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2-09-26 14:11      字数:4736
  甚么要隐瞒姓名,自称郦如兰?”这时怒气早消,知她必有一番隐瞒姓名的道理。
  孟丽君早有应辞,说道:“我是上京赶考的举子,太师是今科的正主考。我若说我是郦君玉,太师不加提携,旁人也会瞧在太师面上扶助一二,纵然中了会元,又有甚么意思?太师只知我是郦如兰,旁人都当我是郦如兰,状元却是郦君玉,两者便毫无关系,那可是我自己的真本事了。”太师两道如炬的目光射来,见她坦坦荡荡,并无丝毫不安之色,话语虽略嫌狂妄了些,显然不是假话。这一刻的欢喜,当真非言辞所能表达,纵声大笑,连道:“很好,很好!如此人品,不愧做我梁鉴的乘龙快婿!”孟丽君心道:“事实虽非如此,但这确是我心中所想,倘若当真碰上这种情形,我亦定会这样做。你的这声称赞,我也受得起。”
  太师欢欢喜喜地大笑了一阵,随即皱起眉头道:“只是有一事不妥。你的文章乃是老夫亲自举荐上去的,我那时不知你便是郦君玉。现下郦君玉成了我的女婿,旁人不知道的,只当老夫胸怀私心呢。何况上一科的状元,也是老夫亲属,一科状元、一科会元都出在我府上,定会有人胡嚼舌根,这……可也不大好吧?”
  孟丽君正色道:“小婿有一句话,还请岳父莫怪。”太师望着她,道:“你说。”孟丽君道:“难道太师的意思,倘若事先知道我就是郦君玉,便不向皇上举荐我了不成?”太师一呆,道:“这个……”孟丽君接着道:“有道是:举贤不避亲;又道:任人唯贤。您既然觉得我的文章好,其中又确无任何营私舞弊,那便是了。大丈夫行得正,站得直,何须在乎些许小人说些甚么?”
  太师大声道:“对,对。君玉,说得好,好个‘举贤不避亲’!”心中畅快淋漓,暗想:“君玉不但品行正直,才华出众,更言辞锋利,令人折服。皇上素来看重仪容口齿,看来三日后的殿试,状元之位,已是非他莫属。待他进入朝堂,磨练几年,日后定是朝廷的栋梁之材。如今皇上大权旁落,朝廷上下藏污纳垢,老夫纵然有意整顿,毕竟上了年纪,已然力不从心,正是要这样品行的年轻人,他日方能挑起这副重担。”心中委实欢喜,突然豪气大发,吩咐道:“梁成,摆上酒席,老夫今日高兴,要和贤婿喝上几杯。二十年不曾喝酒了,不知今日会不会醉倒?”
  梁成闻言大惊,太师自二十多年前景氏夫人逝世之后,便滴酒不沾,就是皇帝、太后知他这规矩,从不勉强他饮酒,不想今日如此欢喜,竟要一醉方休。应了一声,便要去摆酒席。孟丽君拦住他,向太师道:“岳父,小婿从不喝酒,毫无酒量,一喝就醉,可否……”太师拉住她手道:“男子汉大丈夫,岂有不会喝酒之理?老夫二十年前立誓不再饮酒,今日为你破誓,你竟然推辞,不是忒也不给我面子了?雪儿,你替我劝劝你夫婿。”
  苏映雪从未见过太师如此高兴,心道:“甚么人都喜欢君姐,就连爹爹平素待人这般严厉之人,见了她也笑声不绝。”当下劝道:“夫君,你莫要拂了爹爹好意,就陪他老人家喝上几杯吧。”孟丽君听太师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岂有不会喝酒之理”,心中一动,思忖:“我女扮男装,旁的倒可瞒过,只是酒量全无,不免是个破绽。要扮得象,须得学会喝酒才行。”微作勉强之状,说道:“小婿实在不会喝酒,但难得岳父高兴,小婿只得奉陪了,待会醉倒莫怪。”
  不多时酒席摆上,不过是些寻常的鸡鸭鱼肉,但太师素重节俭,这已算相当丰盛了。酒却是陈年的竹叶青,碧绿清澈,香醇无比,孟丽君一闻之下便微有熏意。丫鬟为三人斟满酒,太师举杯道:“来,咱们先干一杯,老夫得此佳婿,雪儿有此夫婿,当真可喜可贺。”孟丽君、苏映雪二人也举起酒杯,孟丽君道:“不敢。小婿祝愿岳父大人贵体安康、福寿绵长。”苏映雪道:“女儿祝爹爹每日都能如今日这般欢喜开心。”太师嘿嘿一笑,三人同饮了这杯酒。
  孟丽君从未饮过烈酒,一杯下肚,登时脸上飞起红晕,夹些清淡菜肴吃了。太师见她果然不善饮酒,也不强求,道:“贤婿,你随意便是。下午定有人送来喜报,可喝醉不得。”孟丽君心中一凛,心想我要学喝酒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当下以茶代酒,敬了太师几杯。
