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节
作者:      更新:2022-07-17 17:19      字数:5015
  口气,满心期待着光艳四射的日出时,可不知怎么搞的,一不注意又落入另一个陷
  井!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他只隐约地感到,自己正承受着
  灵魂与肉体分离的痛苦。他仿佛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把灵魂交给了方圆,而把肉体
  却交给了悦悦!两个女人水火不容,他的灵魂和肉体由此也就成了仇人,永远不能
  相合。
  回来吧!花冲对着自己沉痛地呼喊,不知是呼喊灵魂,还是呼唤肉体,或者是
  兼而有之。
  他不愿总是这样反复啊,他在无数次的颠颇中改造着自己,他觉得他已能将心
  比己,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思考问题,可对方为什么不象他一样豁达。
  想起来,悦悦也是怪可怜的,她把自己爱得疯狂,自己却总是心有嫌弃。是的
  是的,不能全怪她呀,是自己经常把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如此一阵反思,他的心气平和多了。仔细思虑起来,悦悦才是最现实的,方圆
  呢,只能算是一个梦。什么时候,自己与方圆有过真正的相谐相守呢?似乎没有。
  方圆就象幻觉中的一个影子,不停地向你招手,待你满怀欣喜地走过去,却因冥冥
  中的阴差阳错,又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命里没有莫强求,这是大山里的老话呀。方圆不是我的命,我的命运是悦悦。
  花冲站了起来,似乎从一个狭窄的岩缝中钻出,一下豁然开朗,长风万里。他
  要去找回悦悦,他不能慢怠了她。
  他走到门边,刚一探身,却看见悦悦早站在那里,悄悄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他抚摸悦悦的肩膀,悦悦却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怎么能这样啊,冲……”她看见了他渗血的手掌,“你安心要气死我呀!”
  花冲不做声,返身进屋,顺便捡起悦悦先前掉在地上的吃食。悦悦跟进来,将
  门闭上,再一次捧起花冲受伤的手,泪水吧嗒吧嗒滴落在掌心,与血水交相混杂,
  颜色一下交淡了。
  “你该给我,”悦悦哭着说,“解释清楚就行了呀,你何必这样呢?”
  “我解释清楚了,你不相信我。”
  “现在我相信了,我信了……你这个傻子,你怎么能这样呢?”
  悦悦把花冲的手掌送到嘴边,伸出柔软的舌头,小心地将血水一点一点地舔去。
  她哭得双肩抽搐,那些纵横交错的刀痕令她完全不能自己。
  花冲搂住她,任随她悲伤,只伸出另一只好手,轻轻摩挲着她粗而浓密的头发。
  过了几分钟,悦悦收敛了哭声,仰头问花冲:
  “亲爱的,你手上的血口子,都是为我一人划的吗?”
  花冲点点头,点得崇高而真诚。
  “冲、我的冲……”悦悦象母兽一样激动地拱着他的胸脯,“我大爱你了,太
  爱你了……”
  她是多么后悔自己刚才的行为,刚一下楼梯就后悔了。她猜想花冲和方圆根本
  就没那回事,否则,自已追问花冲时,他不会生那么大的气。而且,自己不也委身
  过傅勤吗?即使他们有那回事,也算拉平了。
  不不,我没有委身于傅勤,傅勤是花冲的符县!花冲和方圆也没有那回事,肯
  定没有,绝对没有!
  他们热烈地接吻,吻得山摇地动,地久天长,都忘记了先前的不快,完全沉浸
  在两人的世界里。
  抚爱中,悦悦好不容易脱出嘴来说话,“冲,你知道我刚才是去干什么吗?”
  她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成熟,成熟得象母亲。花冲呆呆地凝视着她,在这一刹
  那,他在悦悦的眼睛里读到了一种陌生的母性。
  花冲摇头,他确实想不出。
  “我去拿钱,然后到后门外那条小街给你买吃的。”
  “对了,你先前说要告诉我一件大事。”
  “是啊,买吃的就是为了庆祝。”
  花冲期待地看着她:“什么事这么隆重?”
  “我……”悦悦下了最大的决心,还是羞涩地埋下头,“怀了一个小花冲。”
  话一完,忍不住赶紧细细地盯着花冲,看他脸上有什么的变化。
  花冲一下象霜打的秋草:“什么时候?”他呼吸急促,脸色发白,“你都说了
  些啥呀!”
