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2-07-08 12:31      字数:4770
  永沥将那女子与自己妻子连在一起想,登时掩不住喜欢与羞涩,按捺着笑容低声道:“尽可做得。”
  太后见他方才说起故事来风流潇洒一男儿此刻如此腼腆,更觉有趣,却也不再追问,只是拿定主意永沥的婚事她必然要关照一二的。
  永沥顶着一头细密汗水退了出去。
  那边谢鲤带着贾元春到了门外,听说靖亲王世子已经在里面了,不免要避开,于是走旁门到西侧间等着。这一等却久,贾元春想着一墙之隔就是永沥,不免有些心不在焉。谢鲤几次同她说话,她都茫然不知问了什么。
  “素日看你是个镇定的,怎么要见太后娘娘就慌了神啦?”谢鲤嗔怪她,倒也不再同她闲聊,只在那“点兵点将”得沏茶。
  等到太后传贾元春进殿,已过了大半个时辰了。
  谢鲤还奇怪,一向也不见那靖亲王世子来慈安宫的,这次怎么赶巧有这么多话说。
  见了贾元春,太后倒也赞了句“是个美人胚子”,又赏了两只玉镯,别的却也没话。她本意还想问问贾母,只是年纪大了,方才听永沥讲故事,高兴倒是高兴,却也乏了。最后拉着贾元春的手夸了两句“好孩子”就让她回去了,只说今日倦怠了,改日再叫她来说话儿。
  谢鲤送她出去,路上低声叹道:“嫣贵嫔那处我看也未必好,你没事儿多来慈安宫走动。”顿了顿还是把下一句说了,“真出了事儿,太后娘娘是个心善的。”
  对于贾元春而言,入宫为女史前的拣选已经是隔了一辈子那么久的事情了,以至于现在屡次承谢鲤之情,倒有些受不起之感。想了想,对上谢鲤关切的眼神,贾元春还是没有拒绝她的善意,轻轻道:“多谢你提点,我会自己留意的。”
  谢鲤极亲切地拍拍她的胳膊,“就送你到这吧,一会儿太后该用药了。让如芬、如梅俩陪你回去。”
  贾元春道:“有如梅跟着就够了,不然等下我还要着人送如芬回来——送来送去的倒添麻烦。”宫里规矩,宫女不在指派的宫里走动时,必是得成双成对的才行。
  谢鲤一笑,“倒是我糊涂了,也罢,给如芬这小丫头个躲懒的空儿。”
  如梅陪着贾元春走出慈安宫仪门,便抱着肚子蹲了下去。
  贾元春忙俯身看她怎么了。
  如梅只是摇手,“女史您先慢慢走着……我去如芬那儿方便一下,马上赶过来。”
  贾元春不禁好笑,应了她,自己沿着长长的甬道慢慢走着。路上不时也有奉了差事的宫女、太监从她身边走过。
  在甬道上过慈安宫东门时,门内忽得闪出个人影来。
  贾元春原是贴着左边走着,这人出门靠着右侧走,俩人中间隔了两三步并排走着。
  贾元春是女子,且穿了花盆底,走得碎步且慢。那人偏同她一样速度,始终同她并排着走。
  就这么不声不响走了半程路,眼见分叉口就在百步外,永沥终是忍不住。
  他清清嗓子,也不知在对谁说话,“坛子上的纸条可看了?”
