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节
作者:恐龙王      更新:2022-10-11 20:23      字数:4696
  低下头去,瞧瞧你那妻子,现在怎样情形了。”长房忙道:“仙长不要开弟子的玩笑。一则弟子根基浅薄,现在虽然立志出家,只是点强制工夫。等回见了妻子,难免再起俗虑。二则弟子的妻子见到弟子,必定啼啼哭哭,拖拖扯扯的,不肯放行。岂非误了弟子的大事?”那人笑道:“你在空中,他们在凡间,我不叫他们见你,他们怎能望得见你。至于你本人的动心与否,还在你自己能否尽力强持。若是强制出家,一见家人就会动心,那也用不着修仙了。”说时,更不待长房允许,把云头压低,睁眼下望,地上景物历历可见,果然到了长房家中。最可怪的是长房虽然在云端,却能听得出家人哭泣哀号之声。原来他妻子已得了假长房的尸体,此时刚过二期。他夫人回念前情,哭得个死去回魂。长房的儿子,也是不住儿的叫:“爹爹回来,爹爹回来。再不生还,妈妈就要哭死了。”长房一句句听在耳中,一阵阵酸入心坎。面上虽然装出一种没事人儿的样子对付那人,却不禁两行情泪潸然直下,早已湿透了衣襟。那人并不说话,只朝他微微一笑。
  长房正在悲不可支,心痛如割的当儿,也没有理会这些。那人唤起云头,回到云天上头,长房的两眼还不住的向着家室所在时时回顾,大有一步一回头的景象。从此那人对他说的什么,他的对答也常常出现乖谬,本人还不觉察,那人却已笑不可支。
  云行没有两个时辰,那人说:“如今要渡海了,我们下去吧。”长房惊问:“怎么三位仙师都已到了海外去么?”那人点点头,并不说话,伸手向下一指,那云便如流星一般,飞坠于地。长房不惯这等走法,心中有些畏怖,早把眼睛闭上,一时觉得双脚踏在什么地方,身子微微一震似的。不由地睁开眼睛一瞧,果然到了海滩之上,和那人并立着。
  那人又向海中招手,说道:“来个船哪,来个船哪。”喊了几声,不晓从何处划出一只小小的艇子。此时海风大作,白浪滔天。那艇远望才只有寻常驮车那么大小,不道越划越近,艇身反而越小,比及到了滩边,只剩有大芭蕉叶子那么一点面积。加以船夫一个身子先占去了一半,余下的地方,估计放不下一只脚,怎能容得两个人乘坐。长房见了,不觉又惊又怕,又不懂得是怎么一回事儿。正在迟疑,那人一踊身跳了过去,和船夫并立一边。余下的地方,自然更小更狭了。那人连连招手,说:“快来快来,船要开了。”长房略一犹豫,忙问:“仙长,我们人多,这艇子如此狭小,怎么渡得过去,况且风浪如此厉害,舟行大海,也不怕危险么?”
  那人还在招手,不料一个大浪卷将过来,连人和艇一并卷入海底去了。长房既不识水,兼之四顾无人,又无从呼救,只好慨叹了一会儿,寻条路子,不管方向,却自急急前进。哪知这海滩足有数百里之遥,走了半天,身子已十分困乏。回头看看,还是在海滩边,并无涯岸。长房便在地上稍憩,自思若用缩地法,多分一回儿就可找到市井,却去打听地方,换船渡海。可奈自己决心修道,此去仍要寻找仙师。既说不敢取巧,如何又变初心,而眼前身处这等旷野,无边无岸,又无歇宿之处,不知走到几时才有人烟。想到这里,心中十分彷徨起来。又想,同来的仙长,不知可是所见三仙之一。因甚不走云路,偏要搭此小艇渡海,弄得葬身鱼腹,岂不可怜可叹。
  忽又想起,那位仙长既有那般道力,怎能溺入水中。这当中一定有个理由,不要上了他的大当。想着,不觉发起怔来。怔了一会儿,如有所悟,忽地直跳起来,大喊一声:“不好了,我上了仙师的当了!”未知何事上当,却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    求仙人反上仙人当 制鬼物竟被鬼物迷
  却说长房一时迷惑,误认同来的仙人溺身海洋之中,自己还深幸没有跟他下艇,逃出一条性命。假如冒昧登艇,此刻敢则也早在大鱼巨鳖的肚子中打磨旋去了。一路想,一路走,行而行。行了半天,回头瞧瞧,仍是一片海滩,距仙人溺处,分明只有一箭之遥。再望望前面,无边无岸,极目千里,更不知几时得见人烟。心中一个转念,蓦然悟到,这位仙人不像是没有分水制浪的本领的,况且他已成不坏之身,怎又死于海中?
