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作者:古诗乐      更新:2022-10-03 20:16      字数:4783
  看身形只是确认三分,听到声音便知是她了。一身黑衣的小蝶,遇到她时不是逃命就是劫囚,而此刻这个女子却是拿命来试的。
  街上乱作一团。后面又上来几个黑衣人,也是不顾一切的招式,想来怕都是独孤旧日的部下。我正在观望,不料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挟持我有什么用?”我无奈地说,“你认识我,那些官差又不认识。”
  “少废话。”那人拖着我来到近前,顺手拉下小蝶手里的孩子。
  小蝶看着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我回话,不远处大队官兵涌了过来,粗略扫过,竟没有一个是见过的。命该如此的时候,也不觉得慌了,只定定地看着。
  兵刃相接,满地血腥。g
  冷不防一道暗箭射过来,直取那孩子的咽喉。眼看着不及相救,却见后面一个身影扑了上来,替他受了这一箭。震惊之余,我忙过去试探道,“夫人。”
  那一箭正中后心,早已毙命。只是头侧着,眼中依稀还有一丝不舍流露出来,看上去说不出的凄惶。
  孩子被她压在身下,显然是晕了过去。
  这女人对我着实没做过什么好事情,但这一刻忽然全忘记了,眼前只有一位为保护稚子而舍去性命的母亲。
  小蝶还在前面对敌,眼角余光瞟过这里,手上也不由一抖。
  “云大人。”那边终于有人认出了我。
  一时间心念电转,上前拉住小蝶,反手将刀架在自己肩膀上。她诧异地看过来,转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高声呵道,“都退后,不然杀了他。”
  趁那边不知所措的功夫,她压着我退到那孩子旁边,手却依然在颤抖。
  我低声道,“孩子没事,大人已经不在了。”
  “你……”
  “听我说,”我压低声音,急急说道,“就说要带这孩子的尸体走,那些人不会拦你。但是我想你也不愿这孩子带着仇恨过一辈子,不仅为了萧国,也为他自己。该怎么教,想来你是明白的。”
  小蝶迟疑了片刻,轻声答应下来。
  她对孤独情深至此,又非那不明事理的人,应是带不出大奸大恶之徒。看她的神色也信服了七八分,这样再好不过。
  几经交涉,她终于放开我,带着那孩子飞掠而过。
  才舒了一口气,我看着前方,不由怔住。身旁的官兵齐齐摆好姿势,挽弓搭箭,向那背影发了过去。
  烈日下无数利箭划破天空,黑衣女子连闷哼的机会都没有,便与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起倒了下去。
  “为什么……”我喃喃地说。
  “云大人没事吧?”有人走过来问我。
  似乎没听到一般,径自自言自语着,“为什么?”
  “上面有令,一个不留,想来是惊着大人了。不如下官送您回去?”那人小心解释着,态度恭敬。
  我早已无力反驳,浑浑噩噩间随他回到驿馆,不知如何送那些人出的门,转身关上门板。正有些无力,伴随着里间传来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笑非笑非。”
  这种情境已经熟悉到不需要感到惊愕了,然而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身影还是有些惊喜。这时候,有种莫名的安心。
  “听说时已经晚了,不想那独孤的旧部还真有拼上命的,他也不枉做了次将军。幸好你没事。”苏倚楼说着,走了过来。
  我叹了口气,偏过头去,目光放在那边的窗上。外面天色突然间阴了下来,方才还是好好的阳光,这时候怕又要下雨了。
  “我真是不适合这里。”
  明争暗斗也就算了,牺牲的却是那些不相干没能力自保的人。我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的,然而还是见不得到那血肉横飞的场景。
  他环抱着我的腰,低声在耳畔说道,“我们走吧。”
  不由愣住,呆呆地回身看着他。
  “却不知想不开的是谁,来日方长。”他重复着我那日的话,眼中光芒流转。“笑非不喜欢争权夺利,也无须为我留下来。以你的灵透,不妨算算我们以后的事情?”
  “你……”
  “怎么,你后悔了?”