  席间孟丽君将自己父母早亡、拜康若山为义父、捐监入试、高中解元,并与姑丈吴道庵一道进京会试、借寓在城南俞员外府等事一一道来。太师道:“既然贤婿的姑丈也在京城,自当请来相见。他若愿意,日后可住我府上。”吩咐下去,便有家人依孟丽君所说住址去请,并顺便取来她的行李物件。
  太师酒量甚宏,十几杯下肚,只是面色微红,并无醉意。苏映雪劝道:“爹爹酒量虽大,但二十几年不曾喝酒了,片刻间喝了这许多,只怕有伤身子。日后自然还有机会,不如今日到此为止罢。”太师哈哈一笑,道:“女儿说得是,梁成,撤了酒席罢。唉,二十年不曾饮酒,也二十年不曾有人这样劝我啦。”脸上虽是笑容,笑容之中却包含凄凉冷寂之意。他摇摇头,站起身子,道:“你们也歇着去罢。”径直回房去了。
  苏映雪望着太师背影,叹了口气,道:“爹爹又想起了过世的夫人。君……郦郎……”她这一句“君姐”到了嘴边,幸好及时改口,“……我们回屋罢。”孟丽君赞道:“岳父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这份深情厚谊,当真人所难及。小生不才,也当学他一学。”苏映雪知她这话乃是说给一旁的丫鬟仆役们听,当下嗔道:“你心里待我好,也就是了,这话何须挂在嘴边?你待我若有爹爹待夫人的一半好,我可就心满意足啦。”
  孟丽君伸手握住她手,笑道:“好,我从今日开始戒酒,岳父二十年不饮,我只有他的一半,就十年不饮,这总成了罢?”苏映雪“噗哧”一笑,道:“别傻啦,你今天第一日喝酒,就说甚么戒酒?你逗我开心呢。咱们回屋去。”两人手牵手,起身而去。众家人侍女望着她二人的背影,心中均想:“小姐和姑爷如此恩爱,姑爷人品俊雅之极,堪配小姐,又高中会元,有才有貌,府上这次招亲,可真招对人啦。”都暗暗欢喜。
  第二部 第八章
  发表时间:2005…08…11
  当日下午未时,果有人送来喜报:湖广解元郦君玉高中头名会元,太师府内登时一片欢腾。听槐轩内,孟丽君赏了那报喜之人,又问起湖广举子吴道庵,得知他中了第四十八名贡士,心中替他欢喜。当下重新拜过太师,行了师生之礼,太师亦起身回了半礼。
  正说话间,有家人通报,吴道庵和俞智文到来。原来昨日孟丽君一夜未归,吴俞二人心中焦急,大雨瓢泼,依然派出家人四处打听,却没半点消息。虽探听到太师府招亲,绣球投中一个姓郦的书生,但听说那人面色焦黄、满脸病态,显然不是郦君玉。今日乃是朝廷放榜之日,一早便有报子报到俞府,郦君玉高中头名会元,吴道庵亦中了第四十八名贡士,登时报喜讨赏的人挤满了俞府。吴俞二人大喜之外,越发焦急不堪。直到午后梁府家人到来,才知昨日太师府所招女婿,正是新科会元郦君玉,而其中缘由之曲折离合,自是远远出乎二人意料之外。
  吴俞二人先拜见过太师,吴道庵此科中了贡士,又行了师生之礼,拜谢过太师的提拔。见到孟丽君,她此刻不仅身为太师爱女之婿,更贵为新科会元,身份大异往日,一时之间,二人不知说些甚么才好。孟丽君却不以为意,依旧笑谈如故,并无丝毫倨傲之态,吴俞二人渐渐定下心神。
  闲聊几句后,孟丽君道:“小侄已禀过太师,倘若姑丈愿意,可搬来太师府同住,以备三日后殿试,也免得再打扰俞员外。”俞智文忙道:“老朽寓所能得两位贵人投住,老朽荣幸之至。会元郎千万莫提‘打扰’二字。”吴道庵心中巴不得如此,更无异议。太师向孟丽君道:“后院燕贺堂正空着,原是备着家眷往来时居住的,眼下正好让你姑丈暂住罢。”再说了几句话,又有新科贡士前来拜谢太师,吴俞二人借机告辞出去,自有梁府家人帮着吴道庵搬运行李。
  到了晚间,数批新科贡士陆续离去后,总管梁成走进回道:“工部吴侍郎和翰林院梅翰林在厅外求见。”太师道:“请。”孟丽君听太师用了一个“请”字,便知这两人必不寻常。不一会,只见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进。前面那人二十二、三岁年纪,一袭蓝衫,相貌平平,但举止间自有一股书生的清朗之气。后面那人十八九岁,身穿黄衫,唇红齿白,丰神俊朗,手中折扇轻挥,举止风流潇洒,二人都穿着便服。站定之后,躬身为礼,拜见过太师,太师摆手道:“罢了。”见到这两人,面上微露慈意。
