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青词      更新:2022-09-26 14:22      字数:4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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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嫣然一笑,那么你有耐心吗?听一个三十几岁女人没有逻辑的、支离破碎的絮叨?
  我愣了下,我不真没有想到她会问我这样的问题。我的手指在键盘上胡乱敲击了一会儿。说句老实话,耐心可不是一个人人都有的东西。何况是在这个人人急着追名逐利渔色的年代。我有没有耐心?我用手指按紧键盘上的“Z”键,屏幕上很快便跃出一行行字母。好像我现在也不能去干什么吧?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又再点点头。我终于咬了咬牙齿,小声说道,应该有些。
  她乐了,笑意盈盈,腾身一跃,站在我的键盘上,冲我扮了个鬼脸儿,一头扎进我的电脑里。
  一行行文字开始涌现。
  ……
  那年,我十九岁。我住的屋子有块很大的玻璃,很多时候——尤其是夜幕来临,屋内灯光亮起,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我一人时——它就像一面非常大的镜子。
  有一天,雨下得很大。雨打在玻璃上,当当地响,然后一滴滴滑落,仿佛泪,仿佛是老天爷的眼泪在飞。老天爷好像也是一个女人。有哪一个男人的眼泪能够“飞”成满空珠玉?我喜欢孟庭韦,她是一滴泪水,清澈而且晶莹。不过,泪水会在空气中渐渐消失殆尽,因为生所以必须死,这或便是书上说的天道,但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总是让我很易头痛。
  我刚走上工作岗位不久,开始赚钱了,想买束花或个泥人娃娃给自己,已经毋须再看别人脸色,更不用再眼巴巴瞧着父母的口袋流口水,这似乎值得开心。于是,我买了一包黄豆,一粒粒扔入嘴里,咯吱咯吱咬着。书上说,嘴上无意识的咀嚼动作能驱逐心中隐隐约约的不安。说真的,我并不感到高兴,反而有点儿难过,这在别人眼里或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我自己很清楚,我失去了很多很多,包括信心。工作虽然没多少天,可就已感觉对很多东西无话可说,对这个世界,尤其觉得冷。我知道这样并不好,事实上我也没有经历更多什么,但我无法改变心底这个念头。有人说,人生如戏。冥冥中似乎有人正对我说——听雨花,你的一生是个悲剧。我心中微微一动,谁的一生又不是悲剧?就是喜剧,也是含泪的笑。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属于我的悲剧高潮?只能等待,不管是坦然或是不坦然。我想起等到胡子也白了的戈多,想笑。
  我叫听雨花,这名字是指一朵在听雨声的花还是指听雨溅起的水花?不知道我爸在取名字时想起什么,总之,不管他给我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我一样会永远深爱他。我姓听,百家姓里没有这个姓氏,所以从小到大,在许许多多人的眼里我是个奇怪的人,虽然我普通得就像一根小草。
  雨下得愈发密了,咝咝地响。屋内闷得很,我随手翻开高中毕业留言册,忽然感觉往日的那些情谊正慢慢地从字里行间渗出,并一点点梗在喉间。眼前晃过一张张同学的脸。胖、瘦、俊、妍,没有一张脸是难看的。我情不自禁用手指摸了一会儿大家在留言册上的字迹。陈自立在上面写了“人一走,茶就凉”六字。想来彼时那刻,他正是嘘唏不已。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人终究是人,离别难免依依,春花秋月何时了?小楼昨夜又东风。人之所以脆弱,或便是因此。
  十九岁了,未来会怎样?空间无涯,时间无限。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我虽是如此微不足道的渺小,但对于自己本身来说,“我”就是一切。世界变幻莫测,很多东西都似是而非。我心中因为有点儿悲哀而显得很静,如古井之水,但井中有月,月生涟漪,我无法不受影响。学生时代,感觉自由自在,蓝天白云,鸟悠悠地飞,而今走上社会不过几日,却已暗自生凛几回,有些恐惧,如何才能保护好自己?沉默是金,做别人眼中的一个淑女与一个无害的人,这或就是大家嘴里常说的成熟。是这样的吗?我不知道,所有的道理都有各自的道理,每一句话,尤其是老人叨叨不休的话、写在书本上张牙舞爪的话,在某个时候看来,都是那样博大精深,都让人觉得害怕。
  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现在所写下来的每一句话,都会在未来某一天让别人、让很多人细细触摸,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却又没有半点儿来由。究竟怎么了?雨还在下。这个世界在雨声中嘈杂。我把手赤裸裸伸出窗外,雨很快就打湿了我黑色的长发。
