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节
作者:沸点123      更新:2022-07-23 10:01      字数:4806
  ①瞿秋白:《多余的话》。转引自《瞿秋白年谱》第149页。广东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这场残酷斗争的结局,是调遣被斗争者到战火纷飞的中央苏区去。
  1931年底,临时中央来电,要瞿秋白去中央苏区。瞿秋白一直向往和关心苏区,听到传达中央通知后,马上说:“想去很久了!”据杨之华回忆说:瞿秋白这时是兴奋的,可是又克制了自己的感情。“他平静地点燃了烟斗,安详地吸着,缕缕青烟缓缓升腾,好象带着他的心飞向远方。”②他提出问题:“之华可以去吗?”通知人回答说可以向组织反映。瞿秋白身患重病,苏区生活和医疗条件都很差,他要求让一直照料他生活的妻子杨之华同行,绝非非份之请。第二天,上级领导人的答复是:暂时不能去,因为她的工作要有人来接替。这当然是堂而皇之的理由,谁能说它不是理由呢?但是,王明集团的要人们,有谁从中国到苏联去,或者从白区到苏区,或从苏区到白区去,不携眷同行呢?党内政治上的颠倒,就使一切都被颠倒了。
  ②杨之华:《回忆秋白》,未刊稿。
  事情决定后,瞿秋白日夜工作,整理他近三年来的著作和译作。杨之华也忙于为他准备行装,一只整理好的衣箱已经放在屋角。他对杨之华叹息着说:“可惜《茨冈》没有译完,来不及完成了。”他拿起译稿又放下,自语说:“随身带去又不可能。”一会儿,他又说起驳斥叛徒叶青的七、八万字的书稿被当时的中央宣传部长张闻天遗失,实在可惜。他感到今后可能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不会再从事著述;过去所写的东西,即使不能公开出版,也应该妥善保存,留待革命胜利以后与读者见面。一旦遗失,就难以弥补了。
  瞿秋白对于和杨之华的这次分别,心里很不平静。他似乎预感到苏区的前景微妙;在“左”倾错误指导下,许多同志都可能有这种预感。离别的前一夜,瞿秋白照旧晚睡。但这夜的情形却异于往常。下面是杨之华的回忆——
  在静悄悄的夜里,他弯着腰低着头伏在书桌上辛勤地工作,已成了他多少年来的习惯。但这一夜却与往常不一样,我在睡梦中不断醒过来,也不断地见到他绕着我的床踱来踱去,或者坐在椅子上沉思抽烟,安静的夜并不能安静他的心。快要天亮的时候,他看见我醒了,悄悄地走过来,低下头,指着书桌上的一迭书说:“这是你要读的书。”又把十本黑漆布面的本子分成两半:“这五本是你的,这五本是我的,我们离别了,不能通讯,就将要说的话写在上面罢,到重见的时候,交换着看吧!”
  他一夜没有休息,但精神还很好。我们谈着当前的工作,也谈着离别以后的生活。我发现他一直为分别后我的生活耽心,为我的安全耽心,我就象小孩子似地轻松地对他说:“不要紧的,过去离别几次不是都重见了吗?这次当然也一样!”他说:“我们还能在一起工作就好了!”
  我说:“组织已经答复我们,等找到代替我工作的人,我就可以走了,我们会很快地见面的。”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说:“之华,我们活要活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你还记得广东某某同志夫妇一同上刑场的照片吗?”我紧紧地拥抱着他说:“真到那一天也是幸福的!”
  这是无限的依恋之情啊!但是,瞿秋白虽文弱而又坚毅,温情又不怯懦。他和她都是坚强的共产党人,为了理想和信念,他们可以舍弃一切,直至献出他们的宝贵的生命。
  这一天的晚饭比较丰富,在一起工作的同志们各出一元钱,叫了个菊花锅,买了几个苹果,大家很愉快地给他送行。①
  到深夜十一点,秋白离开寓所到轮船码头去,我送他到门外。这夜刮着寒风,下着大雪,秋白只穿了单薄的寒衣,负着病弱的身体,迎着风雪向前走着。快到弄堂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走了几步,在白雪纷飞中显得昏黄暗淡的路灯光下凝视着我,缓慢地说:“之华,我走了!”我激动地回答说:“再见,我们一定能再见的!”
