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江暖      更新:2022-08-16 21:05      字数:4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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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问渔嬉皮笑脸地说:〃那是,别说你的丈夫了,就是我,看了心里也不是滋味。〃
  陈小姐转身给他一拳头,捶在他的肩膀上。
  丁问渔做出求饶的样子,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看。陈小姐说,你急什么,回去慢慢看好了。丁问渔说,回去自然是要慢慢看的,不过现在得先看看过过瘾。说了,将那照片放
  在嘴唇上亲了一下,陈小姐咬牙切齿地又在他肩膀上捶了一记。丁问渔仍然目不转睛地欣赏那照片,陈小姐说,我不管你了,我困了,你爱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她脱去了外衣,钻进被窝。丁问渔又看了一会照片,将照片放在床头柜上,随手把灯关了,在黑暗中脱衣服,脱得差不多了,往被窝里一钻,手便要去搂陈小姐。陈小姐甩开他的手,说:〃我们说好的,不许闹,要不然,你给我滚蛋!〃
  丁问渔嘀咕说:〃搂搂抱抱也不行,真是的。〃说着,手已经搭在陈小姐的胸前。陈小姐打了一个哈欠,说,那就到此为止,她真的困了,大家说话要算话。丁问渔于是果真放弃了进一步的企图,不一会,陈小姐竟然睡着了,轻轻地打起鼾来。丁问渔刚开始毫无倦意,翻了个身,和陈小姐背对背睡着,突然想到了雨媛。雨媛的形象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丁问渔想,雨媛要是知道他现在的表现,真不知道会怎么想。他顿时觉得自己十分龌龊,雨媛那么纯洁的女孩子,怎么能想到他的事。丁问渔又想到自己若是能和雨媛同床共眠,那真是太幸福了。他和那么多的女人打过交道,她们没一个人能和雨媛相比。雨媛带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激情,她真是天生的尤物,是仙女下凡,是治病的药,是黑夜里的一盏灯。渐渐地,困意向丁问渔席卷而去,他一边思念着雨媛,一边陷入梦乡。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丁问渔翻过身来,发现陈小姐还在睡。他的头隐隐约约仍然有些痛,陈小姐微微地隙着嘴,睡得很甜。他伸手在她身上轻轻地抚摸着,陈小姐被他弄醒了,打了他两次手,见没什么用,只好随他去。他揉着她的乳房,感觉着它的大小,感觉着乳头的尖硬程度,然后突然改变方向,迅速往下移动,陈小姐想阻挡他,但是势不可挡,已经来不及了。丁问渔直接到达了目的地,他发现陈小姐原来是在蒙他,身上并没有来例假,立刻感到一种不可遏制的兴奋。天无绝人之路,陈小姐现在无话可说,无论说什么也没用。丁问渔得理不让人,胜券在握,因为他在这方面实在是大有经验,性爱的艺术对于他来说,早已烂熟于心,他知道此时应该怎么下手,怎么让女人迅速失去羞耻心。陈小姐现在拿他是真的没办法,在丁问渔这样的老手的进攻下,她很快呻吟着失去了最后一道防线。她叹着气说自己真的没有蒙他,她的确是身上来过月经,换下来的月经带还在脚盆里浸着呢。陈小姐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丁问渔却无动于衷,他机械地动作着,不合时宜地突然想到了雨媛。
  4
  一九三七年二月十一日是阴历的春节,丁问渔寻了一个借口,没有去上海过这一传统节日,他一个人关在教授公寓里,闭门思过。在小年夜,他参加了陈小姐的婚礼,陈小姐的婚礼很热闹,报纸上预先登了三天的广告,到结婚的那天,新郎和新娘还雇了一辆英国最新式的奥斯汀汽车,扎着大红绸,沿着首都的大街十分招摇地走了一圈。陈小姐一副重新做人的腔调,穿着一身大红的缎子旗袍,冻得直流清水鼻涕。新郎的年纪要比陈小姐大出许多,棉袍上加了一件翻毛的短皮袄,他老实巴交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新娘,惟恐引起她一丝一毫的不满意。
