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寻找山吹      更新:2022-10-30 13:52      字数:4928
  这话是谢辽沙·舒莫夫说的。
  “什么纺织技术不纺织技术,反正形势非常严重是事实。在这里斗嘴不起任何作用……”
  说话的是万尼亚.杜尔努索夫。
  “高见!”萨沙.涅夫佐罗夫插进来说,“毕竟是副博士、教授。”
  不知为什么,这时大家一齐转向阿廖沙讨教:“原来你父亲牺牲在芬兰战争中……”
  任尼亚又补充一句:“你那位薇拉的父亲也是那时死的。就在这一带什么地方,在格罗德诺近郊……”
  他失掉亲人已经很久了。在战争中失掉亲人,想不到现在也有了作用,或者可以暗示点什么。
  连被撤职的原大士霍赫拉乔夫也凑上来问道:“戈尔斯科夫,你认为会打仗吗?”
  谈话中当然包含着许多猜测和主观愿望,但绝无丝毫恐惧情绪。相反,大家都尽可能地显得很镇定:万一将来不打呢?
  六月二十一日夜,再次宣布战斗警报。大家拆下大炮,架到马背上。后来又卸下来。警报解除后,等把马厩打扫干净,已是深夜一点钟了。
  阿廖沙三点钟还有一班岗。三点钟以前反正睡不成,于是阿廖沙坐下来写信。
  一共与了两封信,一封给妈妈和奶奶,另一封是给薇拉的。
  两封信后落的日期都是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不是这样吗,二十二日已经到了。天亮以后才能投到邮箱里去……
  换岗的时间到了。
  第十二章
  夜,仿佛一切都凝固了,一动不动。树干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这时,让人感觉天快要亮了。然而此地的黎明来得并不那么爽快利落。这儿的黎明,步层是蹒跚的。开始,天空泛起微弱的白色。不久,森林和山丘背后不知不觉现出一抹淡淡的朝霞。这时,森林和周围田野才慢慢开始苏醒过来,鸟儿欢唱,树影憧憧。
  夜里三点钟他接了岗。
  是营房值勤。
  赤着一双脚,皮靴坏了,说好听一点是准备送去修理,其实是丢在床底下不想穿。天气既然这样暖和,何必穿。等天亮以后先把信投到团里的信箱,然后立刻就去修靴子。
  他坐在营房门边。小伙子们睡得十分香甜,鼾声阵阵。时而有人尖叫几声,时而有人在床上辗转。
  凌晨五点钟,团值勤瓦列耶夫副连长在两名年轻军官陪同下突然来到营房。
  “嘘!轻点!……”
  阿廖沙想报告。
  “不用了,让大家继续睡吧。”副连长接着问道:“怎么样,累吗?”
  “小伙子们都很疲劳,”阿廖沙报告说。
  “为什么不穿靴子?”瓦列耶夫问。
  “送去修了,”阿廖沙答。“现在不是时候,”瓦列耶夫说。
  阿廖沙没有再说什么。靴子尽管坏了,勉强穿还是可以的。
  “值班员戈尔斯科夫,”瓦列耶夫语气和蔼地说道,“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了,再见!只是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睡觉……暴风雨象要来了。”
  说完他们就走了。
  外面已经亮了,天空灰蒙蒙的。
  大家起床。
  第一次下达“不出操”的命令。
  叶戈津命令大家:“到马厩去!到各自拴马的地方去!”
  马厩尚未全部造好,马匹不能全部进马厩,还有不少马拴在室外。
  大家走后,阿廖沙动手打扫营房。靴子虽然坏了,还必须穿上,打好裹腿。拖把很好使,因此不到十五分钟即可打扫完毕。
  一阵阵隐约的隆隆声,象是打着闷雷。大雾弥漫的天空,不时闪现一道道宽大的光带。
  不到十五分钟,也许只有十分钟吧。霍赫拉乔夫闯进营房里来:“别扫了,戈尔斯科夫!战争!”
  阿廖沙丢下拖把。
  “一直等着,瞧,今天终于开始了,”霍赫拉乔夫不慌不忙地说。
  政治指导员谢罗夫也跑了进来:
  “战斗警报!”接着语气比较缓和地补充了一句:“做好准备!”
  大家把东西收拾到一起。
  “下一步干什么?”
