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南方网      更新:2022-08-10 08:12      字数:4785
  “保定司空……”渊见接过月白色锦缎小包袱,喃喃一句,“君毓呵。”
  然后,他把包袱交到我手里。
  我打开一看,呵呵,五百万两银票,厚厚的一叠啊。嗯,路费不愁了,也算我的身家呢。
  渊见笑眯眯地望着我,也不说话。
  我扬扬银票。
  “将来等咱们游山玩水腻了,再开一家赌坊,好不好?”我敢肯定,那青衣人这笔买卖得的好处一定不止一千二百五十万两这么些。因为当日我和君毓约好,只要赌坊当日收入的四成。
  “好。”他纵容地笑,完全不认为一个女子开赌坊有什么不妥。
  “嘻嘻。”我眉花眼笑,钱途光明啊!
  “傩……”渊见低低唤我。
  “嗯?”我尚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中。
  他伸手,拉低我的颈项,吻上我犹自带笑的唇。
  前路不知行,惟有此间风景独好……
  他模糊的笑语,终止于唇齿之间。
  马车,载着我们,缓缓向天涯……
  (全文完)
  番外之前缘
  偌大的兰馨苑中,弥漫着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息,让所有来往的宫人们无不屏息凝神,放轻脚步,生怕一个不小心惊扰了来这座城郊别馆小住的天皇贵胄。
  福江淡定自若地指挥着宫女太监将一总主子们日常惯用的器物摆放到最妥当的位置,唯其眼底的轻愁,泄露了她的担忧。
  如今,宫中为了争夺太子谪位,所有可能不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们,无不主动或被动地卷进这场可怕的宫闱游戏之中,无法自拔。
  娘娘虽然以十四皇爷身体违和,奈不住严寒,向皇上请了旨意,带着他和冉惟,到京郊行馆里过冬,暂时回避了这一波的宫闱惊澜。可是,避得了一时,终避不了一世。
  “福江姐姐,这如意碧玉盏搁哪儿好?”小宫女悄悄接近,低声问。
  福江敛起所有澎湃思绪,指了指雕花长案。
  “放那上面罢。记得每日早午晚都要进来换上干净的水,再往里头撒几枝腊梅花苞。”
  “是。”小宫女诚惶诚恐地点头应是。她们这班人,长年留在行馆别苑里,一年之中也难得有几次能见着宫里贵人的真颜,紧张,是难免的。
  “你们忙完了,就留两个机灵的在这里侍候着,其他人就都下去歇了罢。”福江挥手。娘娘带王爷和皇子出来,一为避政,二为让他们放下一身约束,可以痛快地在这淡淡夏日里,放纵恣意地玩耍一番。这班宫人们前后跟着,总是不美。
  “是。”小宫女倒也乖巧伶俐,弯腰退开。
  一身素雅的德妃似笑非笑地自内室踱了出来,身后跟着两名俊美小童。
  言其俊美,是因着这两个男孩,小小年纪,已能看出日后必是能引无数女子竞相折腰之相:一色式样浓长飞扬的眉毛,狭长上挑的凤眼,挺直的鼻梁。差别只在,一人唇薄,一人唇厚。两人都穿着普通富贵人家小孩儿穿的团花真丝小衫,捆脚蟹青的中绔,足登薄底皂靴。看打扮,是要演练什么。
  “娘娘,十四皇爷,三皇子。”福江立刻福身行礼。
  “免了这些个繁文缛节罢。”德妃微笑着摇了摇头,“难得出宫,你还惦记着主子下人的身份,累不累?”
  “有奴婢替主子累着,主子才可以安心。”福江礼数不改。宫里有无数眼睛盯着他们,宫外不见得便没有,稍有行差踏错,她性命不保无妨,但若连累了娘娘,却是她死也不能原谅自己的。
  德妃咽下一声太息。一入深宫,再无自由,她何尝不晓得?
  浅笑一下,她回身问身旁的两个小男孩:
  “渊见、冉惟,你们要表演什么给我看啊?”