  看见陈小姐受冻,丁问渔感到有些心痛,不过他也能体谅她为什么要把婚礼办得如此隆重的苦心。歌女成婚照例是要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在一些人的嘴里,秦淮河畔的歌女和妓女几乎是同义词,陈小姐希望通过婚礼的排场,来对抗人们对自己的蔑视。多少年来,丁问渔似乎已经甘心做一个浪荡子,他从来不去想一个女人会怎么想,更不会设身处地去为一个女人着想。可是自从见了雨媛以后,丁问渔仿佛突然变得细心起来,他变得有些无微不至,甚至变得唠唠叨叨。当和新娘新郎握手告别的时候,他十分关切地嘱咐陈小姐,回去之后,
  别先忙着进洞房,应该先喝一碗姜汤驱寒。
  由于没人想到丁问渔会留在教授公寓里过年,大年初一这一天自然不会有人来给他拜年。丁问渔很迟才起床,大清早,他被噼噼啪啪的爆竹吵醒了许多次。起床不久,无所事事的丁问渔又百无聊赖地上了床,整整这一天他都处于半睡半醒状态。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减弱了,代替的是零零碎碎的鞭炮声,那是邻居的小孩子在围墙边玩,不时地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传过来。丁问渔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思念着雨媛,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思念,他有意无意地老是忍不住要想到她。雨媛的音容笑貌一遍遍地浮现在他面前,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思议地爱上她了。
  这真是一个从未有过的经历。丁问渔自恃是情场老手,经历了数不清的女人,各种各样的女人,不同的肤色,不同的国度,不同的年龄,不同的阶级,已婚的,未婚的,甚至尚未成年的。许多无耻的事,他实在懒得去回想。在印度的一个沿海城市,那里的雏妓吸引了许多慕名而来的嫖客,只要花极小的一笔钱,旅店里的龟客便会为你送一名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来。那些乳房刚刚发育的小女孩在性技术方面,和久经风尘的妓女一样成熟。在过去,丁问渔偶尔回首起往事的时候,总是怀有一种享乐主义的陶醉感,他觉得自己作为男人真没有白活。
  可是当雨媛的音容笑貌浮现在他的面前时,丁问渔开始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内疚感。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很猥琐,很肮脏,很厚颜无耻。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他和雨媛一共才见了两次面,一次是参加她的婚礼,一次是任伯晋老人过生日那天。他们几乎没有什么直接的交往,一共就说过了那么几句话,而且话不投机,雨媛对他压根就是爱理不理。丁问渔从来没有对别的女人产生过这么大的兴趣,多少年前,他为雨媛的大姐雨婵丢魂失魄的时候,与其说那是一种狂热的爱,还不如说那是一种强烈的少年侠义之情,因为当年的丁问渔并不是太明白,他究竟是想和雨蝉结为夫妇,还是为了把她从凶恶的军阀手中解救出来。他只是稀里糊涂地觉得自己应该勇敢地去做些什么。
  对于雨媛的爱却是一种全新的感觉,丁问渔似乎没别的杂念,只是简单地希望自己能爱她。他的头脑现在非常清醒,非常单纯,这是一种非常纯粹的爱慕,只是爱,只是想付出和表达,不在乎任何回报,不在乎任何结果。只要能爱就心满意足,只要能爱就万念俱灰,作为男人,丁问渔以往想到的都是如何得到,可是这一次他却认认真真地想到了要付出,全心全意地付出。他觉得自己对于雨媛,现在除了爱,没有别的任何欲望。他觉得雨媛只要允许他爱她就足够了。丁问渔花了许多时间来设想他和雨媛的第三次见面。他准备了一大堆在这种场合可能会用上的对话,设想究竟应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丁问渔感到很犹豫,显然,无论他如何巧舌如簧,雨媛都不可能一下子就理解他的感情。他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然而无论他怎么小心,他也一定会吓雨媛一大跳。要是不吓雨媛一大跳也就怪了。不管怎么样,有一句话,即使是绝对犯忌的,丁问渔也一定要对雨媛说,他必须告诉她:
  〃我只是希望你允许我拥有这种爱的权利,因为这种权利是属于我的,当然也属于全人类。〃
