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节
作者:博搏      更新:2022-09-26 14:33      字数:4694
  眼见谭锡白不肯接,只好又将这地契收回来。说道,“陈寿松既不让你做个混小子,你便多听听,别做混事。”谭锡白说,“是了,如果没有我今日一闹,现在原该是你的洞房花烛之夜了。是挺混的。”他口口声声说“混”,却哪有半点歉疚的意思,反而尽是得意。月银又羞又恼,心中却也不免想,如果此刻真是洞房花烛夜,那是什么情形?
  她此刻心绪烦乱,对谭锡白说道,“你快走吧。”锡白道,“怎么,不听听我的道歉了?”月银道,“你若是会道歉,太阳便打西边出来了。”锡白听了,说道,“这一次可是真的,老爷子刚刚和我说的,新婚之夜,怎么好扔新娘子一个人在房间里?我这不就来了。”说着笑一笑,从椅子上起了身,接着眼前一黑,谭锡白吹灭油灯,竟是回身将她抱住,说道,“我毁你的洞房花烛,便赔你一个如何?够不够诚心诚意了?”月银自是大惊,一颗心狂跳不止。虽说知道谭锡白不是什么守礼的人,但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放肆。挣扎道,“你敢,我可叫陈寿松过来了。”锡白笑道,“你叫他过来干什么?瞧着新婚夫妇亲热么?”月银道,“明明是假的,怎么就来占我便宜?”谭锡白道,“你今日骂我是小人,我也不需枉担了这个名头。假的又如何,过了今晚,咱们便是真夫妻了。”月银听他意思,竟是铁了心的,慌得叫了声老爷子,半晌儿却没有动静,黑暗中只觉得脸上滚烫,待要挣扎,却给他抱得紧紧,动弹不得。锡白柔声说,“月银,让我抱你一会儿。“
  谭锡白说着,渐渐松了手臂。月银惟恐再动弹着,又会激他,饶是心里狂跳,也只由他这样抱着了。
  灯灭了,屋内只余月光,淡淡的清雅。锡白忽然咬着她的耳垂,低语道,“你真可恶,怎么能嫁给别人。”月银此刻方觉得心里的委屈按捺不住,哭道,“是你不要我了,是你做汉奸的。”锡白道,“你信吗?”月银说,“我不信,可你偏让我信。”锡白说,“傻丫头,倒底是以和日本人合作为代价救你出来的,若知道了,又和旅顺一样,自己往火坑里跳了。”月银说,“又不是那样的好人,偏要装出一副救世主的姿态来。”锡白轻笑道,“这么说,还是我错了?”月银道,“你道歉不道歉?”锡白在她耳上轻轻一吻说,“好,我错了。”
  月银只觉得耳朵给吻得一阵□,身子一动,方觉得他身上已是滚烫。倒底不是无知人,就要去燃灯。锡白扯她不住,外衣连着睡袍滑落下来,露出肩头一片雪白。月银心惊,略一停步,两人对视之间,锡白呼吸渐渐沉重,不由分说已将她拦腰抱起,搁在床上。月银看着他精健的上身近在咫尺,一时僵了。锡白笑道,“怕了?”说着牵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日间在车上时那股燥热的感觉再一次升起,刚才似乎要说什么,却忘了要说的是什么,似乎应该要将谭锡白推开,双手却不由自主的抱紧了他,迷离的眼中,便只剩下这满目轻盈皎洁的月光了。
  ☆、余生
  岛上清幽,一早鸟鸣虫叫,吵得人早早醒了。月银将头侧向窗外,天是洗蓝的颜色,窗口几株不知名的树木,结了新骨朵,嫩黄黄的。锡白看样子起的还早些,望着身侧那一个皱巴巴的枕头,月银想起昨夜,不觉脸上火烧的一般。
  因喜欢这景致,又懒懒躺了一会儿,方起来生火做饭。陈寿松年岁大了,本来习惯早起,便帮着月银一起在灶间忙活。月银看他鸡蛋搅的笨拙,笑道,“老爷子,你有好多年没做过饭了吧?”陈寿松摇头道,“他们都不许我帮忙。”月银看他神态可爱,想当初外公在世时侯,住在一起,妈妈也总嫌他帮忙是添乱,外公就和陈寿松当下一般的神态。而那徐金地的老太爷爷脑筋糊涂,被徐太太数落后,更加是一副老顽童样子了。月银也是一笑,说,“老爷子,您帮忙去搬点柴来吧。”陈寿松道,“好吧,鸡蛋还是留给你来搅。”说着就去抱柴。
