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节
作者:沸点123      更新:2022-07-23 10:01      字数:4801
  设法营救。可是,没有找到现成的铺保。目前考虑开设一家新铺,把人保出后再关闭。但新铺登记,势将招致敌特机关的注意,恐狱中的瞿秋白未保出,外边的同志反而可能被捕,终究不是万全之策。
  瞿秋白写给鲁迅的信上说:“我在北京和你有一杯之交,分别多年没有通信,不知你的身体怎样。我有病在家住了几年。没有上学。两年前,我进同济医科大学,读了半年,病又发,到福建上杭养病,被红军俘虏,问我作什么,我说并无擅长,只在医科大学读了半年,对医学一知半解。以后,他们决定我做军医。现在被国民党逮捕了,你是知道我的,我并不是共产党员,如有人证明我不是共产党员,有殷实的铺保,可以释放我。”①
  ①杨之华:《忆秋白》。《红旗飘飘》第8期。
  鲁迅以其丰富的阶级斗争经验,深知暴君蒋介石不会放过瞿秋白;而具有坚定的共产主义信念的瞿秋白,也决不会向蒋介石屈服。他现在既然落入魔掌,必将英勇牺牲。但在瞿秋白身份尚未暴露以前,还有营救出狱的一线希望。所以,鲁迅在得悉瞿秋白被捕以后,还是多方设法营救。他曾经打算与陈望道等发起公开营救运动,未能实现。他还通过蔡元培在国民党统治集团内部力争保留瞿秋白的生命,也未成功。鲁迅的挚友许寿裳,当时任蔡元培的秘书,他后来告诉鲁迅:在蒋介石召集的一次会议上,蔡元培认为瞿秋白是一位有才气的文学家,留下来对中国有好处。但是,蔡元培的意见遭到蒋介石等人的否定。
  鲁迅把瞿秋白来信转给了杨之华,并且交给杨之华五十元钱。杨之华亲手为瞿秋白做了两条裤子,连同这五十元钱一起由邮局寄出。同时,杨之华在杜延庆、秦化人等协助下,取得了一个旅馆老板的铺保证明,并托一位工友帮助另租一处房屋住进,准备瞿秋白保释回沪时秘密居住。岂料,几天后,报纸上登载了瞿秋白被捕的消息,敌人知道了林琪祥就是他们长期重金悬赏缉拿①的“共党首领”瞿秋白!
  这样,一切营救计划就都成了泡影。鲁迅在5月14日的信中说:“闻它兄大病,且甚确,恐怕难以医好的了”。②5月17日的信说:“那消息是万分的确的,真是可惜得很”。③5月22日信中又说:“它事极确,上月弟曾得确信,然何能为。这在文化上的损失,真是无可比喻。”④到6月11日,鲁迅在信中十分沉痛地说:“它兄的事,是已经结束了,此时还有何话可说。”⑤
  ①1931年9月,国民党中央党部致函“国民政府”,提议悬赏缉拿瞿秋白、周恩来等七人,旋经“国民政府”批转各地执行。内称:“查有瞿秋白、周恩来、陈绍禹、沈泽民、张闻天、罗登贤、秦邦宪等七人系共党中央委员,指挥国内各地赤匪扰乱治安,图谋危害民国,逆迹显著,兹拟一律悬赏通缉,获案严办,并拟定悬赏价格,计瞿秋白、周恩来二人各二万元,其陈绍禹、沈泽民、张闻天、罗登贤、秦邦宪等五人各一万元”。
  ②《鲁迅书信集》第963号函《致曹靖华》。它兄即秋白同志。
  ③同上书,第965号函《致胡风》。
  ④同上书,第968号函《致曹靖华》。
  ⑤同上书,第985号函《致曹靖华》。
  这些都是后来发生的事情。狱中的瞿秋白,对这一切——党组织、鲁迅先生、战友和爱人杨之华的积极营救活动——是一概不知道的。
  上杭狱中的待遇极坏,刑讯之后瞿秋白的身体越来越糟。自云:本来“身体孱弱,积年肺病,……狱中困顿,又多侵蚀其体力,……现觉日就衰惫,手足乏力,头晕眼眩,时发潮热,秽气熏蒸,似饥似饱,似此久羁不决,势将庾毙”。①为了进一步愚弄敌人,争取及早脱出敌人的囚笼,瞿秋白在4月15日向钟绍葵写了一纸“呈文”。文中重叙先前编排的假情况,要求钟绍葵准予开释出狱,或资遣回江苏原籍,或在上杭担任教员、文书等项职务,决不私自遁走,保证随传随到②。
  ①瞿秋白化名林琪祥一九三五年四月十五日的所写“呈文”。
  ②瞿秋白化名林琪祥一九三五年四月十五日的所写“呈文”。
  这当然是书生之见,敌人是决不会轻易放他出狱的。这篇“呈文”里,自然少不得要说上几句当时流行的“反共”自污之词,但那是在特殊条件下不得不采取的掩护自己、迷惑敌人的一种方法。这与攻击革命、叛党投敌的行径,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谁也没有理由、而且不允许把林琪祥的这篇“呈文”当作“污蔑”我党,向敌人“乞活告饶”的“罪证”。
  周月林、张亮两人的境况如何呢?
