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2-10-30 13:40      字数:5055
  王氏看她公然要挟,盯着她,怒道:“你待如何?”
  佟氏莞尔,压低声儿道:“对簿公堂,轩哥儿和娴姐……”。
  王氏惊怒,目瞪着她。
  这一招切中要害,扼住她软肋,王氏暗惊:这佟氏娘家不是无人,听说佟家还成了皇商,和宫里打交道,若一纸诉状,告到公堂,说她迫害小妾庶女,明眼人一看便知真相,她堂堂五品诰命夫人,声名脸面不顾,可也要顾娴姐和轩哥儿,惠姐的婚事和哥儿的前程……。
  王氏不禁多想:佟氏逼急了与她闹起来,吃亏的还不是她,佟氏的下贱儿女怎和她两个尊贵的嫡子女相比,佟氏一个卑妾,能舍下脸,她可豁不出去。
  佟氏看出她表面镇静,内心慌乱,似有惧意,知道自己话起了作用。
  又小声说了句:“这事闹到太子那……。”
  说完,看眼王氏,王氏立时明白她用意,心里恨极,但无法,牙齿咬得下唇发白,不情愿自喉咙里嗯了声。
  佟氏飘然退下。
  伯府大少夫人甄氏看这年轻女子与王氏低语几句。
  她退下后,王氏的态度瞬间变了,语气不似方才柔弱,态度强硬起来,道:“孙贾两家虽有口头婚约,然婚书未下,做不得数,令弟所为,一查便知,京城弹丸之地,瞒不了人。若认真打起官司,倒是你孙家没脸,这等区区小事,当然不能惊动皇上,太子辅政,只凑上太子查个清楚,到时你也无话,若无此事,我贾家陪送一倍的嫁妆,送女过门,负荆请罪。”
  甄氏被她一番言语弄得一时手足无措,听她话里话外,明摆着是仗方家之势,贾府和方府联姻,太子倚重方家,焉有不向着她的理,况蔡邑伯正极力巴结笼络太子,开罪方同知,就是得罪太子,将来有苦果子吃。
  王氏看甄氏半晌无语,知道震慑住她,话又拉了回来,微笑着和婉地道:“退亲是我贾家理亏,这样,要打要罚,随少夫人的意,至于打怎么打,罚怎么罚?我先说罚,我贾府包赔一千两银子,作为补偿。”
  又招呼小丫头低声吩咐几句,那小丫头转入后堂。少时便回,手里捧了个描金缠枝莲退光匣子,王氏命打开。
  匣子里铺着一层红绒,上面赫然躺着一硕大的南珠。
  王氏亲热地笑道:“这是我当年出嫁之时,祖父给我的,说可镇宅,今儿和少夫人投缘,微薄之物不成敬意,略表歉意,也是臣妇有心和少夫人交好之意。”
  甄氏朝匣子里望去,正巧正午的日头偏西移,丫鬟站的地光线颇暗,浑圆的南珠闪着深幽的光,她在伯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眼便看出这珠子成色上乘,价值不菲,亏王氏竟舍得拿出送人,可见贾府富贵不是讹传。
  甄氏的夫君乃伯府嫡长子将来袭爵位,可伯府被这小叔子倒腾空了,偏婆母宠爱幺儿,不加拘束,孙二公子更加肆无忌惮,甄氏心里不满、厌烦,怨怪婆母偏心。
  甄氏心思活动,自己收了,孙家不会知道,阖府家下人都知道将来伯府说了算的是大少夫人,巴结讨好唯恐不及,那个不识趣会传话给年迈的老夫人和将来靠哥嫂过活的孙二公子。
  甄氏虽动了心思,一时不好把话收回来,然口已松动,道:“此事不敢自专,需禀明堂上公婆,在做定夺。”
  王氏笑道:“烦少夫人多多美言,一千两银子我派人随后送到,虽对伯府这点银两不值一提,是贾家略为瞄补之意,伯府大恩,贾家不会忘的。”
  甄氏见诸多好处,那还管小叔子婚事,既收了财物,自当尽力在公婆面前游说。
  二日后,蔡邑伯府大少夫人捎信过来,媒婆上门,把两家亲事算是退了。
  佟氏得了信,长出了一口气。
  徐妈妈在旁,念了声‘阿弥陀佛’。
  王氏顺利把惠姐的亲事退了,那一千两银子钱自是从惠姐嫁妆里扣除,想那颗珠子,不免肉疼。