  这句话,他默默地在心里演习了无数遍。这句话不说,他如骨鲠在喉,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在年初二,丁问渔慢步来到了和尚的住处,他吃不准和尚是否愿意送自己去任伯晋家,有不少人力车夫在过年的那几天里是不出车的。和尚就住在离大学不远一条小巷子的大杂院里,丁问渔已经不止去过一次。让丁问渔感到吃惊的,是和尚正蹲在自家门口的一株槐树下生气,骂骂咧咧地还在骂什么人。一看见丁问渔,和尚的火气似乎更大了,他猛地站起来,冲着一家人家的大门说下流的狠话。那家人家的门突然开了,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俏女人,对和尚喊着:〃喂,二百五兮兮的,你有没有完?〃
  和尚气鼓鼓地说:〃我就是二百五,我就是没完!〃
  俏女人还想说什么,看到一边的丁问渔,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和尚的气仿佛消了一些,他掸了掸落在人力车上爆竹屑,招呼丁问渔上路。俏女人追在和尚后面,问他回不回来吃饭。和尚板着脸说,他回不回来吃饭,和她有什么关系。俏女人说:〃你这个鸟人现在怎么变得这么难伺候的。〃和尚头也不回地说,老子在外面上馆子。俏女人追在后面喊,说大过年的,哪家馆子会开门。和尚说,馆子不开,老子就饿死在外头好了。俏女人也火了,大声喊着:〃你个鸟人有种就真不要回来!〃
  丁问渔在车上忍不住笑起来,他预感到和尚和这个俏女人中间,有着一层不同寻常的特殊关系。俏女人显然要比和尚大许多岁,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那种太安分的女人,她斜眼看丁问渔的时候,眼睛里全是风情,这样的眼神丁问渔大熟悉了,他笑着想与和尚开玩笑,可是和尚已经迫不及待地谈起那女人,而且毫无保留。〃丁先生,女人这种骚货,说话从来不会算话的。她说好要把女儿嫁给我的,现在又要想赖账了。〃和尚随口说着,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丁问渔听了觉得有趣,说原来你是在动她女儿的坏脑筋。和尚轻薄地说,我当然是打她女儿的主意,她嘛,稍微老了一些。
  雨媛在年初二这一天,没有回娘家,丁问渔总算忍住了,不曾好意思开口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他冒冒失失地登门拜访本身就有些荒唐了,就足以引起许多不必要的误会。实在没什么话可以说,他坐了没一会,茶也没喝,讪讪地告辞了,从任府出来,丁问渔想今天反正已经闹了笑话,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去余克侠的家。因为雨媛和余克润的新房就设在哥哥那里,丁问渔不妨以看老同学的借口去探访雨媛。这是一个大胆的行动,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丁问渔做事反正常常不计后果。
  余克侠正好要携夫人出门,他没想到丁问渔会来,连声说你来了正好,我还有事跟你商量呢。丁问渔看他急急忙忙的样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余克侠风风火火地说:〃你别害怕,我不会让老同学吃老鼠药的,就几句话,你让我说完。〃丁问渔说自己本来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他这么一说,倒吃不准他究竟想干什么。余克侠让丁问渔放心,他说他只是有好事不想忘了老同学。丁问渔说,你如今是南京官场上的大红人,是什么好事想到我了。余克侠已没时间卖关子,神头鬼脸地说,他正在筹备一个备战协会,届时要请他务必挂个名。
  〃我这协会里,全是一流的名人,也不要你具体做什么事,有事没事,吃几顿饭而已。〃
  余克侠仍然火烧火燎的样子,不住地看着手表,也不管丁问渔完全不明白的表情,〃已经说好了让唐生智当董事长。唐生智是训练总监,担当此职最合适不过。你不要笑,这叫董事长是没办法。我知道有些不对头,可是你丁问渔真不知道,如今办事,这名目是不能乱来的。
  有了蒋委员长,又有汪主席,所以委员长和主席什么的,都不能乱用,这叫董事长,也只能说是先将就着用了再说。〃
  直到余克侠匆匆忙忙地离去,丁问渔仍然不明白他所说的那个备战协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余克侠是这个即将诞生的新协会的秘书长,而在协会中挂名的人中间,不仅有他,还有任伯晋,以及国民革命军的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冯玉祥。在一九三七年的首都南京,协会和委员会的名称满天乱飞,有著名的防空协会,妇女改良协会,卫生协会,灭蝇及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