  生命,常让我悲哀,如何才算珍惜?如何又算是挥霍?生命是轻还是重?昆德拉是媚俗还是媚雅?我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但很快就又掉入另一个正在急剧分裂的矛盾中。我想,自己多半有些呆傻。人有千百个自我,但哪一个才是我所渴望的真正的“我”?我一直喜欢把任性,胡思乱想全部留在日记里,在别人眼里,我很乖,有些可爱。小时候,我也总爱动脑筋去讨别人喜欢,可现在对此一点兴趣也欠奉,这是否也算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失败?生活平静得冷漠,我不大习惯这样的生活,但不管心潮多么澎湃,都无法把它说出口来。悠远的钟声在心头撞响,我默默地数,整好一百零八下。
  思想让人苦恼,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理想在现实中很快就成为幻想,幻想当然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绝望。是什么东西在折磨我?一粒石子、一片绿叶、一束鲜花……它们虽然依旧脉络清晰,颜色生动无比,却再也无法让我心惊心喜。它们有什么意义?它们是自然,但我活在“人”的现实里。发自于内心真挚的情感总是被人视为荒诞,我不明白,为何人们总是心满意足于整天忙忙碌碌的来来往往?生命对他们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活着是否就是活着本身也就够了?就像余华笔下的福贵面对着那头老牛?他们为何对活着的意义视而不见?难道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意义”这个词汇,又或者说难道他们只会在夜里无人时独自落泪?神未给予我任何启示,只是陷我于无望中,路漫漫兮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尼采说,上帝死了。也许真是这样。能拯救我的或只有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松懈下去,尽管所能看见的远方仍在一片白茫茫的虚无中。虚无中一切都会很快地改变。
  没过几天,天燥热起来。我不愿做任何事,妹妹说,“忍无可忍”。我也是,闷,喉咙里堵得慌,无法说清为什么,到了夜里这种情绪才渐为好转,可又觉得窒息。夜色海藻般,一丛一丛,它们在天地间漫无目的地飘来荡去,我没有睡意,眼睛里噙着泪水。夜穹下,流星飞掠而过,它们是要去追赶什么还是要匆匆躲避什么?夜把我渐渐吞没,五脏六腑好像要消融于天地间,消融于这不可名状的夜色。我闭上眼。
  我想起于叔叔。我把自己辛辛苦苦写的诗稿拿给他看,他夸了几声,却又说,我的诗文过于幽怨,个人的情感不管是如何个惟一法,毕竟还是狭隘……叔叔说了很多,我听得很认真,文以载道,诗以言情。对他的看法,我有些地方不同意,但他是大人,我就得听他的,这道理很简单。
  思路与视野的偏窄,我心里当然是茶壶里倒饺子,有数得很,不过不喜欢别人这样说我。哼,我就是比叔叔写的好。不过,生气归生气,美学方面的书是应该好好成系统地看看。人总是要肯学习才有得进步,则这世上有两种东西,一是美,二是力量。诗是美的,若没有美感可言,那只配是个扔于舞台上的烂西红柿。我对政治不感任何兴趣,它意味着征服、机谋、力量,那是男人的事,与我无关。当然有人说过句很经典的话,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我无法活在真空中,但最起码应能做到敬而远之。政治是英雄的玩具,但不朽的只会是艺术,是美。
  生命是有意无意间的事,生活就是有意无意地消磨生命。我用文字消磨自己,有种自虐的快感,仿佛是在堆火焰边行走,跌跌撞撞,却终于有了点意思。消磨的自虐中,感觉到一丝令人欣慰的真实,虽然它痛,很痛,但有疼痛总比什么也没有的好。而这个居住了太多人的社会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假,不真实,很少有真实的东西,几乎可以说根本就没有。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只是欲望的符号,谁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若是几月前,我想到这里时,或又会潸然泪下,但今天,我却心安理得。假到真时真亦假,谁知庄生是蝴蝶?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应是毋须感怀,一曲葬花呤,如何不消魂?黛玉也真是个傻瓜。适应虚伪与做作并不难,不在乎真假,看见什么都笑呵呵,或者就干脆当没看见,莫不在意别人是否把你当白痴,要做的只是在别人眼里展示一个“非我”,我非“我”,也就无所谓你如何看我,这样也就自然而然。
  有些遗憾,没有人在我走上社会时教我虚伪这一课,爸妈从小都说要以诚待人,心地善良。后面四字犹可,前面四字在很多时候根本就是自取其辱。以诚待人在缺乏诚信的社会里,只会让你头破血流,一次、二次、三次……还好,人会汲取经验与教训。不撞南墙不回头,见了棺材始掉泪。
  我忽然又想起任不舍,他还好吗?说不清楚对他是什么感觉,有点儿恨,但这恨值得吗?我讨厌别人为我提男朋友,但有时又喜欢别人来提,因为这样,我便可以理直气壮把他从记忆的疙瘩中找出。这真可笑,恨他,讨厌他,不想见他!