  周月林,浙江省宁波人,二十八岁。李玉说她身材适中,“性似温柔,表像温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因此周月林被俘伊始,李玉就打她的主意。到上杭第三天,李玉以其妻即将生产,要被俘的女护士陈秀英(按即周月林)到家中服侍其妻为理由,征得钟绍葵同意,将周月林(按周未入上杭监狱,由李玉安排在营房另住)接回家中当了“媬姆”。
  张亮是四川省罗山县人,三十岁,人长的很肥大。她怀有身孕,已临近分娩期,所以不久也由上杭县城一家糖果店的老板林鸿昌(又名林晴光)保出,纳为姨太太。
  周月林、张亮两人各得其所,对敌人自然是感激涕零了。
  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件新的不利的情况。
  4月10日,伪第八师在长汀、武平和会昌三县交界的归龙山下,俘虏了中共福建省委书记万永诚的妻子(名不详),供出瞿秋白、何叔衡、张亮等都在濯田地区被俘。第八师师长陶峙岳立即将万妻所供情况,电告国民党驻闽绥靖公署主任蒋鼎文。电称:“据万匪永诚之妻供称,矛秋白(按‘矛’字当为‘瞿’字之误)、何叔衡及项英之妻,均在灌田(按‘灌’字当系‘濯’字之误)被我军俘获。”①蒋鼎文随即电令驻防在长汀地区的第三十六师(师长宋希濂)和管辖该地区的第二绥靖区②(司令李默庵)紧急进行查报。这时,三十六师所俘获的长汀县苏维埃政府主席供出瞿秋白等先已被俘。随后,保安第十四团根据三十六师和第二绥靖区的电令,先后于4月25日左右,将林琪祥解送长汀三十六师师部,将已保释的张亮、周月林重新收押,解送第二绥靖区司令部驻地龙岩。
  ①《福建民报》,1935年4月20日第二版。
  ②国民党军驻闽绥靖公署下辖四个绥靖区,分别驻在福州、建瓯、漳州、龙岩,统归蒋鼎文节制。
  张亮、周月林两人由钟绍葵带同副官张友民押送,有轿子供她们乘坐。第二天中午抵达丰年桥。午饭时,张亮无耻地对钟绍葵说:“我怀孕不能走,你们给我轿坐,我很感激。
  我现在报告你们:那个医生林琪祥是中共中央总书记瞿秋白。”周月林附和张亮所供,同时供出何叔衡在小迳村被打死,邓子恢已经突围等情况。
  “林琪祥就是瞿秋白!”——这个意外的情况使钟绍葵狂喜不止。他到达龙岩立即向李默庵报告,并请求李即刻发电给长汀三十六师师部查问林琪祥是否已经解到,等到长汀回电答覆说林琪祥已解到,他才放心。原来,钟绍葵心里盘算:瞿秋白如果真的被俘获,他钟某便可捞得一笔重赏。不久,当瞿秋白的身份证实以后,钟绍葵即于5月14日向南京发了一通邀功请奖电报①。“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汪精卫5月25日批文:“覆电嘉奖,并交军政部查案给奖”。据说,给钟部的这笔奖金共十万银元,但被福建省政府扣下绝大部分,只发给钟部三万元了事。
  ①南京中央党部、国民政府行政院长汪、军委会委员长蒋钧鉴:职团于上月有日(按指4月25日,实为2月24日)派队游击长汀属之水口尚潭,俘获赤匪伪中央政府副主席项英之妻名张亮、伪中央执委兼妇女部长周月林(即伪中委梁柏台妻)、伪中委总书记兼教育人民委员会主席瞿秋白等要匪三名。俘获时曾经鞑讯,乃张亮伪供周莲玉,周月林初则伪称陈秀英,一再研讯又伪供黄秀英,瞿秋白化名为林琪祥。嗣经俘获匪兵指认,确系张亮、周月林、瞿秋白后,该匪始无词狡辩,供认不讳。共供同行之伪中央委员何叔衡一名,亦于是役被我军击中要害毙命等供在案。查该匪等前经钧部明令悬缉有案,除瞿秋白一名奉驻汀三十六师宋师长希濂电令解长汀研讯;其张亮、周月林二名奉驻闽第二绥靖区李司令默庵电令解龙岩研讯外,理合将俘获匪首情形电报钧部察核备案,并乞查案给赏,借资鼓励。福建省保安第十四团长钟绍葵,寒叩。