  不久,瓦列耶夫副连长(团值勤的红袖章尚未取下)、叶戈津连长、杜金班长等,也都陆续来过。来的还有其他人。
  命令都是一样的:“一级战斗准备,原地待命!”
  任尼亚·鲍洛京含含混混地问瓦列耶夫:“那边怎么样?”
  边说边用手指了指国境线方向。
  他问得很随便,而瓦列耶夫却回答得很认真:“师已经投入战斗,正在拼死抵抗。我们炮兵团也有—部分已经投入。上级要我们营做好充分战斗准备……暂时原地待命!”
  一阵罕见的寂静。
  大家从窗中望着天空:蔚蓝、静谧、明亮。
  和往常一样,仿佛能听见森林轻轻的呼吸声。太阳照在林间空地和林边树木稀疏的地方,蜘蛛网在阳光下闪着光。间或飞来几只蝴蝶和蜻蜓。蚂蚁忙碌着,奔走着。
  一阵拖拉机的突突声和大车的辘辘声过后,又是寂静。远处传来了排炮声。
  大家不觉一怔:“雷?”
  “大概……是雷吧。”
  又是一阵难熬的宁静。
  “不对,不象雷……”
  “可能不是雷……”
  领导上不时有人来看看。他们暂时继续留在营房,按照领导的要求不时去查看马匹。马厩里和拴在室外马桩上的马越来越少了,旁边操场上停放的大炮——76毫米大炮,也渐渐地少了……
  斯诺普、巴鲁沙和费贾特卡等几匹马已经从马群中消失。
  阿廖沙的柯斯特利和利拉,万尼亚·杜尔努索夫的米龙和索尼耶还在。
  马匹表现出不安的神情。它们警惕地竖起耳朵,间或抖抖身子,斜吊着的眼睛露出惊惧的光,透出野性。
  “战争!”
  显然,马也嗅到了战争的气味。
  阿廖沙在紧张和慌乱中没有忘记要把写好的两封信投到邮政信箱去,因此必须到库特走一趟。他已经穿上了新大士的靴子,裹腿也换了;是在待命过程中新大士主动提出来的:“喏,拿去,还有这个,也拿去!听说你是画家!姓什么?”
  他报了自己的姓氏。
  “戈尔斯科夫?哦,听说过,听说过……”
  他已经知道了这位新大士的姓。姓确实有点怪,是什么“捷依—涅任科”……但看样子人倒不错。
  他穿着新靴子,打着新裹腿急忙往库特市的邮政局奔去。两公里!未遇见一个闲杂的人!只有几起部队匆匆向西开去,向国境线方向开。有步兵,有骑兵,有装甲兵。
  街上见不到群众的影子。市里的人似乎全部消失了,也许躲在家里。偶尔出观几只老母鸡。鹅鸭在他们以往刷洗马匹和洗澡的小河边上转悠。邮政局的屋顶上飘着一面色彩鲜艳的红旗,仿佛是昨天才挂上去的。和别处一样,这里也出奇地冷清。
  阿寥沙在回营房的路上快步如飞,因为只给了他“两秒钟”的假。在快要回到驻地的路上遇见一位红军战士,制服破旧,满身泥土,头上扎着绷带。
  “老弟,请问你们的卫生队离这里远吗?”
  “不知道,”阿寥沙淬不及防。“你?您是哪个部队的?”
  “得啦,”那位红军战士说:“我自己能找到。老弟,我的衣服里面还藏着红旗。所有的人——全部报销了。 你——还未见过阵仗。我肯定能找到卫生队。好吧,老弟,再见!”
  回到营房后发给他了十五发卡宾枪子弹。大家都发了十五发。
  第96山地步兵师已经投入战斗,第140炮兵团也进入了战斗。他们营、连暂时仍留驻库特。
  正如人们传说的那样,原先的军需主任成了驻防军的司令员。
  既是他们营驻在这里,为什么不让苏霍夫营长当司令员呢?
  以前的驻防军司令员不是团长担任吗?……
  周围的隆隆声仿佛弱下来。天空的闪光也少了。
  外面有了群众。市军事委员部正在召开动员大会。妇女和孩子们含着眼泪送亲人入伍。应征入伍的人头发已经理光,头皮青亮,一个个觉得很不自然。
  白天夜里都有警报。人们一般躲在家里不轻易外出。市里到处在搜捕空降的德国人。据传,德国空投了许多人。库特市里挨家挨户,逐个菜园地搜……经常听到射击声。
  他们没有收音机。
  报纸也收不到。
  一连四天听莫洛托夫六月二十二日发表的讲话,由政治指导员谢罗夫向大家宣读。讲话的内容严肃而又冷静:“敌人将被粉碎!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大家心里在问:“斯大林呢?”