  客厅里,冒出只小虫子,在嗡嗡地飞来飞去,它们不似我这般傻,只会闷着发呆。夜很静,夜空中有云,飘飘渺渺,轻轻淡淡。黑夜拥有我的身体,却放逐我的灵魂。真想大哭一场,真想不再被任何东西打扰,然后放声痛哭。我想奔跑,在空中,随风一起跑;我想大叫,在云里,与云一起叫。白衣飘飘,天花坠下,幽香湮没过头顶,一叶扁舟在威尼斯的水面泛动,一曲蓝色多瑙河在身边悠闲地踱着步,然后在一场痛痛快快的发泄后,会有一种宁静让心灵不再骚动,会有一种感觉如面对多年相默的朋友。可为何自己就无法控制得了自己?泪就在身体里,总是无法流出。为何哭不出声?难道就是因为夜色?我真的有些愤怒,挥起手,去打那只可恶的小虫。可怎么也打不着。我顿了下脚,又往外面望去。街灯很亮,一圈圈光晕。这个世界好像就一直生活在梦里,而我也许天生就是个梦游者。
  爸爸已从省城回来,事情办得还都算顺利。很多同学都到单位或家里来看我,与我说话。只有他没来,不舍?不舍不得?这只是佛的诳语。他不来看我,我偏偏只希望他来看我,我希望他向我低下头,只低下这么一次,我便会原谅他。他为什么还不来?
  我在马路上头逛着,阳光把我的影子揉搓,一张废纸在街道两边的铁栅栏上来回翻滚,一个孩子耸动双肩在个漂亮气球前不断抽泣,一个塑料娃娃被人踩成粉碎,一块石头漫不经心躺在红绿灯下,一对老人在墙角那侧勾下头窃窃私语,一个时髦女郎东张西望不时用手去挠后背……空气中飘满灰尘。灰尘落在人们身上。谁也逃不离。谁若想逃离,除非他已经不是人。我嘿嘿地笑出声。我与匆匆行人擦肩而过。他们或咧嘴或啮牙或皱眉或瞪眼,他们呼吸着我吐出来的空气,我呼吸着他们呼出来的空气。我们谁也离不开谁。这就是城市,这就是生活。所以各种各样的传染病会像蚤子一样遍布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并不时地高高跃起。
  我继续东游西逛,继续冥思苦想。我从屋子里来到阳光下,懒懒洋洋。佛在树下想了很久,结果认定“色”便是“空”,所谓“有”,都是来自于“无”。我头顶没有那株菩提树,自然无法把“无”看作“有”。
  所以,我一直有点儿纳闷,像我前妻这种美女当初是什么东西如猪油蒙了她的心,竟然肯嫁给我,并且生下个孩子?这应该是一个哲学命题,若我能求出皆大欢喜的解,那么意味着我可能是天生的哲人。听人说,哲人在理想国内买东西不用排队,会有人双手奉上。成为哲人的诱惑能让我垂涎三尺。说来惭愧,小时候经常要在商店门口排队,那些惨痛记忆时时如沉渣泛起,刺痛心灵;更令人惭愧的是,我竟然忘了辛苦排队买来的东西是什么滋味。但那些东西是不可能没有任何滋味,就连一团空气也常有着稀奇古怪的味道。由此可见,我容易记得伤疤而不大记得快乐,再按此逻辑推论下去,我很有可能是一条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