  他走了,我情不自禁地也往前走着,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大街尽头,我才回到住所。②
  ①《忆秋白》,第219—220页。
  ②杨之华:《回忆秋白》。
  半个月后,杨之华收到瞿秋白带来的一张短笺,上面写着:“我将到我们的老家,很快会看见亲兄弟,那是一个不可想象的天堂!快来!”
  中央教育人民委员
  1934年1月7日,星期日,夜十一时,风雨雪交加①,瞿秋白从上海乘船出吴淞口南驶。从此,告别战斗了将近八年的上海和在这里的亲人。
  ①杨之华回忆说,瞿秋白1月11日夜十一点离沪,天下着雪,大风。《鲁迅日记》则记载:7日昼阴,“夜雨雪”,9日白天微雪,而11—12日都晴。据此可知,瞿当于7日夜离沪。9日鲁迅得瞿来信,当为杨之华在瞿走后寄出。
  其时,从上海到中央苏区的秘密交通线,已由过去的三条,剩下仅有的一条。从上海坐船到香港,再乘船到汕头,改乘火车到潮安,再改乘秘密交通站的小船到大埔、多宝坑,然后从这里步行,经永定铁坑、桃坑、下金、中金、古木督、严坑、丰稔、庄太拔、茶地、白沙、旧县、南阳、涂坊、元亨、河田、长汀、古城到瑞金。这条交通线,由中央交通局的工农通讯社管辖,下设十几个站点。大站管中站、小站。小站之间相隔二、三十里,一般设在地下党员或可靠的群众家里。交通员大多是经红军军官学校训练的班长以上的共产党员。
  他们负责递送文件、护送干部、保护物资运输。
  瞿秋白走的大致是这一条路线。瞿秋白化装为医生,在武装交通员的掩护下,大约在1月中旬到达赤白交界地区。这里只能在夜间行进,白天就在山顶上隐蔽休息。有时离敌人的警戒地区很近,不仅可以看到灯光,甚至可以听到敌人的说话声。他们在赤白交界区连续走了几夜后,到达闽西根据地边沿地区。白天在崇山峻岭中行进,晚间在农家住宿。瞿秋白从这里分别给鲁迅和杨之华写信,托人转送到上海。这就是杨之华收到的短笺,和鲁迅在1月28日收到的来信①。2月5日,瞿秋白到江西瑞金。
  抵达瑞金后,瞿秋白立即到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人民委员会②教育部视事。瞿秋白任中央教育部长,始于1931年11月召开的第一次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工农兵代表大会。瞿秋白在大会上被选为中央执行委员。随后又在同月27日召开的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推毛泽东、项英、张国焘为正副主席。中央执行委员会下设人民委员会,以毛泽东为主席,分设各部,瞿秋白任教育人民委员,即教育部长。由于瞿秋白身在上海,不能到职,3月间中央政府第八次常委会议,议决以徐特立代理教育部长。1934年1月22日至2月1日,第二次苏维埃共和国工农兵代表大会召开,瞿秋白仍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2月3日,即瞿秋白抵达瑞金前两日,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一次会议,通过人民委员会人选,张闻天任人民委员会主席,瞿秋白连任教育人民委员。
  ①《鲁迅日记》1934年1月28日:“星期。晴。……得宜宾信。”
  ②人民委员会,即临时中央政府。
  瑞金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首都,号称红都、瑞京。中共中央和中央政府的首脑人物都聚集在这里,其中许多人是瞿秋白的老朋友。有的是大革命失败后就分手了,如毛泽东;有的是六次代表大会以后分手的,如吴黎平等;也有的是六届四中全会以后就很少再见面的,如周恩来、邓颖超等。老友重逢,那情景是很激动人心的。石联星的一段回忆①,记下了这样感人的场面:
  ①石联星:《秋白同志永生》,《忆秋白》第340页。