  两人一抬头,见到孟丽君,心中都是一惊,情不自禁赞道:“好个俊雅出尘的人物!”那黄衫少年素来对自己相貌举止甚为自负,见到她也不禁自惭形秽,心想:“当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只当普天之下,若论风流倜傥,便再没一人及得上我。这人不仅远胜于我,简直我就无法与他相提并论。难怪……难怪……唉!天意弄人,教我告假在外,今早方回,错过了昨日绣球招亲。但我便昨日在场,却又如何及得上他?”心中陡然一酸,脑中现出那日太师府书房内,惊鸿一瞥间的一张亮丽秀美的面庞,不由自主低下头去。
  太师从椅中站起,道:“贤婿,老夫给你引见两位少年英才。”两人齐道:“不敢。”太师指着那蓝衫书生道:“他叫吴应兆,表字吉善,是老夫的远房外甥,前科的状元,现任工部侍郎。”孟丽君一惊,吴吉善的才名,她从前也曾有所耳闻,拱手道:“吴兄之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实是幸会。”吴应兆还了一礼,道:“世兄的入闱佳作,在下读之不厌,深为叹服。世兄若是早试三年,在下当甘拜下风。”言下之意,孟丽君若三年前参加会试,这状元之冠就不是他的了。孟丽君见他谦虚坦然,顿生好感,道:“不敢,不敢。吴兄高才,小弟素来敬服。”太师指着那黄衫少年道:“这位是梅昭如梅翰林,表字若显,是当朝丞相寿王爷之孙。”指着孟丽君道:“这便是小婿郦君玉,表字明堂,你们早都知道了。”两人各作了一揖。太师道:“你们几个年轻人聊一聊罢,我这个老朽就不凑热闹了。”众人躬身相送。
  三人分宾主坐下,吴应兆道:“郦世兄,我今早拜读了阁下的大作,心想文采如此锋利之人,相貌必定十分刚猛,一见之下,不想世兄……”孟丽君抢先道:“不想我柔柔弱弱,宛如女子,是不是?”吴应兆道:“哪里的话。只是万万想不到,兄台竟如此年轻俊秀。”梅昭如接口道:“是啊,郦兄的风采容色,真令我二人汗颜不已。”孟丽君微微一笑,道:“小弟可恨死这张面孔啦。自小到大,不知有多少人将我误认作女子,最初还不住的解释,到后来连我自己也懒得理会了。”她以退为进,将话说在前头,旁人便再不会疑心她是女儿身了。
  吴应兆道:“以兄之才华,若身为女子,岂不是太过屈才了?”这话孟丽君听着颇有些刺耳,但转念一想,现今世风本就重男轻女,他这话倒也没错。梅昭如心中却叹道:“以他这份姿容气质,原当生做女儿身才对。他若是女子,如此容貌才华,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世才女。唉,这样我也就得偿心愿了。”他生性洒脱豁达,心上人罗敷有夫,容貌才华远胜自己,虽然心中酸楚,却全无嫉妒怨恨之意。
  三人聊了几句,吴梅二人起身告辞,吴应兆道:“郦世兄留步,三日后金殿上再见。我二人就此预祝世兄届时蟾宫折桂、独占鳌头。”孟丽君点头谢过。梅昭如道:“我二人与郦兄一见如故,日后该当多多亲近才是。”孟丽君含笑道:“自当如此。”送至府门方才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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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便是朝廷殿试之期。翁婿二人以及吴道庵五更天时便即起身,孟丽君穿戴一新,越发显得俊雅潇洒、丰标绝世。三人坐了轿子,来到朝堂。卯时三刻,皇帝上朝。新入的贡士未得召见,不能入内,都在偏殿等候,文武百官鱼贯而入。
  偏殿之中新科贡士云集,人人都知孟丽君乃是新科会元,其文章才华大受皇帝赞誉,又是太师新招的女婿,有人不免阿谀逢迎,孟丽君随口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