  这一回,又让佟氏那贱人占了上风,气得晌饭没吃,躺在西暖阁炕上,夫君如今对她冷淡,无事不来上房。
  这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偷鸡不成蚀把米。
  越想越气,竟真的病了,请医延药,三房上下一片忙碌。
  贾成仁听说王氏病了,也没过来,王氏更是郁结于心。
  次日,佟姨娘去上房问安,进上房院落,就见出出进进的往来人等,一问,小丫鬟道:“太太病了。”
  老太太打发单家的过来看看要不要紧,二太太也打发丫鬟送来上等血燕,给三太太补身子。
  大太太和四太太也派人来问候,一时往来络绎不觉,没人提佟氏和惠姐的事,对王氏的病因,都心里有数。
  王氏赔了东西,夫妻反目,心里更堵得慌,恹恹躺在东稍间,头上敷着条温水绞了的棉巾。
  躺了两日,也不见丈夫影儿,把心冷了,丫鬟上来回说:“佟姨娘过来看太太。”
  王氏一听,猛咳了几声,憋得脸都红了,趴在炕沿上就要呕吐,春嫣赶紧端过铜盆接着,王氏干呕得面色发紫,把病情加重,直烧得昏昏沉沉,日夜口中竟胡言乱语。
  娴姐姊弟守着啼哭,被丫鬟婆子好说歹说劝回房中歇息
  这日,王氏烧略退,头脑清醒了点,让丫鬟扶着半倚着,奶娘带着轩哥儿进来,轩哥儿见母亲已能坐起,跑过去,连声唤道:“母亲,这些日子吓死孩儿了。”
  王氏看着儿子,把灰了的心,又活过来。
  她不能去了,她若病死了,可就苦了她两个儿女,娴姐定了婆家,嫁过去不知是好是歹,没个娘家依仗,要受人欺负。
  轩哥儿若落在后娘手里,那日子能好过吗?佟氏得宠可也扶正无望,娶个新人进门,必然视作眼中钉。
  王氏想到这,挣扎着起来,心酸地笑着摸着轩哥儿的脸,道:“给娘争口气,好好念书。”
  轩哥看母亲病重,心里难过,毕竟五六岁的孩子,抹泪道:“母亲放心,儿子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王氏一丝欣慰,心里好过不少。
  又过了几日,王氏渐轻,虽没完全好利落,可也无大碍了,就挣扎起来,梳洗了,只要她在一日,就不能让小妾登堂入室,得了意。
  丫鬟来回:“佟姨娘求见太太。”
  王氏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打起精神,道:“让她进来。”
  佟氏进门,行礼道:“给太太请安。”
  王氏牙缝里挤出一句:“免了。”
  那刀子样的眼神,佟氏只做不见,却屈膝跪下,拜了几拜道:“妾佟氏从前不懂事,常惹太太生气,太太海量,容妾自请离去,忘太太不计旧恶,对惠姐和祯哥照顾一二,妾感念太太大德。”
  王氏听了,深感意外,不但不信,反疑这佟氏又出什么幺蛾子,板脸正色道:“此事与爷说去,我岂能做得主。”
  佟氏没起身,平静地道:“妾只当太太答应了。”
  王氏狐疑地眼神在她身上扫过,看样子这佟氏不像是玩笑话,心中徒然豁亮,身子也清爽了。
  道:“是你自求离去,非是我逼你,你自个和你三爷说去。”
  这正说着,贾成仁偏巧进来,看佟氏跪在地上,攒眉,扫了王氏一眼,不悦道:“这又是做什么?”
  王氏病着这段日子,夫君面都没露,而今个却又明显偏着佟氏,王氏赌气低哼了声,不答。
  佟氏又朝贾成仁拜了几拜,道:“今个爷和太太都在,妾自请下堂,爷务虚给妾别的,只一纸休书即可,爷不缺女人,花银子钱就买得大把绝色美人,妾残花败柳,空惹爷厌烦。”
  贾成仁一腔怨气,迁怒王氏,说出话来就没好气,道:“你只管在贾府做你的姨娘,今后若有事,有爷给你做主,有爷在谁敢拿你们娘仨怎样。”
  王氏砸吧出滋味,夫君这是护着小妾母子,冲着她说的,心一寒,面上不愉,道:“佟姨娘,既然爷连这话都说了,自是不会给你母子亏吃,你还闹什么。在若不成,把我这主母位置让给你坐?”
