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2-07-08 12:31      字数:4772
  齐嬷嬷拦着她,“贵嫔还没未用早膳。”
  小冯氏用丝帕揩了下嘴角,淡淡道:“喝药就饱了,哪里还用吃饭。”
  齐嬷嬷道:“昨儿皇上下得死令,您瞧在老奴面上也稍进点儿吧。”这话一出,她便跪了下去,登时一屋子人都跪了。
  只贾元春坐在原位,喝粥。
  小冯氏不理睬齐嬷嬷,绕开她去了内室。不一刻已是换了一套新衣裳,极漂亮的鹅黄色。她不言不语往外走。
  齐嬷嬷有些急了,“贵嫔这是要去哪儿?”
  小冯氏低头整衣袖,轻轻道:“不是该去见皇后娘娘吗?”
  昨夜皇帝过来,她今早的确是该去给皇后请安的。
  “多少先用个点心,垫垫饿。”玉枣端了一叠奶饽饽。
  “去的迟了不恭敬。”小冯氏不等玉枣近身,就推门出去了。
  玉枣与齐嬷嬷面面相觑,一个端着点心站着,一个一把年纪跪着。室内静了一瞬。
  贾元春刚好喝完了粥,提点道:“快去个人跟着,难道让贵嫔一个人去不成?”
  玉枣如梦方醒,忙放下点心,扯上另一个大宫女玉桔一溜小跑追了出去。
  就这么着过了三日。
  第四日午膳,小冯氏在齐嬷嬷再三劝告下多吃了一盏甜汤,自己按着桌面借力站起来,不等站直,甜汤就呕了上来。
  齐嬷嬷一惊,又有些喜,忙请太医来看。
  却不是喜脉。
  小冯氏趴在床头,只是止不住得吐。
  先还是吐得吃下去之物,接着到了无物可呕之境,便成了酸水。酸水没了,便成了绿色的胆汁。
  将一个娇花似的美人儿,直吐得面色蜡黄,一丝儿力气也无,趴在床头,脸埋在被子里,好半响没了动静。
  玉枣指挥小宫女将秽物清扫,回头一看小冯氏趴在床头动也不动,登时骇了一大跳,忙上前用力将她翻转过来,却见小冯氏正闭着眼,嘴角却挂了一丝笑。
  “贵嫔,您觉得如何?这里气味不好,不如先去西间歇歇?”
  小冯氏缓缓摇头。
  太医诊断了,却也没有立竿见影的办法,依旧还是开药。
  这消息自然也是马上就传入了乾清宫。
  下午时分,皇帝又来了。
  从第五日开始,贾元春一想到要吃饭就有些头疼。
  小冯氏如今一闻到食物气味,就作呕。
  然而齐嬷嬷与玉枣奉了皇帝的严令,一个接一个的劝着小冯氏进膳。
  于是小冯氏就吃了吐,吐了吃。她自己仿佛是对身体没有了感知。
  贾元春在旁边看着却也难受,便索性告了病,自个儿在西跨院用膳,只早晚去小冯氏处看看,心里计算着火候到了几分。
  小冯氏怕牵连家人,不能自缢,便想绝食。只是这绝食也有讲头,不能让人看出是故意的,心存怨尤是不行的。
  因此皇帝过来,小冯氏也强颜欢笑;皇帝走了,她也按照礼节去给皇后请安;每餐也不是不用,只是吃的极少,用药的时候才不吃——喝了药吃不下饭也是常事。就这么,自己一点点杀死自己。
  女子一旦狠绝起来,寻常男子是比不及的。
  贾元春告病以后,谢鲤处倒是托小宫女来问了问,言道是如今实在脱不开身,若有什么不方便之处找人传话给她。谢鲤如今乃是太后跟前第一红人,太后每日起来看不到谢鲤,便要发脾气的。
  太后跟前的第一红人,那也就是后宫第一红人了。这样子谢鲤还能想到她,贾元春不禁也有几分欢喜,却到底没让人传话——她的不方便之处是不能告人的。
  再有就是从告病后,第三日早晨起来,推门就能看到门槛外放着一个精致的小坛子。打开来,里面是各色甜食、蜜渍果子。来历不明之物,贾元春断不敢用,她皱着眉头打量了坛子一番,虽觉得送来之人未必是恶意,却也不得不小心。便命如梅拎到墙边,砸碎埋了。
  又过了三日,门外又放了一个小坛子,贾元春隔着帕子拎起来打量,这次坛子底却贴了一张字条,只三个字“莫砸我”。
  贾元春不禁一乐,旋即又觉身冷,她如今一举一动竟都落在别人眼中的不成?她将那字条揭下来,凝目看了半响,不认识这字迹。
  又看了一眼字条上的“莫砸我”三字,贾元春果然没砸,只吩咐如梅将坛子埋在墙根下。又叮嘱如兰细细看着进出院子的都有谁。