  “好几个月了,就在我最贪吃的那段时期……只是因为我人高,才不大看得出
  来。我早就想告诉你,但一看你那个样子,我就不敢。连人家想吃一点东西,你也
  要凶我老半天,呜……”眼泪又开始流。
  “你不要哭行不行?!”花冲的声音凶巴巴。
  悦悦当真收住欲放的悲声:“你还是这个样子。”
  “你没有怀娃娃,”花冲的声音怀着极大的侥幸,“这是你的想象!”
  悦悦把手指衔进嘴里,小孩子一样。
  “那天我到刘老师家,”她慢慢地说,“他爱人摸出一大碗酸萝卜,又去炒菜,
  等她把菜炒好,我就把酸萝卜吃完了。刘老师侄女吵着要,她又摸了一碗,我又抢
  着吃了一半。”
  花冲如五雷轰顶。
  悦悦却不管他的忧虑,重又滚进花冲的怀抱,温柔地说:“亲爱的,我们也会
  养儿子了,你不觉得幸福吗?”
  “幸福!”花冲恶狠狠地回答。
  他深知,一个从未面临过的巨大麻烦,正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方圆从广播站出去,昏昏糊糊地走下楼梯,想起悦悦看她时怀疑和愤怒的眼光,
  再想起悦悦进去之后将与花冲的恩爱亲密,心里禁不住翻江倒海,苦水如潮。
  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会走到平时很难光顾的半月湖边,随便
  坐到一根石栏上,向湖里一看,就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多么美丽动人的少女啊!看
  那光洁的额头,葡萄般的眼睛,饱满的嘴唇,洁白的颈项,绵软的耳垂……
  那就是自己吗?!
  眼泪也是在不知不觉间流出来的,一滴一滴,静静地落在湖面上,一群穿着红
  裙子的鱼,纷纷游到她的脚下,翘首仰望,小嘴儿神奇地翕合着,不知是在劝慰美
  人,还是在和她一起悲伤。
  然后踽踽回家,进了自己的房间,取下那把蒙满尘垢的吉他。立时,洁白的手
  上象戴了一只灰色的手套,但她并未去擦,而是把吉他往胸前一抱,疯狂地弹起来。
  琴音凶狠,固执,散乱无章,却又刮风下雨无孔不入。她忘了一切地疯狂地弹
  奏着,直到“嘣”地一声,六根弦全部裂断。
  她痴痴地坐了半天,“哇”地一声伏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几天,冉旭为了吴红梅的毕业论文,求了几个人了。
  中文系的毕业论文布置得很早,还有半年才毕业,教授却已提前公布了规矩:
  “题目不论,”尹教授说,“上白先秦诸子,下至现、当代文学,都是诸君取
  材的范围,各人自便。但有一条,字数少于五千者,一律作不及格论处。”
  冉旭自己的论文还没想出题目,吴红梅就找到了他。冉旭读书不多,也就是对
  《金瓶梅词话》中的色情段落和《红楼梦》里薛蟠唱的“洞房钻进大马猴”之类有
  印象,要将之发挥成一篇大学水平的毕业论文,尚差之天远地远,当然更没能力应
  付“老婆”之求。
  幸运的是商品交换之风深入班级,几个有钱而课业并非很好的同学,已在公开
  用金钱收买贫寒才子同学为自己提刀代笔。面对吴红梅的要求,作为“夫君”的冉
  旭,自有当仁不让的道义。他脑瓜一转,首先想到同寝室的邹清泉,清泉不是弄先
  秦文学的高手吗?只要找到他,不说一个吴红梅,十个吴红梅也不在话下。
  可向几个熟悉“行情”的城市同学一问,居然都在打邹清泉的主意,且价格也
  是见风飞涨,才一个月不到,听说从一篇一百五开始,最高的已准备出三百元。
  冉旭心中有了底,晚上破例请邹清泉喝酒,邹清泉不干,却就由不得他,生拉
  硬拽,还是把他弄到学校后门外的食街上。
  “夫子,”冉旭在酒桌边坐定,说话开门见山,“我给你按质论价。”
  “什么事?”邹清泉不解。
  “嘿,月亮坝里耍刀——明砍,我们都不装。他们出的价我晓得,听说你一个
  都不干。他们也太他妈狗眼看人低,你夫子的水平又不是不晓得,凭什么一篇论文
  最高才值三百元。这是什么年代?这是知识增值的年代,是祖国科学的春天。嘿,
  我说得对吧。夫子,我给你说个数:六十分及格,我给三百。七十分,四百,八十
  分五百,九十分六百。一百分不容易,我们来个天文数字,一千元,咋样夫子?”
