俱乐部,戈尔斯科夫?团长今天安葬了。我们正在拼命,而你还……掩埋的是团长,你懂吗?……”
  担任过驻防军司令员的团长牺牲了。
  难怪排炮声那么猛烈,还能看见火光,原来就在身边!
  三辆“吉斯—5”都装满了。仓库重新上了封条。
  “得啦!”库奇金说了一声。
  他们开着汽车走了。
  风在林中呼啸,摇憾着树木和野草。雨一阵大过一阵。雨水从树上大滴大滴地往下坠,有时简直是在流。
  离换岗的时间大约只行半个小时或者二十分钟了——阿廖沙没有表。
  战争就在身边打,在他至今尚未见到的国境线上打,所有的地方都在打。他们第140炮兵团的团长已经牺牲。牺牲的当然不只团长一个。
  可是他们难道就这样一直呆在库特吗?为什么不到打仗的地方去?为什么?
  他未听说许多州已经进行了总动员,也不知道全国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国土,其中包括列宁格勒和莫斯科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
  红军统帅部的第一号公报说:
  “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黎明,德国正规军攻击了我国从波罗的海到黑海一线的边防部队,当日上午即遭我边防军的阻击……”
  一个星期之后,他们的炮兵营与曾经驻守在国境线上的部队汇合,同他们师、他们团里已经投入战斗的同志们汇合。
  战士们拆卸大炮,忙着“上驮”。
  炮兵营长走过来,边走边问道:“姓什么?……啊,想起来了,姓戈尔斯科夫!”
  营长说着继续奔往别的地方。
  他们整个炮兵营出发了。老战土穿的是厚油布高筒靴。他们则穿普通的靴子,必须打裹腿。
  阿廖沙换上一双靴子。靴子小得挤脚。
  穿这样的靴子哪行!要去打仗啊!……
  —连换了三双。
  倒霉的脚,45码!
  “没有你能穿的,懂吗,戈尔斯科夫……”
  哪能不明白,的的确确没有他能穿的。但现在穿上别人的靴子,大小倒也勉强凑合,遗憾的是要打裹腿。打裹腿就得费功夫!穿油布高筒靴就方便多啦!
  库特市上络绎不绝地过着伤兵和逃难的群众。已经看不见汽车了,伤兵全是步行。负伤的红军战士身上扎着绷带;逃难的群众扶老携幼,拖儿带女。—些阿廖沙从未见过的手推小车,载着什物和老人小孩往后方撤退,撤往东方……躲避德国人。
  回想他们刚到库特的那些日子,什么俱乐部呀, 舞会呀,宣传圆心,多么并井有条!传眶之间,一切都变了。
  原来行人稀少的小巷、花园、菜圃,以及他们以往洗刷马匹和洗澡的小河边上,现在热闹起来了。
  他们的队伍——五辆汽在、驮大炮和炮弹的马匹和人员经过库特市时,发现有一些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人,正在把国旗扯下来。
  “这是要干什么?”阿廖沙不安地想道。“我们解放了他们……”
  萨沙·涅夫佐罗夫狠狠地骂着。
  其他人骂得更粗鲁。
  当他们的部队到了郊外的时候,一向无忧无虑的普罗利亚·克里维茨基突然问大家:
  “朋友们,你们看见标语了吗?库特街上的那些标语?”
  “什么标语?”
  其他东西倒看得不少,唯独没看见标语,连过去他们给群众写的那些标语也不见了。
  “唉,太可怕了,”普罗利亚说道。
  “为什么可怕?”大家不解地问。
  “上面写的是什么‘盖奇布尔什维克,打到莫斯科去!”。
  大伙一听非常吃惊。
  “‘盖奇’是什么意思?”
  “这是乌克兰语,是‘打倒’的意思。”
  “看到白旗了吗?是用被单做的,全白的?”
  大家都末看见。
  看见白旗的只有普罗利亚一个人。
  这时有人向他们射击。什么人?