  到了晚上,如兰一一道来,“扫院子的太监叫秦二,送水的宫女过来了两个,再有就是花房的小太监来摆了两盆早秋菊花。”
  贾元春听了,不得要领。便将这事儿暂且搁下了。
  又过了三日,却没有坛子出现了。
  倒是太后那边来人传话,说是太后病体初愈,今儿精神头好,想见见贾女史。
  来传话的是个小宫女,肤色略黄,然而双眼灵动,看着挺讨人喜欢的。
  “谢女史说她在太后娘娘跟前儿夸过贾女史才貌不凡的,还望贾女史稍加装扮,虽是病中也看着喜庆些。”小宫女如芬一点磕巴不打得将一串话说了,又一咬嘴唇望着贾元春羞涩笑道:“贾女史当真生得美。”
  贾元春微微讶然,素日往来的女儿家虽也称赞她美貌,却鲜少有这样直白的,这小宫女的直率不禁让她莞尔一笑。
  既承谢鲤之情,贾元春便精心装扮了一番。然而如今太子被废,太孙被囚,无论如何不该是喜庆之时,掂量再三,贾元春从带来的一玫红一水蓝两件衣裳中选了水蓝色的那件。将一头长发规规矩矩盘好,只簪了阿音寄身的玉簪,双耳戴了珊瑚耳环——极细的银丝勾着末端一点红珊瑚,好显得这一身不那么素净。
  她这便带了如梅,由小宫女如芬向慈安宫去,只留如兰守着院子。
  此刻的慈安宫内氛围,与贾元春半月前初来时已是截然不同。来往宫女太监脸上都带着笑模样,廊下还挂了两只鸟笼子,迎面一对宫女相携而来小声笑语着,见了贾元春行了半礼又笑着去了。可见太后这几日心情的确是不错。
  如芬带着贾元春走到右侧长廊拐角,正遇上谢鲤走过来。
  如芬显得与谢鲤极熟络。
  “谢姊姊,你只说要我去请贾女史,却没告诉我贾女史原来生得这样美。”如芬鼓着腮,扯着谢鲤袖子晃来晃去。
  谢鲤也逗她,“告诉你便如何,不告诉你又如何?”
  如芬哼了一声,“早告诉我,我也好多敷些粉再去。如今我站在贾女史身边,倒像是个贴炉子的黄泥捏成的人了。”
  一句话说得几人都忍俊不禁。谢鲤笑着去捏如芬的腮,“偏你这小丫头见了贾女史嘴滑,天天儿站我边上怎么不想着多敷些粉?”
  如芬忙抱住谢鲤胳膊讨饶。
  贾元春只立在一旁看她俩逗趣,忍不住也笑,笑了半响忽然心中一动,转眸往左一看,登时愣住。
  却见正对面的左侧长廊上,永沥正凝目望着她。他长身玉立,碧空晴日便都沦为了背景。
  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瞬。
  永沥的目光如有实质,隐约似有情愫。
  贾元春只觉得心头狂跳,忙转过脸去,转得急了,耳坠上垂着的珊瑚珠撞在耳根上,凉凉的疼。
  不知谢鲤与如芬又说了些什么,谢鲤伸手来拉她。
  贾元春忍不住又向左看去,却见长廊幽长,那人却已不见踪影,不觉心头一黯。
  谢鲤在她旁边道:“你脸怎得这样红?”
  贾元春用手轻轻贴了贴两颊,果然烫了。
  ☆、第25章
  “哀家年纪大了,如今最喜欢的就是看着小辈们一个个成家。”太后居中坐着,旁边一位六十如许的老嬷嬷正蹲着给她捏腿。
  当今太后并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而是先帝的继后,比皇帝大了十岁而已,如今却也到了望七之年。虽已白了头发,添了皱纹,看起来精神却还好,眼睛里是含着光的。
  太子、太孙的婚事是皇帝说了算,征求太后的意见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现在太后最大的乐趣就是给别的小辈说亲。她既不糊涂,又不存坏心,况且是世上第一尊贵的女人;凡是她说定的亲事到如今还没有不成的。
  昨日周贵妃过来请安,说到靖亲王府的世子年且十七还未选福晋。太后听着就动了心思,特意问了,“哀家记得靖亲王世子叫……叫……”她记不起来了。
  周贵妃笑着提醒,“叫永沥。生母是郎氏,当初永沥满月的红蛋——太后您还用了一个呢。”
  “吃过红蛋”这件事情顿时让太后感觉跟“永沥”这个孙子亲切起来了,笑眯了眼睛,“不错,是有这么回事儿来着。郎家仿佛与你是沾着亲的?”