  周月林、张亮屈膝投敌,出卖瞿秋白等,公开发表“反共悔过书”后,深得敌人赏识。李默庵说她们“年幼识浅,被诱惑而入共党。厥后既各与匪首缔婚,则其行动,自不能不与之一致。究之彼辈妇女心理,其主旨之定见,信仰之坚决,当不能与匪首瞿秋白等相提并论。”①1935年9月20日,第二绥靖区判处周、张各有期徒刑十年。1937年10月2日,驻闽绥靖公署即以周、张“在狱谨守规章,行状善良,且体弱多病”②为由,将这两个女人提前释放了。
  ①李默庵致蒋鼎文的呈文,时间当在一九三五年九月。
  ②驻闽绥靖公署代主任陈×的批文。
  长汀狱中斗争
  钟绍葵派了几名部下协助三十六师的一支部队押送瞿秋白北行,前往长汀。
  从上杭到官庄再到迴龙,走的是水路,沿汀江溯流而上。这一段水路约需二、三天。从迴龙改搭长杭船到河田,也是水路,需时三至五天。抵河田后,还有几十里陆路,一直步行到长汀。整个行程约需十天到十五天。春末夏初的闽西,青山处处,然而,昔日欢乐的苏区,已是山河易色,笼罩着一片肃杀恐怖的气氛。一路上天气变幻莫测,风风雨雨,长途颠簸,是很辛苦的。瞿秋白身体病弱,走的很慢,直到5月9日才抵达长汀。
  瞿秋白被拘押在设于长汀中学里的第三十六师师部。
  三十六师参谋长向贤矩、军法处长吴淞涛、政训处长蒋先启等,在瞿秋白解抵长汀以前,早已策划了一个狡毒的阴谋。瞿秋白到达的翌日——5月10日,他们就组织了一次所谓军法审判。审判开始,吴淞涛发问,瞿秋白作答。“你的年龄,籍贯”?“三十六岁,上海”。“你何时被俘,同时被俘的有几人?”“被俘有一个多月,同时被俘的还有两个女眷”。
  这时,吴淞涛霍地站了起来,狡黠地诈问道:“你是瞿秋白,不是林琪祥。我在(民国)十六年时曾在武汉见过你讲演,你不要冒混吧!”瞿秋白镇定地答道:“我确不是瞿秋白!”
  吴淞涛随即将先已被俘投敌的叛徒郑大鹏①招进屋内。郑曾在苏区教育人民委员会工作,认识瞿秋白。在郑的指认下,瞿秋白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坦然一笑,对洋洋得意的吴淞涛等人说:
  “既经指认,我就不用‘冒混’了。我就是瞿秋白。我在上杭笔述的供录,算是作了一篇小说一样?”②。
  ①一说为“陈姓青年”,又一说为“林大头”。
  ②赵庸夫:《关于瞿秋白之种种》附录《审讯记》。《逸经》,民国二十六年七月,第三十四期。
  三十六师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装备与众不同,带兵官是清一色的黄埔系,师旅长更是蒋介石亲自培养的黄埔一二期生。师长宋希濂,是湖南人,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一期。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瞿秋白担任国民党中央候补执行委员、国民党“政治委员会”成员,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宋希濂曾经读过瞿秋白的著作,仰慕瞿秋白的学问。但在蒋介石背叛国民革命,国共两党分裂以后,宋希濂已经成为蒋介石麾下积极从事“剿共军事”行动的健将。长汀被该师攻陷,他就把师部设在长汀中学。蒋介石将中共“党魁”瞿秋白交给三十六师看押,足以说明宋希濂深得蒋介石的赏识和信赖。这时,他在瞿秋白面前口称“瞿先生”,并且给予生活的优待,大抵有两个原因:一则瞿秋白身患重病,倘因生活上照料不周,一旦不起,他没法向蒋介石交待;二则是企图软化瞿秋白的革命意志,以收劝降之功。
  现实的阶级利害,使敌我之间的界限这样分明。在特定的环境中,残酷的阶级斗争,有时在迷人笑脸的掩盖下,尽管显得有些隐晦,却依然是针锋相对的。这,确实不以人们的主观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