  薄唇的男孩抿了抿嘴,没说话。
  唇厚些的男孩则欢悦地捏起小拳头。
  “母亲,我们新学了一套拳法,想让母亲看看呢。”
  “好啊,让娘看看你们的武艺可有长进。”
  两个小孩儿一前一后走出房间,在门廊前的小天井里,摆开功架,缓缓练起拳来。
  看了没多久,德妃就微讶地挑眉,五禽戏!看来宫里这次请来传授功夫的师傅,颇不简单呢。
  福江垂手在德妃身侧,暗暗留意主子的表情。
  她的小姐呵,生平最大的愿望,是做女徐霞客,遍览华夏风光。为了这个愿望,小姐从小跟在两位兄长后头,学习拳脚功夫。然而,一纸诏书,彻底破灭了小姐的期待。大少爷更是在小姐进宫之前,忍痛含泪,废了小姐的武功。那是她唯一一次,看见铁骨铮铮的大少爷,流露脆弱的表情。可是,小姐却微笑着静静承受了。无他,小姐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她带着一身不凡武艺进入后宫,一旦被人觉察,等待她的,将不只是冷宫。
  如今,看着一手被她抚养长大的两个孩子,她的心里,可会浮现她少女时未能实现便已夭折的心愿?
  薄唇的男孩,才方练了没多久,额上已沁出细细一层汗珠。
  德妃逸出浅笑,轻轻召唤。
  “孝则,来嫂嫂这里。”
  男孩有些不情愿,可思及皇嫂为了救治他这副破败的躯体,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便不忍拂逆她。
  收招,他走到德妃跟前。
  “擦擦汗,免得着凉。”袖管里的锦帕递了出去,德妃疼惜地望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叔,这孩子生在宫闱,自幼失怙,又体弱多病,倘使没有她一直照顾,也许早就殁了。早年宫里头请到一位得道高僧,来替众皇子公主们看相,曾斩钉截铁地预言,孝则决活不过三十。
  她不知天命是否可以逆转,然而,她想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这孩子更多的爱护。
  “嫂嫂?”朱孝则低唤略微出神的德妃。
  “好了,今儿个早些用晚膳,早点儿休息,明日带你们上感业寺进香。”
  也许佛门清净地,可以让内心深处恼人的尘世纷争,得到暂时的平复。
  一顶青呢软轿,两个丫环,四个精壮侍卫,在清晨薄雾渐散时,来到感业寺外。
  教人大感意外的是,此时既非初一十五,亦非佛祖生辰,但感业寺的香火却格外鼎盛,香客如流,络绎不绝,寺外卖香烟火烛的小贩亦多过素日。
  “主子,今儿个人多得出奇,奴婢先过去打听打听,您先等等。”
  福江以眼色示意待卫小心戒备,自己先上前头探听。
  隔了一会儿,福江返回轿边。
  “主子,听说寺中来了一位西域神僧,正在寺中讲经传法,引来了许多信众。”福江隔着轿帘回报,“所以近日寺里人来人往,人员复杂。咱们是否改日再来?”
  “无妨。”德妃淡然否决。复杂么?再复杂,又如何复杂得过深宫大内?
  下得轿来,着玉色软烟罗镶银狐裘滚边长氅,头上戴着素纱软笠,露出祥云髻显示已婚身份的德妃,牵着两个干净俊美的小童,立刻引来无数注视。
  有胆子略大的小贩,想上前兜售,可是瞥见他们身后面色沉肃眼光冷锐的大汉,便却步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主,看那大氅,看那上好的缎子面,看那两个小童颈子里挂着富贵长命锁,啧啧,随便一样的价,都够平头老百姓吃喝十好几年的了,他们可是没有赚她的钱的胆儿。
  反倒是两个小男孩,对山门前热闹的景象,十分好奇,转着眼睛,一边走,一边对糖葫芦、麦芽糖、面人儿之类的民间小玩意,露出孩童应有的喜色。
  “喜欢吗?”德妃低头问。小时,爹爹哥哥只需拿小糕点和小玩具,就可以将她哄得一展笑颜。
  两个小孩齐齐摇头。即使只得小小年纪,他们也深深省得,决不能对自己所喜爱的东西,流露太多在意的神色,否则,在那深广的宫墙之内,便会给人伤害他们的机会,被夺被毁,将是被他们喜爱的事物的下场。
  面纱后,德妃的美眸一暗,衣食无忧,权势通天又如何?自己的孩子,连最起码的渴望,都不敢说出口。
  “那就走罢。”她所能做的,只有尽量保护他们,让他们有一个相对完整平静的童年。
  进得寺中,果然善男信女众多,虔诚地跪拜上香许愿。
  德妃往功德箱里添了香油钱,在功德薄上写下朱门陈氏。
  大雄宝殿内人员众多,因香烟火烛之故,气味有些呛人,薄唇的男孩没过多久,便微微咳了起来。
  “孝则,不舒服吗?”德妃低头问跪在自己身侧的男孩。
  “是啊,十四叔,要不要到外头歇一会儿?”另一个男孩脸上也浮现担忧之色。
  “不碍的。”朱孝则轻轻摇头,他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
  德妃轻抚着他的额头,喜忧掺半。
  喜的是,这孩子在后宫长大,却仍温良体贴;忧的是,在这样一个尔虞我诈的宫闱中,似他这样体弱,今后如果失去了依傍,要如何生存下去。
  “那,我叫福江领你到外头玩一会儿,可好?”德妃怜惜地问。
  “好。”朱孝则点头。他怕他呆得久了,咳得愈发厉害,教嫂嫂和小他一岁的侄儿允聪担心。
  待出了大雄宝殿,走得远了些,朱孝则才掩着唇,低低咳了起来。
  福江在一旁看了,心中焦急,却束手无策。
  十四爷这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多少太医名医来诊治过,无不摇头,只说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的了,开了些滋补的方子,便再无他法。更有耿直的,断言十四爷活不过十八岁。为了这事,主子操碎了心。
  “十四叔?!”孩童诧异又略带惊喜的声音传来。
  他轻轻回头,有些意外,看见墨慎和如霆等太学里的同伴们。
  “你们怎么也出门了?”