  根据判断,射击来自他们刚才经过的库特方向。
  部队在一个高地上占领了环形阵地。
  卸下马背上的大炮,安装起来……挖炮位。挖马的掩体。
  土是干的。沙土中夹杂着去年的草根和极薄的黑土层,用工兵锹挖非常容易,毫不费劲。
  库特方向的确有人在射击。
  夜间,德国飞机一批接着一批从他们阵地上空飞往东方。目标不在这里,因此没有轰炸他们的阵地。
  天快亮的时候炮兵营长苏霍夫来到土壕里,问道:“红军战士克里维茨基在这里吗?”
  普罗利亚·克里维茨基不在这儿。
  “昨天担任侦察的是哪些人?”
  大家报告说有戈尔斯科夫、鲍洛京、霍洛波夫、克里维茨基……
  “克里维茨基?知道了,”炮兵营长截住大家的话,说。“谢谢大家!尤其要感谢克里维茨基。他在库特发现了被我们忽略的情况。不然的话,我们现在说不定正在你呼我、我唤你呢……”
  早晨,对射停止了。
  只有啊德国的飞机仍然一队接着—队继续往东飞。不久又飞回头。
  杜金班长派普罗利亚、萨沙和阿廖沙三个人去库特侦察。
  开始匍匐而行,以后胆子大了一点,站直身子比较从容地向麦田方向运动,从麦田里接近市郊比较隐蔽。
  没有敌人射击。
  麦苗齐胸,行走十分吃力。
  麦田尽头处已经接近市区了。三人突然发现一具尸体,紧接着又有一具,第三、第四、第五具。三男两女,血肉模糊。每人胸口上放一块牌子,上面用回纹针别了一张纸片,写的是“积极分子”几个字。
  “又是用乌克兰文写的?”
  “估计几个死者也是乌克兰人。”
  三人十分惊慌,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甚至忘记了自己的任务。
  萨沙说道:“应该把这些尸体埋起来,你们看怎样?”
  “法律你们懂吗?”普罗利亚问。“要知道,这是凶杀案,是犯法的……我们给埋了,将来叫谁负责?……公安机关追究起来,你我都脱不了手!”
  再说,怎么个埋法?五具尸体。他们身边连把锹都没带。防毒面具倒是带着的,但拿什么东西挖坑?不埋吧,烈日当空,天气这样炎热,尸体胸口的牌子上明明写着“积极分子”,如何忍心把他们弃下不管?
  最后决定的办法是:“回来时再说……暂且先进城……”
  这是萨沙·涅夫佐罗夫的意见。
  他们出了麦田,进入市区。市里静悄悄的,和以往—样非常平静,似乎根本没有战争。可是那几名积极分子究竟被什么人打死的呢?
  街上没有一个人影。往日屋前屋后的母鸡不见了,鹅鸭消失了,哞哞的牛叫声听不见了。
  炮兵营离开库特时,跟在后边射击的人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后来射击的又是什么人?
  大概此地有德国人,有德国的空投人员吧。
  但此时市里毕竟很平静,因此他们不慌不忙地向那条主要街道走去。邮政局、兵役局以及一切苏维埃机关。房子上的旗帜统统不见了……
  大车载着伤员潮水般地涌。一幅可怕的景象!
  在那条主要街道上,间或有几匹瘦弱的老马走过,汽车已经很少了,满街是扎着绷带的伤兵……
  又看见了白旗。这些旗子有正规的,也有的用毛巾、床单等系在棍子上,从窗子里,从篱笆上挑出来。
  “盖奇布尔什维克,打到莫斯科去!”的标语也看到了一张,就贴在邮政局旁边一个十分显眼的地方。大概是苏维埃机关,不是区委会便是区执行委员会……
  “普罗利亚,你昨天说的一点不错!”阿廖沙说。
  走了几条街道,到处都很平静,他们的胆子更大了。
  “我和你们不—样,朋友们,我戴眼睛,”普罗利亚开玩笑说。“当然看得比别人清楚!”