  再一想,他一路都是云行,因甚此刻又要渡海?况且海中并没船只,经他一招呼,就有那个艇子前来接他。平常船只,总是远望小,越近越大,偏这艇子却和这个原理相反。这些情事,已是可怪极了。还有那只小艇,看去连脚都站不上的,怎么加了一个人上去,仍旧不见甚窄。仙人已先上去,还那里招我,难道他是不怕死的;又难道他自己求死不算,还要拉我去作陪客么?种种疑团,不一而足,要之都可以证明全是仙人幻化的景象。甚至空中下望家室,偏能听得妻子哭泣之声,也是决无此理。想来尽是他老人家弄的玄虚。偏偏我登山不畏险阻,涉水不多顾虑,虽说登山之时,心中先拼冒艰危,况有缩地之术,可以自卫,不比涉海踏浪事出意外,又不能施行法术,心中不免有难易夷险之分。
  可是从仙人看来,其无诚意则一也。方才他已再三申说:“无诚意就不必学道。”可见我已被他拒绝,再无入道的机会了。如今想来,不但这位同来仙长,就是所逢三仙之一,即掌艇子的船夫,也必是其中的一人。说什么仙在海外,原来都在我的面前。怪不得在山中时,仙人再三说什么仙境即在心田呢。偏偏我能明其理,而不能行于实事。看来他是早已料定了我的,所以又说实践不易的话。想我好容易遇到三位真仙,又冒着许多危险,跑到白云山顶。又由仙师施术,以绝家人之念,自谓决心至坚。又得仙人怜念指导,此后修道可成,升天有望。岂知一转瞬间,仍因修道不笃,为仙师所弃。休说大错已成,追悔无及,再则以何面目回去见故乡父老妻儿之面。人生至此,真觉无可为人。本来已拼死于白云山上,无端被仙师点醒迷途,追随到此。如今不若仍归一死,只怕仙师纵然晓得,也未必肯来相救了。涉想至此,不觉放声大恸起来。
  正在这时,忽听得空中有女子声音,喊道:“费长房,汝欲心未退,道心未坚,勉强出家,恐难有终,不如及早回去,尚可享数百年人间之福;慎尔职务,谦恭率物,果能善终,可成地仙。否则尔师王一之,即尔榜样。前车匪远,毋怠毋忽。此系山东蓬莱界内,去此三百里有市集,可用汝法前去。明日一早,再用法西行,半天之间,可以到家。我即何仙姑,尔所见艇夫,乃张果道友。白云山上相逢者,乃蓝采和道友。我三人闻汝修道有得,极思玉汝于成。怎奈缘法未至,大好机缘,汝乃自误,深为可惜。但思三教之中,儒家不言神仙,而成功则一。从今后,果能笃志好善,力行不懈,则前途光明正多。何必定为神仙呢?勉之,勉之。蓝、张二友正在海中相候,同去拜会锺离权道友,不能详谈,吾今去也。”
  长房仰头上望,自始至终,但睹彩云一片,孤悬天半,却不见人影。而语声清楚,声声入耳,一字不得模糊。心知是仙家妙用,忙俯伏地上叩头认罚。待仙姑去后,方才起身,坐在滩上,怔怔地寻思了一会儿,念仙缘既失,都因自取其咎。生此浊世,原无意趣。唯仙姑所言,似乎前途尚属有望。仙人既然谆谆相勉,又何敢过于暴弃,反取逆天之罪。一霎那间,不觉道心全消,俗念纷纭,恨不能立刻赶回家中,一见自己久别的爱子娇妻,重享家庭之福。正是人心善变,今昔各殊。
  长房急忙忙施起他的缩地法儿,赶到市上,过了一宵。次日黎明出发,半天即回至家中。妻子相逢,疑为鬼魅,少不得有一场惊恐纷扰。经长房说明原因,又带他们同至停柩处所。开棺一看,果然乃是一根枯枝。长房计算日子,从那天出门,到此日回来,前后不过四天,家中却已过了一个整年。又据他妻子说,闻他噩耗及治丧情形,算来也过了一百数十日了。夫妻父子,正是死后重逢,一种悲喜交集的情状,却非笔墨所能形容。从此长房时时记着仙姑嘱咐的话,处世待人,治事接物,愈觉和平谨慎。从西汉武帝年间王一之死后,传职于长房。长房求仙不成,灰心进取,专供治鬼之职。上文所记这么一大段,在本书中尽是补述前事之文。
