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南方网      更新:2022-08-10 08:12      字数:4790
  嚼臀薰Α?br />
  摇头,他予以否认。
  白衣人的蓝眸,颜色一深。
  还是个孩子呵,可是,已然如此坚韧自持。
  我怎么忍心,就这样束手旁观?让这个身上沾染了你的气息的孩子,早早便如流星般,消失如你?即使,他沾染的、属于你的气息,只得那么微渺的一丝,几乎无法察觉。
  白衣人垂下眼睫,掩去瞳孔深处幽还汹涌的潮汐。
  我既逆天而来,又岂在乎多做一桩几件?
  我在等你,或者,等一个同你一样,神形俱灭,化做万千星辰的碎片的结局罢?
  白衣人唇边泛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纹,睁开眼,润雅而松朗的声音,轻轻响起。
  “你有想守护的人么?拼尽性命也要他开心快活幸福的人,你有么?”
  朱孝则不闪不避地直望进白衣人深邃无比的眼底里去,然后坚定地点头。
  是的,他有。
  “那么,可愿意随老衲而去?”
  朱孝则一愣。随他去?出家当和尚么?他能放得下嫂嫂、冉惟,就这样同这白衣素服的男子而去么?
  “唉……”白衣人见他怔忪,却不回应,心下已是了然。佛渡有缘人,他,却渡不了这个少年。“施主极具慧根,惜尘缘太重,执念太深,妄念成魔。既然施主无意同老衲而去,那么,同老衲做个约定罢。”
  白衣人澹然微笑。
  竟,直似天人。他的周身,隐隐如有莲花绽放,淡淡清香,刹那弥漫开来。
  俯身,白衣人将线条优雅深刻的面孔,凑进怔忪之中的男孩。
  “相逢便是有缘,而老衲同你……”风,拂过参天古木的树梢,传来“沙沙”细响,掩去了白衣人低低的轻语。
  只见男孩净白的面皮漫漫变红,少年老成的脸,一下子变得生动许多。
  这个约定,即便是年少如他,也深解其意。
  “这样,就可以了吗?”朱孝则将信将疑地问。
  可以吗?白衣人无法回答他,只从衣袖里摸出一件什物,放进他的手心,然后将他的手指合拢。
  “去罢,这里的东西,日后在紧急之时,可以取出一用。记得,若不到你我约定之期的半数时,皆不必开启。”
  朱孝则还想开口问些什么,禅院外却传来扰攘之声。
  而后,禅院的门被人强行推开。
  门外,是鬼一和福江。
  门后稍远处,是被大内侍卫护在身后探头探脑的墨慎等人。
  “十四爷。”福江鬼一看到小主人站在一名白衣如玉的男子身前,完好无损,皆暗暗长舒一口气。
  “阿弥陀佛,小施主心阳受损,日后少不得要为它吃苦。若想要安生度日,此去倒要长期吃斋茹素、少食油腻、清心寡欲的好。”白衣人将手,复又收回身后,再不言语。
  这样明显的送客之举,朱孝则怎么会不明白。
  徐徐的,捏紧手心里的什物,他返身走出禅院。
  身后,缓缓合上的门扉内,传来直似来自虚空的梵音。
  “佛前许愿济众生,奈何投身帝王家。三十功名尘与土,弗如青灯伴素蛾。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十四爷,您可吓死奴婢了!”福江忍不住轻声埋怨。
  墨慎等几个少年则在侍卫的护持下,好奇地往禅院渐渐闭阖的门内张望。
  少年朱孝则眼帘微垂。“福江,你有想守护的人么?”
  福江一愣,然后点头。“奴婢自然是要守着主子和小主子的。”
  小小的朱孝则幽幽太息,每个人都有想守护的人呵。
  所以——
  “走罢,莫教嫂嫂等得心焦了。”
  福江和鬼一跟在他身后,蓦然发现,他们的十四爷,似乎在瞬间,长大成熟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
  待走出禅院好远,朱孝则才省起,他竟然惑于白衣人出凡脱俗的气息,浑忘记问明他的身份姓名。
  恰有一名洒扫庭除的小沙弥执着一根铁柄扫帚自他们身边经过,一路清扫。
  朱孝则忙上前,轻轻一揖。
  “小师傅,请留步。”
  年龄与朱孝则相仿,却能将一柄重达数十斤的铁柄扫帚,挥扫自如、举重若轻的小沙弥,一张脸上有体力劳动后特有的红晕。
  见有人出声唤住他,小沙弥收住扫帚,将扫帚柄靠在胸侧,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施主何事相唤?”