  原来是他送的。
  贾元春面红过耳,又走了两三步,方低声道:“字丑,谁看来着。”
  永沥极快得看了她一眼,粗声道:“左手写的。”又道:“我的字很不坏的。”说着解下折扇要递给她。
  贾元春不接。
  “你看看,这扇面上的字是我写的。”永沥缓缓展开扇面,瞅着她递过去要她看。
  贾元春低着头瞄了一眼扇子,又盯了一眼永沥,见他巴巴望着自己,一努嘴道:“是很不坏。”
  永沥登时笑了,两颊颧骨突起,灿烂得很。又忙自持。他绕了这半天圈子,再绕不下去,干脆单刀直入,“方才太后想给我做亲。”
  贾元春心中微沉,上一世他娶正妻也是太后发了话的;想着,不由敛了笑容。
  眼见已经到了岔路口。
  “你……你可愿意做我正妻?”永沥直白得问道,停下来凝视着她。
  贾元春又惊又喜又羞,还有丝隐约的怕。她僵在当地儿,半响红了脸道:“你是哪个?便来说这样的话。”转身就要走。
  永沥大急,忙上前拉她,待要握到手时又觉不妥,滞了一滞便只抓到她手中丝帕。
  俩人分别握住丝帕两端,永沥急急道:“我是靖亲王世子永沥。姑娘虽不认识我,我却知道姑娘的。自那日东平郡王府见过,我便一直想着姑娘的;到了玉泉园姑娘为侍疾祖母恳求推迟入宫,我才知道你是贾府的大姑娘——当日我也在的。后你入宫为女史,我也曾远远见过几次,只怕姑娘不曾留意……”
  永沥也知这样不妥,然而握住了便舍不得松手,双眼只望着贾元春侧脸,急得面红耳赤兀自不觉,最是口齿伶俐的一个人此刻竟一个多的字儿也想不出了,只不放她走。
  半响,贾元春回身看他一眼,笑颜一绽松了手,丢下一句,“擦擦你脑门儿上的汗。”不待他反应过来便左转往钟粹宫疾走而去。
  ☆、第26章
  且不提永沥回去后是怎样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只说贾元春回了钟粹宫就有一堆麻烦事儿等着她呢。
  小冯氏依旧是吃不下饭,如今看到汤水竟也受不住了。
  这倒也罢了。
  惨的是皇帝过来,看到她里面穿的孝服了。
  贾元春一回钟粹宫,就直接被齐嬷嬷带到正院去了。
  屋里早跪了一地的人,个个战战兢兢。
  玉枣见她进来,惨白着脸望过来,嘴唇微动眼中有泪只不敢流,待她走过身前轻声哀求,“女史救命。”
  贾元春也想找个人喊“救命”呢,见她这样,不及安慰,定了定神进了内室。
  里面倒没有她想象中一室硝烟的样子。
  皇帝正歪在床上,倚着靠枕,手中持着一卷书,正漫不经心的看着。
  小冯氏仿佛是瘫在床脚了,外裳褴褛,露出里面麻质的孝服来。她一动不动,直如死了一般。
  贾元春进来,跪下行礼。
  皇帝依旧看着书,只挥挥手,口中道:“起来,坐。”
  贾元春摸不准皇帝什么情绪,依言找了靠墙的一把玫瑰椅,欠身坐了。
  皇帝仍旧是看书。小冯氏还是软在地上。
  屋子里静得只能听到翻书的声音,一声声都像利箭般夹着风声射来。
  过了不知多久,小冯氏啜泣之声渐渐响起。
  皇帝将手中书半掩了,看向贾元春,温和道:“寻常日子后妃不可着孝,贾女史你可知道?”
  贾元春回道:“回皇上话,臣女知道。”咬一咬牙,望着皇帝恳切道:“只是嫣贵嫔坚持如此,臣女亦知不妥。但是嫣贵嫔住在钟粹宫,想到仙去的姊姊,总是难掩悲痛,定要在此为之守丧一年。臣女悯其亲情,没能继续规劝。”说着跪下来,“臣女有罪。”
  皇帝沉默片刻,仿佛神游物外,面上惆怅之色一现即逝,他问小冯氏,“果真如贾女史所言?”
  贾元春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恨不能按住小冯氏的嘴代她回答。
  又是一阵哽咽,小冯氏最终低低应了一声“是”。
  贾元春无声出气。
  皇帝坐直了身子,挥手示意贾元春坐下,语重心长道:“古往今来悟道者有两境,一为‘迷时师渡’,一为‘悟时自渡’。朕看你已是自渡了,嫣贵嫔却还需要有人指点。”他加重了语气,“朕要你来钟粹宫的意思,你要明白。”
  这话将贾元春瞧得太重了。
  贾元春忙起身,颤声道:“臣女从未涉足悟道,便是连‘迷时师渡’的境界都没能企及,又如何能当皇上如此期许。”她知道自己一定已经额头冒汗了,“臣女在闺中时,乃是众姊妹中第一糊涂之人,万望皇上明察。”
  皇帝已经站起来了,在床边走动着舒展筋骨,听了贾元春的话“哈哈”一笑,“听听,你说得出这话便是悟了。”又道,“竟说自个儿是第一糊涂之人,朕看你竟是如今第一明白人了。”
  贾元春只觉得小腿儿都在转了。
  “朕走了,好好开导嫣贵嫔。朕准她给她姊姊再守丧七天。”最后一句,皇帝说得斩钉截铁,隐约透出久居上位者的杀伐决断来。
  贾元春跪地送皇帝离去,转过头来床边还趴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冯氏呢。
  没别的法子,贾元春只好上前扶她起来,眼神一溜便见小冯氏前襟大开,跳出一双淑*乳来,如凝脂般的肌肤上透着几处发红发紫的指痕。她登时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心里对小冯氏原本存着的那一份不满也淡了。
  等了片刻,约莫着小冯氏已经整理好衣衫,贾元春这才转过脸来,拉着她坐到床沿上,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小冯氏方才哭得狠了,原本的花容月貌此刻折损了八成,像个行尸走肉般的木美人一样听贾元春说着。
  “我也不同你讲什么为家人计的话,你没有自缢,可见心里还是有亲人的。”贾元春有些凉薄道:“那你怎得不再聪明些,将这孝服穿在心中,规矩束缚了你的身子,难不成也束缚了你的心?偏偏要着了痕迹,落在皇上眼里——岂不是要害了钟粹宫上上下下几十条性命。皇太孙最是慈心的一个人,取你的一片心难道是为着你能害人不成?”