  后来长房经西汉东汉而至两晋五朝,果然康健平安,逍遥人世。虽不成仙,他的岁月却也过得自在。谁知人生结果,都有定数。仙姑当他修道无望的当儿,劝他回家享福;也曾约略预言,有勿为乃师之续的语意。论理,长房既受仙训,勉为善人,历遭乱世,未尝受祸。到了最后结果,纵不成仙,也何致蹈之覆辙。大概总是他命定如此,照数是不得善终的。也许如昔人所谓善泅者必死于溺;治鬼之人,终当死于鬼手。所以自王一之、费长房以至唐代的锺进士,三代鬼师,没有一个不死于鬼。此中消息,也有不可以常理论者。
  这却慢提,单说长房凶终之事。
  他在晋代末年,交了一个好友,姓桓,名景。这人也是那时一位名士。大凡读过晋史的人,都该闻得他的大名。这桓景也是一个奇人。相传他在幼年,曾遇一个跛道人,说他前生食犬太多,此生当为众狗咬死。桓景一见此道相貌清奇,骨格秀逸,虽然衣衫褴褛,却越显出他的英华清俊之气。心中颇疑便是世俗相传的李铁拐。听了他的话,兀自吓得要命,当下把他缠住,苦求避免之法。道人被他弄得没法,方才指给他一个法子,说:“去到某某山中,每日子午之交,有一只高大的狼犬,对月吐丹。吾今授汝一符,吞入肚中,可以隐形蔽体,不被狼犬所见。汝可准时前去,藏在它的背后,待它吐丹之时,立刻攫入腹中。从此狗子不能近身。还有一种好处,是双目能见阴物,无论故鬼新鬼,大鬼小鬼,逃不出你的眼睛。既可赖以防身,还能替人治病,真是一举两得之法。”言已,给予一符,道人便化阵清风,不知所往。桓景吞了符,照他所指的地方,按址寻去,果见一雄伟狰狞的大狗,在那山顶之上,对月礼拜。每拜下去,必将丹吐出,迎风上下,十分好看。等待拜毕而起,以口承丹,复入腹中。桓景不敢怠慢,慌忙捱近身去,走到这狗的身边,心中却十分忐忑,暗想:“符咒要是不灵,我这一条性命,不死于将来的狗咬,却要提前送入这狼狗的肚子里去了。”谁知他步步近前,那狗竟一点没有觉得。这才放心大胆,如法炮制地把那犬丹探入手中,疾忙塞入自己口内。
  一下子功夫,那狗竟如发了疯狂一般,乱蹦乱跳在这山顶之上,滚来跌去,大嚷大叫,把个桓景吓得魂胆俱消,动弹不得。不道那狗只在离他半里远近地方,任性哭闹,总不能近他的身。有时睁开怒眼,竖起尾巴,向着桓景直立而啼。桓景已知犬丹有效。这狗虽凶得异常,横竖不能相害,索性向他喊叫蹦跳所在,迎上几步,那犬果然拼命奔逃,宛如逢到虎豹一般。桓景大喜,也不再和它开甚玩笑,急急忙忙赶回家中。
  从此以后,他的眼目,好似比平常多出一层光亮,和原有的眼光截然两途:一方面专看阳世的人物,一方面却能烛照鬼物。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凡是他足迹所至,都有种种千奇百怪穷凶极恶的鬼魂,映入他的眼帘之中。先时他因见所未见,而所见情形,又是那样怪异可怕,倒把他吓得什么似的,几乎不大敢随便睁眼瞧看。后来看得多,见得惯了,便也不以为奇。最后逢到亲友人家,被鬼物所迷,因而成病的,便请他前去一看:有用楮帛冥锭好好遣送的;有善说无效依旧作祟者,便去找到他的朋友费长房,派遣鬼卒捉的,因此就大遭许多厉鬼的忌恨。
  当有几个刻薄鬼、阴刁鬼、伶俐鬼、下流鬼,凡是鬼界中比较聪明的,约齐了大小男女各种鬼魂,开了一个大会,讨论用甚方法,可以制那桓景死命,使他身死鬼手,连鬼都做不成。大家商量了一会儿,却有刻薄鬼想出一条好计,他说:“我辈滞魄阴曹,困苦万状。有那作恶之人,或前生欠我们鬼债的,我们前去捣乱一下,多少可以得点油水;或者有些特别关系者,还可讨个替代,早转凡胎。不料这桓景好好的活在人世,和我们幽明异路。况藉狗丹之力,无缘无故,无仇无怨的,尽和我等作对,甚至请托我们头儿,将我们刑讯严办。我等被害于他手下的,不知有多少了。这等人要是容他久留世上,我们鬼魂真是苦上加苦,永无出头之日了。”说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