  朱孝则敛去眼底一闪而逝的羡慕光芒,提袖轻掩逸到唇边的咳嗽,有礼地问:
  “小师傅可晓得住在后头植满药草的禅院中的白衣人,是贵宝刹的哪一位高僧?”
  白衣人?小沙弥滴溜圆的大眼转了转,然后伸手拍了拍他光光的脑袋。“呵呵,施主问的莫不是菩提禅院?那里原本住着已经不见外客的本寺药僧上首无界师叔祖。但如果是白衣人,那一定是远自西域而来的神僧优罗难大师了。”
  说完,小沙弥眨了眨两只精灵的大眼,仿佛在无声地问:施主还有什么事?如果没有,我就要扫地去了。
  福江岂会看不明白?立刻自随身携带的锦囊里取出一小锭金元宝递上。“叨扰小师傅了。”
  小沙弥左右四顾,见无人注意,动作迅捷地将金元宝抄在手中,塞进怀里,同时还不忘吐吐舌头。“呵呵,贪财了,各位施主,好走。”
  言罢,他又重新执起铁柄扫帚,扫将起来。
  朱孝则望着小沙弥远去的身形,心中感慨万千。同样是弱冠垂髫之年,他是孱弱无助,人是健康独立,真是讽刺。
  一旋身,他继续前行,优罗难交给他的东西,越捏越紧。
  紧到,他的掌心感到灼热般的疼痛。
  紧的,他想将人生掌握在自己手中。
  两个小小少年,此时背道而驰,谁也料不到,十年之后,他们将会在一场关乎生死的拼斗中重逢。彼时,他,已是大明朝曦宗天佑年间的寿王爷;而他,则是京畿迅雷营骠骑通令十万禁军副总教头。
  菩提禅院内,白衣散发的优罗难,轻轻将手抚上菩提树的树干。
  “那会笑我罢?笑我明知你灰飞湮灭,化成亿万星辰光芒的碎屑,眨眼之间便散失在茫茫宇宙,却如何也不肯放弃找寻你的念头。我的执着,究竟是痴傻,还是深情不悔呢?”
  “阿弥陀佛,情深不寿,大师何必苦苦执著?”一个苍老却温和的声音蓦地朗声道。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僧,穿着青裟芒鞋,出现在禅院之中。
  优罗难没有回头,只是微笑。
  “我若执着,当初就该随她化成亿万星芒,而不是如此徒劳地等待,生生世世。”
  “大师若能放下儿女私情,定能修成正果。”老僧仍不放弃;“以大师几世的修为,实在易如反掌。”
  优罗难闻言,唇边泛开一抹润雅如徐风的笑纹。
  修成正果?没有了你,修成正果之于我,又有什么意义?为了真身果位,我放弃了你,为此我悔了生生世世呵。即使,只得亿万分微渺的希望,我都要找到你,见你过得幸福。那样,我便幸福了。为了这个希望,我以放弃真身原神为交换条件,以消散成无数尘埃为结局,徘徊在人世。除了你,尘世之于我,亦不过是虚空。
  “唉,大师这又是何苦。”老僧太息。
  “苦?无界大师,何为苦何为甜?境由心造,一切不过空里浮花梦里身。老衲甘之如饴,再苦也甜。”优罗难转过身,面对无界大师。“老衲循着这菩提树而来,虽未有斩获,也总算不枉此行。是时候离去了,有缘再会罢。”
  话音且消,他的身形,已去得远了。
  只余空气中,若有似无,隐约飘拂的莲花清香。
  徐淡,却经久不散。
  而命运的转轮,已不疾不徐地,向未知的时光深处,运行……
  番外之结缡
  云南,大理。
  福江指挥着一干追随着他们南来的忠心家仆,洒扫庭除,布置厅堂。
  看着粗细丫环、小厮杂役们忙碌地进进出出,福江的眼神渐渐迢遥,仿佛透过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忆起了久远之前的往事。
  那一年,她的小姐,不过才十六岁,正是青春正盛时候,那么无忧无虑,只省得跟在几位少爷身后,上山下水,舞枪弄棍。一家子人都宠着她,由着她的性子,并不加以约束。
  犹记得,她第一次被带到小姐跟前,小姐正站在大园子中的一丛花树下。美丽娇嫩的花瓣直似江南的春雨,轻柔绵密地飞坠而落,小姐就仿佛是不识人间烟火的小仙子,在花雨间嬉戏。
  有一刹那,她诚惶诚恐的心里掠过强烈的自卑与妒嫉,自卑自己的出身长相是如此的低微,复又妒恨老天爷不公,将一切美好的事物都给了这个投对了胎,生在江南首富杭州陈家的小女孩。
  小姐自漫天花雨里望了她一会儿,然后对带她进园子的嬷嬷说:
  “这位姐姐,根骨奇佳,跟在我后头侍候着,真正浪费。而且,她年纪也没长我几岁,让她看我玩而她只能在旁枯立,也是活受罪,你就带她去前头家塾里,同一班孩子读书识字,学习些健体防身的功夫,待将来学有所成,看她喜欢做什么,另行安排罢。”
  “这可万万使不得。她不过是想来当个使唤丫头,挣些银子贴补家用,哪能跟陈家家仆的孩子一起进书塾读书呢?”