  我摇摇头,疲惫中一点笑意在唇边漫延开来,“好,我们一起离开。”这是一直想对他说,却一直说不出口的话。
  原委
  入夜,宫中却是灯火辉煌。
  一来为季然洗尘,二来为白清流饯行,又是萧夜阑即位以来头次宴请群臣,规格的奢华自不必说。
  虽然说萧夜阑已默许了我王室的身份,此刻却尚未昭告众人,依旧算不得朝中大臣。于是换上锦衣玉带,只用只簪子绾起了发,活脱脱一幅纨绔子弟的扮相。
  苏倚楼站在那里,一双微翘的凤眼看着我只是笑意盈然。
  沈缘从旁边款款走了过来。之前见他总有种儒士的感觉,而此刻一身的华贵,令人自有几分敬畏。怎奈他笑得温和,竟像是初次遇到,那位眼神清明却怎样也看不透的俊秀男子。
  不由偷眼看了下苏倚楼。见那人从容应对着,唇角眼角都勾着隐隐的妩媚,所有心绪却严严实实隐藏在背后。
  “笑非今日看上去却与往日不同。”沈缘轻声道。
  如不是晌午早有一番试探,听他的语气几乎能品出些落寞来了。尤其扫过我脸颊时那一抹若有所思的目光,似乎能看到人心底去。我毕竟心虚,径自移开了眼神,可是他的落寞难道是为了苏,抑或是我?迅速否定自己的答案,又见花厅的另一端走进一个人,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参见萧国主。”众人纷纷行礼。
  萧夜阑的气度,早在没有见到本人时已听过不下百遍,依稀记得在白清远那里的惊鸿一瞥,只觉如此人物堪比谪仙。却不想终要称他一声国主,此情此景,那人也只有用光芒四射来形容,逼得人几乎不敢直视。
  “诸位不必多礼,请落座吧。”他摊开手示意道,君临天下的风范尽显无遗。
  那边若紫坐在季然身侧,笑得一脸满足。我遥望着他,举起手中的酒杯,终于守得云开,应当要恭喜的。
  酒入口中,只觉醇香清甜,倒不像很烈的样子,果然安排得妥帖。放下杯,才发现白清流从门外大步走来。
  萧夜阑起身相迎,“白王爷终于到了。”
  “路上有事耽搁了,还望国主见谅。”白清流淡淡地说,解下了盔甲的他少了几分凌厉,那种冷淡还是或多或少地溢了出来。
  萧夜阑依旧笑着,“无妨,王爷请这边来。连日征战难免辛苦,希望今夜这点安排能让王爷尽兴。”说着,拍了拍手,丝竹声渐起,一队舞女鱼贯而入。
  白清流难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的目光却让我忍俊不禁。显然他考虑到萧夜阑如今应是喜好男色的,找这些女子过来着实尴尬了些。
  季然却笑了起来,“这样不是很好?轻姿妙曼,玉肌罗衫,单看起来已是赏心悦目,国主还真是周到呢。”短短两句话便将气氛缓了回来,这人果然长袖善舞,大概是天生适于从政的吧。
  萧夜阑一笑置之,坐下来饶有兴致地观赏着。
  我对古时的歌舞兴趣不大,所以暗下四处环顾,只见沈缘虽含笑看着那些舞女,脸上那一丝近似于伤感的表情却稍稍泄露了他的心绪。
  苏倚楼在我身旁,相信他也留意到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偏过头来,小声问道。
  “看这场表演,已经很明显了。”他悄声回答,“身为国主,言表都必然要有国主的典范,将来册妃生子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这些女子也不过是一点点暗示罢了。”
  “那么,沈缘……”
  他笑了笑,“他自找的。”
  我看着那双魔魅的眼,只抿了抿嘴唇。他说得越轻巧,内心反而是越沉重的。这么久,我又岂能不知?但既然已应允了我,总会尽力忘记的,他也从不会做能力之外的许诺。来日方长,不是么?
  这时候突然有人匆匆走进,在萧夜阑耳畔说了些什么。细看来不是禁军侍卫打扮,却像是正规士兵的装束。
  “国主?”沈缘抬眼看向他。
  “我们又有位贵客来了。”萧夜阑也只有一瞬间的错愕,转而已恢复了平日的镇定自若。
  席间有人问道,“这位不请自来的,会是谁?”
  “进来便知了。”萧夜阑笑答,示意侍从再摆上张案几。
  待他收拾停当,一人昂首阔步走了进来。依旧一幅不可一世的样子,只是目光阴郁而锐利。
  “原来是范将军。”季然首先反应过来,开口时不愠不火。
  白清流只瞟他一眼,并不说话。反而范城看他的目光有些躲闪,竟似有些不敢直视,他再转向萧夜阑,却已带上了些刻毒。
  “不知范将军来此所为何事?”萧夜阑温和地说。
  “自是来恭喜国主得偿所愿,”范城阴沉沉地回答,“只是,国主似乎忘了些事情,还是要我来提醒一下的好。”
  “范将军请入席,有话慢慢讲。且看眼前众多佳丽,莫辜负了良宵啊。”萧夜阑笑着说道,可叹这样的语言在他说来也添了几分淡雅的味道。
  范城却诡异地笑了笑,“众多佳丽,却比不上国主你一人啊。”
  “大胆。”
  早有侍卫抽出了佩剑,范城收了笑容,冷声道,“今日我范城既然敢独自前来,便不怕出不了这扇门。”
  “你想怎样?”沈缘不得不上前一步,将萧夜阑挡在身后。不仅他,连我都看得出,范城这次来势汹汹,怕是不好应付。
  “就凭你我之间的恩怨,你放我进来竟不怕?”