  回来添了柴火,两人便不住闲话。陈寿松问了些月银的家中境况,月银亦询他些年轻时候的往事。见陈寿松兴起,又说,“老爷子和锡白是怎么认得的?”陈寿松说,“我初见他时是十二岁,偷我的东西被捉,我初以为不过是个小毛贼,不知天高地厚,也不上心,但见那孩子对着我,脸上一点惧色也没有,我手下一个人嫌他不恭敬,扇了他两巴掌,要他认错,反而给他啐了一脸唾沫。”月银闻言,又觉得这孩子傲气,听他被人如此欺负,又觉得心疼。陈寿松又道,“此刻我方才留意了。命人将他带近了跟前,脸上虽脏兮兮的,不过生的灵气。我问他知不知道我是谁,他说知道,我说知道了你还敢偷我的东西,他说你有钱,偷你的东西比别人的值。”月银笑道,“小时候就是这个德行,不会低头服输。”陈寿松点点头,说,“我瞧他胆色不差,便问他愿不愿跟着我,谁知道他瞪了我一眼,说‘老子逍遥惯了,四海为家,才不跟你眼前低头哈腰。’”月银扑哧一乐,说,“这小东西也难缠的紧了。后来呢?”陈寿松说,“几个月后,有一天他突然来找我,要我给他报仇,说是一个同伴给兰帮另一个堂主手下打死了。那时我也是堂主,和他说的那个人平起平坐,我说我不愿意为了他和兄弟动手,谁知道锡白说‘你早晚和他争帮主也要翻脸的,装什么好人。不如趁机扳倒了他,我拜你做干爹,你也了一桩心事。’”月银奇道,“他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些了?”陈寿松说,“我也很诧异呢。问了他才知道,自小是没有父母的,五六岁才懂事起,就在外头漂泊了。我于是答应了他。此事之后不久,我得了帮主位,也正式收了锡白做义子。”月银说,“那之后他就一直跟着您了?”陈寿松摇摇头说,“原打算是让他跟在我身边,可他自己意思,偏要去跟船,我也拗不过。自此就常在海上,四面八方行走。直到最近几年,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他留在上海的时候才多些的。”
  说话间,早饭备好,月银戴着围裙,将饭菜一样样摆上桌,不小心被盘子烫了手,便匆匆摸着耳朵。盘盘碗碗摆好,眼见锡白还是没回,便对陈寿松说,“您先吃,我等着他。”陈寿松听了,也不客气,便自食起来。直到他快吃完时,谭锡白才见回来。月银眼瞧着他是一身短衣短裤,满头是汗,递过毛巾给他擦了一擦,笑道,“一早儿就不见人影,是做什么苦力去了?”锡白摇摇头,笑道,“天机不可泄露,等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月银见他不说,也不多问。此刻见陈寿松将碗筷一放,说道,“得了,我吃好了,你陪着锡白快吃饭吧。”月银瞧着陈寿松起身要走,说道,“老爷子,你上哪儿去?”陈寿松摆摆手说,“久坐不宜,我得走动走动去。”月银眼见如此,也知他是特地留下自己和谭锡白独处,便起身给谭锡白盛粥。谭锡白说,“不必了,就吃这个。”月银道,“盛了好一会儿,都冷了。”锡白道,“我身上热,喝冷的正好。”月银道,“就是这样才不许吃冷的,身上躁,吃冷饭容易受病的。”说着一把将他手中的碗夺下来,谭锡白瞧着她笑笑,也不说什么。
  片刻盛了粥饭回来,月银递一碗在他跟前,自己在他对面坐下吃起来,说道,“老爷子亲手熬得粥,咱们算是有幸了。”锡白笑道,“只有你才支使得了他。”月银道,“旁人都当他是帮主,心里先存了惧意。我可只当他是个平常的老长辈。”锡白暗笑了笑,道,“你当他是老长辈,那当我是什么?”月银脸上一红,说道,“当你是混小子。”
  接着几日,谭锡白仍去忙他的“工事”,月银便陪着陈寿松钓鱼,只可惜陈寿松一直悉心教她,她钓鱼的技法却始终没有长进。如此在岛上住了五天,这一日是在岛上的最后一日,谭锡白的工事也完了,便和月银一并陪着陈寿松在溪边。
  下午时候,只见天上的白云渐渐聚拢在一起,变成乌色,已知是一场大雨就要到来。这几人在岛上住着,日日晴好,如今将要走了,却突然袭来一场大雨,似乎冥冥中注定,是要一场大难来袭。陈寿松眼见天气突变,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转眼间,豆大的雨点砸落,月银和谭锡白赶忙帮着收拾东西,月银说,“老爷子,您先去树下避一避,这里我们来收拾。”陈寿松点点头,一脚迈出,却将水桶踢翻,没来得及倒回池塘中的小鱼随水一起倾在地下,陈寿松见离水的小鱼挣扎着在地面上乱蹦乱跳,心中不忍,便低下头来捡拾,一只小鱼刚刚给捉在手上,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一滴滴血淌在地上,那条小鱼从他手中滑落,在血泊中蹦了几蹦,就此不动。