  “营长都表扬过了,谁还不知道!”萨沙说。“还是想想我们下—步该干些什么是正经……”
  侦察市里的情况——这是杜金的命令。
  这一点阿廖沙也想到了,尽管他们对执行这样的任务毫无经验。
  “德国的空投人员知道穿红军衣服,我们真傻,仍旧穿原来的衣服,”萨沙支持普罗利亚的说法。“还是回去报告我们看到的情况。别忘了路上弄把铁锹!……”
  究克萨沙头脑顶用。不是萨沙提醒,他和普罗利亚险些把揪的事情结忘了。
  回去的路上要掩理积极分子的尸体,没有锹怎么行。
  “你不是说公安机关……”
  “那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人躺在那儿……天气又这么热!你们俩过去埋过死人吗?”
  阿廖沙从未经验过这样的事。
  在卡累利阿地峡阵亡的父亲也不是他埋的。
  “那么你呢?理过吗?”在从库特往回走的时时候,普罗利亚问萨沙。
  “那也是不得已。”涅夫佐罗夫接着说,“最好别遇到这种事。”
  进一步弄清细节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们一路往回走。
  市里空荡荡的。
  我们的旗帜见不到一面。挂出来的尽是白布床单、毛巾甚至破布之类。为什么挂这些玩艺?“投降”这个词他们当时还不理解。这个词的合法使用是后来的事,是一九四五年……
  他们来到这里,是自己人嘛……
  谁向谁投降?
  天空又出现了德国飞机。并未轰炸,是飞往内地的俄罗斯,向东飞……飞得很慢,嗡嗡声令人厌恶。
  未见到我们的空军。我们的飞机一架也没有。真叫人感到难过。
  听人说,德国人炸毁了我们停在机场上的所有飞机。
  这话可靠不可靠呢?
  在库特的郊外碰到一些怪里怪气的青年人。这样的青年人以前也见到过,都穿着鲜艳的民族服装。
  这些人中一部分带着卡宾枪。
  —部分拿的是自动步枪。
  从各方面的情况判断,这些自动步枪不是我国制造的:整个师里没有一枝这样的自动步枪。
  他们站在路旁,脸上带着微笑让三个红军战土过去,然后彼此轻声地说着什么。
  接连遇上三起这样的情况。当到了郊外几户人家附近的时候。萨沙又想起了铁锹:“锹的问题怎么办?”
  “我马上搞来,”普罗利亚立即向那一片房子走去。
  他进了一间小屋。这里的房屋和俄罗斯的茅草房不同,开间不大,里面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板岩瓦屋顶。
  普罗利亚进屋后很长时间未见出来。
  他们两个在远处等着,担心倒不担心。
  普罗利亚终于拿着铁锹出来了。
  “混帐!借把锹用用都不肯!我开始和他们客气,特意到屋里去向他们借。这些家伙,死活不愿借。哼,干脆自己拿。真混账!拿走这把锹,让他们气死才好!当我告诉他们,说‘要掩埋的是你们自己人,是老百姓’时,他们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他们这批人枪毙了才好呢!……”
  三人回转身来向麦田走去,向几名积极分子躺着的地方走去。
  “没什么向杜金报告……”
  “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突然有人向他们射击。
  又是那个方向,现在是在他们背后。
  枪响的时候他们还未来得及走到麦田边上。这是自动步枪的射击声。
  他们卧倒在路旁的干地上。
  又一次不知所措。
  萨沙说了一句:“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混账!”
  “也许是德国人吧?”普罗利亚问。
  “什么德国人?!你瞧!”
  从隐蔽处望去,只见几个身穿浅色漂亮衬衫的年轻人,手里端着自动步枪。他们一共三个人,从小丘的那边熟练地跑到洼地上上,从背后向他们射击。
  “不错,正是他们!来报铁锹的仇了!混账东西,他们大概正在盼望德国人快一点来呢!”普罗利亚说道。
  接着又补充说。
  “我进屋借锹的时候这几个家伙也在那儿。当时一看到他们,我就觉得自己认错人了……他们坐在那儿洋洋得意,脸上露着微笑!……”
  他们没有还击。
  他们的卡宾枪和不多的子弹可顶不了什么事啊!
  离麦田只剩下八、九米远,这时,原先完全没有想到的可怕情况发生了。
  他和萨沙俩人稍微走在前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