  “将军要的只是解药,我既然答应过你,自会给你。又有何不敢?为这些事情缩手缩脚,又如何担得了一国重任?”
  “笑话?”范城冷哼一声,“若让你萧国人知道他们国主如何在别处勾引男人,这算不算笑话?”
  “范将军真是太不识时务了,”季然不由叹道,“你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激怒萧国主对你来说可半点好处都没有。”
  范城怒道,“若不是当日在林中着了他的道,我何须沦落至此?抛家弃国,该做的都做尽了,萧夜阑你不要做得太过。”
  我一惊,原来是这样的么?而萧夜阑当日诱他入局,也只有那样才近得了一位武将的身便于下毒,说到底却是我横插了进去。难怪左思右想一直猜不出范城叛出的理由,不想竟是为性命所迫。
  又听范城继续说道,“近日我才得知,那毒却是无药可解的。你心思如此歹毒,定没有好结果。”
  萧夜阑突然开口,“我且问你,倘若这毒解了,你还恨不恨我?”
  “你逼我毁了一生的名望,如何能不恨?”范城说的咬牙切齿。
  “这就是了,”萧夜阑淡淡地说,“留一个对我恨之入骨的人在世上,岂不是时时刻刻都不得安心?”
  “萧夜阑,你就从来没有良心不安过吗?”
  他却笑了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你本身并不喜欢男人,却因为要加辱于我而中了圈套,这又能怪谁?”说罢,拍了拍手,四周士兵蜂拥而出,将那人团团围住。“这事情说出去对谁都没好处,相信在座各位都明白。所以,我们就当范大人心念故国以死谢罪,各位以为如何?”
  诀别
  众人沉默,皆无言以对。
  萧夜阑心思缜密手段高明,是早就看到的。从一个外邦的质子做到国主,有些事情不得不做。我可以理解,但是换作我,却是永远也做不出来的。也罢,成大事者必定心狠手辣,也是别无选择的吧。
  低声叹了口气,转过眼去,范城的下场算咎由自取,我却不愿再看下去。
  却只听他诡笑了几声,心知不对忙起身看过去,见他腾空跃起,便向萧夜阑冲去。侍卫们想来是低估了他的武功,一时间乱了阵脚,竟让他冲到了近前。
  沈缘不敢耽搁,忙拔出剑来挡住他的来势。岂料他虚幌一招,左手握住沈缘的长剑,不顾霎那满手的殷红,右手却发出无数细小的暗器,直向萧夜阑扑来。
  这一招出手太快,眼看着已不及躲闪。离萧夜阑最近的苏倚楼扑了过去,挥袖拂开漫天的细针,落地时也由于出手太猛而晃了几晃。那边范城的落败已成定局,沈缘一剑正中眉心,再抽出时,那人高大的身体颓然倒地,血迹蜿蜒漫在地面。
  “没事了?”他收回剑,急切地看过来。
  苏倚楼的身体一直在摇晃着,我急忙奔过去稳在怀中。他依旧笑开了去,笑容却有些恍惚,目光也渐渐涣散开来。
  “苏?”我颤抖着问道。
  “暗器淬了毒。”他艰难地解释着。
  沈缘奔了过来,蹲在地面看掉落的那些细针,不由呆住。见我直勾勾看着他,才黯然道,“见血封喉,怕是救不过来了,对不起。”
  苏倚楼对他笑着,“我欠你的,终于还清了。”
  我死死抱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向我,断断续续地说着,“等我死了,就把我烧了吧……这毒,我不想它留在身上。待我化成灰,洒在江里,一点也不要留下来。笑非……算我求你。”
  我几乎分辨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顾着点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傻瓜,我是为别人死的,你哭什么?”他最后瞪了我一眼,笑得却是最好看的一次。说罢,悠悠合上眼,竟是说不出的安详。
  不等众人散去,我抱起苏倚楼向门外走去。
  “笑非……”这次叫住我的,是萧夜阑。
  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