  “太后娘娘真是万事皆知!”周贵妃忙捧着,又道:“臣妾大姊就是嫁给了城北郎家,永沥的生母便是臣妾大姊姊所出。郎家与如今的东平郡王也算沾着亲的。”
  “哦?与东平郡王府还有亲?”太后疑惑得看了看身边的老嬷嬷。
  “东平郡王世子妃娘家亦是城北郎家。”老嬷嬷轻声解惑。
  这么一通下来,太后对郎氏也感兴趣了。娘家是城北郎家,又与东平郡王府沾着亲,且给靖亲王生下了世子——这样一位女子,太后觉得得见一见。于是吩咐周贵妃,“下次那郎氏来给你请安的时候带过来给哀家瞧瞧。”
  第二日,太后一早起来,见风和日丽,顿时心情大好,派人去请永沥来。旁边谢鲤见她心情好,有心帮衬贾元春,也凑趣说了几句。偏永沥在乾清宫绊住了脚,一时赶不来,太后便让传贾女史来。
  就这么着,永沥与元春方才撞见了。
  太后见了永沥,更为欢喜。没想到这么个没记住名字的孙子出落得如此俊美,太后有种白捡了个大便宜的愉悦感。
  太后让宫女就在她左手侧给永沥安了个座,满面慈爱得细细问他。
  “今年可是十七了?”“属相是什么?”“生辰是哪一日?”“平时都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啊?”
  永沥摸不着这老太太想干嘛,一一照实答了。
  “回太后娘娘话,孙儿今年周岁十六。过了九月才算整十七。”
  “回太后娘娘话,孙儿属相是马。”
  “回太后……”
  到了最后一问,永沥估摸着这老太太是无聊了找个人聊天来着,于是敞开来聊了一通。将他奉旨出京办差路上饥渴到老农瓜地里摘西瓜吃,被守瓜地的人瞧见险些将他当贼拿起来,最后给了两粒金瓜子脱身;秋狩时带着一众侍卫去掏熊窝,才战罢猛熊回头就见树上盘着巨蟒,又是一场拼命搏杀,最后带着熊蛇双胆满载而归等事讲给太后听。
  他本就口齿伶俐,又外向,说到精彩处起身在殿中给太后展示当时情形。
  直听得太后一忽儿捂着胸口喊“阿弥陀佛”一忽儿又喜笑颜开直拍手“老天庇佑”。
  “快……快去给哀家宝贝孙子沏盏热茶来。”太后就手把自己的帕子递给永沥,“快擦擦,都出汗了。”
  永沥也不见外,接过来就在额头抹了抹。
  太后见了,更喜欢了,不错眼珠得看着永沥喝茶,忍了几忍没忍住,直接就问了,“可有喜欢的姑娘了?”
  永沥登时一口茶就哽在了嗓子眼,侧过身去连连咳嗽。
  太后大乐。
  “快给沥哥儿捶捶,别呛着了。”太后一边指挥着,一边又冲着老嬷嬷乐,“可见是有了。”
  永沥也红了脸,心头不由自主得浮现出一位女子身影。她珠花上的那粒珍珠如今正妥帖收藏在他荷包里。又想到方才在廊下隔了十数步望见,她的同伴正玩闹,她只静静站在一边笑看着,像一株出水的莲,安静而鲜亮。望见她,万事万物便都喑哑了。
  那少年人被调笑时独有的羞赧让太后愉悦极了,这素日呆板的后宫顿时也变得有趣起来。她越发催着问,“是哪家姑娘?瞧定了哀家给你相看相看。”
  永沥忙敛容,心中略一犹豫,倒也不欺瞒,只有些为难得望着太后道:“……却不知道那位姑娘是何心思呢。”
  太后笑道:“咱们家的儿郎,岂有姑娘不喜欢的?”
  永沥咧嘴笑望着太后,不说话。
  太后一寻思,诧异道:“莫不成那姑娘还不知道?”见永沥不好意思得低头,显见是言中了,登时她便笑得打起颠儿来,点着永沥对老嬷嬷道:“瞧瞧,瞧瞧……竟是个单相思的呆头鹅。”
  永沥见是话缝,便道:“还是等孙儿问准了那姑娘的心意再来回老祖宗吧。”见太后似还要追问,忙道:“孙儿若是冒冒然说了,岂不伤了那位姑娘的脸面……”
  太后笑道:“你倒仔细!”想起周贵妃的话,又问了一句:“可做得你正妻?”
  永沥将那女子与自己妻子连在一起想,登时掩不住喜欢与羞涩,按捺着笑容低声道:“尽可做得。”
  太后见他方才说起故事来风流潇洒一男儿此刻