  她抿紧了唇,不反驳,也不肯点头。娘为了弟弟,把她们几个姐妹,嫁的嫁,卖的卖,她,不过是身不由己。
  却只见小姐温朗一笑。
  “戚嬷嬷,无妨。若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的主意。她的例银照发,将来她有了出息,还怕她不认这笔帐?”
  一句话,改变了她的命运。
  是年,小姐十二岁,她十五岁。
  在书塾里,她认识了她前所未闻的世界,熟读四书五经,精研内外两家武功,结交同龄的小伙伴。也深深明白,小姐不是飞扬跋扈的富家千金,而是胸怀天下的女子。她渐渐由妒嫉变为敬重。
  直到,小姐十六岁。
  宫里来了一纸诏书,宣小姐进宫。封妃只是一个表相,内里的深意却是以小姐来钳制江南首富陈家的势力。
  小姐为了陈家上下百多人的性命,毅然应允,并自废一身不弱的武功。当小姐踏着虚弱的脚步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铁骨铮铮的大少爷,竟忍不住当众红了眼圈。
  为小姐着想,陈家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关系,上下疏通,拢络收买,只是要给小姐在宫中创造一个相对宽适的环境,不致受人闲气,护她周全。
  是故,当大少爷问可有人自愿进宫,照应料理小姐日常生活时,她,第一个站了出来。而后,是一队十二人的死士。为了小姐,死亦无悔。
  一转眼,三十多年也已经过去。
  小姐早化成尘埃,埋在冰冷无情的皇宫陵寝之中。三皇子,被贬至金陵;而十四爷,抛去牵系,终要和所爱的女子,喜结连理了。
  夜晚的大理,月色如水,水色似玉。
  座落在苍山洱海畔的一处古老宅院里,张灯结彩。一对新人,在布置简约喜庆的花厅行过古礼,在一众家仆的祝福声中,被送入了洞房。
  在静默了一会儿后,新郎执起搁在桌上的乌木秤杆,挑开新娘头上覆着大红色龙凤绣金喜帕,他修长干净的手指,竟难以自制地微微颤抖着。
  揭开喜帕,新娘淡雅妆容的素靥,迎上他灼热的脸。
  她眉目疏淡,唇色轻浅,清秀却并不美丽。
  然看在他眼中,竟是天仙化人般的绝艳。
  两人静静凝视不语,仿佛只是一眨眼,却又似永恒般漫长,由相见而相识进而相知相许,其中种种,惚如昨日。
  良久,他低低直如轻喃地唤她:
  “傩……”便再也不能移开视线,因她嫣然的一笑。
  刹那间,庭花纷坠,草长莺飞,风月无边的江南之夜,成了天上人间。他等这一刻,等了几乎一生一世。他什么也不想,只希望能共她做神仙眷属。
  她缓缓站起身来,上前,轻轻执起他的手。然后,紧紧的,十指交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侠长深邃的眼光,倏忽浓烈如酒。
  桌上一对大红龙凤喜烛哔啵摇曳,光影飘忽,映得她两颊微郝,人比花娇。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是么?
  红色袍袖一挥,光影俱灭,只得屋外天上,一轮明月,清辉普照。
  屋外廊下,静静站着三人,虽不曾喜形于色,然眼底闪动的,皆是欢欣颜色。
  福江仰望夜空,在心中向早已故去多年的小姐祈祷,祈祷十四爷这份得来不易的悠闲恬澹和安逸幸福,能永远长久。
  鬼一和魉忠,则并肩而立。
  十四爷大喜之日,只是他们这一班旧部,喝了几杯喜酒。多年京城刀口舔血的生活,竟令他们一时无法适应这样轻松的日子。十二死士自动往新宅大院的各处巡视去了,他们,也自动留在新房左近,以策安全。
  “……啊,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