  “太傅带我们来听西域神僧讲经布法来了。”
  他轻声咳嗽,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阿弥陀佛。”一声温朗佛号,一袭青衣袈裟,一个浓眉虎目的僧人,停在了他们跟前。
  福江戒备地挡在了朱孝则的前面。
  “女施主莫惊莫怕,贫僧只是闻听这位小施主的咳声,以为他是心经先天不足,但却疏于调治。家师精通药理,贫僧想:或恐能为小施主略解痼疾之苦。”
  福江将信将疑。九年了,天下名医,众口一词,只教十四爷好吃好喝,享受这短暂的十数年,现在竟有人说,可以医治,这,可是天方夜潭?
  “然则家师不见外客久矣,不知女施主可否放心叫小施主一人随同贫僧去家师的禅院?”
  “这——”福江迟疑。
  “无妨,这位师傅,我随你去。福江,你且等在这里。”朱孝则淡淡吩咐。
  他想赌一赌,这残躯,到了此时,还怕什么呢?
  “是。”福江只能如此应了。十四爷的心,她,又岂会不懂。
  而那几个小童;因为微服而来;不能太过张扬,只能顿足;却也无法执意跟上去。
  “小施主,请。”青衣僧人虎目微沉,在前领路。
  他将朱孝则领至一处禅院前,轻轻扣了几下门扉,然后自背后轻推了朱孝则一把,自己,却并没有一同进入禅院。
  朱孝则有浅淡的愕然,却被禅院内的景致吸引,摄去了心魂。
  禅院之中,种着一片药草,另一端,有一株参天古木,树下负手而立着一个白衣人,长发飞散,白衣如玉,修长飘逸。
  因他背对着他,朱孝则看不见白衣人的相貌,但,不知道为什么,白衣人身上散发出的悠远宁静的气息,却遥遥辐射过来,令他的心绪,不知不觉中放松平和。
  朱孝则静静站在禅院里,不想惊扰了那直似仙人般的身影。
  良久,那白衣人,缓缓、缓缓地,转过身来。
  一时,朱孝则竟觉得无法呼吸,生怕他一个细微的动作,便会教白衣人如若烟云般,消散于空气之中。
  那人,黑发微微卷曲,间中搀杂着几缕银丝,修眉朗目。一双眼瞳,竟是一片深幽无边的蓝,象是番邦进贡的极品蓝宝石,却比宝石更流光溢彩、澄澈幽邃。他的脸上,是祥和的表情,然而,又隐约透着况味不明的淡然。
  出家人么?
  不象呵。
  可是他深广的碧蓝眼光,望向自己时,又仿佛穿透了自己的这副凡尘俗子的身躯,直直望进了灵魂深处似的,让人觉得无所遁形。
  朱孝则呼吸一促,咳声又起,忍不住揪着前襟。
  他甚至不知道 ,白衣人是怎样移动的,仅仅是一眨眼的刹那,白衣人便已经闪身至他的面前。白袍宽大的衣袖内伸出修长干净的手,轻轻捏住他的手腕,以食指中指无名指搭在他的腕脉上,清俊的眉眼间掠过浅浅的了然。
  “很辛苦罢。”白衣人淡淡说,以带着明显异域口音的官话。
  辛苦吗?朱孝则自问。不,他的苦,远比不上嫂嫂的苦。他早晚是要死的,可怜嫂嫂,这么多年来,不离不弃的努力,想令他过自在快活的日子,却始终徒劳无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