  月银听见枪声,回身见时,陈寿松已倒在地上,胸前是大片的血迹。她尚不明白怎么回事,周围的枪声已经接连响起,随即谭锡白将她扑倒在地,接着拉她跳入溪水之中。两人挣扎着渡过河岸,听得后头人的脚步声和雨声混在一起,也在跟进。谭锡白护她在身前,说道,“往上游走。”
  月银依稀记得上游有片密密的树丛,如今生死关头,只是狂奔,奔出几步,身旁的谭锡白却不见了,她此刻回头,只谭锡白一手扶在树上,不住喘息。月银大惊,赶忙回身来看他,只见他背上已是一片血渍,不知什么时候,竟也给子弹射中了。
  锡白渐觉得体力不支,说,“你快走。”月银不语,一只手却已挽住他臂弯。锡白说,“你这个样子,咱们都走不成。”月银道,“你闭嘴!走不成就一起死。”仍是拉着他快步走。谭锡白心中苦笑一下,既知她心意,便不再说话,拼着最后一口力气跟上她步伐。饶是如此,他身上有伤,血越流越多,仍旧渐渐不支,月银连拖带拽,方才能移动脚步。再往前走,林子愈发茂密,谭锡白停了脚步,喘息说,“咱们上去。”月银听了这话,心中疑惑,谭锡白指一指不远处的一株大树,说,“上头有个小屋子。”眼下情况紧急,月银也不细问,赶紧扶着他过去,只见树下垂着一只软体,漆成树干一般的颜色。远远望去,倒也不容易发现。
  她先沿着软梯上去,接着让谭锡白把软梯在身上绑好。拼了浑身的力气,刚刚将谭锡白拉了上来,几个杀手便由树下经过——也是幸而这一天下得大雨,谭锡白流下的血迹很快就给雨水冲散,不然两人便是躲到树上,那杀手也会循着血迹发现。
  月银眼看几人走远,惊魂甫定,对谭锡白说,“咱们脱险了。”低头看时,只见谭锡白脸如白纸,已经昏了过去。想来是刚刚上树的时候一番挣扎,已耗尽最后一点精力。
  谭锡白如此昏迷,也不知道有多久,中间一阵,曾觉得后肩一阵剧痛,想要醒来,却睁不开眼。后来疼痛渐渐止息,意识模糊,又想睡去。却总听见一个女人在喋喋不休,每一回想要睡去,这女人的声音也跟着高一个八度,谭锡白虽然不辨她说些什么,但这声音总在脑子里赶不走,想要睡也睡不着。
  待得他终于醒了,已经是整整五天之后,此时风雨已过,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朦朦胧胧中,闻到周身都是女子身上的清香味道,觉出是有个人正在抱着自己。继而听见耳畔一个声音低低的说,“你终于醒了。”便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抵了过来。
  谭锡白再睁开眼睛,眨了几眨,这才适应了阳光。月银忙道,“你怎么样?”谭锡白想要说话,却觉着嘴唇和喉咙都干的厉害,竟是发不出声音。月银赶紧拿来清水,喂给他喝了。谭锡白这才说,“我没睡着。”月银道,“你都睡了五天了,再睡下去,要成狗熊冬眠了。”锡白笑道,“你不知道,我每每要睡着的时候,身边就听着一个碎嘴婆婆在念叨,我给吵得烦了,睡不着的。”月银眼圈一红,说,“你要是那么睡着了,现在就不用再见这个碎嘴婆婆了。”她听谭锡白说如此,虽然庆幸他死中逃生,但也不免心有余悸,想他哪怕又那么一时半刻“睡着了”,现在两人就是生死相隔了。
  谭锡白见她眼中泪光盈盈,不禁伸出手来,在她脸上抹一抹说,“你这个傻丫头呀。”月银摸着他手背,滴下泪来,说道,“陈老爷子已经死了。你昏迷第三天夜里,存储的雨水也喝完了,我心想咱们再这样等下去,不给杀死,也要渴死饿死,晚上就大着胆子下树了。走了一路也没遇见人,去了咱们当日钓鱼的地方,见了陈老爷子的尸身,给葬下了。后来我又去码头看了看,连咱们乘来的那一艘都不见了。” 锡白说道,“他们的目标原不在我们,能一并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