  邹清泉终于明白了冉旭所指,他不动声色:“给你写吗?”
  “我?”冉旭大乐,“我才不惊动你夫子的大驾,找汪长云之流写个烂文章足
  够应付老师,给他两百元就是。是我老婆要的,她成绩不好,倒很看得起这个分数,
  我说她是个神精病。夫子,就这样定下来罗?”
  邹清泉不说话。
  “咋的?”冉旭有点吃惊,“还嫌少?哇,连夫子也懂得讨价还价了。好,你
  自个说个价。我晓得要是写屈原的题目,是要翻好多资料,费脑筋。”
  邹清泉开了腔:“假如我说不写,你是不是要打我?”
  冉旭死死地盯着他的同学,阴鸷地点点头:“唔。”
  “我宁愿挨打。”邹清泉很平静,“随时随地,马上在这里打也可以。但有一
  条,打了我们就两清。”
  “我不打呢,只要你写呢?”
  “我不会写,这样你就吃亏了。”
  两个人相互看着,相持了很久。
  还是冉旭光叹了一口气:“算了夫子,喝酒喝酒。同学一场,我算认得了你。”
  然后是找花冲。
  “诗人,”冉旭还是喝酒战术,在昨天与邹清泉喝酒的同样地方,位置上已换
  成了花冲,“夫子不买我的账,你总还看得起我吧?至少我们一个地区来的,算是
  老乡。你说对不?”
  花冲点头:“对。”
  “这就是了。”冉旭高兴,一只手使劲拍花冲的肩膀,拍得花冲直咧嘴,“帮
  我老婆写一篇,管它几十分,只要及格,就给你一千元。”
  花冲惊奇得忘了说话。冉旭竟有这么巨大的财力,一千啊!花冲从大一读到大
  四毕业,也用不了这么多生活费!
  但旋即他清醒了,他对冉旭的提议深深地鄙弃。呵,竟然堕落到用钱来买文章
  了,世风真可谓“惨不忍睹”啊。
  花冲摇摇头:“老乡的面子我不好驳,可我更不敢驳我自己做人的准则。这顿
  酒我谢你了,明天我也请你喝。”
  “不写?”冉旭问,“不给老乡一个台阶?”
  花冲勉强笑笑。
  冉旭一口喝干杯中酒:“我好想一拳头把你打得忘了什么鸡巴准则哟!”但他
  终究没动手。“你和夫子一个样,”末了他说,“你们把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看得金贵,却把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丢掉了。你们今后走入社会,我现在就敢向你
  们打包票,你们只有吃亏的,到了那个时候,想要救你们都救不到了。”
  晚上花冲躺在床上,辗转反恻,怎么都睡不安稳。
  不是不想那一千元钱,它们总是不断地在眼前晃动,不愿轻易退出他的视网膜。
  可是竟然经受住了它的诱惑,坚守住了一方阵地,这就值得让自己感动。
  我和邹清泉今后走入社会,我们如果不改变处世态度,真的就要吃亏吗?
  算了,这不是现在就能想明白的问题,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到
  哪座山,唱哪座山的歌吧,现在考虑,为时过早。
  主要的是怎么把悦悦肚子里的生命弄出来。
  怎么弄得出来呢?
  为这个问题搅尽脑汁,仿佛是每晚必修的功课,他就在这种煎熬中度过一晚晚
  的睡眠,直到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神思恍惚。
  几天后,花冲领着悦悦,开始一次两次地走进校外的医院,但强作镇静的进军
  最多只能坚持到领取一张挂号单,立刻在妇科诊断室外面全线崩溃,不知所措地走
  出来。
  他们不清楚医院里的程序,不敢深入踏进下一个威严的领域。他们手头拮据,
  阮囊羞涩。而且听说医院做流产,先要检查结婚证,如果是未婚先孕,医生们不但
  态度恶劣,手术粗疏,且要查你本人的来龙去脉。这事要是捅到学校里,不是一切
  都完蛋了!
  花冲无心做一切事务,包括构思毕业论文,而悦悦总在耳边蚊子似地问幸不幸
  福。
  几天几夜的绞尽脑汁后,他终于想起一个办法。在川南的宜宾市,有一个要好
  的朋友,这朋友的爱人是一个医生,给他朋友写封信,或许——不,是一定——可
  以解决问题。
  于是,象被卷进大海波涛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他提笔写信了,先是无情地打
  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