  自己立刻又得出结论:“斯大林,当然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斯大林同志将和我们一道战斗到最后胜利!”
  战争肯定根快就会结束的。国内战争时期情况比现在困难得多,我们不是仍然胜利了吗!当时除白匪外,打我们的还有许多外国资产阶级:什么英国人、捷克人、法国人……总之一句话,整个协约国都跑来了!……尔后又有特务、各式各样的日本武士与芬兰白匪。我们依然胜了!那时我们已经记事,许多事情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的列宁格勒是我国最前线的城市,“10·25大衔”上运输伤员的马匹络绎不绝,就是今天这个样子……他的父亲便是在“曼内尔海姆防线”阵亡的……
  的确,当时的马匹和我们今天的不一样,个头比较小,但耐力好,身上披着霜,流着汗水。
  现在的马个大、威武、性情温顺。
  萨沙和任尼亚在列宁格勒时就是老朋友了,现在又并肩战斗。经过几个月来的红军部队生活,各自都在自己和对方身上发现了某些新的东西。
  令人心情沉重的日日夜夜。
  大家都比以前成熟、稳重了。
  柯斯佳·彼得罗夫,他的“彼得堡席勒诗社”早巳被人忘了,这时他说:“我始终在想一个问题。发表演讲的不是斯大林,而是莫洛托夫……去柏林的当然是莫洛托夫,而思宾特洛甫来莫斯科,出面迎接的还是莫洛托夫,斯大林不仅未迎接,接见都末接见他……这说明里面有……”
  “你说得对,柯斯佳,”萨沙·涅夫佐罗夫说道。“以前你和大家的争论现在看起来毫无价值。这里面当然有奥妙……”
  其余的内容更重要。
  是啊,这个时候哪有心思闲扯。
  在发了十五发子弹之后,现在又给发了一个头盔——钢盔。
  库特市内,运送伤员的车辆络绎不绝,一辆接着一辆。多数是大车,偶尔也有几辆汽车。
  不分日夜地搜捕空投的德国人。所有不认识的人都受到怀疑:德国空投人员穿的是红军制服。
  阿廖沙一直在回想:“那个头上扎着绷带、寻找卫生队的伤员,会不会是空投的德国人?他说的‘得啦,老弟!’好象……”
  不远的地方又停来—阵隆隆声。
  天上下着雨,刮着风。在森林里不觉得冷,但潮湿。
  满耳沙沙的落叶声。树干吱吱呀呀。枫树和榆树的叶子在风中摇曳。雨水大滴大滴地落在脸上、头上。脚边的羊齿草和各类蓬生的杂草,以及铃兰叶和吊钟草不停地随风摆动。
  阿廖沙在弹药库值勤。炮弹箱上盖着铁皮。
  仓库离营房很远——大约有一公里半左右。
  值勤时间每班两小时。
  快点换岗吧!
  上级提醒要注意空投,特别要防备可能穿着红军制服的德国空投人员。
  “站住!干什么的?”
  来人报了口令:“忠诚!”
  这是他们规定的口令。
  戈尔斯科夫应声回了一句:“力量!”
  这是弹药库岗哨的口令。
  带班人员领着几位军官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几辆“吉斯—5”牌汽车。
  他们走过去拆下仓库的封条。
  往汽车上装炮弹箱和子弹箱。
  前来的军官中有一位是阿廖沙的熟人,但是他一时没有认出来。
  那人先打招呼:“你站岗很负责,戈尔斯科夫!我们是开着车来的……声音很响。”
  原来是俱乐部主任库奇金。
  戈尔斯科夫很长时间未见到他了,大概有三、四天吧,也许有—个星期了。
  “请原谅,我没认出来,”阿廖沙说。
  “没关系,认没认出来有啥要紧。你好吗?”
  “您也好吧?”阿廖沙的话脱口而出,没有按照部队里说话的规矩。他一向对库奇金怀着最亲敬的感情。
  “我们正在作战,戈尔斯科夫。战争!不用说你也知道,”库奇金说。“前线情况不好……我们这不是取炮弹和卡宾枪子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