  说罢,面露讥讽。
  贾成仁看嫡妻对佟氏丝毫不待见,不由暗生恼意。
  道:“爷的话你听清楚了,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在闹。”
  佟氏叩了三个响头,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索性豁出去了,道:“妾求一纸休书,是生是死从此与贾府两不相干,求爷和太太开恩,放妾归母家。”
  贾成仁原以为佟氏和王氏置气使性,看她态度不似厮闹,像是真决心离开。
  不觉暗下脸,有几分愠色,眯眼看着她,佟氏抬头对上他目光,周身一寒,贾成仁眼底一片阴霾,膝上握拳的手过于用力,骨节泛白,阴冷声道:“今晚你到我书房来,侍候得爷满意,爷就放了你。”
  36夫妻之实
  佟氏由上房回来;徐妈妈跟了进来;佟氏宽衣;道:“惠姐急难解了,我也适时离开了。”
  徐妈妈愣怔住,主子头几日说一次离了贾府的话,她以为是一时说着玩的,被她劝了几句;也就搁下了,不想主子又提起这话;看来是真有此心。
  徐妈妈叹口气;郁色道:“主子若真有此心;量老奴也拦不住,可主子总得问问舅爷的意思,擅自做主,意气用事,将来后悔,想回来可就不能够了。”
  佟氏心里腹诽:若离了这里,我还回来,没病吧?
  嘴上却说:“这事不知能不能成,有几分眉目在说不迟。”
  又想起嫂嫂胡氏嘴脸,定是不能容她的,最好的法子就是自己挑门单过。
  徐妈妈看主子动了这心思,料也劝不动,咳声道:“哥儿和姐儿,可都是主子身上掉下来的肉,难道主子真舍得?”
  佟氏确实心里放不下,听她一说,也有几分难过,道:“哥儿在过两年就分房另过,不能跟我这姨娘住,惠姐女孩家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不需挂念”
  徐妈妈道:“不知爷是个什么想头?太太听了,一定是乐意的。”
  佟氏道:“爷有小鸾和婉儿两个,心里对我厌烦已久,我求去,倒是有几分机会,太太答应了,心里正巴不得。”
  佟氏话虽如此说,可想起那日贾成仁过她房中,她看得出,对她仍有几分心思,眼前又闪过贾成仁阴霾眼神,心里七上八下,可话已说出,但愿老天有眼,成全她。
  徐妈妈摇摇头,含怨道:“当年真不该结这门亲,那都是老爷在世,执意把姑娘给人做小,谁也拦不住,姑娘自个也愿意,到如今却是这般结局,姑娘一辈子生生毁了。”
  佟氏看她难过,知道为自己担心,心一软,道:“妈妈若不愿意走,就留下。”
  徐妈妈这次没一分犹豫,断然道:“老奴这辈子跟定姑娘,姑娘去那,老奴就去那,哪怕是去乞讨,也是老奴去,不让姑娘抛头露面。“
  佟氏感动,眼圈有点红红的。
  经过这次的事,她知道王氏已恨她入骨,留在贾府,贾成仁也难护她周全,不如借此机会,求去。
  上灯,祯哥方从学里回来,过正屋,佟姨娘正冲着灯缝制祯哥小褂。
  听见轻轻脚步声,从衣裳上抬起头,见祯哥温和地笑道:“今儿回来的晚,我让柳嫂留了一碗醪糟圆子,等你回来吃。”
  佟氏收了最后一针,对祯哥道:“正巧,这衫子做得了,哥儿来试试。”
  祯哥走上前,佟氏帮他穿上,左右打量道:“正好,不大不小,哥儿明个就穿着上学吧,能凉快些。”
  祯哥抬头看着她,低唤了声:“娘,我有衣裳穿,娘不用这么操劳。”
  这是佟氏自穿过来,头一次听这孩子说一整句话,摸摸他的头道:“哥儿以后要用功读书,不管旁人怎么看你,只要你自己争气,就没人瞧不起你,像你父亲也是庶出,不也靠自己出头了吗?”
  祯哥头次听母亲说这些话,从前母亲只教导他在父亲面前如何争宠,如何算计家财,要他提防嫡母,嫡兄姐。
  祯哥眨眨眼,用力点点头。
  佟姨娘想这孩子就是话少,比他姐姐惠姐懂事,心里明白。
  佟氏轻柔道:“回去歇着吧,明个还要早起。”
  祯哥出去,走到门口回头看一眼她母亲,佟氏微笑点点头,心酸酸的。真若离开,竟舍不得这孩子。
  入夜,佟氏看祯哥房中的灯熄了,知道已睡下,也不做打扮,径直往前面去了。
  出了内宅不远,便是贾成仁的书房,看见书房灯光,窗上影子在地上来回走动,顿下步子,一咬牙,定了定神,迈步上了台阶。
  贾成仁静夜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和衣裙窸窣声,知道她来了,目光阴阴的。
  佟姨娘进门,见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