  最后一句终于触动了小冯氏,她猛地抬起头来望着贾元春。
  “况且太孙不同于废太子。废太子的诏书已经昭告天下了,太孙却只是被皇上囚禁起来了,外人一点儿风声都还不知道呢——焉知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贾元春知道上一世太孙在马厩就死去了,只是此刻却要激起小冯氏求生之念,又道:“你此刻为了太孙要死要活,你当皇上不知道么?”
  只见小冯氏原本已经惨白的脸上又白了一层,贾元春索性将话说透,“不然,你觉得皇上为何要我来这钟粹宫?”
  “自古英雄帝王都难过美人关。你这样绝食,服丧,乖戾,皇上也只是私下……”贾元春顿了顿,“并没有要记录在册,转告皇后太后之意,若是那两位知道了,此刻岂还有你的活路?”
  小冯氏转了转眼珠,静静听着。
  “你如何还不明白?你便是皇上的‘美人关’。现如今太孙被关在马厩,谁能救他?太子已废,太孙的叔伯兄弟只盼着太孙一直被囚禁下去、甚至索性就死在里面才好,他的幕僚属官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声援。如今还有谁能救太孙?”贾元春见小冯氏已被说动,更是趁热打铁,“你死了便死了,你活着却是唯一能救太孙之人。”
  小冯氏明显是听进去了,半响却又摇头凄凉道:“连太后娘娘的话如今都做不得住了,我一个小小的贵嫔又有什么能耐……”
  贾元春觉得这小冯氏看起来玲珑剔透一女子,偏偏走进了死胡同就变得榆木脑袋不开窍,耐着性子解释道:“原本是不是你要什么,要做什么,皇帝向来没有不许的?”
  小冯氏仔细回想一番,似乎的确如此。
  “你只要将皇帝对你的这份习惯一直延续下去,待到某日,你求他放太孙出来,岂非也有可能?”贾元春又道:“只是那时,却要你能让皇帝相信你对太孙已无情谊,完全是为了皇上后世慈爱之名,才有可能成事。”
  小冯氏不吱声,只默默地注视着自己足尖,低声道:“那我脱了这孝服。”
  “那倒也不用太急,总还有七日呢;再说你变得太快,皇上岂不起疑。”贾元春劝道,心中想着;小冯氏对太孙的心魔是兔子,她就是那追兔子的猎犬;这兔子太快追到,猎犬的下场总不太妙。
  齐嬷嬷在外面请示晚膳。
  小冯氏慢慢道:“让他们按例送膳吧。”想一想,又道:“要一碗煮烂了的白米粥。”
  到了用膳之时,小冯氏便吃那白粥,虽吃得极慢,到底却还是全吃进去了。
  喜得玉枣简直要念佛。
  第二日贾元春一早起来,门外已是守着个小太监,见她出来抱着怀中小坛子利落得行个礼。
  “女史,您看这坛子放哪里合宜?”
  贾元春看一眼那小太监,是个面生的,看那坛子上贴的字条,不由一笑,这次却是“莫埋我”三字,与昨日字迹相同,想来还是永沥左手所书。她让开门口,吩咐道:“摆到西间桌上吧。”又让如梅赏了那小太监。
  用完早膳,小冯氏示意贾元春同她入内。
  贾元春便觉不妙。
  果然一进去小冯氏又抱着她双腿跪了下去。
  贾元春简直牙疼,这贵嫔的膝盖也太软了点吧。
  “求求姊姊,替我去看一眼太孙吧!”
  ☆、第27章
  贾元春简直有些怕了这小冯氏了。
  如今跟废太子、太孙扯上关系日后下场不要太难看。便是原本东宫的属官如今都为了要摘干净自己忙得焦头烂额呢。这种时候小冯氏要她去看太孙?
  然而小冯氏的举动直接关系到皇帝对贾元春的满意度。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