  1934年,在红色首都瑞金,一个简陋的办公室里,聚集了几位同志,在我记忆里有李伯钊、沙可夫、钱壮飞、胡底,还有两位留苏的同志,他们在那里交谈着什么。忽然门口出现一位身材高高的,戴副深边眼镜的同志,他身着合身的灰色中式棉袄,面容清癯,风度潇洒而安详,约三十余岁。他象春天的风,带来温暖与欢乐。刹时间,整个屋子沸腾起来了,大家激动地呼唤着:“秋白……秋白……”。还有人用俄语叫他的名字。大家把他包围起来了,与他拥抱握手,握手拥抱,问这问那,不少同志用俄语与他交谈。我来到中央苏区一年半,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相会的场面。当时我也跟着激动,不知是谁在我耳边低声地说:“他,就是瞿秋白同志。”
  瞿秋白到达瑞金前四个月,第五次反“围剿”战争已经开始。蒋介石从1930年底开始,先后四次发动对中央苏区的“围剿”,都失败了。这一次他改变过去长驱直入的战法,在苏区周围筑碉堡三千多个,以五十万大军步步为营,逐渐推进。同时在经济上进行严密封锁,政治上推行清乡、保甲、连坐、怀柔等政策,企图一举消灭红军和苏区。中共临时中央总负责人博古,把军事指挥大权完全交给共产国际派来的军事顾问李德。李德不懂中国国情和红军作战原则,只凭军事教条进行瞎指挥。他甚至躲在房子里,凭误差很大的地图指挥战事,其荒唐可想而知。战争开始时,李德等人采取进攻中的冒险主义,要红军“全线出击”,攻打敌坚固阵地。1933年9月底,敌军占领黎川后,李德等人企图收复黎川,“御敌于国门之外”,命令红军攻打白区敌巩固据点,屡败屡攻,转战于敌碉堡区。11月,福建事变发生,事变领导人愿与红军合作反蒋。毛泽东此时建议,红军主力应突破敌围攻线,进攻苏浙皖赣地区,威胁敌根本重地,迫敌回援,既可粉碎敌之“围剿”,又可援助福建人民政府。李德等人拒绝这一正确主张。1934年1月,蒋介石飞往建瓯督战,连克厦门、福州,镇压了福建事变。同月,中共临时中央召开六届五中全会,使“左”倾错误发展到顶点,军事上由冒险主义转为保守主义,处处设防,节节抵御,使红军损失严重,完全陷于被动地位。
  4月,敌军占领广昌,敲开了中央苏区北大门。
  作为中央教育人民委员,在炮火连天的战争环境里,如何领导和开展苏区的教育工作呢?这是一个相当困难的课题。在战争条件下,教育不能脱离革命战争,孤立地进行。瞿秋白在《阶级战争中的教育》①一文中指出:
  现在的教育是革命战争时代的教育。“打仗就要象个打仗”——何况正在战争的紧要关头。……
  ……战争时代的教育,特别要注意学生的集体的社
  会工作,——就是一切参加战争的工作,要在学生的社会活动中去进行教育,要在一切日常功课之中去教育他们的阶级的战斗的精神。尤其是成年人的教育,要经过文化团体——消灭文盲协会,工农剧社等,——去动员广大的男女群众,使他们在识字读书运动之中加紧参加战争的种种工作,使他们的识字和读书能直接增加他们的工作能力和战斗能力,使他们能够在集体的娱乐之中(晚会、演戏等等),得到深刻了解的战争意义的教育,能够学习阶级斗争——揭破反动分子或是机会主义者的假面具,组织和发扬工农群众的革命热忱。这是我们的教育路线。
  ①《斗争》(苏区中央局机关刊)第62期,1934年6月2日。
  以农村为主的苏区,广大贫苦农民在过去无法求学,文化水平很低,文盲普遍存在。因此,苏区的教育工作,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即适龄青少年的学校教育和成年人的群众性社会教育。其中,在广大人民群众里开展识字扫盲运动,进行集体的文化娱乐活动,便成为普及文化教育,提高群众政治觉悟的必由之路。
  在革命战争条件下,教育不能脱离革命战争,但教育作为一个独立的科学的部门,又具有自己的规律和特点。教育事业的领导者,必须把在战争条件下容易放任自流、杂乱无章的教育工作,纳入有组织有领导的轨道,使各级教育部门有法可循,有章可依。因此,瞿秋白接职视事伊始,便与教育部副部长、长期代理部长职务的徐特立等一起,抓紧制订教育工作的各项法规条例。
  从1934年2月到4月,不足三个月时间,教育人民委员会在瞿秋白主持下,共制订教育法规二十四个。今天遗存下来的是当时用毛边纸油印的一册《苏维埃教育法规》。这是包括小学、中学、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